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来找她,估计是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了,她这么说了,他完全没生气。
男孩站在底下,挠挠脑袋,最终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又给喊了回去:“陆苗,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可以吗?”
“你要跟……”
那名字差点脱口而出,陆苗总算想起自己跟他是绝交的状态。
“跟那个姓江的道歉。”
江诚砸了江皓月,说江皓月是残废,说他脚怎么怎么的……他应该让江皓月原谅他,跟她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喊山歌似的对着话,三楼的老婆婆听得烦了,从阳台走出来把他们轰走:“你们小朋友不要乱喊乱叫,要玩出去玩,大人要睡午觉的。”
楼下的小孩扯了扯张诚:“算了吧,她不会理你的,我们走吧。”
张诚碰了一鼻子灰,点点头,和小伙伴们骑着自行车走了。
陆苗没明白张诚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在隔壁屋子里的江皓月想得明白。
张诚想跟陆苗一起玩,又不是想跟他江皓月一起玩,所以他只需要陆苗能原谅他就好了。
江皓月想:其实陆苗完全可以跟张诚一起玩啊,为什么不呢?
自家女儿不懂事,林文芳只能找懂事的说了。
小孩子家家的为了屁大点事,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其实让他们稍微沟通一下,立马就能和好如初了。
林文芳买了菜,回家的时候敲隔壁的门,叫小江晚上过来吃饭。
江皓月这次没推辞,很爽快地同意了。
心中感慨“别人家的小孩别样乖”,林文芳一到家,就把这事通知了陆苗。
“什么?江皓月要来吃饭!”
陆苗本来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地趴在地板上看漫画,得知这个特大消息,瞬间如临大敌。
“他不是在跟我绝交吗?来我们家做什么?”
她看向窗外,怀疑天有异象。
究竟是天上下红雨,还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林文芳见她那仓惶的样子,好笑得不行:“这里是你家,还是我家?你出房租钱了吗?”
“是没出……”陆苗的眉毛窘成了八字:“话虽这么说,但他肯定知道我在家里吧,他还要来?”
林文芳嗤笑一声,故意呛她:“人家来吃我家,做我吃的饭,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吗?”
“当然了!”陆苗拍着胸脯,想到昨天看新闻频道时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我是绝交事件的当事人。”她说出来的那一刻,自己也被自己的重要性些微的吓到了。
她可是相当的重要啊。不是陆苗吹,她敢打包票,江皓月这一来,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看来他终于熬不住寂寞,想要过来跟她一起分享《西游记》了,还好她天天有在家里勤奋地看……电视剧版的。
陆苗想来想去,心里美得冒泡泡,感觉自己已经不那么生江皓月的气了。

☆、7.自尊心

江皓月这几天回到学校上课了,陆苗听到吃饭时他们在谈论,才知道的这件事。
她和江皓月上的是一个小学,只是不同年段有不同的楼层,三年级和二年级恰好不在同一栋教学楼。
他果然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上的是三年级。
陆苗慢吞吞地吃着饭,联想到江皓月那句“我永远比你大一个年级”,心里有一种奇怪的,被他抛下的感觉。
陆永飞夫妇对江皓月重新上学的事很是关心,问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课程跟不跟得上?”
“老师同学对你友不友好?”
“学校有没有对你特殊照顾一下?不方便的课程和活动不能去参加呀。”
“每天爬那么那么多阶梯,累吗?每天上课坐着那么久,累吗?”
江皓月在学校里的情况有太多能说的了,客厅里全是他们三个人的声音。
身为“绝交事件的当事人”的陆苗,被与世隔绝地晾在一边。
她愤愤地察觉到,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人家江皓月过来,纯粹是和她父母吃饭的,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进门以来,没看过她一眼。
其实陆苗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她已经没有向他提问的权利了……想着想着,陆苗不禁悲从心中来,愈发卖力地埋头苦吃。
“你夹得到吗,肉?”
她这儿正在神游呢,忽然听见江皓月讲了一句话。
“苗苗。”林文芳提醒她。
“啊?”被点到名后,陆苗立刻抬头。
目光与坐在对面的江皓月对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是在跟她说话。
——肉夹得到吗?
