一走进广场,许明浩立刻迎了上来,攀住她的肩膀道:“皙在办公室等你。”
“没有讲什么事吗?”
许明浩摇了摇头,又看向她后面问:“那个人是谁?”
曼达回过头,看到刚才的跟踪者,此刻被灯光照亮,面孔变得清晰起来。那少年有一张十分英俊的脸,瞳孔是奇异的灰色,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却是不夹杂任何感情的。
“别管他。”曼达说。
“我不喜欢他这样看着你。”许明浩说着就朝那边走过去,曼达却拉住他,冷冷地说:“别再这里惹麻烦。”
许明浩看到她一脸严肃,立刻颓丧地走开。曼达这会又心软了,跟在他后面哄他:“好啦好啦,你看你,我不过是不想你闹事嘛,好歹这里是皙的场子。”
“你不该那样对我讲话。”许明浩委屈地扁了扁嘴巴。
“道歉还不行?”曼达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是舒展了眉头。到底是喜欢她的,所以不肯真同她生气。
可是比起来,他实在比她更像小孩子。也难怪她不爱他。
曼达走进皙的办公室,那里正对着广场内部,是一扇单面镜子,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她一推门皙就说:“你们俩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曼达知道刚才的一幕都被他看在眼里,也不辩解,只是问:“叫我是什么事?”
皙转过椅子,脸上最醒目的是那道长达5cm的伤疤,是当年热血时留下的,从眼角延伸至耳部,像一截虫身,十分恐惧。但看久了便也习惯了,皙的本质并不如相貌那么凶狠,曼达知道他亦有温柔的时刻。
他轻轻晃动杯子里的酒,酝酿一会儿才说:“你的妈妈——我的小姨最近要回国了。”
曼达怔住,问:“她回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照例是要跟你父亲争遗产,听说这回特意带回来几位著名律师。”
曼达不出声。
她母亲周若海六年前与父亲离婚,第二年便去了美国定居。曼达没想到她还会回来,何况是为着遗产而来——当初外公去世,将遗产平均分为四份,按理说应该全部给予子女,可是属于周若海的那一份,却是给了江水声。江水声靠那份遗产发家,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曼达轻轻说:“我不懂外公为什么这么做。”
皙看了看外面,淡淡地说:“那笔遗产其实很少,给你母亲,大概一个月不到就花完了。”
曼达愣住:“你的意思是?”
“给你父亲他懂得赚更多,以保证你们母女生活平稳。”皙想了想又说:“外公才是真正的精明。”
曼达恍然大悟,怪不得父亲自始至终都不肯把钱给母亲。
下一秒又感慨起来,外公和父亲这样处心积虑地维护她,她却不懂得珍惜。自曼达记事起母亲同父亲的相处就没有一日平和过,那时父亲的生意还没有做大,所有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母亲许是寂寞,整天和外面一群已婚妇女泡在一起,看戏、吃茶、聊天、打麻将,往往回来时已是夜半。父亲同她吵,她不甘示弱,只要两人同时在家里,便没有一刻宁静。
曼达有一次被她带出去同她们吃饭,在市内一家豪华的酒楼,一群少妇盛装出席,忽然又闯进来一名年轻男子,他懂得变魔术,一伸手,就从脖子后面取出一朵玫瑰取悦母亲。母亲咯咯地笑着,将手递给他任由他握着。桌面的人看不到,可是曼达的一枚纽扣掉了,钻到桌底去找,恰好看到这一幕,那罪恶的十指相扣。她愣了愣,心里蓦地一沉。
临了男子递给母亲一张名片,曼达看在眼里,心里动了动。一上车她就哈欠连天,趴在母亲的腿上假装睡着,趁母亲不注意,一只手伸进母亲的手提袋内,摸索到卡片捏成一团,下车时扔进垃圾桶内。
那是她第一次偷东西,六岁,已经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而后变本加厉,故意砸坏家中物品、踢打照顾她的保姆、跟班上的同学打架…偷东西只是一个契机,母亲和魔术师相扣的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旦想起,性格里躁动的成分就纷纷显形,非要做点什么把它们释放出去才行。
父母都拿她没办法,趁着暑假,便把她送去了外公那里。
曼达的外公那时已六十多岁,一头银发,身体倒是健壮的,住一间简朴的小屋,白天提着鸟笼去公园内与人下象棋。他有一副白玉做的象棋,棋子只得硬币大小,中间用红蓝两色漆着字。曼达看不懂象棋,却十分那一枚枚精致的棋子,心里忍不住又动了邪念,某天中午,趁外公熟睡了钻进他的屋里,小心翼翼地搬来椅子踩上去,打开桌上的盒子,挑选了刻着红色“将”字的那一颗塞进口袋。
白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握在手心里,一阵凉意。曼达得意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转头,却看到外公已经醒了,正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
好久后他才问:“为什么偷东西?”
