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回到屋里,坐了半响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院里,福晋从听说四爷回来就准备好了等着,小太监小丫头一趟趟把话往回传。

四爷进书房了。

四爷去瞧李格格了。

四爷出来了。

四爷往正院来了。

等听到外面的小丫头小太监扑通扑通往下跪,磕头喊吉祥的声音,福晋忍不住站起来,往门前迎了两步。

门帘一动,四爷偏头进来了。

福晋浅浅一福就站起身,笑眯眯的迎上去,侍候着四阿哥往里屋去换衣服。四个大丫头早就捧好了衣服,鞋袜,还有梳头家什等物在旁边等着。

福晋侍候着四阿哥换了全身的衣服,看里衣全都湿透了,忍不住叹道:“这么热的天儿,四爷辛苦了。”

四阿哥坐下让她换鞋袜,道:“兄弟几个都是一样的,小的都没喊累,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能说累。”

脱了靴子换上单面的布鞋,脚上顿时轻快不少。

四阿哥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往榻上一歪,闭目养起了神。

福晋站在他身边,轻轻的解开他的辫子,用梳子从下到上慢慢的给他通头,通了一百下后,拿白巾子把他脖子后和头顶的汗擦干净,再把头发重新编起来。

四阿哥一直闭着眼睛,等福晋忙完,他握着她的手拉到榻前坐下,微微睁开眼笑道:“你也歇一歇,我在外头忙,你在家里也不轻闲。”

福晋笑道:“我在屋里有什么累的?”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闭眼小睡起来。福晋慢慢起身,带着丫头们都出去了。

他这一觉直睡到金乌西坠,睁眼时看到隔着门帘子的堂屋已经点上了灯,他躺着不动,唤人道:“来人,点灯。”

石榴擎着一盏灯先进来点灯,福晋跟着进来,先侍候他起身穿鞋,再问他:“四爷,可要传膳?膳房把晚点都送来了,我看着有道素锅做的极好,汤鲜味浓。”

四阿哥嗯了声,抬腿出了里屋,福晋跟在后面。

堂屋里正中央支着八仙桌,正东靠墙的横几上摆着三支手腕粗细的高烛,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西侧墙角的小几上摆着一个铜制宝船,船里盛着冰山。东侧墙角小几上摆的是一座碧玉的宝塔,塔内燃着驱蚊虫的香料,丝丝清烟从宝塔中溢出。

八仙桌右侧站着的是福晋的四个大丫头,左侧站着苏培盛和四个上膳太监。

等四阿哥和福晋上座后,这九个人上前侍候。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连碗勺相碰的声音都没有。

四阿哥先尝了福晋说的素锅,主料是豆腐,汤底是虾,海带和紫菜熬的。四爷不喝鱼汤,嫌鱼味腥,这是膳房的人都知道的。就算这样,这碗素锅汤他也是一口没碰,只吃了两块汤里的豆腐。

夏天天热,膳房做菜用的又都是猪油、羊油和牛油,所以就算是清炒玉兰片,四爷也是只吃一口就不再碰了。

幸好桌上菜品多,他一样一口也吃了个八分饱。

等他放下筷子,从头到尾只顾盯着他吃什么菜的福晋也跟着放下筷子,虽然她只吃了六分饱,但也一点都不饿了。

撤了菜,福晋侍候他喝茶,见他不吭声不说话,只好自己找话题,就把今天抄了两卷经的事拿出来说,从抄经说到昨天陪德妃说话都说了什么。

福晋说话轻柔,表现的也是女子温顺和善的一面。四阿哥一边听,一边微笑点头,认真仔细的看了她今天抄的两卷经,道:“真是辛苦福晋了。”

福晋温柔笑道:“不辛苦的,额娘平日也是这样。我不过跟着额娘学罢了,若能学得额娘一二分就是我的造化了。”

四阿哥闻言只是一笑。

宫中女子不管是受宠还是不受宠的,日子都是难熬的。不管底下她们是什么面目,露在外面愿意让人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抄一抄经书,手中拿一串念珠,仿佛她们就染上了佛祖的清高、淡然、出尘脱俗。

既然脱了俗,那功名利禄自然就远离她们了。不沾染红尘世俗的美人儿,好像那些恶欲的猜测也沾不到她们身上了。

所以经书,善念,就像宫中女子头上的发钗,身上的锦袍一样是必备的东西。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四阿哥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福晋虽然进宫只有半年,但也已经慢慢学会了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

四阿哥满意的握着福晋的手说:“福晋明白就好,只是这抄经也不可太累了,福晋一日抄一卷就行了,只要虔诚,佛祖必不会怪罪的。再说,这虔诚又不是抄的越多就越虔诚?”

