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既然两位小姐都是有才有貌的,咱们就这么去赏菊也太无味了。”正在这时,齐云领人捧了赏赐归来,闻言接口,“不如这样,太后与奴婢们看,请两位小姐作几首诗来,咱们也沾一沾书香气息!”
太后自然点头同意。
“臣女遵命,只是臣女愚钝,远不及皇后娘娘,一会献丑,还请太后与嬷嬷们勿怪!”周意儿起身行礼,抿嘴笑道,“还有苏妹妹,可不要笑话我啊!”
苏如绘嘴角牵了牵,心中虔诚祈祷,自己一会能够记得薛师傅的提点,好歹凑出几句应景。
太后有了游兴,又只在仁寿宫中,宫中自然准备得飞快。
两人陪着太后聊了半晌,便有奴婢来禀告,说是鹿鸣台中已经收拾出一间位置最好的高阁,请太后移驾。
鹿鸣台的景色周意儿与苏如绘早已见过,倒是太后在鹿鸣台下看了半晌,感慨道:“自先帝去后,哀家便住进了仁寿宫,却从来不知道这鹿鸣台下的秋色如此绚烂。”
齐云察言观色,连忙道:“那时节皇上年幼,太后为了社稷殚精竭虑,每每夜以继日,除了德泰殿与寝宫,连御花园都不曾涉足,自是无暇来此。如今皇上已然成年,且英明果敢,太后此后无须再为陛下日夜辛劳,从前错过的景色,如今可不是全补回来了?”
左右立刻口称太后劳苦功高,周意儿、苏如绘亦是不住赞美。
嘉懿太后终于重露笑容,在齐云的搀扶下上了高阁,这座阁子乃是建在鹿鸣台上,专门赏菊的,从阁中望下,满眼恣意,灿烂若流金,光华似日月,说不出的华美大气。
连自以为见过鹿鸣台菊海的周意儿与苏如绘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大觉震撼。
“来人,笔墨先铺上,一会两位小姐谁先有了诗意,奴婢可是要帮着向太后娘娘讨赏的。”待服侍太后坐定,齐云一拂衣袖,笑着吩咐。
立时便有数名伶俐的宫婢在阁中空阔之处搬上两张紫檀木案,又取了上好宣纸铺上,以青玉镇纸压住,以防高处风大吹走。两名俏丽宫婢上前,取过一支染烟墨细细研磨起来。
太后坐在阁边俯视着菊海汪洋,微微一笑道:“一般是看两个孩子作诗,怎么破费的全是哀家,齐云你也算她们长辈,难道不该给点见面礼什么?”
“两位小姐瞧瞧,奴婢还没帮你们讨到赏呢,太后倒先替你们跟奴婢要起了好处。”齐云抿嘴笑道,“好吧,一会哪位小姐的诗作的好,奴婢就替她亲手做一套绣衣。”
太后笑着对两人道:“还不快谢谢齐嬷嬷,她的刺绣在宫里说是第二份,就连尚服局都不敢认第一,只是齐嬷嬷架子大的很,就是哀家,想穿一件从头到尾出自她之手的衣裳,还要等了又等。现下她许了这么个好处,看来哀家那套翟衣又要拖下去了。”
周意儿与苏如绘连忙跪下推辞,齐云却笑道:“太后的翟衣奴婢怎么敢耽误?那套翟衣早便绣好了,只差检查一下针脚的功夫罢了。太后放心,替小姐做套绣衣,误不了伺候太后。”
“既然齐嬷嬷这般自信,你们可要好好用心,齐嬷嬷的衣裙,如今这宫里,也只得皇后当年得过一套,那还是大婚时穿的。”太后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道。
周意儿眼睛立刻一亮:“原来皇后娘娘大婚时的凤袍出自齐嬷嬷之手?臣女虽然从未见过,却听母亲提及,言凤袍华美不可方物,璀璨夺目,其上凤凰栩栩如生,几欲飞出!”
