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忽然有人转过头,是一个皮肤很白的眼镜男,瞧着还有点眼熟,眼镜男看见丁羡的时候,也是一顿。
那天在周家见过的眼镜男。
丁羡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眼镜男说——
“斯越,你不会从下午睡到现在吧?”
旁边的人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很简单的鼻音,“嗯。”
“卧槽,我都给周姨打过电话让她别忘了叫你。”
周斯越没说话。
“你妈忘了?”
又是简单的一声嗯,带点儿睡意的鼻音。
“周姨真行。”眼镜男比了个拇指,转过去了。
李锦荟忘性大,唯一记得的事儿就找隔壁太太打牌,除了打牌,别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主要是前几年出了一场车祸,记忆力不如从前,加上这儿子从来不用她操心,也很少管他的事儿。
如果周斯越不是最近准备九月份的机器人竞赛,天天熬夜,哪用得着下午补觉。
他挠挠眉,目光随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同桌,结果就发现趴在桌子上拿着个本子涂涂画画的丁羡了,耷拉个脑袋,下巴撑在桌板上,扎着惯常的马尾,后颈项白皙干净,细长,像一截白嫩的断藕。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后脑勺上就印着个蠢字。
“喂。”
喂什么喂,我没名字?
跟你又不熟,临时坐一会儿而已,搭什么讪。丁羡充耳不闻,脑袋歪向一侧,反正就不理你。
周少爷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得嘞。
刘江越说越起劲儿,也不管底下的人听得昏昏欲睡,激动得像个喷壶,唾沫横飞、口水四溅。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踏进这个门,你们就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魂,我希望你们能让自己’死’得有尊严!从这一刻起,你们就要把自己的皮绷紧,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箭能射多远,就看你们这三年用多大力,就算把弦崩断,也绝不懈怠!”
丁羡伏在桌案上,觉得这话说的真好,比喻得真恰当,延平的老师从来不说这些。于是,她拿着笔记录下来,准备贴在桌子上激励自己,一直冷眼旁观的周斯越忽然哼地笑了声,嘲讽地睨着她的本子:“这种人生毒鸡汤也往本子上记,你的人生是多缺教育啊?”
丁羡刚写完弓字,听见这冷嘲热讽地话,猛地用两只手把本子捂得严严实实,转头瞪过去。
刘江说得头头是道,底下学生听得激动不已,两眼珠直冒绿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张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摆在桌前。
后排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目光就这么噼里啪啦在空中相撞了。
周少爷哪像来上课,闲适地靠在椅子上,桌上摊着本人与自然看得起劲儿,那双眉眼微微上翘,眼尾似开剪的羽毛,此刻像把剪刀,刻薄又犀利。
偏偏那张天生刻薄脸,还长得如此好看,他把头发剪短了,露出干净利落的五官和柔和的轮廓。相比那天在家的鸡窝头,稍稍收拾下的周斯越有点过分惹眼了。
丁羡冷眼望着那张充满诱惑力的脸,一字一句咬着:“我叫丁羡。”
周斯越低头翻着人与自然,眼皮也没抬,掏掏耳朵,懒散地嗯了声,也不知道记住没有。
丁羡说:“你别跟我搭讪。”
我扛得住诱惑。
这下,少爷抬头了,一脸不可思议,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我……搭讪?”
丁羡说得一本正经:“对,明天老班就换座儿了,咱俩顶多算个露水同桌。”
少爷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露水……同桌?”
丁羡一点头,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啊。
结果讲台上刘江做了个总结陈词:“是这样,一个月后摸底考,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赶紧复习下以前的知识,座位暂时先这么坐,一个月后我再根据成绩给你们排座儿。好了,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住校生到我办公室集合,通校生回去的路上小心点,下课吧。”
喂喂喂,老师你会不会太随意了?