他说着揉了揉福晋的手腕,“这两卷抄下来,你这腕子可要受不了了,明日就不抄了,后日再抄吧。”

他让石榴去拿药油,坐在榻上给福晋揉了小一刻的手腕子,两人才歇下了。

四阿哥如此体贴福晋,四个大丫头和福嬷嬷都高兴极了,站在堂屋里,听着里屋榻上两人的动静响了有两刻钟才停下来,然后叫水,两人擦洗过后,换了被褥才重新躺下休息。

躺在床上的四阿哥倒是很快睡熟了,福晋却久久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瓜瓞绵绵的帐子上丝丝蔓蔓,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瓜圆头圆脑的挤在重重花叶之下,看着就让人想起孩子。

她想她会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可她转头看向熟睡的四阿哥,她能给四阿哥生很多的孩子,而这院子里其他的女人也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往四阿哥身边挤了挤,他迷糊着睁开眼,伸手把她搂到怀里拍了拍。

但她的心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不安。

他会一直对她好吗?是不是只要她做的一直这么好,他就不会变?

可福晋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做的多好,四阿哥会不会对她好,却不是由她决定的。

她做的再多,别的女人还是会在四阿哥的心里留下痕迹,会吸引他的目光。

福晋痛苦的闭上眼,翻身离开四阿哥的怀抱。

她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四阿哥的身上,她必须自己站住脚,这样,无论四阿哥是不是会一直宠爱她,她都不会倒下去。

外间守夜的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小太监一直瞪着眼睛,他们时不时的瞄一眼座钟,当指针指到凌晨三点时,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去喊人提热水进来,两个小丫头则开始准备四阿哥和福晋早起洗漱的东西。

膳房专管早膳的是早就起来了,分出两个大灶专烧热水,门前半人高的大肚子铜壶排了一溜,里面全是烧好的滚水。

各个阿哥院里的小太监早就两人一队的排着过来提热水回去,侍候主子们洗漱。

早膳备的多数是粥和面点,大锅粥全都是昨天下午就熬上去的,熬到现在豆子都开了花,米都熬出了油,香浓油滑。

面点从饽饽到馒头到咸馅的包子,甜馅的糕饼,五香的、芝麻的,素的有豆腐、青菜、香菇、鸡蛋,荤的有猪肉、羊肉、牛肉、虾仁,有蒸的,煮的,烤的,炸的。

从南到北,香的、辣的、甜的、咸的、鲜的下粥菜应有尽有。各色小菜,各院主子爱吃的那一口也都备齐了。

膳房的老太监姓刘,另有一个姓牛的和一个姓马的。刘太监是总管,什么都一把攥,牛太监管牛羊猪狗鸡鸭鱼,马太监管酒水和五谷。

一大早的,牛太监就去了庆丰司,他要盯着那边给他们阿哥所膳房送的东西是不是鲜活。这边只有刘太监盯着,马太监站在他身后。

早膳后阿哥们都要去上学,这一顿看着简直,其实最要紧。

等热水提的差不多了,刘太监站起来走到院中,等着各院主子们叫膳。马太监紧紧跟着他,也眼不错见的看着院子门。

谁知道刘太监下去谁拿这一摊呢?马太监有上进的心,自然巴不得多从刘太监身上多学点,其实他巴不得把刘太监的皮剥了披自己个儿身上,刘太监四十多年的脑子啊,里面该有多少东西啊,他要能有他这脑子可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刘太监心知肚明,马太监和牛太监的目光都快把他从头到外连心肝脾肺肾都照清楚了。顶着身后的一次次瞄过来的眼神,刘太监心道小子,你还早的很呢。

他看了看天时,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第一个来叫膳的,肯定是四阿哥。后面紧跟的就是三阿哥,五阿哥略慢一分,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般就是前后脚。

果然,先跑进来的是苏培盛的徒弟张德胜。他今年十三,山东人,个头略低,一张不长肉的瘦长脸,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若不是一直弓着腰,乍一看倒像外面街上的秀才。

这面相四阿哥看了一定喜欢,苏培盛会挑徒弟。

刘太监心里这么想,脸上笑眯眯的迎上去,“怎么是你小子过来?”

张德胜离了有三步远就利落的打了个千儿单膝点地,口里甜蜜道:“刘爷爷好!师傅使小的来是给爷爷您请安问好的!”