“太后与小姐谬赞了,奴婢愚钝,除了略懂针线,其他皆是无用。”齐云笑眯眯的客气道。
“你与如绘倒是一路人,明明女红冠绝帝都,偏生说什么略懂。如绘也是,薛女史的弟子,居然道自己只认得几个字!”太后笑骂道,“如绘,上阁来这些时候,你该有些句子了罢?不如先写来看一看。”
苏如绘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不敢瞒太后,见着阁下菊海,臣女确实有了两句,不过尚未完成…”
“唉,又不是含元殿上考状元,你怕什么?”太后淡然一笑,“哀家年轻的时候,亦常与家中姊妹舞文弄墨,那才叫做只认得几个字呢,写出的东西多半乏味粗浅,偏生那时候还以为多好,直到进宫后…”
她微笑着看着苏如绘:“你得了几句什么,写来瞧瞧。”
苏如绘先行个礼,缓步走到一张紫檀木案前,从宫婢手中接过了满蘸浓墨的紫毫。
一旁周意儿极为好奇,目不转睛的看着。
女史薛紫暗,才名极盛,她原是前朝鸿儒薛白独女,薛白号称诗画双绝,乃是文坛领袖。他膝下只有薛紫暗一女,极为疼爱,待薛紫暗及笄,薛白欲为女儿选一佳婿,谁料薛紫暗自恃才华,认为天下无人可配自己,因此拒不出嫁。
此事在十年前惊动帝都,甚至连深宫内院都有所耳闻。起初众人皆嘲笑薛紫暗一介女子,如此猖狂!更有许多自诩才子的士子愤然登门诘问,谁知这些登门的士子,在薛府看了几篇出自薛紫暗之手的文章后,个个羞愧而去。
直到后来,此事愈演愈烈,当年正逢新科,开科状元顾太一酒后为同伴所激,怒入薛府,却被薛紫暗出的十对难住。从此女史薛紫暗之名,始传扬出来。
传说薛紫暗三岁启蒙,五岁能文,六岁即吟诗琅琅,九岁著文,字字珠玑。用顾太一的话来说,所谓惊才绝艳,莫过于是。
因此听说苏如绘师从薛紫暗,众人均是期待万分。
苏如绘将右手的金丝镯儿向上推紧,她原本穿的就是半臂,倒无需挽袖,紫毫落在上好宣纸上发出沙沙轻响。高阁中一时寂静,人人看好了她写的内容——
第七章 长泰
张安手执拂尘,碎步跟随在主子身后。
大步走在他前面的人一身明黄袍服,头戴金冠,前后各垂九旒珊瑚红珠,年纪不过三旬左右,目光湛然,容貌甚是威武,正是大雍第六代皇帝及祧,年号长泰。
“甘然?”长泰帝正穿过却月庭外的宫道,向仁寿宫方向走去,忽然看见自己的次子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不由诧异的唤道。
“二殿下?”跟在长泰帝身后的张抬头便看见年仅八岁的二皇子甘然独自徘徊在却月庭外的荷池边,顿时心里一个咯噔,暗叫糟糕。
果然,甘然听到父皇的声音,连忙从荷池边离开,跑到近前跪下请安。长泰帝却早已黑了脸,左右看了一遍,确认了一下附近只有甘然一人,冷冷道:“你身边的奴才呢?”
“禀父皇,儿臣嫌他们麻烦,都打发了。”二殿下甘然的生母只是一个御妻,身份卑微,没有资格抚养皇子,因此甘然一出生就被送到了贵妃霍氏身边。
霍氏美艳绝伦,极得恩宠,却多年无孕,因此对甘然极为宠爱,这位二殿下由于霍氏的缘故时常能够见到长泰,并不惧怕,闻言如实说道。
“都打发了?”长泰帝瞥了眼不远处的荷池,眉宇间闪过一抹戾色,淡淡道,“张安!”