不愧是名师,连谈话的时间都掐分掐点儿,话音刚落,清脆尖锐的下课铃声跟安排好似的,就叮铃铃响了——
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出教室。
剩下丁羡坐在位置上发愣,连东西也忘了收拾。
眼镜男去找刘江要课表,周斯越倚着课桌等,一米八五的身高大腿都能过桌板的,半个臀部倚着桌沿,双手抄在兜里,身上斜跨着个黑色的包,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额前的小碎发垂落。
眼镜男很快就回来了,“走吧,斯越。”
周斯越起身刚迈出脚步,忽然停了下,拍拍丁羡的肩,似调侃:“明天见啊,露水同桌。”
丁羡正在往包里装铅笔盒。
听见这声,愣了,猛地一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铅笔盒啪地掉地上,七零八落滚出几支笔,恰好滚到了周斯越的凳子下。
像一盏明灯的暗示。


第四章
关于同桌这个词,自古以来多暧昧。
每个班,总有那么一对同桌坐着坐着就有感情了,匆匆少年的岁月谈情,犹如过眼云烟。多少年后,丁羡都记得他们当时的班对各自带着爱人在同学会上相遇的尴尬场景。然而,没想到,更尴尬的是她跟身旁这位周少爷。
不过,这都是后话。
自那晚之后,两人正式成为了“露水同桌”。丁羡明里暗里偷摸观察,发现这人能考六百七真是神了,上课看课外书,下课靠在椅背上跟人闲聊,放学后去打球,晚自习写完当天的作业继续看课外书。
周斯越看的书很杂,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最奇葩的丁羡曾在他桌上见过一本英文书,——《Fancy Coffins to Make Yourself》。
她悄悄把名字记下来,晚上回去翻着字典查才知道那本书名叫,如何打造你的梦幻棺材。
第二天,她又在他桌上看到一本《人间美味》。
没想到他还是个吃货。
作为博览群书的周少爷,脑回路自然不是丁羡这等凡人能理解的。
《人间美味》已经翻阅了一半,就这么赤恍恍地摊在桌上,丁羡悄悄凑过去看了眼,就被第一段话给恶心到了。
“在英国某个小镇上,有一段时间盛行一种风味的奶酪,吃过的人都念念不忘那种味道,于是经常光顾那家小店,但在不久后,那家小店被查封了,门口贴着一张公告书,奶酪里面加入了少女的尿,才使之风味独特。
当下所有人都呕吐不已。
然而,几天后,人们都对那股子骚味欲罢不能。”
丁羡差点要看吐了,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书的一角往后翻了翻,似乎这整本书都沾了少女的尿。
书页悄悄在空中翻了个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做“贼”的姑娘猛地松了手,书页飘飘落落躺回去,慢慢回过头,就见周少爷双手插兜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半笑不笑地看着她。
又这么笑。
你妈妈没教过你,长得好看的人要少笑吗?喜欢上你你负责吗?
“怎么,对我这书感兴趣?”他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问。
丁羡哼唧一声,“不。”
说完转回自己的位置,想想又抬头对他补了句:“变态。”
周斯越轻嘲的笑了下,大约能明白她是因为看了第一段话,但是也懒得跟她解释,这本书到底讲什么。那时就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特别是憋着一股劲儿跟你作对的时候,特别好玩,偶尔会忍不住逗逗她。
而且跟她同桌省事儿,话不多,又没什么压力,人也乐观,解出一道数学题能自己一个人傻乐半天,他有时候看着都觉得好笑。
那破题他初中都能解,这二缺还写了满满当当一页草稿纸,结果还算错,果然蠢。
不过作为“露水”同桌,周少爷还是决定提点提点她,食指曲起,轻轻叩了叩她的课桌板:“不是,我说你这什么都往本上记的习惯再保持下去,很快就要从这重点班淘汰了。”
他这人说话向来直接,不懂委婉。
跟别人或许还可以委婉点,但跟这二缺,他委婉了,她也得能听懂啊。
那年的燕三还是实行淘汰制:高一学年结束,最末十位淘汰进入普通班,这个不是唬人的,这是历届的规矩。与其说是重点班,不如说是预备重点班。等到人数最终确定在四十人以内,文理分班结束,剩下的才是真正的重点班苗苗。
对于丁羡来说,其实很悬,因为她的入学分数只排到三十八名,身旁这位少爷就更别说了,他的分数才刚过线,能进重点班就已经让她大开眼界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周叔叔塞钱了,后来她听人说,附中直升的只要能过线,就直接进入重点班,而且,永远不会被淘汰。
这什么鸟规矩。
后来又听说附中的学费一万一学期,能在附中读的都是有钱子弟。也是,不然这位少爷哪来的那么多课外书,她其实也很喜欢看书,只是很少买,每次都是蹲在书店看,看完小心翼翼给人放回去,生怕折旧了别人要她赔。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但这么直白地被人指出来,又是女孩子,心思敏感,难堪地红了红脸,又不愿就此认输,俩眼直戳戳地瞪着周斯越,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三八,你四五,你有什么好说我的?”