论起资历来,张德胜管刘太监叫爷爷是正好的,苏培盛要不是侍候了四阿哥,也该管刘太监喊爷爷。

想到这个,刘太监就想叹一声人的命天注定啊,就算当太监也有命这一说。他当年要是也能分到阿哥身边去,现在别说让人喊爷爷了,喊‘祖宗’的都有。

如今嘛,刘太监对着张德胜都要笑脸相迎。

“也问你师傅好!得了,我也不误你的事,赶紧拿膳盒去吧!”刘太监让开身,自然有小太监领着张德胜进膳房。

膳房是个两进的院子,左右通透,全是一路通到底的大敞屋。正堂的四条长桌上已经摆好了膳盒,各院主子吃什么其实早就分好了。

张德胜过来也不过是看一眼就让人盖上盒盖提着走,也有临时过来想吃这个想要那个的,膳房左右两厢全是厨房,大师傅早备着几个闲灶,防着有临时点菜的。

苏培盛今天让张德胜过来就是因为昨天晚上,四阿哥明显用膳用的不香,福晋刚进门才半年,可能还没摸准四爷的脉。晚上这顿倒好说,早上出门前是必定要吃点实在的,还不能费事。

他就交待张德胜,看李格格那边有什么吃的先端过来顶一顶。四阿哥的院子里,还就李格格屋里的吃食让四爷满意。

大概是两个人口味相近。

所以张德胜在专放四阿哥院里主子吃食的这张桌前问过来了,小太监指给他看,这是宋格格屋里的,这是李格格屋里的。

张德胜哦了一声,指着那一小碟流油的咸鸭蛋黄说:“我看这个不错。”

小太监都不用他说第二句的,直接拿出来放进四阿哥的食盒里了,顺便还搭了一笼蒸饼。

“李主子最爱这个包着这咸鸭蛋黄吃。”小太监还多嘴解释了一句。

张德胜就笑纳了,又看着另外两盘青翠碧绿的菜问,“这是什么啊?”

小太监肚子里骂他瞎眼,嘴上笑道:“这个是黄瓜炒鸡蛋,这个是清炒芹菜,那一盘是黑木耳拌元葱。都是李主子爱吃的。”

张德胜一盘没拉全要了,最后连李格格的绿豆百合粥都要了一瓮走。

等他走了,小太监哭丧着脸跑去找刘太监了。

“刘爷爷,你看这可怎么办啊?”李格格的食盒里只剩下一份粥,一笼象眼小馒头,一碟乌梅糕,一碟香油咸菜丝了。

刘太监也有些犯愁,他多做的那几盘确实是给四阿哥预备的,但是没想到张德胜这么不是东西,一盘都没给李格格留。

“赶紧的,再炒几盘!这么着送过去也太难看了!”他一声令下,小太监飞奔去厨房传话,再奔回来说:“怕是来不及了啊!要不,先用别的的盒子里的菜?”反正菜都一样,换几个别的院子里不起眼的主子的菜也没什么。

刘太监看看天,摇头道:“不用,来得及。李主子叫膳都晚。”

果然,等到菜都炒好了,李格格那边还没叫膳,刘太监直接唤了个小太监把食盒送过去了。

小太监提着食盒进四阿哥院的时候,送完四阿哥回来的石榴刚好看到,见服色这小太监不是院里的,手中提着食盒直接往李格格院里去,心道难道是膳房的?

不由得不平的撇撇嘴。别的院里的主子都是自己去膳房提,连福晋也不例外,李格格这边居然是膳房紧着巴结。

可回到正院却一个字也不敢提,因为早上四爷用膳用得多,蒸饼包着咸鸭蛋黄足足吃了两张,绿豆百合粥也进了一碗,三盘菜,清炒芹菜、黑木耳拌圆葱、黄瓜炒鸡蛋都吃了不少,黑木耳拌圆葱更是快吃完了。

福晋高兴极了,福嬷嬷更是让人拿了银子去赏膳房的人。

屋里气氛正好,她进去时福晋还在说四爷下次再在正院用膳,交待膳房必要有这道黑木耳拌圆葱。

见大家都在说笑,石榴想了下,把刚才那点事都咽回去了。不过是小人巴结李格格罢了,说了又能怎么样?只是让福晋白生场闷气而已。

☆、第 3 章

四阿哥坐到上书房里时,外面的天还没亮。

师傅来之前他们要先温书,一群兄弟开始摇头晃脑的背那一百二十遍。四阿哥嘴里背着,心里却想起了刚才的早膳。

他从小到大用的膳从来都不是自己点的。

小时候是奶嬷嬷和主管太监点膳,他们给什么他吃什么。在皇额娘那里时,也是皇额娘给什么他吃什么。

比较起来,奶嬷嬷和主管太监点的东西比较齐全,而且几乎都是一样的。有蛋有奶有肉,有饽饽有饼有糕。而且奶嬷嬷是江苏人,年纪也比较大,口感偏甜软。他小时候奶嬷嬷最爱给他吃猪油白糖馅的元宵,大概是觉得小孩子就爱吃甜的吧?

