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唇畔带笑,柔声道:“你先爬到树干上,我牵你下来。”子虞见第一个树杈倒是离地面一人高的样子,心想可行,先把纸鸢丢下树,接着慢慢往下爬。等她半个身体露出了树枝,腰里忽然被人揽住,吓地她大气也不敢喘,二皇子已托着她下了树。
一落地,她立刻伏地行礼:“给二殿下请安。”
二皇子道:“说了不用多礼,起来吧。”子虞站起,和文嫣立在一处。二皇子见她俩娉婷而立,姿容上佳,尤其是想起刚才树枝拨动,从绿叶中凑出的那个少女,淡淡粉的衣衫,仿佛是树上的一朵花儿。他问道:“你们是兴德宫的宫女?”
子虞点头:“是的。”
旁边那年轻的公子拿过了纸鸢,一脸玩味地盯着姐妹俩看,忽然看到地上躺着一只绣花鞋,低笑出声:“这可有趣了,来捡纸鸢还能捎上一只鞋。”
子虞窘地面色通红,心里对这个口没遮拦的公子暗恨不已。懦懦道:“奴婢失仪了。”
二皇子一笑置之,对那年轻公子道:“副使莫再取笑了,女儿家可不比男子。”那年轻公子道:“我国的女子可没有南国女子这么娇柔,就是骑马狩猎也半点不输男子的。”
原来他是北国人!子虞猛地抬起头,这时候才把那年轻公子打量清楚,长眉入鬓,凤眼微睐,竟是出奇的俊美无俦。
二皇子听到他借着评论南北国的女子露出轻视之意,眼底闪过不悦,却是一闪即逝,回过头对子虞姐妹俩道:“你们捡回了华欣公主的纸鸢,可要什么奖赏?”
“四姐,问大哥呀。”文嫣握着子虞的手轻摇。
子虞暗惊,不知道这时候提起这个会不会太过莽撞。二皇子却已听到文嫣小声地提醒,讶然道:“大哥?你们想问什么?”
子虞一咬牙,说道:“我们的大哥是罗云翦,现在只想知道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二皇子略怔,那年轻公子听到了也是一愣,说道:“这个问题应该问我才对。听说罗家的人都已经被斩了……你们就是罗少将军的亲妹?怎么到宫中来了?”他把捉狭的表情一敛,正经起来,声音醇和动听。
子虞眼眶微红,回答道:“家里只留下我和妹妹文嫣在宫中服役。”
年轻公子一脸恍然,微微眯起眼,笑睨了两人一眼,眸转犀利,转首对二皇子道:“二殿下,我国对南国的国书已经提过,要将罗小将军的亲人接往北国,南国的答复却是罗家已无后人,现在可怎么说。”
“这个,”二皇子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姐妹俩身上转了一圈,“这怕是大理寺监和掖庭令弄错了,我国必会给北国一个交待。”
子虞心下一震,这才知道北国对南国的国书中还有这一条,只见那个被二殿下称为副使的年轻公子态度可算是过分傲慢,二皇子却没有不悦,可见对方身份特殊,极可能是北国权贵。忙问:“副使大人,我大哥在北国吗?他可安好……”
“二殿下,副使大人……”几个宦官跑到了院口张望,“华欣公主差人问,纸鸢可寻到了。”
二皇子对那年轻公子道:“我那妹妹等地急了,我们先回去吧。”
年轻公子对子虞文嫣温和地笑了笑,走到她们面前,轻声说:“你们的大哥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过我离京的时候已经大好了。他曾托付我,要我告诉他的家人,他曾身中五箭,却都是南国的箭……他没有对不起祖宗!”说完,随着二皇子离去。
二皇子没听到他最后压低声音所说的话,也不表示好奇,两人又重新谈笑起来。
姐妹俩站在原处。文嫣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大哥不会忘记我们,四姐,我们可是要得救了?”
子虞含着淡淡的笑,掉了鞋的左脚冰冷如踏霜面,那冷意从脚心漫进四肢百骸,她抚着文嫣的头,乌黑的眸子像是蕴了微光:“笨丫头,我们今天也许闯了大祸了!”

