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儿从被孙佳玉告诫不许扰她休息之后,就一直盘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屋檐顶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嘴里还在一直喃喃自语,近了些就能听到一些破碎的词语。
“枯木入骨,暴雪倾至,在劫难逃。”
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懂这些,就好像是刻在了血肉里,只要一看到这些场景,她就能毫不费力的看懂解读。
就好像刚刚的天公示象,在她肉眼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可其他人好像根本就看不懂,甚至还不相信她所说的。
可真是奇怪啊。
房梁被持续的暴雪压得发出了吱嘎的声响,只是声音特别的轻,甚至还被肉眼不可见的力度压出了一个弧度来。
真有意思,她还是头次见到梁柱中空大雪能把房梁压弯的,她下意识的就想喊人一同来看此等趣象。
可她张嘴是想喊谁呢?
春兰吗?好像不是,刚刚脑海里的那个男人吗?也不像是,乙儿总觉得她好像有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想不起来了。
不过现在都不太重要。
她的本能告诉她很危险,她必须要离开这个屋子了。
乙儿从被火盆烘得发烫的地毯上爬了起来,双脚盘坐的太久有些站不准的随着惯性往前冲。
房梁已经发出了更清晰的吱吱声,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要她赶紧地离开这个屋子,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孙佳玉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房门,掀起了门帘,一股冷风刺骨的从脚底下往上钻。
但她的全身都疲软得没有气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难受的发出了一声嘤咛。
乙儿大步跨过门槛,一走出房门就有一阵的寒风打在了她面团一样的脸上。
真冷,就好像她当日躺在雪地上的时候一样的冷。
如果不是孙佳玉,她现在是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还是已经魂归梦里了?
迈出去的脚步停在空中又收了回来,下意识的伸出了瘦弱的双手,几只手指快速的碰靠在一起计算着什么,随后拔腿往屋内走去。
房梁随着乙儿每走一步,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吱嘎声。
走到了软榻前,因为身高不够学着双脚并用的爬上了软塌上,用力的摇晃了一下孙佳玉的身体。
乙儿冰凉的手背搭在孙佳玉滚烫的额头上,好似发热了,是刚刚没披外衣着了凉吗?
难怪才这么一会就睡得这么沉了。
乙儿又用力的推了一下孙佳玉的身体,孙佳玉眼皮轻轻的一抬又合上了。
头顶一滴雪粒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歪了歪脑袋,这可怎么办?
僵直的身体使劲的扭动了几下,她又从软塌上跳了下来。
看了一眼孙佳玉的体型,为难的伸手尝试去拉她的身体,过了几秒才几不可见的挪动了一点位置。
正好在这是春兰从外头捂着冻僵的双手跺着腿小声的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在软榻前的乙儿。
“傻丫头你在做什么呢,姑娘是不是歇下了,你怎么能去扰姑娘休息!快些过来。”
春兰拎着乙儿走到一旁,小心的探了一眼孙佳玉,看孙佳玉闭着眼睛还没有醒,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板着脸,压低了声音教训着乙儿。
“空了,要断了,塌了。”
乙儿安静的听春兰教训完,才慢吞吞的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春兰,一字一句的说着。
说完还指了指房梁顶。
春兰轻笑了一声,“你就算是怕我凶你,也不该说这种傻话啊,咱们住的可是府衙的府邸,百年沿袭又怎么会塌呢,就算是再大的风雪……”
春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晴空朗朗片刻之间骤变成暴雪,就在眼前这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时,可没有一人敢相信的。
现在她又和方才一样随口拈来,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语气。
看得春兰浑身一抖,竟然心里产生了几分的动摇。
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梁柱,还走过去敲了两下,听到了嗡嗡的回音,柱子怎么像是空了?
赶紧抬头去看房顶,此时的房梁已经弯成了肉眼可见的弧度,瓦片被风雪吹开了缝隙,灌入了丝丝寒风。
春兰的瞳孔猛地放大,身体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使出全身的力气,抱起还在昏睡的孙佳玉就往外面跑。仿佛每跑一步都能听到木头撕裂开的清脆声响。
快跑到门边时回头去看,扎着双鬏的傻丫头还背对着大门直挺挺的站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傻丫头你看什么呢,快出来!”