被江皓月看着,陆苗感觉自己的脸颊烫烫的。
她点点头,点完觉得不对,又马上摇摇头。
放在江皓月面前的那盘红烧肉,被他端起来,和她面前没怎么动过的凉拌黄瓜换了个位置。
陆苗全程盯着江皓月的动作,那红烧肉在她手边落定,仿佛表达了某种意思。
她果断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咽下肉,她悄悄朝江皓月笑了一下。
吃完饭,江皓月并没有久留。
他以前也不会留下来的,顶多是陆苗在人家吃完饭后,跟在江皓月屁股后面,吵着要去他家玩。
“谢谢叔叔阿姨,阿姨做的饭很好吃,辛苦了。”
大人们想让他多呆一会儿,吃点饭后水果。
江皓月谢绝:“不啦,我吃饱了,要先回去写功课了。”
林文芳站在门口送他:“小江就是乖,惦记着作业,哪像陆苗,天天只想着玩。”
逮着机会,陆苗从她妈妈身后钻出来,对江皓月文静地说了声:“哥哥再见。”
林文芳给自己女儿刻意甜美化的声线吓得一哆嗦,难得啊,会管江皓月叫“哥哥”了。除了最早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跟江皓月熟了以后,向来直呼其名。成天“江皓月”、“江皓月”的,挂在嘴边,从没见她对人家客气过一次。
“妹妹再见。”江皓月原原本本地客气了回去。
这下陆苗的心情是彻底好了。
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她蹦蹦跳跳地回了自个儿房间。
一开房门,陆苗望见她的书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股高兴劲揣在怀里,还没捂热乎,一瞬间又给凉掉了。
江皓月把她放在他家那个装巧克力的罐子,还给她了。
这不是明摆着要跟她划清界限吗?陆苗看电视多年,对于狗血青春偶像剧颇有涉猎,女主角和男主角分手,至关重要的一步就是还他以前送的东西。
可是……江皓月不是跟她和好了吗?他问她吃不吃肉,明摆着是主动示好啊!
陆苗想不明白了,她抱起罐子,准备冲上门找江皓月讨个说法。
脚步刚要跨出房门,她突然警惕——不行,不能现在去,她爸妈还在外面呢。
万一他们俩多问了几句,知道江皓月不吃巧克力,这些全是她留在他家的、给自己吃的“赃物”,保准会被骂的……
月黑风高,乌鸦嘎嘎叫。
江皓月正是好梦,听到外间有怪声——“叩叩、叩叩”。
说是敲门声,它又太轻,说它不是,那会是什么?
他不去理会它,可过了半响,那声音都没有停下。
或许是江义喝醉酒,忘记钥匙放哪了……心想不过是开个门的事,江皓月没有重新戴好义肢,按亮电灯,拄起拐杖去开门。
已是寒冬的季节,门一开,外头的寒气就涌了进来。
女孩穿着单薄的睡衣,双手捂着肚子,一看就是从被窝里偷跑出来的,大概是站在门口等了他许久,两条腿冻得抖呀抖。
她的眼睛大而圆,望进去黑白分明,所有的情绪一览无遗。而此时,里面透出的信息告诉他——来者不善。
“你……”江皓月下意识看向对门,那边黑乎乎的,早就熄灯了。
“江叔叔不在家吗?”陆苗神情鬼祟。
他犹豫地回答:“不在。”
“那进去说!”没等主人点头,她从门缝里硬挤进他家。
江皓月不比陆苗腿脚方便,他这边关好门,一步步走到房间,陆苗已经轻车熟路地上了他的床,往自己身上裹了他的棉被。
“好冷好冷。”她嘴里嘶嘶嘶地喘着气,江皓月过来了,也不给他让个位置。
他站在床边盯着她,毫不掩饰自己要赶客的意思:“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家做什么?”
裹成一团的陆苗从睡衣下的肚子处翻出一个塑料罐子,扔出来给他。
“我才要问你,给我这个是要做什么?”