曼达不回答,只是睁着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你父母都不知道吗?”
她始终沉默。
外公再问:“他们还吵架吗?”
曼达点点头,外公便叹口气道:“是我害了你妈妈。”
棋子被收回,隔天母亲被召来,曼达听到他们在房间内吵架,母亲想要同江水声离婚,外公不同意,他几乎是恳求她说:“你为什么不能注意到他的优点?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可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喜欢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母亲冲他大吼。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正视过他,是,他不如你那些男性朋友可爱,但那些人都是冲我的钱来的,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有钱,喜欢给他们花!”
“那是我的钱。”外公淡淡地说:“你以后不会再得到我一分钱的。”
他说到做到,曼达十二岁那一年,外公因病去世。公布遗嘱那一天,所有人如数到场,母亲听到江水声的名字时尖叫起来:“不可能,他为什么把钱留给江水声!”
许律师平静地说:“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许律师,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对父亲说:“你要无条件地把财产转移给我,这是我爸爸的钱!”
“对不起,可是他留给我了。”父亲也面无表情。
曼达不想看到母亲的泼妇样,于是悄悄回到外公的房间里,打开抽屉,想找到那盒棋子,但那里面空空如也。
“你是在找这个吗?”
她回过头,看到许律师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我的孙女曼达”。许律师将信封递给她,她转过身打开,看到了那枚“将”。
她哭了起来。
童年就像一幕戏的序幕,一开始不快乐,从此以后也不会快乐。
想到外公,曼达又是一阵伤感。这表情被皙看在眼里,他伸出手来替她把刘海别到耳后去,轻声说:“这些事他们自己会处理,你不用替他们操心。”
“我不喜欢爸爸这样,如果他在家呆的时间多一点,说不定不会失去母亲。”曼达的声音小小的,透着失落。也只敢在亲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外人,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脆弱。
“我们都很敬重你爸爸,”皙说:“他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成熟、稳重、聪明。”
“对,好男人,可是不是好父亲。”曼达抬起眼,忽然变得冰冷:“我恨他,恨他的工作。”
皙愣了一下,终于没再说什么。
曼达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皙的办公室后曼达一眼便看到刚才的跟踪者,他似乎正等着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棵树般。曼达努力平静下来,望着他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使了个眼色,朝一边的机器走过去。曼达会意,也跟上去。
男生走到一台射击游戏旁边,拿起一把仿真枪,挑衅似地看着曼达。
是要比赛吗?曼达心里想。
可是为什么要挑自己最擅长的游戏?故意的吧?