主管太监可能觉得阿哥都爱吃肉,所以每顿必有肉,而且是大块的肉。

只是制式的膳食看久了就失去了胃口,后来他再看到那相似的膳桌就半饱了。

皇额娘给的东西更精细些,一样点心七八种料都是少的。

就是再精细的东西,吃到嘴里也就两种味: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反正他是吃不出来放了珍珠粉和加了茯苓粉有什么区别。

只是皇额娘给的,他总要表现出感激涕零和从来没见过的新奇。时间久了,他对能讲出一大通来历的菜也没有兴趣了。

等搬进阿哥所后,苏培盛多少会看些脸色,所以他的膳桌上一些他不爱吃的东西渐渐都少出现了。

可是苏培盛太绝对,他今天嫌羊肉做的膻了,到明年膳桌上都不会有一块羊肉。

四阿哥心里暗暗骂他蠢,不知变通。

于是强迫自己不露出喜好,吃到什么都是一张脸,免得这蠢才把膳桌都搬空了。

等额娘给了格格后,他又开始跟着格格们的口味用膳。宋格格温驯的几乎没有脾气,喜欢甜辣的菜式。可大概苏培盛指点过她,所以她那里的膳桌总是显得很奇怪,要么寡淡的没有一丝味道,要么清淡的跟和尚吃的一样,她自己爱吃的甜辣味的却再也没吃过。

后来他偏爱李氏时,宋氏开始吃李氏同样的东西。等福晋进门后,她就开始跟福晋吃的一样。

福晋的口味如何他还不知道,因为福晋用膳总让他想起奶嬷嬷和主管太监,每次都是一大桌,上面什么东西都有,几乎看不出任何偏好。

所以,今天早上在膳桌上看到黄瓜炒鸡蛋、清炒芹菜和黑木耳拌圆葱,还有旁边那一小碟的咸鸭蛋配蒸饼,他就知道这不是福晋的菜。

他看了一眼苏培盛,他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哼。

这估计是李氏的菜。

是她孝敬的?

不会,她不会这么大胆刺福晋的眼。

那就是苏培盛自作主张了。

虽然有些不快,但这顿早膳确实用的舒心多了。不然看到福晋那一大桌的东西他就没有一点胃口,这一早上的书可真撑不下去了。

一开始,李氏侍候他也不是多得他的意,只是有一次,李氏背着他吃了一顿烤羊排,吃得上火嘴里长了口疮,连喝水都疼,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

他不爱吃羊肉、牛肉,嫌味儿膻。这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苏培盛肯定早就提醒过侍候他的这些格格了。所以他在院子里足有好几年没闻到过羊肉味了,更别提还有人敢吃。

李氏吃了羊肉受了半个月的罪,他也半个多月没去找她。那时福晋还没嫁进来,院子里就她和宋格格两个人。

宋格格的风头渐渐盖过她,可他却慢慢发现,李氏并没有忌口。

他有很多不吃的东西。牛肉、羊肉、鸭肉,这些他都不吃,猪肉是嫌脏,鱼肉是嫌腥。但他也不是绝对不吃,比如冬天时他就很喜欢喝枸杞羊肉汤。可下头的人太紧张,就以为这些东西他是一点不沾,结果不但他的膳桌上看不到,院子里的下人们也不吃这些了,是怕沾到味儿让他生气。

可李氏从来没在乎过这个。

四阿哥也就在她这里可以很自然的偶尔一饱口福。

去年元宵节时,他在她那里吃了一小碗猪油白糖馅的元宵,几乎让苏培盛吓掉下巴。大概在贴身太监的眼中,他是为了避免给人留下有所偏好的印象而不拒绝那碗元宵,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的再次吃到熟悉口味的元宵时,他才发现他没有想像的那么讨厌它。