“奴婢在!”张安心惊胆战,既为自己,也为甘然身边的人,他伺候长泰帝多年,对这主子的喜怒再清楚没有,刚才甘然一回话,他便知道不妙,却没想到霍氏竟将皇子宠到这种程度,连看陛下的脸色都不会。
“伺候二皇子的奴才疏忽懈怠,致使皇子独自流连荷池之畔,皆打发去暴室,换几个得力的奴才!还有,西福宫贵妃霍氏,照顾皇子不用心,着她抄写女则百遍!”长泰帝面无表情的宣布着自己的处罚,“至于二皇子,禁足三月!”说着,长泰帝一拂袍袖,再不理会一脸委屈的甘然,扬长而去。
长泰帝说完便走,张安却苦着脸,到附近找到一个小内监,让他送甘然去西福宫,顺便转达长泰帝的处罚,才匆忙赶上去。
经过这么一件事,长泰帝进仁寿宫时脸色颇不好看,宫门前的宫女皆小心翼翼,听到禀告说太后居然去了鹿鸣台,而且还带了两位入宫陪侍的权贵之女去临场赋诗,这让长泰帝极为诧异。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母后果敢坚毅,在政事上极有见地,否则当初先帝驾崩,自己仅仅三岁,没有母后的垂帘听政,如今那张金椅上坐的是谁,还未可知。
然而从来没听说过,嘉懿太后喜欢诗词曲赋。
倒是自己的皇后周氏,自幼被称为才女,入宫前虽无法与那位帝都女史相比,也算是才名赫赫。
长泰帝怀着疑惑的心情,向鹿鸣台走去。
在这个时候,高阁中,苏如绘战战兢兢,将自己一路苦思冥想的四句堪堪写完:
鹿鸣台下黄金海,年年披霜开烂漫。
不负重阳期锦绣,一夜燎遍帝城南。
写罢,待墨迹略干,自有宫婢呈至太后面前。
太后接过,看到字迹,随口赞了一句:“字不错。”
苏如绘连声谦逊,她的字倒不是薛紫暗教导的,毕竟苏家也算名门望族,她的小哥哥苏如锋,请的启蒙恩师乃一饱学之士,同时也教导苏如绘习字描红。
虽然说不上字多好,但练了几年,倒也算端庄清秀,加上如今她才八岁,倒是当得起这声夸赞。
众人围在太后身边看完四句,皆只笑不说话,只等太后开口,方才能知道自己该表什么态。
却见太后看了看诗句,又看了看高阁下菊海,淡淡道:“可惜了,没写完。”
苏如绘赶紧请罪,忽听太后道:“意儿,这么些时候,你可有腹稿了?”
周意儿看了苏如绘这四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此刻听到太后发问,微微点头:“臣女倒有些心得,只怕污了太后清听。”
“有什么清听不清听,不过凑个趣儿,咱们都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太后显得很慈祥。
片刻后,周意儿正要落笔,忽然阁下传来唱名:“皇上驾到——”
顿时,整个阁子里,除了太后,以及正在服侍太后的齐云嬷嬷,均跪了下去。周意儿慌忙将紫毫搁上笔架,敛裾迎驾。
长泰帝进得阁来,道了平身,先向太后道安,太后自是让他快起。
长泰帝笑道:“母后今儿兴致似乎颇好。”
“皇帝亲政之后几天才来看哀家一次,你又没有旁的兄弟姊妹,也是皇后有心,召了几个孩子进宫来陪伴,今天她们说起这里的菊海,才动了心思。”太后半真半假的嗔道。
“母后恕罪,这是儿臣的不是了。”长泰帝连忙请罪,“前朝政事繁忙,儿臣夜以继日,却是冷落了母后。”
太后一听,却立刻顾不得嗔怪,急道:“什么?夜以继日?政事虽要紧,然皇帝的身体更重要——张安,你是怎么当差的?皇帝熬夜,你也不劝?”