她一急就容易缩字,梗着脖子,嗓子一提,我三八就这么瓢了嘴。
周斯越愣着看了她一眼,先是低头压着抽笑了几声,结果身旁一小圈的同学都听见了,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丁羡看去,又齐哄哄地笑出声。
周斯越转而变成大笑,乐得不行,还颇为赞同的点头。
丁羡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羞恼地趴到桌子上去,脑袋埋进去,恨不得找条地缝转进去。
不知是谁说了句:“斯越,你同桌儿还挺逗。”
丁羡权当什么也没听见,死死地把脸埋进去,却听身旁的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口气还挺无奈的,“不好意思,见笑了。”
谁允许你见笑的?
经过我允许了吗,你就见笑,你知道见笑什么意思吗?
同学们又是一阵笑。
好在上课铃响了,这边终于彻底静下来。
走廊里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从门口晃进来,把课本往讲台一丢,声音娇柔:“来,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三节 。”
周斯越瞥了眼还趴着的丁羡,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行了,没人看你了,上课了。”边说着,边翻开他的人间美味。
丁羡悄悄抬了抬额头,露出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四下打量,然后就看见那位少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翻他一眼,坐起来,从桌板里抽出数学书,开学才没几天,笔记已经写了满满当当,还贴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纸。
讲台上女老师快速流畅地写着板书,字跟人一样漂亮。
“今天讲交集和并集。”
丁羡拿起笔吭吭哧哧就是一通记,看得周少爷直摇头,勾勾嘴角,也懒得再管她,自顾自翻着手里的书。
一堂课下来,丁羡又写了满满一本子,密密麻麻。
不小心被前桌的姑娘看见了,惊喜地转过头来跟她搭话,“丁羡,你也写太快了吧,这一节课你能记这么多东西啊?”
这才对嘛!
好学生看到笔记不是都应该惊叹她能如此完整地记下老师的话嘛。
前桌姑娘叫孔莎迪,入学分数六百八,排名四十,两个在危险区的小姑娘一见如故,一拍即合,三两下就确定了,彼此是目前燕三最好的朋友。
“一起去上厕所呀!”孔莎迪友好地发出邀请。
“好呀!”丁羡甜甜的说。
于是,两人就亲亲密密地手拉着手去上厕所了。
当然,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周少爷是无法理解女生这种从一句“你笔记写的好快呀”到“一起去上厕所”之间总共不过用了三分钟,这种亲昵劲儿是哪来的。
不过他也不想理解。
孔莎迪的同桌宋子琪也不理解,疑惑地回头问,“女人之间的脑回路是不是特别简单?”
周斯越长腿放直,靠着椅背,凳子前腿抬起晃了晃,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说:“别人不敢说。”抬头,下巴点点丁羡的位置:“这二缺肯定没有脑回路,一根筋通到底。”
宋子琪讶异地看着他,“这么了解,你不会喜欢她吧?”
周斯越随便在桌上捡了本书丢过去,语气揶揄又好笑:“喜欢她?我还不如喜欢你啊。”
宋子琪偏头躲过,书哗啦啦落到地上:“好呀好呀。”
周斯越长腿穿过桌下,去踹他凳子,“滚。”
宋子琪自觉把书捡起来,给他放好:“刚蒋沉说放学去打球。”
“嗯。”
宋子琪趴在他桌上,又问:“你俩还没退婚啊?”
“没。”周斯越淡声。
“那你还退不退了?”