第三章 纸鸢
南国的当今圣上据说是个极残忍的人。他杀了两个兄弟才坐上了皇位,当大臣们全都劝他要以仁义治天下时,先帝最小的皇子进京拜见新皇。这位先帝曾最宠爱的皇子不过十四岁,大概是对皇帝陛下狠厉的作风感到害怕,他带了两百个侍卫进京。可皇帝对他还是不放心,多方试探,皇子如履薄冰,有一次在皇宫中秋宴上,皇子失仪,被圣上狠狠训斥了一顿,最后就这样疯了。
从宫女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子虞心想,这个皇子可真有些愚蠢,两百个侍卫在京城能起什么作用,白白引起皇帝的猜疑。可对这样一个结尾不由感到忧伤,皇帝对自己的手足尚且如此,对待他人又怎会心软。
绕了她和文嫣的命,决不会是因为一点仁慈之心吧。
自遇到二皇子和北国副使后,子虞在兴德宫中做起事来越加小心,小时候娘亲教导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常常以此自勉,到了宫中才知道,有些人不过一步之错,却再也没有机会去改过。
入夏后,皇宫内一改战败后的颓势,渐渐热闹起来。兴德宫的主位昭仪瑶姬参加了几次宫内的盛宴,宫女们说的话题也变地更丰富起来。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华欣公主。自古两国战争,必有胜负,败者就必须付出代价,除了将士的性命,更多的是金银和城池,还有一种战败的象征,就是女人。而这一次南国所要付出的代价中就包括了华欣公主。
宫人们无论见或没见过,都说华欣公主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是圣上最疼爱的公主,讲到她要远嫁北国,或多或少都露出惋惜的意思。
子虞想起那个精巧的蝴蝶纸鸢,暗暗猜测那个美丽的公主该是一个心思多么灵巧的人。文嫣惦记着那位副使曾说过北国要将她们接走的事,宫人们却丝毫没有提及。
虽然没有这样的好消息,姐妹俩在兴德宫的待遇却好了起来。她们单独得了一个房间,文嫣还被瑶姬贴身宫女看中,得以进正殿当差。
这日做完差事,子虞正听宫女们谈论邀请北国使臣宴会的情景。一个身着黄衣的宫女匆匆跑来,原来是曾同住一房的朝淑,她一脸焦急地对子虞道:“你妹妹可出大事了,快去看看吧。”
子虞乍然一惊,站起身就要往内殿跑去:“文嫣出了什么事?”
“你别急,这么莽撞地冲了过去救不了她,”朝淑拉住她,绕过院子,一边走一边说,“你妹妹本来是在殿外伺候的,今天突然有个丫头病了,让你妹妹到殿里去,过了一会儿,就说你妹妹手脚不干净,这会让少涵抓住了,要打板子。”
子虞只觉得心突然一紧,像是被绳子勒住了,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她唯一的妹妹,那么伶俐聪颖讨人喜欢,从小家里管教甚严,怎么会手脚不干净。五脏六腑快要烧起来似的,她几乎是跑着向前冲。
朝淑使劲扯着她:“子虞你别激动啊!你们姐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可要仔细想清楚才能解决问题,冲过去可救不了你妹妹……”话音嘎然而止,她惊讶地看着子虞满脸泪水,那样的表情,似乎站在悬崖边,再多一步就要绝望似的。
子虞飞快地甩开她,穿过了几个月牙门,绕过长廊,还没到前殿,就听见文嫣大声嚷:“我没偷东西,你们诬赖我!”
那声音尖锐地划破空气,针似的刺穿了子虞的心,她听到那声叫喊中还夹着哭音,心神一恍,在长廊口狠狠摔了一跤。她顾不上疼,立刻撑起身子,飞奔似地冲进前院。
院子站着几个宫女和宦官,院前还有四个侍卫。两个宦官左右架着文嫣,把她半个身子压跪在地上,另有两个宫女手持板子,那种板子是专为惩罚宫女而使地,韧性极佳,板面光滑,抽在人的身上不带声响,也不留疤痕,却最让人感到疼,每年总有几个宫女是死在这样的板子下。
子虞看着文嫣小小的身子被压着,一旁的宫女已经抽了好几板,背上的衣服都破了,心如刀绞,她哭着上前跪倒:“我妹妹决不会偷东西的,请姐姐们高抬贵手。”
殿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宫女,穿着淡紫的衣裳,正是瑶姬的心腹——少涵,平日在兴德宫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她眉一挑,讥诮道:“哟,这是哪一出姐妹情深啊,人赃并获,难道是我们冤枉她吗?”