张安立刻跪倒口称有罪,却委屈道:“太后明鉴,奴婢实是苦劝过的,奈何陛下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每日非将奏折处完才肯就寝,奴婢没法子,只能请御膳房多熬些滋补之物,进与陛下!”
“皇帝…”太后责备的看向长泰帝,“哀家可就你一个儿子!大雍,也只你一位君父!”
长泰帝是非常尊敬与重视嘉懿太后的,闻言认真道:“母后放心,前几日,九原郡动乱,儿臣因此晚睡了片刻,昨日已收到九原捷报,以后绝不会不顾惜身体。还请母后勿要为儿臣操心。”说着他踹了一脚张安,叱道,“谁准你胡说八道,令母后操心?”
太后瞪他一眼:“张安如实回哀家,这是他的忠心,你想让他帮着你瞒哀家么?”
长泰帝忙陪笑否认,母子和乐半晌,长泰帝遂问:“还不知道来陪侍母后的都是谁家的女儿?”
“哦,这个叫意儿,是皇后侄女,那一个苏如绘,乃是苏万海的小女儿。”太后微笑着令两人上前叩见长泰。
长泰目光扫过,颔首道:“周之南与苏万海都是忠诚恭谨之人,他们的女儿自是不错的。”说着他转向太后,愧疚的道,“自乐安去世后,母后心下抑郁,听齐嬷嬷说接连数日饮食不进,还是昨天这两个孩子进宫,才破例喝下一碗香梗粥,都是儿臣卤莽,并未早早想到召人入宫陪侍。”
“唉,皇帝膝下皇子虽然不多,也有五位,皆身体康健,聪明伶俐,可是公主上却少之又少,唯一长过十岁的乐安也夭折…”太后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皇子固然重要,但乐安一向养在仁寿宫,骤然离去,委实让哀家难过。”
“都是伺候乐安的奴婢不尽心!”长泰帝说及此事,便咬牙切齿。
阁中一时静如死寂,周意儿、苏如绘,都知道乐安公主是怎么去世的,大气也不敢出,乖乖侍立在旁。
长泰帝一共有过四位公主,除了乐安,全部夭折于襁褓。乐安公主的生母乃是顾贤妃,并非无资格亲自抚养,只是顾贤妃生下女儿后,身体虚弱不堪,三天两头病倒,恰好太后膝下空虚寂寞,便开口向长泰帝请求抚养乐安。
长泰帝自然爽快答应,太后照顾这个孙女儿极为尽心,乐安在襁褓中大病过几次后,渐渐长大,极得宫中宠爱。
谁知不久前,才十一岁的乐安公主,在御花园中玩耍时,因奴婢一个不小心,乐安公主爬到一座假山上,失足跌落,摔断了左腿。被送回仁寿宫后,连吓带伤,即使太医院竭力抢救,还是无力回天,拖了不到十天便夭折。
为了此事,太后盛怒之下,将仁寿宫负责照顾乐安公主的奴仆全部处死!而长泰帝甚至迁怒于为乐安公主诊治的太医,那名姓柯的太医被逐出帝都,连带子孙后代,都不许踏入皇城一步。
提到此事,阁中顿时静默下来。
半晌后,还是长泰帝自己振奋精神,勉强笑道:“都是儿臣不好,好好的提伤心事做什么?乐安…也是儿臣与女儿没缘分罢了,倒是太后,万万不可再为她伤心,否则,儿臣已经没了女儿,又怎忍见到母后难过?”
第八章 霍清瀣
虽然长泰帝自觉失口,竭力挽回。但是阁中气氛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一层哀伤——太后与陛下都被挑起了对乐安公主夭折的哀思,又有谁敢说笑?
