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珧她们莫名其妙被让进屋里最好的位置,这里果然没有通电,正中央的火塘里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光,两个双胞胎少年忙活着刷竹筒倒水酒,给客人端上几个草绿色的团子。
“没准备,真对不住,先吃两个蒿草粑粑压饥虫,我这就让崽儿们弄点好料捞饭去。”女族长一派豪爽,看起来在寨中的地位也很尊崇,挥挥手儿子们和几个成年汉子就跑出去了。这一番闹腾,整个黑沼寨的居民都围了过来,窗边门口站满人,又惊又喜地直往屋里瞅。
“我们寨总共57个人,52个汉,这些年老的慢慢没了,又没有新崽儿,实在撑不下去了。来,喝酒喝酒,我们穷,东西都是自己弄的,别嫌弃啊。”苗民的风俗就这样爽快,客人进门先敬酒,敬酒如敬茶,不喝就
是看不起主人。江珧还在晕乎,不知怎么想起那些下毒夺福的传闻,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竹筒举到唇边,突然发现里面的液体消失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图南朝她眨眨眼,带子举杯,把空竹筒里的“酒”一仰而尽。
时不待人,她代表摄制组问了些准备好的问题。
“怎么过活?我们种点粮,散散碎碎开出点梯田,大块的也就两间屋,小的人躺不下。哎呀你们莫担心,吃得饱。到处都是竹鸡、沙鸭、兔子、野猪,管好管饱。”她似乎很怕江珧她们不喜欢,又特地展示了隔壁间里堆积的干燥草药,“几个月出去嘎坝换一次,想要啥子随便拿。”
吴佳眯着眼睛打量,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牙齿咯咯相击。原来上面竹梁上挂着一串串蜈蚣蝎子壁虎,还有展开钉住的蛇皮。
盛情难却,这天晚上,黑沼寨的居民为外面来的客人举办了盛大宴会。虽然闭塞穷困,但他们的生活资料还是很丰富的,肉类从野外捕获而来,大米做成竹筒饭,烤菌菇散发着奇特的清香。江珧看着这些人脸上单纯的快乐,真不知下毒夺福的说法从何而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才单纯。
出去“弄好料”的人回来了,经过几分钟的简单烹饪,一些极其惊悚的东西被端上来。炸蜂蛹、烤蜈蚣、蠕动的活竹虫,前三道菜就生生把人渗个半死,特色主食是血粑饭。看着碗里那坨半凝固的暗红色物体,很爷们的江珧也HOLD不住了,心心念念都是卓九尹的小餐桌。
或许杂食性小动物对虫子心有独钟,言言倒是吃的不亦乐乎,图南也一盘接一盘干掉泥鳅和螺丝。吴佳和江珧想到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刚从冒绿泡的死水河里捞出来的,就一点胃口也没有。
“虽然我是个妖魔,但我是生长在美食之乡的妖魔,这些东西实在吃不消……”吴佳撺掇带子:“找点别的吃吧?就算方便面也比吃蜈蚣强啊。”
江珧有同感,两人悄悄溜出去打算弄点正常的食物。询问后,她们俩来到寨子里唯一一家业余经营的小卖铺中。孤零零的一个货架上稀稀疏疏摆着商品:几包蒙尘的饼干,压地皱巴巴的饮料,最低档的散装火腿肠,两双回力牌布鞋,几个空纸板箱,还有半盒铁钉。
江珧拿下一包饼干吹了吹土,发现是一块八一包的青岛钙奶饼干,而且已经过期两年了。那个兼职店长的猎户热情极了,什么也不要,让她们随便拿。
这个小卖铺让两个城里长大的姑娘觉得心酸又内疚,灰溜溜回到宴席,找能吃的东西垫肚。其实接受了这些虫子作为食物的设定后……吃到嘴里
也蛮不错,奇妙的脆脆口感好像乐事新开发的怪味薯片。
然而没给她们留休息机会,第二波震撼袭来。篝火点燃,汉子们跳起古老而狂放的舞蹈,开始直白的向在座三位女客发起了热烈追求。
???
这位小哥儿不需要露更多胸肌了已经够雄壮了……
啊这个少年你不知道未成年人是不可以发生XX关系的吗这是犯罪啊!