文嫣本是抽泣着,看到姐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姐……我没有偷,那是她们诬赖我……”
少涵对着身边人冷喝:“谁让你们停下来的,居然在宫里偷东西,给我狠狠地打。”
一旁的宫女又要拿板子往文嫣的身上招呼,子虞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噗噗”两声重重击下。子虞觉得后背疼地钻心,一板子刚过,背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另一板子又抽到了身上。她疼地满头大汗,哭着哀求道:“就算是我……妹妹的错,请各位姐姐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让我替她受刑吧……”
宫女们见两个稚龄弱女抱成一团,心下不忍,停下手,看着少涵,询问怎么办。
“怎么,两个罪臣余孽你们也下不了手?”少涵满脸不耐,冷声道,“两个都打,打够板数再说。”
文嫣脸色苍白,哭道:“姐姐你让开……”子虞楼住她,把她小小的身子包住,背上又挨了两下,旁边有宦官本来架着文嫣,此刻却来拉她,扯破了一截衣袖也没拉开。她死命地抱住文嫣,牙根咬破了,血流到唇边,映地唇色殷红如血,她泪流如注,心里说不出悲恸,低低地说:“文嫣不怕,有四姐在……”
“四姐……姐……”文嫣凄厉的喊声在子虞耳边响地和打雷似的,渐渐地却轻了,像是隔了层云雾,她觉得整个身体在地狱里烧着,久久不得解脱,听到文嫣声音越来越弱,她忧心幼妹是不是受了伤,身上却没有力,想要看清文嫣的样子,眼前却模糊起来。
……
她又见到了爹娘,大夫人和其他姨娘,三姐笑盈盈地看着她,说:你呀,一点姐姐样子都没有,还和小文嫣抢糕点吃。
她连连摇头,以后不抢文嫣的吃了,三姐你快回来吧。
三姐突然转身要离开,柔声说:你以后就是姐姐了,要好好照顾文嫣。
她还没回过神,三姐就消失了,耳边又突然听到文嫣的哭声,她心中一痛,心想:文嫣不要哭,四姐在这里呢。
文嫣却哭个不停:“姐姐你不能死,不能抛下我……你要走了,只剩文嫣孤零零一个人了……”
子虞心里着急,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眼前珠宝似地闪烁着什么,她想要伸手抓住,却总是扑个空。
是了,美好的东西都失去了,她抓不住了,但是还有文嫣,她的妹妹需要她。
她不怕死,却怕剩下了文嫣一个人孤零零无所依靠。
剩下文嫣一个,她怎么去面对地府的爹娘……
她挣扎着睁开眼,光线刺地眼睛疼,手稍动,却有人紧紧握住,湿腻腻的一层,不知是谁的汗。
“姐姐,你醒了!”文嫣的眼睛红肿地像颗红枣,声音也哑地吓人。
朝淑喜笑颜开:“太好了,你可醒了,要再不醒,你这妹妹哭也哭死了。”
子虞无力地笑了笑,想起自己在前院受不住打板子晕倒,看向文嫣,声音低的如蚊蝇:“文嫣你受伤没有?”
文嫣把头凑到她的颈窝:“都是因为我不好,让姐姐受了伤,姐姐生文嫣的气,所以才躺着不理文嫣……”
“才不是,”子虞笑着摇头,“我想偷懒休息一下才睡着不理你的。”
朝淑看着姐妹俩的样子,险些要落下泪来,转过脸,打起精神强笑道:“你们可别再弄地哭哭涕涕的,太医说了,让你醒了之后俯躺着,背上的伤不能久压着。”
她这一提醒,子虞立时觉得整个背在抽痛,惊讶地问:“太医?”她这样的宫女还能请太医?
朝淑和文嫣合力扶着她转了个身,改为趴在床上。朝淑说道:“是二皇子为你请的。这次你们姐妹俩可真是否极泰来,连二皇子都惊动了……文嫣也挨了两板子,涂了些药,一天的功夫就好了,你这伤,七八天就能养好。那两个动手的宫女,也是看你们姐妹可怜,最后那几下都没怎么用力。这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子虞苦笑,都这样了还算老天爷保佑吗?突然想起,她问道:“那文嫣偷东西的事……”
朝淑道:“那是一场误会,是昭仪娘娘把发攒落在前殿,文嫣打扫的时候拿起来,正好被撞见,所以误会了!”