她笑了笑,二话不说地走过去,拿起另一把枪。少年看了她一眼,投币进去,游戏开始。
这是一款阻击类游戏,玩家接到任务,要攻占一座荒废的大楼,救出人质并且杀掉敌人的头目就算过关。大楼内部结构复杂,处处都有敌人埋伏,一不小心就会挂掉,这个时候两个人的配合就相当重要。但这款游戏曼达几乎从小玩到大,连敌人在哪个位置都记得很清楚,而且她反应很快,枪法又准,所以玩起来得心应手。
游戏一开始她就毫不犹豫地向前冲过去,少年紧随其后。他们就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各打各的,中途她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看他那边的屏幕,发现他打得也很好,几乎一枪干掉一个,不由得露出赞赏的表情。
到第四层楼的时候敌人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头目近在眼前,她一路冲过去,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头目并没有注意到她,胜利在望,曼达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然后瞄准,扣动扳机。
这时候一声枪响,屏幕上代表她的那个三维形象应声倒了下去。
她愣住。
机器传来“Game Over”的声音。她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他向她开枪,同时被敌人击中,从而失败。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转过头看着那少年,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愤怒。那种愤怒如同火焰班几乎快要把她吞噬,就好像希望死去的是她本人,而不是屏幕里的虚拟角色一般。
曼达惊讶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少年已经丢下枪向前走去,他走得很快,一路上不停地撞到人,却连头也不回。某个被撞到的女生很不爽地大叫:“喂你没长眼睛…”
“吗”字还未出口,她却突然睁大眼睛问旁边的陆嘉南:“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女孩曼达认得,是花莲一中的杜珊珊。她走过去问她:“那个人是谁?”
杜珊珊一见到她就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陆嘉南则疑惑地回答:“叫苏见奥,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来着,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优等生吗?
有意思。
曼达轻笑一声,再转过头来打量了杜珊珊几眼。她穿着一条醒目的红色裙子,是某名牌今年的最新款,无论是设计还是剪裁都近乎完美,可是穿在她身上却如同一只火鸡。曼达抬起下巴,用眼角睨着她道:“以后不许穿红色的衣服。”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她说,接着转身离开。
杜珊珊过了好久才叫出声来:“我靠凭什么呀?她喜欢别人就不可以喜欢吗?也太嚣张了一点吧!”
陆嘉南立刻捂住她的嘴巴,警觉地看了看周围道:“你别在这里顶撞她,这是许明浩的地盘。”
“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曼达总算是见到了母亲,那是星期三,她从学校里走出来时看到父亲的车子。江水声家财万贯,却始终开着一辆破大众汽车。车子被各种豪华轿车包围着,显得十分醒目,许明浩最先看到,指给她:“好像是你爸爸来接你。”
曼达怔了怔,不知为何眼皮开始跳动。她抛开许明浩走过去,打开车门,果然看到江水声,他一身正装,凝重地说:“今天要跟你妈妈一起吃饭。”
江水声是真正的其貌不扬,黑皮肤,小眼睛,宽阔的嘴巴,身高不足一米七,中年开始发福,头发已经开始谢顶。
连曼达也想不清外公怎么会把女儿交给一个这样的人。
但外公自然有他的想法。
车向市区驶去,到了约定的地点,曼达看到周若海。几年没见她依然貌美如初,身穿一件浅绿色的小礼服,腰间扎着一个蝴蝶结。这样的衣服其实并不适合她,老了就是老了,穿得年轻只会更显老,但她似乎不肯承认这一事实。眼角处擦了很多精华霜,尽量淡化皱纹。曼达望着她,颔首叫一声:“妈妈。”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曼达,笑意忽而凝在唇角。曼达顿了顿,那种冷漠,似迟暮妇女对年轻女孩的嫉妒,而非是母亲对女儿的关怀。她突然觉得悲凉,转过头坐到父亲旁边,不再看她。
江水声示意侍者上菜,侍者点头离开。母亲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然后问:“听说你要竞标东城区的那一块地?”
江水声并不作答,他只是打开桌上的一瓶香宾,给自己和曼达分别倒了半杯。接着站起来走到周女士旁边,周女士眼疾手快地拿过自己的杯子,江水声握着酒瓶的手便停在半空,微微倾斜着。
曼达静静地注视着两个人,只听江水声说:“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周女士忽然尖叫起来:“你有钱去买地皮,为什么还要抢我的财产!”