因此这场赏菊也逐渐索然无味,太后也没心思去看周意儿的诗作,在长泰帝的陪伴下,在阁上看了片刻菊海,又吩咐左右摘些去制成花茶,便借口高处风大,要回德泰殿。
周意儿颇为失望,因她偶得妙句,自以为胜过号称薛紫暗得意弟子的苏如绘一筹,哪知却因乐安公主的缘故,谁也没心思再提什么写诗弄词,她起先酝酿的一番心血,却是浪费了。苏如绘倒是暗暗高兴,这一劫算是过了。
长泰帝亲自奉驾回转,到了德泰殿里,时候已近中午,太后自是留长泰帝一起用午膳。
苏如绘与周意儿既是入宫陪侍,自然也随同入席,布菜的乃是齐云,其实原本这些事现在该她们两个来做,只是一来她们年纪尚小,身量不足,站在桌边只怕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二来两人刚入宫,尚且不清楚太后的喜好与禁忌,便依旧由齐云动手。
苏如绘与周意儿小心的动着象牙箸,仔细观察齐云的一举一动,只见太后眼风略微一扫,齐云手里镶银的犀箸便准确的夹起少许,放到太后面前的碟子里,若太后有时候眼风里略带厌烦,齐云不待太后开口,就吩咐人将那盆菜撤下。这一手察言观色,让两个女孩儿都极为佩服。
“太后娘娘…”就在这时,殿外忽然走进一个红衣女孩儿,一进殿便笑吟吟的道,在她身后跟着一名宫婢,手中托盘上托着一盆蒸鱼,香味袅袅,甚是勾人食欲。
那红衣女孩儿一出现,立刻引去众人注意,包括长泰帝。
直到完全走进内殿,那红衣女孩儿似乎才察觉到长泰帝的存在,慌忙跪了下去:“臣女不知圣驾在此,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长泰帝有些惊讶的收回目光问太后:“母后,这是何人?”
是何人?嘉懿太后淡淡笑了笑,苏如绘与周意儿,却皆是心下了然。
这红衣女孩儿只穿一件寻常月白襦裙,外罩水红半臂,乌发在两侧挽作堕云之形,周身一无首饰,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一二岁,却已经美丽得犹如日月光华,容光慑人之处,纵然大气端庄如苏如绘、高华秀美如周意儿,都禁不住自惭形秽,仿佛她一出现,自己立刻无端黯淡下去一般。
除了那位同样入宫陪侍、早早被太后接到仁寿宫,却至今无缘见到的霍太师嫡亲孙女、霍七小姐霍清瀣外,还能是谁?
果然太后笑过之后,仿佛漫不经心道:“这是康悦的女儿,也是被召入宫陪侍的,哀家觉得她很投缘,所以就留在彩明轩里住,前几天染了风寒,一直没出来,现在大约是好了。”
“唔,康悦郡主之女?这么说,也就是太师的孙女了?无妨,你入宫陪侍太后,自然是该到这里来的。”闻言,长泰帝挥手示意霍清瀣平身。
苏如绘与周意儿连忙离开席位,与霍清瀣见礼。
“这两位一定是周家和苏家妹妹了!”霍清瀣抿唇浅笑,光艳不可方物,在她附近,可以嗅到一股似兰似麝的香气,馥郁芬芳,苏如绘与周意儿禁不住都暗暗猜测,这香气是否就是来自那一颗月香珠?却不知道霍清瀣将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当着太后与皇帝的面,霍清瀣自不可能与她们多寒暄,还礼后,亲自从身后宫婢手里接过托盘,款款行至太后身旁道,“太后瞧瞧,这道蒸鱼,是小厨房照着臣女在家时一个方法做出来的,加了菊瓣在内,臣女听医者说过,菊瓣可散风清热、平肝明目,且能宁神镇静,太后这几日睡的都不甚安稳,也许这道蒸鱼能略有作用。”
“瀣儿有心了。”太后欣然点头,示意将蒸鱼放在自己面前。
霍清瀣落落大方的笑了笑,伸手接过齐云递过来的调羹,替太后舀了一勺蒸得酥烂的鱼肉,放在太后面前的碟子里。
太后尝了一口,细细品味,对长泰帝笑道:“这孩子心思甚巧,这道蒸鱼,倒是别具风格,皇帝也尝一尝。”太后话音刚落,齐云立刻替长泰帝布上。
长泰帝亦试过,赞道:“果然心思巧妙,菊花虽好,只是味道甘中透苦,与鱼同蒸,却是苦味尽去,只留清香满溢。”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太后,“蒸鱼虽然巧妙,不过最难得是能够让母后欢喜,单这一点,不可不赏!”