由着罐子咕噜噜地滚到床脚,江皓月看都不看一眼:“还你,它本来就是你的。”
陆苗那个气呀:“不准还,这个我放你家,我过来的时候要吃的。”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
她忽略掉细节,直接抓住重点:“江皓月,你这么做是不是要跟我绝交!”
世上最凄楚的小女孩双眸噙泪,字字泣血。仿佛当初主动说出“我不跟你好”这句话的,是对面的江皓月,而不是她陆苗本人。
江皓月被她这招恶人先告状搞得无语,一时之间不敢驳她,怕她冷不丁地大哭起来。
陆苗见江皓月不说话,笃定他是默认了,心里的委屈更加浓烈。
她想起她爸爸妈妈说的话,她搬出来教育江皓月:“又没有多大的事!干嘛这样?你脾气怎么这么坏啊!”
陆苗是一只空壳的纸老虎,她充其量是声音大,不是要来找事的,江皓月却始终不给她台阶下。
“嗯,我脾气坏,绝交正好啦。反正你也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不是吗?你也讨厌我。”
“什么叫也?”陆苗抓住那个字眼,一下子炸了起来:“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是不是?你讨厌我!”
“是啊。”江皓月大大方方地承认。
“你、你!”她从被子里伸出一指,指尖地指着他发抖:“你怎么能这样!”
他反问她:“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陆苗对于无情汉的冷酷难以置信:“那你不是我的朋友,今天还来我家吃饭了,问我要不要吃肉……”
江皓月打断她:“不一定非要做朋友,我和你只是认识的人、邻居,那样的。”
听着他的话,陆苗越听越觉得可怕。她丢了棉被,扑过去一把抱住江皓月。
男孩身形并不大她许多,又拄着拐杖,被她一抱,直直摔向了床铺。
所幸床垫不是全硬的,他受伤的部位轻微地硌到,疼了一下。
“陆苗!”江皓月推她。
“不要、不要,你说的我不同意,”陆苗闭紧眼睛,抱着他不撒手:“我要跟你做朋友。”
江皓月凝视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
良久后他开口,目光仍旧是望向那一片虚无的白。
小小的男孩声音稚嫩,咬字却是沉沉的。
“为什么……你要,我就得同意?你跟我做朋友,对你来说是一种施舍,而被施舍的我,除了感激的接受,没有别的选择吗?”
“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不能拒绝这种施舍吗?我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呢?”
“陆苗,为什么你认为,你有的选,而我没得选?”
他的话太深奥了,陆苗连施舍这两个字的意思都没懂,怎么可能答得上他的问题。
她今年八岁,说的“要”与“不要”,纯粹是出于一种被惯坏的跋扈。因为急切表达自己的意愿,所以脱口而出“我要跟你做朋友”。再深的意思,她完全没有考虑到了。
到陆苗长大的时候,回想起这件事,她才隐隐明白,此刻小江小朋友他心里不甘和纠结的东西是什么。
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觉得不舒服了。即便此刻的他也表达得不够到位,但他不舒服了。
那大约关乎自尊心。
大人们打哈哈地说着“小孩子有什么自尊心啊”,可是小朋友们有。
“小江好可怜呀,苗苗你要好好陪他玩,不要让他感到寂寞。”
“不跟江皓月做朋友?不可以,我们不允许。”
“能赶得上课程吗?多读一年没什么的,学校能理解你的情况特殊。”
江皓月被迫地收获了来自各方各面的“怜悯”,不管是他需要或是不需要的,在他们眼里,好像他没了条腿,从此便低人一等。
他们给出特殊照顾,给出自认为对他最好的选择。那如果这个选择,他不接受呢?