子虞点点头,满脸疲惫地靠在枕上。朝淑见了,不再多留,她走出门时嬉笑着抛下一句:二皇子说了,过几日来探你,你安心养伤,这几天你们姐妹俩都不用当差。
室内只剩下了姐妹俩,子虞转过脖子,看到窗前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牡丹,是青龙卧墨池,色如淡墨,层色渐染,极浓处亦极艳。
她望着窗外,似乎在出神,口中却问:“文嫣,你怎么一声不吭?”
文嫣靠着她,像是怕离开她,眼珠转了转,想了半晌才说道:“姐姐你别听她们瞎说。那根本不是误会,是她们故意诬陷我的。”她声音娇软,说到诬陷两字时却是森然如冰。
子虞看着她,柔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姐姐你不信我吗?”文嫣蓦地抬头。
子虞捋了捋耳旁的散发,平素简单的动作这时却显得艰难,她浅笑道:“我怎会不相信你,只是现在不知到底谁存心对付我们,我们要更加小心,知道吗?”
文嫣点头,眼睛里多出一份符合她年龄的坚定:“姐姐,原来权力是这么重要,那天我们挨了打,所有人就把我们扔在那里,没有人理,可是二皇子来了,他们就一个个笑着来待我们。”
“文嫣……”子虞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宫中,权力两个字太危险了,你小,不明白。”
“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其实姐姐也不明白,”文嫣徐徐道,“爹爹不明白,所以他死了,我们家不明白,所以大家都死了,我们不明白,所以在这里任人欺凌。”
子虞心惊不已,难道她的妹妹一夜之间长大了么,只劝说道:“权力与危险相伴,我们没有承担危险的能力。”
文嫣轻轻卧着她的手,眼里有些哀伤:“我不怕危险……我只害怕姐姐给那些坏女人下跪,如果有了权力,我们以后再也不用低头!”
初夏明朗的日光透窗而入,拢在她身上如披金纱,她的笑容依然美好天真,却又抹上了些世故的痕迹,让子虞微微心疼。

第四章 受罚
自那之后,文嫣变地特别乖巧,时不时在她的药碗旁放上一块糕点,或者从别处听到了好玩的事,就到床头说给她听。等到了第八天,子虞的伤势基本已经大好。
正当姐妹俩说笑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模样极为机灵的年轻宦官,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悄声告诉她们,二皇子过会将要来看她们,然后一溜烟地就没影了。
子虞想到二皇子的来到,会不会和上次提到国书的事有关,心下有点忐忑不安。
过了一个多时辰,二皇子果然来了。他身着雪青长袍,长身玉立,手上捻着两朵小花,含苞待放,雪玉似地一团,微微带了粉色,晶莹剔透如水晶雕成。他将小花放在桌上,笑着摆手制止姐妹俩的行礼:“你们才伤好,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子虞依然行完礼,抬头发现二皇子正打量着她,目光柔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而微微失神。
他转向文嫣,温和地说道:“我知道那件事原是个误会,瑶姬昭仪是个明事理的人,绝不会有下次。”
文嫣谢了恩,垂头站在一旁。
“我知道你们原也是受尽家中宠爱长大的,在宫中待不惯,我已经同瑶姬昭仪商量过,你们以后不用再做这些粗活了,”二皇子缓缓地说,一边注意着姐妹俩的神色,“那一日,你们也知道了……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很久的。”
子虞心怦怦地跳着,“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很久”——莫非指北国来使的事,难道她与文嫣真的要去北国吗?她虽然这么想,却不敢冒然问出口。
二皇子又问了她们这些日子在宫中的生活,还仔细地问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子虞和文嫣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却再也没有提起丝毫关于北国使臣或者国书的事。
子虞见二皇子言谈和气,目光如同湖面上的月光,温柔而细致,文嫣似乎也喜欢与他说话,心里踏实不少,有这样一个皇子能对她们姐妹关照几分,想必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许会好很多。
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注意到房门口站着一个人。灰白的布衣,头发挽起,是个道士。她对上他的目光,寒冽如刀,锐利地仿佛要刺穿人的心灵。子虞一下子怔住,匆匆避开眼。
二皇子已经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没恢复?”