“那是爸爸留给我的,他留给我自有他的道理。”江水声回到座位上坐下,抬头看着她说:“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他不肯把钱留给你。”
“那是我的爸爸,轮不到你来叫。”周女士语气十分凌厉,曼达打量四周的墙壁,心想如果隔音效果稍微差一点,恐怕人人都会被她吓到。
侍者这时候推开门上菜,周女士微微平静了一些,懒散地倚在座位上。侍者看到她面前空空的杯子,犹豫一下,从桌子中间取过酒为她倒了一杯,她接过去一口饮尽。
江水声夹了一块北极贝放进周女士的盘子里。周女士当着曼达的面把盘子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去,侍者愣在那里。江水声却不以为然地说:“再拿一份餐具过来。”
侍者连忙退了出去。
要在比较之下曼达才能发现父亲是一个多么有风度的人,以他今日的身份,面对这种事情却始终不动声色,可见涵养多高。而母亲更像是一个市侩小民,混身上下透着俗气。曼达厌恶地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她,一直都不喜欢。
“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到那块地的!”周若海最后丢下这句话,忿忿然离开。
江水声这时候叹了口气,想是甩掉了一个包袱一般,原本挺直的背顷刻间也弯了下去,就像是忽然老了。曼达小声地问:“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颓丧。
曼达看在眼里,同情他,也敬重他,只是不爱他。
因为他们都不曾爱过他。
到竞标的那一天,江水声回来得很早。曼达正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一见他便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所以要早点睡。”江水声换下鞋子问:“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那么等下一起出去吃。”
他说着,拿着一个文件夹上楼。曼达想了想,突然跳起来跟了上去,看到他把那个文件夹放进了床头的保险柜里。她顿了顿,很快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江水声回过头,看她站在门口便说:“快去换衣服吧。”
“好。”曼达说着,快步走进房间,抓起梳妆台上的手机按了一会儿,点击“发送”,不久一条信息回复过来:收到。
她满意地合上手机,笑容已经不知不觉地浮上面孔。


第四章 得不到
曼达:“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别人也得不到,是不是才算公平?”
早纪:“比如呢?”
曼达:“快乐。”
早纪:“但有些东西就算是再被人怎么阻挠、破坏,最终也不会摧毁的。”
曼达:“比如什么?”
早纪:“梦想。”
接到曼达的短信时已经是晚上九点,早纪正在看书,父亲这一天还未回家,母亲在客厅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不停地换着台,想必是心烦气燥。
她们都知道他在那里,赌场,或者类似的地方。
早纪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一身轻便的衣服出门,背上双肩包,戴一顶帽子。经过客厅时母亲问她:“你去哪里?”
“老师家,”早纪定了定神,尽量自然地回答:“最近有个化学比赛要去参加,老师有重点的东西同我们讲。”
母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咆哮起来:“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哪有老师深更半夜叫人出门的!想骗我?你还早得狠!说,你到底去哪里?”