唔大叔我知道你很有男人味但是也不需要表演徒手举野猪来证明自己豪迈依旧啦……
带子目瞪口呆,吴佳受宠若惊,言言两眼放光。大概是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黑沼寨的单身汉们使出所有招数,或起舞或敬酒,展现他们原始的男性魅力。
惊愕中,江珧发现他们的衣着和刚来时见到的朴素简陋完全不同了。佩戴上闪亮银饰,刺绣的扎染腰封围在腰间,箭簇型的耳坠在颈间晃动,手中猎刀随着遒劲有力的动作呼呼作响。周围似乎潜入了无形的敌人,他们迎战、缠斗、必杀一击,猎猎的刀锋映射着跃动的火焰,那是几千年来受到中原统治者的残酷压迫而不能磨灭野性。远古的慷慨歌谣在夜空之上盘旋,脉动从脚下土地沉睡的血管中重新跳起。
“这是……战舞?”江珧被这一幕震撼的心脏狂跳,似乎一瞬间穿过时空的洪流,回到原始。
“是。看来这支死的就剩这些了。”
“他们唱得是什么?”
“苗语的英雄史诗,蚩尤大战黄帝。其实苗族在古代是有文字的,那是上古留传下来有魔力效果的东西,已经被历代中央统治者消灭殆尽了,只有几个字被当做图案绣在衣服上保留下来。不过我想这个寨子里应该有更多……”图南四处张望,在黑暗中找到一座与众不同的建筑轮廓。
“瞧,苗王庙。”
战舞结束,汉子们退下敬酒,殷勤地包围了姑娘们。“走开走开有主了!自留地,画圈了看见没?”图南手脚并用又推又搡,把那些没眼力见的追求者踢到一边,霸住带子展示占有权。吴佳和言言已经左环右绕,大享艳福了,而梁厚和文骏驰则被晾在一边看热闹。
“喂快给我拍个照!拍全景!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要传给朋友们看!”吴佳乐不可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才理解为什么图大魔王喜欢跟姑娘们聊骚。言言举着手机猛拍,心想要不是断电断网,留在这里还真不错。
古老舞蹈带来的震撼渐渐退却,江珧开始觉得尴尬了,她想更深入的了解黑沼寨奇异的风俗。
“我想去那个苗王庙看看,会不会挺失礼?”

跟族长说去祭拜就好了,怕黑不?我陪你。”图南也不愿她留在这狼窝,赶紧要求随行。
表明祭拜参观的意思后,女族长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但必须在自己的监视下进行。
星夜,火把,在古老妖魔的陪伴下探索一座异族殿堂,很有一种冒险的感觉。苗族其实并非他们自称,而是中央集团的蔑称化来,曾经被称呼为“毛”“蛮”的他们以土匪和野人的身份生活了上千年。苗王庙在西南地区有不少,但即使现代苗族人也很多不知道里面供奉的“苗王”究竟是谁。这个流失的文化在黑沼寨保存下来,女族长明确称呼这座巨石垒就的建筑为“蚩尤殿”。
“古早我们就是拼死也不让外族人进的,不过这几十年的政策确实不一样,偶尔嘎坝乡的同志也带些东西来看看我们。”女族长的口音和使用词汇比之同族更接近普通话,江珧问道:“您知道政策和同志,应该是去过外面的世界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我年轻时出去上过两年学,认得几个汉字,不过……后来又悔了。”族长说到这个话题,手下意识扶到自己的瘸腿上,江珧想这可能跟她的残疾有关,没敢继续询问。
月光下,蚩尤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体积不太大,屋檐两边挑起,形成一对牛角的形状。古老的建筑虽然很沧桑了,但是能看出得到了很好的维护清理,周围植物丛生,但石缝里却没有青草,殿前的石阶上还放着新鲜的野花和果实。族长虔诚地祭拜后,才伸手推开紧闭的石门。
图南没有进去,剥了一根棒棒糖,靠在殿外的石柱上。
只有一间的圣殿,正中央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座雪白人像。那是一个矫健雄伟的男子,面目已经模糊了,但能看见额头的两个小角和方正坚毅的下颌。他双拳握紧怒目而视,呈现出雄浑的领袖气质,与在嘎坝乡看到的蚩尤大相径庭。
江珧学着族长的样子拜了拜,轻声问道:“是蚩尤大神?”