相反,那碗元宵让他回忆起了早已离宫去世的奶嬷嬷。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测他看重李氏的原因,但对他来说,李氏的自在是他最看重的品质。她守规矩,懂事明理,但在这之外她并不过分拘束自己,相反,她在界线之内总是尽情享受的。

比起总是学人的宋氏,看不出偏好的福晋,他当然更喜欢和李氏在一起。在宫里生活,努力或者是必要的,但自在才是最重要的。李氏限于出身或许不会走的太远,但她绝对能比福晋和宋氏都更适应在宫中的生活。

四阿哥院里,李薇直到天光微明才起身,这时也才不过六点出头,可四阿哥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玉瓶早就把洗漱用的热水和早膳放在茶炉上,见她起来了就立刻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铜盆热水进屋来,一边侍候她起床一边道:“四爷不到四点就走了,听人说四爷在福晋那里早膳用的很好呢。”话里有些发酸。

在玉瓶看来,福晋那里供应好,好东西当然多,四阿哥喜欢多正常啊。

李薇打着哈欠起来,只穿了一件单件的柳叶青旗袍,里面一条绸裤,也不肯穿花盆底,“反正在屋里呢。”她这么说着,穿上一双软底缎鞋。

玉瓶摆上早膳,把白粥和咸鸭蛋摆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去福晋那里坐一坐?”

李薇一愣,问她:“我上次去是什么时候?”

玉瓶马上说:“初九,四天前。”不等李薇说话赶紧又接了一句,“听说宋格格天天去呢。”

言下之意,人家都知道巴结福晋,你也不能太懈怠了。

李薇以前没穿越前老听说格格侧福晋每天都要去找福晋请安,穿过来了才知道其实没这个规则。

也不能说没有,应该说本来有。小时候在李家,请来的嬷嬷教规矩时,确实教了要每天去找皇后请安,小位份的像答应贵人之流还没这个资格呢,至少要嫔才有荣幸每天见皇后一面。

但进宫选秀时,宫里嬷嬷说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为宫里没皇后,自然就没有向皇后请安一说。而宫中主位们倒是每天都去陪太后说话,不过那就纯粹是为了尽孝心,不是规矩,能去的人都是宫中绝对有脸面的。

因为宫里是这样,京里满大臣家如何李薇没见过,倒是自从她进阿哥所以后,听说太子妃和三阿哥福晋都没有让格格们天天请安问好的规则,自然四福晋进门后也没添上这一笔。

李薇倒也明白为什么连太子妃都不敢现在就摆出准皇后的谱,宫里的妃子们可是都盯着太子妃呢。既然太子妃都没摆这个架子,往下的阿哥福晋们自然也不会显摆自己家里比后宫、太子妃那里都更有规矩。

但要说低位份的不必去找高位份的也不对,宫中四妃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巴结的。小妃嫔们托庇在高位份的妃嫔之下,不但日子能更好过,也能得到更多见到皇帝的机会。

于是阿哥所里也是一样的做派。

宋格格每天都去见福晋也是为了表个态。李薇一开始也跟宋格格一样,可福晋也只是把她们留在偏厅喝茶,七八次里也未必见她们一次,是标准的冷板凳。

李薇虽然有心学习一下什么是奴性坚强,但无奈真的没办法习惯。既然福晋要表现不压制人,不摆大福晋架子,她干脆就成全她,两人都舒服不是挺好的。

至于福晋会不会因此记恨她,说实话她真的不是特别在意了。

进阿哥所后她学的东西不少,其中一样就是满人的福晋其实远没有汉人的正室那么大的权利。皇太极立五大福晋,不管他的原意是不是打算集合更多的势力,造成的结果就是福晋的威信被降低了。

侧福晋,庶福晋虽然听起来好似低福晋一等,但在阿哥们的眼里都是差不多的。不说别的,只说隔壁五阿哥的院子里的两位格格,就有那份勇气跟五福晋对着干,而五福晋还拿她们两个没办法。

李薇也算明白为什么历史上的四福晋先是拿李氏这个侧福晋没办法,后面又拿年氏侧福晋没办法。汉人历史中王爷正妃被小妾拿下是不可理解的,但在满人这边却没什么奇怪。

好像在满人这里只有奴隶和汉人是真正的身份低,其他姓氏的都差不多。

李薇的身份是差在汉军旗,在旗的还是比汉人好一些些。当然比起满族的四福晋自然低一头。如果四阿哥不当皇帝,她再混个侧福晋的身份,四福晋这辈子还真拿她没办法。再争一争看谁的儿子能当世子,最后怎么样真的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