“退。”格外坚定,书又翻过一页,仿佛就跟吃不吃饭一样简单的问题。
“也对,她一看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说真的,我觉得这丫头没有那天家里看的那么讨厌,主要是她妈,她其实挺可爱的,你看她刚才。”于是又学着丁羡刚刚的模样,捏着嗓子叫:“我三八,多可爱,多缺心眼儿。”
不过这次是真没恶意。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见丁羡跟孔莎迪手挽着手站在门口,小姑娘前一秒还笑呢,后一秒看见他就垮了脸。
宋子琪尴尬地转过去。
丁羡松了孔莎迪的手,不动声色地拉开椅子坐回去。
然后把放在周斯越这边的书和文具全部搬到另一边,又把自己的桌板往边上挪了挪,中间空出一条缝隙,似乎在跟他划清界限。
又把凳子往边上挪,确定没有碰到周斯越的任何东西,才放心满意地又跟孔莎迪亲亲密密地讨论笔记去了。
周斯越明白,这是把气撒到他身上了,挑眉笑了下,忽然:
“宋子琪。”
前方的人乖乖转过头,“啊?”
周少爷收回脚,凳子“嘭——”在地上放平,把手上的书合上往桌板里一丢,皮笑肉不笑说:“来,哄哄我同桌儿,哄高兴了今晚让你三个球。”
正跟孔莎迪讨论笔记的丁羡一愣。
她大概脑子坏了,怎么有一瞬间,听成了——
来,哄哄我女朋友。
这人有毒啊。


第五章
“小怪兽,对不起啊。”
宋子琪真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转过身来,对着丁羡的位置,一脸真诚地说,天真烂漫无辜的模样让孔莎迪都瞧着可怜。
孔莎迪轻轻推着丁羡摆在桌上的手臂,小声求情:“羡羡,你就原谅他吧。”
丁羡无言地望着孔莎迪。
满脑都是来哄哄我女朋友,她为自己感到羞耻。
不等她说话,周少爷在一旁翻着书,眼皮也不抬地说:“前仨字儿去了,重新说。”
宋子琪俩眼儿瞪得浑圆,想说至于么,他又没恶意。
但那位少爷一脸啥也不管,你得给我哄高兴了,宋子琪咂咂嘴,张嘴:“丁羡同学……”
还没说完,被丁羡轻声打断。
“不,不用了……我原谅你。”
炽热的光线从窗外洒进来,照进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金灿灿的发丝发着光,耳根红透,声音微糯。
宋子琪看了眼周斯越,后者微挑了下眉。
丁羡又拔了拔音量,生怕有人听不见:“我……我是看在莎迪的面儿上。”说完迅速低下头去佯装手忙脚乱地在桌板里翻书。
宋子琪点了下头:“明白。”
说完故意瞥着周斯越,说:“我会好好谢谢我的同桌儿,不过,该解释的我还得解释下,也许那天在斯越家,因为你妈妈对你有点恶意,但以后大家都是同学,我不想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我个人对你没有偏见。”
然后对孔莎迪笑了笑,亲切地说:“来,同桌儿,咱们回去。”
宋子琪高度近视,戴着副眼镜,皮肤又白,五官周正,看上去很斯文。
孔莎迪被他一句咱们回去给闹了个红脸,娇羞羞地抱着笔记本转回去了,俩男生都懵了,愣愣转头再看丁羡,也是红的。
女生那时的一些小心思,在男生看来都很莫名,就比如现在孔莎迪的表现,宋子琪脑子里只有两字,毛病。
而身后的周少爷更是不解,明明是自己让宋子琪给她道歉的,怎么还就成了孔莎迪的面子了?而且宋子琪给她道歉,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当初说不退婚的时候,脸皮不是挺厚的吗?怎么到了这里,脸皮薄成纸了?