怎么会不接受?那可是最好的。给他的,他就该收着。

☆、8.被训

江皓月那一连串的问句,让陆苗领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他是认真地要跟自己绝交。
她从他床铺上弹起来,飞快地出拳,锤了他的肚子。
锤完就跑。
外间的大门开了又关,吹进来的风冷飕飕的。
江皓月被她揍得有点疼,捂着肚子躺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其实他对她的判断是有偏差的,陆苗哪曾因为他少了条腿就让着他。
她要是真的讨厌他,不论她父母怎么劝,她不跟他玩就是不跟他玩。看着父母的情面,委曲求全跟谁做朋友,这样的思想层次对她来说太高级了,她不会这么干。
被窝被陆苗捂热了,温度很是舒服。
江皓月躺着躺着,起了倦意,临睡前模模糊糊想起来……
陆苗装巧克力的罐子还是没有带走。
偷跑出去一趟受了凉,加上满腹的心事,陆苗一晚上都睡得极差。
第二天,她是被林文芳问罪的声音叫醒的。
“唰”的一声,窗帘被地拉开,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
眼睛不舒服,陆苗的手在空气中狠狠抓了几下,半梦半醒地喊着:“关灯、关灯。”
“陆苗,醒醒!你给我老实交代!”
林文芳揪住她的耳朵,直接把她从睡梦中拎了起来:“你又在外面做什么好事了?”
陆苗不能忍痛,被揪疼了,叫得跟杀猪一样。
屋里这么大动静,正看着报纸的陆永飞都吓了一跳。
他赶来陆苗房间,原以为是女儿调皮捣蛋惹林文芳生气了,没想到陆苗看样子也才刚醒,口水印子还在留在脸上。
“哎哟!老婆,怎么啦?有话你好好跟苗苗讲嘛。”
陆永飞不劝还好,见他急急地过来护着陆苗,林文芳更来气了:“好好讲?要不是你惯着她,她能成这样?”
“你消消气啊,”他赔着笑脸安抚她:“苗苗做什么坏事了?”
疼劲过后,陆苗已经彻底清醒,心想大概是她昨晚偷跑出去的事被她妈发现了,一言未发地保持着乖顺。
林文芳一叉腰,话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出来了。
“我买菜碰见三楼的婆婆,人家跟我告状,说陆苗跟张老师的小孩闹矛盾了,两人楼上楼下地喊来喊去,喊得邻居没法午睡。陆苗,生你这个女儿就是来丢我脸的,你怎么成天跟人吵架啊?邻里皆知你是个不省事的小孩!”
“哦,你说张诚啊!”
说的是张诚,她就瞬间放心了,这下敢堂堂正正仰着头了。
听妈妈这么一提,陆苗才恍惚记起,那个张诚是老师的小孩。
不过,那个道理叫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师的小孩,她照样不怕他。
“我有什么不懂事的,张诚比我更不懂事。”
“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别人指着我的鼻子,叫我‘多管管你的女儿’,我是该管管了,你就是这个认错态度的?”
林文芳卷起袖子,抄上衣柜旁的鸡毛掸子准备抽她:“你说你成绩不好、别的什么也不行,我本来打算暑假送你去张老师那里补习数学的,全毁了。你还觉得和人吵架你有道理了?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张老师小孩怎么你了?”
“张诚他欺负江皓月!!”她语速飞快,生怕说得晚了。
唯恐被她妈打到,陆苗眼疾手快地举起枕头,往角落闪避。
江皓月在陆家,那是保命符一般的存在。
林文芳气成这样,听到事情关于江皓月,也稍稍冷静一些,有了想要讲道理的意思。
“关江皓月什么事?”
陆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提了一件不该提的事:“啊?没有,没事。”
“很好,陆苗,”林文芳阴恻恻一笑,鸡毛掸子往她身上招呼而来:“你现在长本事了?学会撒谎了是吧?”
冬天被打真的特别痛,不是夏天那种火辣辣的痛,是一种要被打出内伤的痛。
陆苗揍得屁股疯狂跳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着:“我说,我说,别打了!我说!!”