皇帝开口,自不会少人凑趣,张安侍立在后,闻言笑道:“太后与陛下刚从鹿鸣台赏菊归来,霍七小姐就进了菊瓣蒸鱼,可见小姐与太后极为有缘分。”
张安是长泰帝身边最为亲近的太监,身兼内廷总管之职,虽是奴才,在太后与皇帝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闻言太后与长泰都觉此言甚是,看霍清瀣的目光也更加和蔼。
太后乐道:“哦?不知道皇帝要赏瀣儿什么?若不是好东西哀家可不依,瀣儿好歹也是康悦的女儿,等闲东西,恐怕还入不了她的眼。”
“太后谬赞了,母亲那里的好东西,还不都是宫中赏赐攒下的?”霍清瀣显然极得太后欢心,抿唇笑道,“再说陛下亲赏,不拘什么,在瀣儿眼里都是独一无二,最珍贵不过。”
“唔,这么一说,朕还真是不能轻赏了。”长泰帝见太后开心,心情也甚是放松,转头对张安道,“那么就将东胶国新贡的那串九宝琉璃手珠取来,给霍七小姐添妆吧。”
张安赶紧记下,霍清瀣笑着谢了赏赐,正要退下,却被太后拦住,吩咐人在苏如绘身边再添一副席位,让她留下一起用膳。
用完午膳,长泰帝尚有政事处理,与太后说了几句话便告退,而太后也需要小憩片刻。于是三人被打发出德泰殿。
霍清瀣于是邀请苏如绘与周意儿去自己住的彩明轩。
只因彩明轩是距离德泰殿最近的一处地方,足见霍清瀣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
苏如绘与周意儿谢过霍清瀣的邀请,跟着她缓步向彩明轩走去,心中疑惑无比,宫中已有一位霍贵妃,虽然极得长泰欢心,位份仅在皇后之下,但是从未听说过,太后对霍贵妃有什么另眼看待的地方。
说起来,除了皇后,长泰后妃里,还是沈淑妃与顾贤妃更受太后怜恤。
但是从刚才的午膳与霍清瀣的住处所在看来,太后对这位霍七小姐,完全可以用视同明珠来形容。
恐怕这次一起入宫陪侍的女孩儿里,这样的恩宠还是独一份。
三人各怀心思的进了彩明轩,赫然发现太后给予霍清瀣的恩典还不止她们所看到的,彩明轩中宫婢不能说如云,亦有六人。
这个发现,让周意儿这样出身大家的女孩儿都禁不住变了脸色。
这次入宫陪侍的五人,皆是名门望族出身,嫡妻所生之女,在家里就是受尽宠爱的。如今进了宫,虽然晓得要收敛娇纵,但是,知道与亲眼看见如此悬殊的对待,依旧让九岁的周意儿有一种难言的愤懑。
幸亏苏如绘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周意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脸上神色掩盖了下去。
就在这时,彩明轩外,忽然传来一个谈不上熟悉、但三人都听过的声音:“瀣儿姐姐在里面吗?我来找她玩!”
第九章 太子甘霖
听到这个声音,苏如绘、周意儿的脸色都禁不住变了。
霍清瀣却笑着站了起来:“三殿下,您又来了?”
一身华服的甘棠大步走了进来,他似乎到彩明轩已经不是第一次,轩中伺候的宫女并不阻拦,进了花厅,甘棠乌黑的眼睛一扫,嘴角便是微微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