子虞指指房门口:“他……”
二皇子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我父皇身边的玄玉真人。我这是该走了。”他站起身,正要离去,扫了桌上一眼,笑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这样的花,很像你们姐妹。”
他走出房外,玄玉真人和几个宦官紧紧地跟上。走地有些距离了,那玄玉真人开口道:“二殿下,可就是这对姐妹?”
二皇子沉吟着点点头:“是她们,真人刚才可听清她们的生辰八字了?哪一个更好?”
玄玉真人摇头,“都听清楚了,二殿下,这两姐妹一个安命在寅申,值紫薇天府同宫,一个天相在丑未坐命,都是大贵之相,本来这两女如果静守一生,必然是大富大贵,可两人前不久亲人皆亡,逢难而变,命格转而乱相。”
他的声音尖锐如磨刀,听地二皇子皱起眉头:“到底什么意思?”
“两女都不能留,留久必生乱。此两女命格已是大贵之极,再添乱相,对旁人大有影响。”
“不行!”二皇子心下微震,却说,“父皇已经说了,只能送一个去北国。如果把她们两都送去了,也太便宜罗云翦那个叛臣了。至少要留下一个做为挟制。你看应该送哪一个走?”
玄玉真人长叹一声:“二殿下,大贵大乱之相,留久必为祸!趁两女尚在稚龄,送去北国吧。”等他说完,却发现二皇子并没有认真在听,脸色不由一黯。
走到兴德宫的前院,路旁开满了盈白色的小花,迎风轻摆,二皇子见了,不由停下脚步,谓然叹道:“真像她们姐妹俩,皎皎可怜,却只能迎风而摆。”
等子虞伤好后,换到兴德宫主殿负责洒扫,差事十分轻松,大半日都是空闲。文嫣留在了偏殿,负责端水奉茶,因为年纪小,所以也极为清闲。
子虞在主殿也曾远远地瞧见两次瑶姬,只觉得她珠翠环绕,周身如霞光笼罩,即使没看清楚眉目,也能猜想到是何等一个美人。瑶姬身边总跟着侍女少涵,跟子虞碰了几次面,她却像从未下令打过子虞姐妹一般,极不冷也不热,就如同对待兴德宫的其他宫人一样。
这一日,子虞在殿中拭扫灰尘,宫外突然送来了贡茶,一旁的老宫人让子虞送进内殿。子虞心下犯难,心想进去之后有什么差错,说不定又是一顿打。
她正犹豫不决,少涵却从里面走了出来,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娘娘正等着这西山白露呢,快送进来吧。”
子虞抱起描金莲纹木罐,跟着少涵走进内殿,瑶姬当年盛宠三年,内殿中摆放的全是奇珍异宝。少涵掀起层层珠帘,子虞低垂着眼,慢慢踏入殿中。
殿内弥漫着都梁香的味道,浓郁而香甜,子虞几乎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这样浓重的香,一向不为南国所喜,只有北国出身的瑶姬才会在宫中使用。她在殿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昭仪娘娘请安。”
殿中久久无声,子虞几乎要以为殿并无人时,一个声音响起:“你是罗家的女儿?”
“是的。”子虞轻轻答。
“抬起头!”
她的声音中有些不耐,子虞缓缓抬头。瑶姬倚在贵妃椅上,体态优美,暗红的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她很美丽,眉目精致如墨所画,眼眸转动时流转着火焰一般的光芒,眉梢风情万千,艳丽逼人。
在子虞看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子虞。
“南国女子都生得好,怯生生,仿佛是花似的。”她轻轻呢语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语。
子虞不敢接口,瑶姬身后有一道屏风,上面绣着一幅繁华的市井图,华灯初上,街道旁如明珠点点,屋舍梁檐幢幢相连,飞檐斗拱,绵绵屋脊高低错落,犹如是一张华丽的大网。
瑶姬注意到她的目光,说道:“这是北国的庆城,我就生长于那里。”
子虞道:“真是个繁华的地方。”
瑶姬笑了起来,鬓间步摇的缨络洒洒作响,窗纱上透进的光照耀其上,艳地直叫人炫目。
“我听说,你们罗家抄斩的时候,有一个罗家女儿谈笑赴死,行刑官问她不哭。她却反问,既无愧于天地,为何要哭?待行刑之时,满场妇孺,无一人嚎啕出声,让人敬服。那个女子是你的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