年少时的情绪像酒,刚品没感觉,时间愈久,再去沉香,总能捉到一丝诡异的蛛丝马迹。两位智商颇高的少年,在那时,也只能把女生这种物种定义为——无法沟通。
夏日艳阳高照,学校像个蒸笼。窗外蝉鸣自得其乐,参天树木强颜欢笑。
丁羡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对周斯越关注起来。
每个班级似乎都有这么一群人,永远在学习的学霸和永远在打闹的学渣。
但在这个班级里,只有两拨人,努力学习的学霸,和不努力学习的学霸。
周斯越就是后者。
他下课永远在跟别人讨论篮球、足球、nba、游戏、偶尔还会讨论军事,总之就是不写题,偶尔会有人问他数学题,他也来者不拒,一一解答。他数学特别好,似乎没有能难倒他的题,有些题目一拿来,他扫一眼就知道答案。
不过他很懒,能翻到做过的原题就直接把本子丢过去,翻不到的,再写步骤。
这天午饭,孔莎迪端着饭盒给她分享从宋子琪那儿得知的情报,把筷子一撂,企图卖了个关子:“我有情报分享,你要听么?”
丁羡:“什么情报?明天不上课?”
孔莎迪哎呀一声,你咋这么不好学呢?听着,是关于你同桌的。
果然成功地引起了丁羡的注意,她从饭盒里抬头,看见孔莎迪神秘兮兮且意味深长的脸,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大,于是轻咳一声掩盖过去,又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这筷子,佯装不经意问:“什么情报?”
孔莎迪故意逗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丁羡再次抬眼:“什么问题?”
孔莎迪笑:“你喜欢周斯越吗?”
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半天下不去,丁羡剧烈咳嗽起来,小脸儿涨得通红,孔莎迪慌了,忙给她递了自己的水:“不是吧,随便提个名字,你就这么受不了了?”
丁羡半天才把嘴里的饭咳出来,仰头连灌了几口水,脸瞥向一侧:“我才不喜欢呢,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往边上斜,刚巧瞥见周斯越跟蒋沉一帮人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身旁坐着宋宜瑾。
他好像不挑食,吃饭大口又快速,这倒是没有少爷毛病。
周斯越吃到一半,约莫感觉到前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茫茫然抬头随意一扫,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丁羡忙转过去,拧上杯盖,放在边上,继续低头吃饭。
刚拾起筷子,又觉得不对劲儿,躲什么呢,这不就显得你有鬼了,大大方方给他笑一个,端庄优雅,谁怕谁啊。
于是她又转头,冲着周斯越的方向露出一个自认为大方坦率的笑容。
周斯越愣了一下,突然提肩嗤笑了下,又恢复了他的少爷姿态。
对面的蒋沉似乎问他笑什么。
周斯越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桌下是他无处安放的长腿,下巴往丁羡这边一点,蒋沉宋子琪等人都齐齐看过来。
于是下一秒,爆发出一阵齐齐的哄笑声。
丁羡莫名,刚要转头,就听见孔莎迪犹犹豫豫地说:“羡羡,你门牙上有菜叶。”
“……”
多年后,有人在知乎上问: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
丁羡回: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学校的食堂吃饭偶遇暗恋对象,对着他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然后闺蜜就告诉我:“你门牙上有菜叶。”
记忆总是添油加醋。
往后的日子不论什么时候回想,她都觉得自己是从那句“你哄哄我同桌儿”开始喜欢上周斯越的。
可那时的她正处于一种极端的矛盾中。
丁羡羞愤地转过头,就听身后周少爷不冷不淡地发话了,“行了,别笑了。”他与生俱来的气场就特别容易让人信服,蒋沉和宋子琪都特别听他的话。
丁羡当时只觉得是周叔叔的关系,渐渐的,终于明白,包括自己在内,就算他说月球上有外星人,他们都信。
年少的周斯越,正经的时候冷淡如厮,吊儿郎当开玩笑的时候又觉得这人没个正形,可不论哪样,他身上透着一种,就算天塌下来,他一个人也能扛。
等他们走后,孔莎迪才告诉丁羡:“我上课的时候听宋子琪说,周斯越中考数学满分。”
今年中考的数学卷偏难,尤其最后一道大题,能答出的人寥寥无几,丁羡刚来时就听人讨论过最后那道大题,全市只有四五个人答出来。
今年的平均分较之去年整体下降,去年的简单卷,考出满分也是寥寥无几。
这个满分的含金量确实重。
孔莎迪又说:“他是全国珠心算冠军。”
难怪他运算题都是直接写答案的,从来不用计算器或者在草稿纸上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