“在哪?”
乙儿寻着轻微的鸟叫声探着脑袋去找,就看到挂在书架边一个小巧的笼子,里面趴着一只瘦小的乙鸟。
“找到了。”
双手抱着鸟笼,房梁发出最后的吱嘎声,再也承受不住积雪的积压断裂开了。
春兰下意识的抱着孙佳玉跑出了房子,等跑出了几尺开外,才敢停下脚步,整个孙佳玉的闺房以可怕的速度坍塌了下来。
伴随着巨响声,地面随之一抖,原本齐整的房屋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口。
瞬间扬起的尘土和雪粒混合在一起,整间房屋都随着梁柱的断裂以一个三角形坍塌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把屋子里的丫头们惊吓了出来,一时之间哄闹着不知所措的四下乱窜。
“姑娘呢,姑娘可还在房里!”
“春兰姐姐,春兰姐姐,你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春兰姐姐和姑娘在这,天尊保佑姑娘没事!”
春兰心惊胆战得看着房屋快速的坍塌,劫后余生的她手脚冰凉,若不是还怀抱着孙佳玉,就要脚底一软的往地上瘫去。
还好还好,多亏了傻丫头的一句话,不然她怎么能带着姑娘逃出来。
不对,傻丫头呢?
春兰心下一惊,看着慌乱的众人,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怒目呵斥着乱糟糟的丫头们:“快去看看,傻丫头呢?她人在哪里!”
话音刚来,就听到三角形的坍塌房屋底下,发出了窸窣的响动声。
先是瓦片滚动在了地面上,接着是一块木头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半蹲着从狭小的缝隙间神情淡然的挪了出来,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尘土。
只见她脸上毫无表情,一双木讷的眼珠子滚动了两下,僵直的身体左右摆动着站了起来,这时大家才能看到她弯着腰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笼子。
笼子里乖巧的趴着一只小乙鸟,正发出一声微弱婉转的叫声。
“啾啾。”
看到乙儿安然无恙的站着,春兰才长出一口气,险些抱不住孙佳玉两人一起滚在地上。好在身边的丫头手脚机灵的搀扶住了春兰。
现在孙佳玉的正间屋子都坍塌成了废墟,孙佳玉该歇哪就成了问题。
院子肯是不能住了,其他屋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坍塌,丫头们都已经从屋子里撤了出来,现在还围成一团的站在院子里。
好在没有让春兰纠结的太久,就有丫头去禀报了孙知府以及孙夫人柳氏。
柳氏此时已经火急火燎的带着丫头仆妇到了院门。
柳氏保养的颇好,三十六七的年纪看着方才三十出头,腰肢似柳走起路来仪态万千,一身绯红的袄裙更显肌肤白皙。
也就难怪原是孙知府孙勤和的乡下远房表妹,却能在原配秦氏死后马上成了续弦,更是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宠爱依旧。
柳氏一见到坍塌的房屋,眉目间就露出了些许的不悦。
这孙佳玉真是和她母亲一样,十足的丧门星,好好的屋子都能出了这等子事来,光是修葺又要花一大笔银子。
她娘家势弱,还指望最近省下钱来贴补娘家家用,这么一来二去怕是还要她自己掏腰包填补。
想想这房子塌了还要安置这一院子的人,心底就更是不爽落了,只是面子上没有显露半分。
“哟,怎么好好的屋子突然间塌了,也不知是不是招惹了哪方神灵了。大姑娘呢,可有伤着?徐妈妈,还不去喊周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柳氏这话一出,当场的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叫招惹了神灵?岂不是在暗里的说孙佳玉不吉利,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才对。
春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家生子娘亲一直服侍秦氏,在柳氏嫁过来之后,他们一家就被贬到了外院,再加上她自小跟着孙佳玉的关系,很是讨厌柳氏。
柳氏一直就不喜孙佳玉,现在还要给她按个不吉利的名头,要是默认了,以后孙佳玉还怎么嫁人?