早纪沉默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放在桌上。那是她积攒的零花钱,百元的十元的都有,卷成一团。母亲一见到那些钱便愣住了,拿过来数了数,喜笑颜开:“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一点。”
并没有问“诸如哪来的”之类的问题,因为知道得到的答案一定是“比赛获得的奖金”或者“稿费”一类。在她的字典里,对钱的形容词没有“来路不明”,也不会有“死不带去”,她只知道钱的好、重要,是幸福的象征。
可是又有什么错的?穷人都有资格去爱钱。
早纪低着头走到门口,末了又回过头对母亲说:“妈,爸要是回来了别跟他吵,他输了的我会想办法挣回来。”
然后她关上门走了。
走出巷子,一路曲曲折折,终于来到大路上,确定四周没人时才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景行山庄。”
景行山庄是城郊一处老的住宅区,面积不大,却是独占了最好的风景。背靠着山,远离市区,山后有竹林,山前有天然的湖泊。
曼达家便是住在那里,独享一幢三层楼的小复式。早纪去过那里多次,熟记每一处报警系统所在的位置。她甚至有小区的通行证,也是曼达给她的,在电子识别器上刷一下,大门自动打开。进入大门之后早纪从背包内拿出一次性的手套和鞋套,全副武装,从特意开着的窗户翻了进去,身手矫健,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
这一次的计划是几天前就定下的,曼达对早纪说:“东城区那块地的竞标资料在我爸妈房间的保险柜内,密码你知道的,取出来了丢掉。”
早纪略微惊讶:“为什么要拿那个?”
“我妈说不会让他竞争顺利,如果东西丢了,我爸只会怀疑是她搞的鬼。”
“可是…”
曼达知道她想问什么,轻轻一笑说:“我就是要制造麻烦给他们,他们不快乐,我就会快乐。”
早纪怔了怔,不再发言。游戏规则她比谁都更清楚。
第一次帮曼达偷东西,是她们十三岁的时候。曼达的一个同学被父母带着去夏威夷旅行,回来后带着一本相册到班级里面炫耀。曼达找到早纪对她说:“你去帮我把那个相册偷来?”
“为什么?”早纪惊讶地问。
“我不喜欢看到她开心的样子,因为我父母从未带我出去旅行过。”那时的曼达,一脸稚气,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酷。
“可是为什么要我去呢?你自己也可以啊。”
“我们周五有游泳课,到时候大家都不在班级里,如果丢了,不会怀疑到本班人的头上。”曼达有些得意地解释:“我有不在场证据。”
早纪想了想,明白了。
于是借来曼达的校服和学生卡,趁所有同学都外出的时候潜进那所贵族学校,找到相册带出。那一次很顺利,之后曼达说:“以后我们做那种守护着对方,令对方幸福的朋友吧。”那时的她与早纪并不如现在这般熟络,语气里带着命令的成分。可是早纪不在意,她对曼达,始终带着一点自卑。
“幸福?”早纪喃喃地念着这个词,轻声问:“可是真的有幸福这种东西吗?”
“也许…也许真的有。”曼达也困惑了。
那一次也是在群星影院,屏幕上放着一部娱乐片,观众随着情节一起哈哈大笑。她们却只是仰头看着屏幕,怔怔的,思考着与那个年龄完全不符的心事。
到如今已是第五年。期间早纪为曼达偷过相册、戒指、健康检查书之类的小东西,而作为回报,曼达替她偷过考卷、父亲的欠条、母亲的罚单。如同交易一般,一个人替对方做事,另一个人就要回报。
偷,便是她们之间的一切。
也是有友情的吧,早纪想起有一次,暴雨忽然来临,顷刻间天空被乌云笼罩,大雨倾盆而下。他们那些忘记带伞的人挤在走廊上等雨停或者变小一点,等了很久,最后所有的学生都被父母接走了,惟独剩下早纪。她一个人蹲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腿已经变得麻木,雨却还未有停的迹象。空气很冷,肚子饿得咕咕叫。而父母是都不会替她送伞的,她知道,他们并不在乎她是健康的,或者病了。
却是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看到曼达,她穿白裙,撑一把红色的大伞,美得如同一个梦境。早纪愣愣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人隔着雨帘对望,好久后曼达才朝她走过去。早纪待她走近了才问:“你怎么会来?”
“觉得你有麻烦啊,”曼达笑着对她说:“我们心灵感应,不是吗?”
早纪愣愣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温暖很温暖,就像被阳光照着,温水包裹着,在一个充满花香的房间里一样。有那么一个瞬间她鼻子发酸,很想哭,却终于是忍住了,只是闷着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