“是的。他有两个角,所以我们带的首饰有角,包头布也扯出两个角,就是为了纪念他。”
人像是一种雪白坚硬的矿石制造的,粗看像是白色大理石,但在月光照射下,折射出颗粒星光。
“是盐矿石。蚩尤大神是九黎族的英雄,我们都是他留下的血脉。九黎族盛产盐,因此我们用盐矿石来铸造他的形象。古早有汉族人以为是宝石,偷窃抢掠用尽手段,谁知到手才发现是最普通不过的盐。呵!”女族长的笑声回荡在室内,江珧恍然间觉得蚩尤像上的表情也是一种骄傲而不屑的笑容。
r>“可要看看我们的英雄卷轴?”或许今晚心情很好,族长主动提出了福利。
“当然!如果不唐突的话……”江珧兴奋地心脏咚咚跳,以为要见到上古流传下来的文物。女族长笑着打破了她的期待:“纸会烂,布会腐,原物老早就没有了,这都是我们一代代抄下来用性命保住的,可还是遗失了大部分。”
她从供奉石像的台子旁边捧出一只藤箱,小心翼翼打开层层防水的牛皮纸。虽然是后代抄录,但看着泛黄发毛的样子,也有几百年历史了。族长轻轻展开卷轴,一种原始壁画般的风格扑面而来。
正中的男子顶天立地,肌肉虬结肤色古铜,显然就是蚩尤了。他对面的敌人是一条恶龙,奇异的是,那并不是中国传统龙,形象更接近西方奇幻神话中的龙:背生肉翅,有个圆胖的肚子。它张牙舞爪,口中吐出闪电一样的东西。
“这是黄帝的手下应龙,是司雷的神。蚩尤大神铜筋铁骨,刀枪不入,黄帝多次败在他的手上,因此派来这个手下来对付。蚩尤大神号称“兵主”,什么武器都不怕,但被雷电过体就不能动了,因此被应龙打败。”
女族长很坦率的讲出了蚩尤失败的过程,令江珧想到阿喀琉斯之踵。她灵机一动,想到在嘎坝乡听到的神话,问道:“那应龙就是雷老五了?”
“啊,外面是有这种说法。他们忘记的东西多了,就起了各种外号。”女族长继续展开卷轴,讲解这位英雄的陨落,“虽然应龙打败了蚩尤大神,但这是正面决斗,我们尊重有本事的敌人,因此也不曾怨恨应龙。最可恶的是黄帝。”
卷轴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戴冠佩剑。
“他趁着蚩尤大神重伤未愈,偷实袭击,用最阴毒的法子俘虏了我们的英雄,将他在万人面前杀死。”
卷轴上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蚩尤头颅被砍掉,插在旌旗之上。
“黄帝虽然杀死了蚩尤大神,但九黎族的领袖盐母会返魂术,黄帝怕他的尸体会复活,于是把尸身砍成许多块,分别埋葬在大地各个角落,这样盐母也不能把蚩尤复活了。”
江珧听得愣了:“等一下,九黎族的领袖不是蚩尤吗?盐母又是谁?”
“蚩尤是英雄不是族长,他母亲盐母才是,哪里有男人当头领的道理。”女族长有点不耐烦,“古早的时候都是女人当家,现在外面不这样了,但我们这里还是照旧。”
江珧恍然大悟。
黑沼寨的奇异风俗有了最好的解释——他们还坚持着上古遗存下来的母系社会结构!
从蚩尤殿出来,江珧久久不
能回神。舞会还在进行,急促的鼓点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女族长关闭石门先行一步回去,月光下,图南咬着棒棒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全都经历过是不是?就是不肯告诉我。”
“我说了,你又要以为我骗人呢。”
“那为什么黑沼寨的女人会这么少?”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看我真诚的眼神。”他栖下腰,那双蕴着漫天星光的桃花眼凑近了。
不想被这妖孽诱惑入深渊,从认识那天起江珧一直避免直视他的眼睛,这次却认真对上了。
“你经历过母系社会。”她用了肯定句。
“对妖魔来说,父系才刚刚开始。”
“蚩尤是什么人?”依然是肯定句。
“讨厌的家伙。皮糙肉厚脾气臭,骂起人来超难听。”他竟然移开了目光,转身走下石阶,似乎不想接下面的话被圣殿的主人听到。
“是个真汉子,死得其所。”

 

第35章 灰雪

第三十五章灰雪
一路沉默。走回篝火照耀的地方,图南已经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酒不醉人人自醉,吴佳她们已经喝高了,笑闹着喊道:“这地方好棒哦!人家从来没被这样众星捧月过呢!”