本来白得一个女儿,以后嫁了也不过一点嫁妆,既不影响将来她生的儿子分家产,还能给她挣个贤惠的美名。
放别人身上都是天大的便宜,但柳氏就是不喜孙佳玉,尤其是那张和她死去的娘亲七分相像的脸蛋瓜。
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起来,那些年她曾在秦氏跟前伏低做小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把孙佳玉的这张脸蛋给划花了不可。
被娘家大嫂劝了多次,柳氏还是忍不住要偶尔刁难孙佳玉,在孙知府耳朵边吹吹枕头风,搞得孙佳玉在府上的处境并不好。
现在更是不会放过诋毁她名声的机会。
就在春兰忍不住要辩解的时候,乙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怀里还抱着鸟笼,挺直了瘦弱的站在柳氏的跟前。
微微的抬着头,咧了咧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柱子中空,暴雪压顶,房子方塌。”
像是怕柳氏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还歪着脑袋很是不解的模样,反问着柳氏。
“你,懂吗?”

☆、4.暴雪(四)

风雪随着房子的倾塌而骤停了片刻,过了一会又席卷着北风呼啸而过。
大片的雪花结着雪粒往下坠,打在了柳氏头顶的油纸伞上,同时也划落在乙儿的脸颊上。
这还是柳氏第一次成了孙夫人之后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问,你懂吗?
气极反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娃娃,精致的容貌不谙世事的神情以及无神木讷的双眼。
“你是谁?竟敢这般同我说话?怎么,你们姑娘就是这么□□丫头的?”
谁知乙儿也不理柳氏发怒的话语,眼珠子滚动了两下,像是露了个一个明了了的表情,“你,不懂。”
柳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这个古怪的丫头是在嘲笑她吗?
柳氏家世单薄,从小就未正经的念过《女则》以外的书,可就算她没学问是续弦,那她也是正正经经的知府夫人!她一个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笑她!
这下真真的是戳了柳氏的痛楚了。
春兰看到乙儿走过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赶紧把孙佳玉交到旁边丫头的手里,小跑到柳氏跟前,伏低做小。
“夫人莫动怒,这丫头脑子不太好,是前几日姑娘出门省亲救回来的,醒来后一直胡言乱语的大家伙都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万不可和个傻子动气。”
柳氏倒是听说了孙佳玉出趟门捡了个傻子回来,原来就是她啊。
天底下会有这么漂亮的傻子吗?而且傻子还懂得和人抬杠?她若是真的信了他们的话,她才是那个傻子呢!
反正她是不信,孙佳玉怎么会有这么好心救个不知身份的丫头回来,而且还长得这般样貌,别是存了什么腌臜的心思。
柳氏刚打算要趁机好好惩治一下这丫头,顺便也收拾了孙佳玉跟前这个烦人的春兰,孙勤和就迎着风雪带着下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孙勤和是听了下人的消息,从衙门直接跑回来了,此时的声音里威严又带着几分慌乱。
突得的暴雪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刚准备让衙役加紧城内的巡逻,就听到一声巨响,声音还是从自家府里传出来了,他这才不得不放下了公务赶紧跑回来。
他在太原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七年,若是运道来了,也是时候该挪挪位置了。
可谁曾想到今年先是罕见的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雪,他就怕在管辖的境内遭了灾,好不容易盼着天晴,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没事了。突然之间又天地变色下起了暴雪,还不等他对雪灾进行戒备,没成想竟是他自己的府上先遭了难。
“老爷,您这会怎么有空回来了。”柳氏一见孙勤和回来,一改刚刚凶悍的样子,柔柔弱弱的露了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没想到却是触了孙勤和的眉头,他兢兢业业的在衙门里就是怕哪里出了祸遭了灾,他的夫人却连个小小的家都管不好!
心底第一次有了对柳氏的不满,到现在连个儿子也没有,还成天只会和小妾争宠,一点都没当家主母的风范,若是秦氏还在,又何至于他连府上的事都要如此处处操心的地步。
“我若是再不回来,这家里都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屋子怎么会突然塌了,玉娘呢,可有伤着人?”