然后,她就站在墙角,抽抽噎噎、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她带江皓月出去,江皓月被张诚捉弄的事,告知了父母。
全讲完了,她义愤填膺地总结了一下这件事的责任所在:“张诚特别坏。”
陆永飞和林文芳,似乎不是那样认为的。
听完故事,连先前护着陆苗的陆永飞,脸色都不好看了。
“你给江皓月道歉了吗?”他问。
陆苗一脸奇怪:“是张诚要给江皓月道歉。”
“张诚的事不归我们家管。我说的是你,你要给江皓月道歉。”陆永飞严肃地强调。
她依旧茫然。
“其一,江皓月是跟你一起出门的,你当时跟我保证,不会让江皓月出事。其二,江皓月说了不跟你们一起去掏鸟窝,你强迫人家去了,他才被欺负了。其三,爸爸妈妈一直教你,遇到事情要汇报家长,你却叫江皓月帮你撒谎,把这事瞒着我们。”
陆永飞一条一条地数来,陆苗被他说得傻愣愣的。
“不是啊……”她心里不觉得自己错这么多,想要反驳。
见她仍不知错,想要狡辩,陆永飞感到很失望:“陆苗,你妈妈说得对,我太惯着你了。我觉得你年纪小,道理以后慢慢教你也不迟,可你真的太不懂事了。”
车祸之后,陆永飞对于江皓月的亏欠,是压在陆家心头的一座大山。
为什么那么关心江皓月重回学校的事?讲白了,他们最担心的,不外乎是他会因为残疾,而受到歧视。
张诚一事,证实这种忧虑,是不可避免且真实存在的。
陆苗最不应该的就是,她身为陆永飞的女儿,却在这一环中间为别人铺了道,让恶意近了江皓月的身。
即便是陆苗感到委屈——她“铺道”是因为想带他出去走走,冬天的太阳很暖,景色好看,她想跟他一起玩;当恶意来临的时候,她尚且没有能力及时分辨,能为他阻挡。
而关于后一件……恶意啊,本就是避无可避的,又怎么去奢求八岁的她能够做到呢?

☆、9.倔强

陆永飞夫妇坚持要让陆苗去跟江皓月道歉。
他们觉得小江的闹别扭,很大程度上属于“新账旧账一起算”,所以他不想理陆苗。但是,人家昨天还主动过来了,这更显得自家女儿的行为太不应该。
“江皓月不是因为这件事跟我生气的。”陆苗异常笃定。
小女孩双颊的泪痕未干,双手一叉,高高噘起了嘴:“我不会去跟他道歉。”
林文芳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被她一激,鸡毛掸子就落了下来。
陆苗越是不肯松口,她力气用得越大,嘴里骂骂咧咧的:“好啊,我今天非得把你打到服气为止”。
家里的唯一救星陆永飞,此时是没法指望了。
陆苗疼得唉唉叫,拿手挡屁股,林文芳连着她的手一起打。房间这么小的地方,躲哪里都不好使,她嘴里呜呜呀呀的,哭得乱七八糟,鼻子直冒鼻涕泡泡。
“知错了没?”林文芳停下来问她。
小可怜陆苗眼里亮晶晶地噙着泪花,袖子往脸上一擦,鼻涕和眼泪都给抹了下来。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歇一歇,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有说话。
打得差不多了,大人等着她平静下来的那声认错。
陆苗的视线穿过林文芳和陆永飞,直逼无人防守的门口。
“我没错。”
她硬气地丢下这一句,话音未落,只见林文芳胳肢窝底下溜出一颗滚动的球,“咻”地冲出了家门。
小兔崽子逃家了。
林文芳二话没说,带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去捉她。
四楼这么多户人家,就属陆苗家最吵,大伙背地里嚼舌根:那家的女娃娃真是稀奇,怎么皮成那样。
听到小孩上蹿下跳地哇哇哭叫,邻里探出头看热闹——哟,陆家打孩子了。
却也是见怪不怪。
以往陆苗算识时务的,见她妈妈一抽出鸡毛掸子,人立马老实了。
这次不知怎么犯起了倔,林文芳楼上楼下追了她几个来回,鸡毛掸子都抽断了,她还是没有松口。
林文芳打得累了,将她拎回家,准备容后再审。
接下来陆家用的招,依旧简单粗暴。
早饭午饭全没陆苗的份,直到晚饭时间,林文芳下厨做了顿好的,小孩紧紧关着房门也能闻到外头飘来的肉香。
陆苗咽着口水,怕出去被打,又实在饿得慌。
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客厅的父母都已经开始动筷吃饭了,没人来叫她。
“吱呀——”
房门悄悄开了条缝,小孩谨慎地探出一只眼睛,观察外面的动向。
林文芳气定神闲地端起糖醋排骨,用手往她所在的方向扇了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