“你才多大。”图南嗤笑了一声,“喜欢就随便玩,入赘到这里别走了,正合他们的意。”
“什么?”
“脑子都长到尾巴上了。还没看出他们这么缺女人,是想留你们下崽呢。”
吴佳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喃喃道:“还以为他们天生热情……”
江珧叹了口气,左右为难。设宴、晚会、甚至招待她去本族所崇拜英雄的神殿,这显然超越了招待普通客人的礼数。然而实话早晚还是要说的,她已经不能承受这个苦难民族的失望,即使只是一次误会造成的谎言。
火光明灭,她注意到对面的树桩上坐着一个男人很眼熟。是在寨口抽旱烟的青年。所有人都在高歌起舞追逐妹子,他却坐在那边独酌,表情桀骜不驯,阴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图南翻了个白眼,唧唧咕咕:“欲擒故纵我五千年前就用烂的老招了,哼……”
“阿妹喜欢阿注吗?他是我们这里最标的男儿。”女族长看见江珧看他,马上招手吆喝那个叫阿注的青年过来,他却仰头干了酒,擦擦嘴抬脚走了。
“哎,他好聪明的,就是脾气倔的很。”女族长有点尴尬。
“我们……不是来相亲的。”江珧难受地要命,她性子爽直,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真话实在不能忍到第二天再说。
“我们是ATV的记者,工作人员,来采访关于赶尸人的传说。”
花了好久时间,女族长才从江珧的话语中听明白她们真正的来意,饱经风霜的脸上是难掩的失落。
“真的不是?再想想?我们一定会对你们好,不要你们下地干活,就算不想一直在这里,只要留下个孩子……”
拒绝,又一次拒绝,女族长终于绝望了。江珧以为她会恼羞成怒,然而族长确实具备领袖的风度,苦笑几声,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要见过外面的世界,谁都不想回来,何况你们……算了,我们又躲又藏了多少年,一直想把那些东西留下,看样子再不说,几十年后就会淹没在荒草中了。”她定了定神道:“古早祖先是留下来些赶尸的法子,不过后来也失传了。山路难走,如果死了人,我们是用笨办法来起尸的。”
女族长唤来几个中年汉子,要他们把道具拿出来演示。一人双手平举,两根柔韧的粗竹从他腋下穿过,再用藤绳将
他胳膊紧紧绑在竹竿上,前后两人抬轿一样前后扛起,中间被绑住的人就双脚离地了。山路难走,这样前后都有人控制方向,很稳便。
竹子有韧性,走起路上下晃动,中间被抬的“尸体”就好像双手平举跳着走一样,不正是僵尸的形状么?
“古早我们更穷,常接这样的活赚口粮,要是抬尸的人力气大,中间还能多串几个。外面人厌弃我们脏,没法子只好夜里干。后来不知怎么的,外面又不兴土埋了,一把火烧成灰装进罐罐里,小娃儿也拎的起。这十来年,竹抬的工也没了。”女族长抽了一口旱烟,对外面变化太快表示困惑。
中国本土传说中最神秘恐怖的湘西赶尸,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被破解了,都没给江珧提问的机会。想象这一串死尸随着竹竿摇晃,在深夜的山路上“跳动”,确实令人毛骨悚然,但想到寨民生活艰辛,最后连抬尸的工作也被火葬厂抢走,心中又很不是滋味。
“那……让尸体自己行走的法术,其实是不存在的?”
女族长迟疑了一下,道:“寨子里的老人说蚩尤殿里古早以前有个画儿,画的是盐母她老人家指挥大军,不过那些小人儿有的缺头,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也不知是掉色了还是什么。后来那画儿让虫蛀坏了,我也没见过,不然还能让你们瞧瞧。”
江珧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谁知珍贵的画卷是这样一个结局,不禁惋惜地要命。
族长摆摆手:“丢了的太多了,就是还在的那些,我们也不是全都瞧得懂。”
夜已经深了,白天艰苦行程带来的疲倦悄悄从身躯里渗透出来,篝火熄灭,大家就借宿在黑沼寨。竹床坚硬硌人,江珧想着不可思议的寨子,古老的蚩尤殿和神秘的卷轴,翻来覆去睡不沉。朦朦胧胧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翻出窗户,过了不知多久,吴佳也悄悄推门走了。
第二天江珧醒来,发现大家都在,以为是半夜做梦。但昨晚还因为疲劳和饥饿蔫蔫的两个妖魔,怎么睡了一觉全都容光焕发的?