春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隐瞒了乙儿提前知道暴雪和房子会塌的事情,好像直觉告诉她说了会有很多的麻烦。
把呆在原地的乙儿往身后一挡,朝孙勤和行了个礼,再站直身体就刚好巧妙的遮住了乙儿的身体。
“回老爷,是房里的梁柱常年受蚁虫侵蚀只剩下空壳,刚刚暴雪突然压顶,才导致了房屋坍塌。好在没人受伤,只是姑娘本就在病着这会受了些惊吓正昏迷着。”
孙勤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安慰自己,原来是柱子被蚁虫侵蚀了,不是真的天降灾祸与孙家,这就好这就好。
他却没敢再想,为何之前都没有出事,偏偏在此时房屋会顷刻之间坍塌,到底是巧合还是天降横祸。
“既是没有伤到人那就好,一群人还杵在这做什么?玉娘受了惊吓还不赶快安置了住处叫大夫来瞧瞧。”
说完瞥了柳氏一眼,语气里颇有些埋怨在里头,他这个夫人虽是好相貌却总有些乡下人家的小家子气,总爱刁难玉娘,好在他对这个懂事不讨喜大女儿也没什么偏袒的心思,平时就由着她去了。
但她名头上总是占了一个嫡母的名头吧,面子上的关心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再不来,她是不是打算让玉娘就住这破院子里了,这要是传出去背了个虐待长女的恶名,他孙知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柳氏被这一句重话说的有些懵,平时她对玉娘不理不睬的时候老爷可从来没有插手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枕边陪伴总是摸透了孙勤和的脾气,马上伏低做小。
“都是妾身不好,一时没见过如此阵仗慌了手脚,你们还不快把玉娘送去沅娘院子里,老爷放心沅娘最是会照顾人的。”
孙勤和一听到沅娘的名字才心情舒坦了一些,二女儿虽然年岁尚小但可爱讨喜,从小琴棋书画知书达理,让她们两多相处也好,能让玉娘也学学妹妹的乖巧懂事。
“夫人能如此安排甚好,院内一片狼藉就多辛苦夫人劳心了,为夫还有公事要忙先回衙门去了。”
柳氏虽然不甘心,但又怕真的惹恼了孙勤和,毁了她苦心经营的贤妻良母形象,还是指挥着丫鬟把孙佳玉送到了女儿沅娘的院子里,安排坍塌后续的修葺工作,连带着把得罪了她的乙儿也给抛到了脑后。
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乙儿怀里抱着鸟笼楞在原地,就被春兰揪着一同往二姑娘孙佳沅的院子去。
雪还在一直不停的下,乙儿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的房屋,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萌生。
天象频生异常,世道艰难,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孙佳沅的院子较大些,但也住不下这么多人,最大的房间给了孙佳玉,春兰是孙佳玉的大丫头,自然是要在孙佳玉跟前伺候的,又要带着乙儿,最后还是两人挤一间小房子。
其他丫头都以住不下为由发配到别的院子去,里面就有心有不甘的云燕。
等所有人都安顿了下来,孙佳玉已经用了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孙佳沅今年刚满十岁,生的有些像孙勤和般清秀全无柳氏的娇美,听说孙佳玉要住进她的院子一开始很是欢喜,总算能有人陪她玩了,可过了一会又生起了闷气来。
“冬清,你说大姐姐来了我院里,吃住都算我的吗?娘亲每次给的月钱,我都攒着买头花了,若是下个月苏四娘又戴了新簪子来寻我玩,我没有新鲜玩意岂不是白被她笑话了。”
冬清赶紧安抚着小祖宗,“姑娘别着急,夫人既是这么安排了一定会优着咱们的,老爷又是最疼爱姑娘的,怎么会少了姑娘半分呢。”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想想有道理等到孙佳玉醒来又缠到她跟前去说话了。
而这头春兰带着乙儿收拾新屋子,乙儿本身就没什么东西好理的,衣服全是春兰的旧衣裳改小的,全无心事的坐在椅子上抖着鸟儿玩。
等春兰收拾好两人的床褥,转头就看到了乙儿动作迟缓一副呆木的样子,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傻子真的是刚刚救了她和姑娘的人吗?
犹豫着坐到了她的跟前,“傻丫头,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天会下暴雪,屋子会塌的呢?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鸟笼里的乙鸟啾啾的叫唤了两声,乙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春兰,然后张了张嘴巴。
“是乙儿。”
春兰愣了一下,有点没有听明白,乙儿是指笼子里的乙鸟吗?不解的指了指笼子,“你给鸟儿取了名字叫乙儿?”
僵硬的随着身体摇了摇脑袋,只见她伸手指向了自己,“乙儿。”
春兰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她不叫小傻子叫乙儿?咽了咽口水试探的张口喊了一句,“乙儿。”
乙儿的嘴角果然慢慢的上扬,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春兰知道这是猜对了,小傻子每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说明她很高兴。
难道是小傻子已经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就喊你乙儿,你已经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那你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家在何处?”
乙儿原本扬起的嘴角又迟缓的落了下来,眼珠子直愣愣的转动了起来。心底有些苦恼。
姓?家?
春兰一看就知道不好,小傻子若是再这么想下去肯定又该犯病了,赶紧打断了。
“是我问错了,你快别想了,乙儿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暴雪,而且屋子会塌的,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她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乙儿在哪里听到别人说起,不然怎么能解释一个失忆的傻子,能说中连司天监都算不准的事。
乙儿习惯性的歪了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很奇怪,明明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她们为什么好像都不明白的样子呢。
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乙儿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停的在来回的重复着:“此等术数与世人方可称之为术,而吾姜氏一门承天地而生,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只听她带着丝鼻音的低声喃喃,说完眼珠子一转不转的傻傻坐着,一脸的失神。
她到底是谁?


☆、5.暴雪(五)

春兰的眼皮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乙儿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什么是小技?什么又是术?
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丫头,说起话来却总老成的让人听不懂。好在她有张及具欺骗性的好相貌,每每让春兰见了都会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就恐惊扰了她。
春兰听得糊里糊涂的又怕问的多了乙儿又会发病,看她现在这呆坐的样子更是不敢再多问了,收拾完东西就带着她去了孙佳玉的屋子。
说来也讽刺,柳氏以孙佳沅的院子小为由,把孙佳玉身边的小丫鬟都打发到了别处,作为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的身前只有春兰一人在伺候。
孙佳玉现在住的是间偏房,平时是收拾了给客人住的,临时做了孙佳玉的厢房还是显得有些挤。
远远的走到门边就听到了孙佳沅高亮的声音,“大姐姐,你上回戴的红豆珠花可真好看,沅儿也想要。”
春兰皱了皱眉,孙佳玉明明是嫡长女却因为秦氏的早逝,继室柳氏是个表面和气背地里刻薄之辈,而父亲孙勤和又偏爱柳氏和小女儿,就显得在家里的处境尴尬。要讨好柳氏的同时,还连带着要哄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孙佳沅。
孙佳玉的外祖秦家是临县有名的诗书世家,家底殷实在当地颇有声望。当初秦氏嫁给孙勤和时就带了不菲的嫁妆,这也是孙勤和为什么会同意孙佳玉每年去外祖家省亲的缘故。
柳氏曾多次想打这些嫁妆的主意,最后都因惧怕事发后秦家会上门说理而收手,也就为此更是看孙佳玉不顺眼了。
二姑娘孙佳沅年纪尚小,虽是琴棋书画样样在学,可就这性子被柳氏教的骄横无比,平日里黏糊着孙佳玉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盯着孙佳玉身上的那些漂亮首饰。每每见了好的就想张嘴要。
孙佳玉从小被秦氏教的知书达理,也就养成了心善性子弱的脾气,家中又无人可依仗,仆妇们见人办事,面对这对母女只能一二的忍让,才会搞得处处身不由己。
“哎呀!姑娘,您的那些漂亮珠花是不是还收在首饰盒里呢,真是造了孽,屋子这么一塌,那么一整盒的首饰就这么被埋没了,可真是可惜了。”
春兰故意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加大了声音,尤其是在一整盒首饰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孙佳沅果然听进了耳里,马上眼珠子一转,从孙佳玉的床边快速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裙甜甜的和孙佳玉道别:“大姐姐,我方才想起我答应了要陪娘亲用晚膳,就不在这陪大姐姐说话了,明儿再来陪大姐姐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