吃早饭的时候带子近距离看看吴佳的脸,问道:“这么大老远,你还带精华和粉底了?”
图南贱贱地凑上来:“采阳补阴特效精华,你需要的话我全天候24小时上门服务哦!”
带子愣了好一会儿,在吴佳腼腆的嘿嘿笑声中听懂了,差点被饼干噎死。
虽然相亲没能成功,黑沼寨的居民还是依依不舍地全体出动为她们送行,那个叫阿注的青年,并没出现在人群之中。
回程的路不多不少摆在那里,想到又要爬一天山,江珧就觉得小腿抽筋。
走到静静的死水河边,大家等梁厚把小舢板从对岸拉过来。江珧看到岸边一丛灌木上有些饱满的浆果,便伸手去够,一不留神竟滑倒了。
“摔疼了吧?到处都是青苔。”图南过来扶她。
江珧拍打身上的泥土,低头看了看落脚点,那是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面有几道暗褐色的痕迹,看来就是她滑到的罪魁祸首了。
“这是什么?”她弯腰蹲下,除了被鞋底擦过的痕迹外,石头周围还有些呈点状滴落的粘稠液体。
图南皱着眉用手指捻了一点,放在鼻下嗅了嗅。
“是血。”
“血才不是暗褐色的呢。”
“死后两三天的话……”图南没把话说完,拉着她上船了。
这一次舢板没再出差错,很快到岸了。大家脚踏实地,文骏驰把舢板栓到树上。
“……昨天我们过河的时候,明明把船停到靠近寨子那边了对吧?”江珧突然想到一件怪事。可今天过河时,舢板还是在对岸。
“大概有人清早出门打猎吧。快点走,我们出发晚了。”图南这次没再询问,直接把她身上的背包托管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光线越来越亮,幽暗的黑沼森林尽头就在前方。大家松了口气,抬头发现一件奇事:天上开始飘雪。
夏天才过了一半,户外穿短袖衫还热得要命,难道附近有冤死的窦娥?
雪片洋洋洒洒飘向大地,不是白色,而是浅灰。江珧伸手去接,那东西落在手上并没有冰凉的触感,一碰就碎了。
“不是雪,是……烟灰?”
“哎呦!好烫。”吴佳叫了一声,衬衫上留下一个极小的窟窿。“晕,还有没熄灭的。”
图南脸色当场就变了,伸臂把江珧搂在怀里,大声命令:“撤!能跑多快跑多快!”接着身体力行,抱起带子拔腿狂奔。
气温陡然升高了。江珧闻到空气中有烧炭的气味,好死不死,难道附近起了山火?
整个天空被浓烟笼罩了,却听不到噼啪作响的木料燃烧声,只有诡异的灰烬之雪旋转着静静飘落。
“咯咯咯……想跑到哪里去呢……”
“啊啊……好香哦……”
“来玩一玩嘛……”
鸟兽虫鸣全都消失了,一个脆嫩的童音从灰雪中穿出,突兀的欢乐。热浪扑面而来,她的声音却让人冷得发抖。灰烬越来越密集,江珧被呛得咳嗽起来,她感到图南胸膛起伏吐出一口气。一个无形的圆扩展开了,以他为中心,灰雪被挡在外面,周围的景物清晰了。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顷刻间
失去了颜色。一头小鹿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灰的皮毛,黑的斑点,它扭头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幅黑白静物图。图南的结界擦过去,小鹿瞬间化作灰烬散开了。
它是被烧焦了!!
这幅画面带来的恐惧感让江珧的心脏几乎停摆。抱着江珧跑了不知多久,图南的脚步慢了下来,由飞奔到快走,又变成缓步而行。从支开结界后,他的胸膛就不再起伏了。一行人缓慢的向森林边缘推进。
小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我的世界里,鱼一口气能憋多久呢?”
图南终于停了下来。他放下江珧,森然道:“上次的闭气记录是五千年。”
“咯咯咯,这次用不了这么久……”灰雪突然卷起巨大漩涡,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漩涡中心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