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这样悲催的表哥,竟还要给表妹请安的。
尊严什么的……
这青年生得英俊白皙,一脸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骄矜狂妄,一身儿的精致宝蓝色绣着金线的锦衣,上头金灿灿耀花了明珠的眼。明珠叫他满身的玉石首饰刺激得眼睛疼。
况他生得高挑,顾六姑娘很不喜欢仰头看比自己弱小的凡人,抬手揪住了这青年的衣襟儿努力往下拉扯,见他嗷地叫了一声飞快拢住了衣襟儿不安看着自己,便不耐地又揪住了他腰间的透明冰凉的玉带。
“表妹,表妹不要这样!”这青年英俊的脸顿时一片惊恐,不知是该抓住自己的衣襟儿,还是抓自己的腰带。
关键时刻,捂住上头,还是捂住下头,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过来!”
“还是在外头呢。”青年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水光点点。
顾怀瑜闷笑了一声,揉了揉眼角,看明珠疑惑地看过来。
“这是何意?”顾六姑娘是个纯洁的好姑娘,觉得在外头欺负人与在屋里欺负人关系不大。
“若表妹一定要……”这青年摸了摸自己的玉带,又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英俊的人总是命运坎坷,仰头做等待命运状道,“咱们回屋里去……”
“你要求还真多,矫情!”这家伙还自己选地方真是太讨厌了,不过对于被欺负的对象,六姑娘难得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纵容,体谅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拉着他的玉带往自己的院子去,冷酷地说道,“这一回,叫破喉咙也无人来救你!”
“表妹温柔些……”
“阿安怎还如此欢喜?”见这青年一边惨叫一边被拉走,实则桃花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顾怀瑜就很看不惯妹妹与他这样无间的亲近了,目光一转,便对拨冗看来的青年温声道,“知道你待妹妹用心,只是……”他顿了顿,便含笑说道,“王妃听说你心仪妹妹,正预备请父亲母亲把妹妹嫁给你,也不知阿安是否知道。”
该不是自己也乐意罢?
“什么?”正笑嘻嘻与明珠嬉笑的青年,安王府四公子齐安,顿时色变。
四公子知道该捂哪儿了。
他该捂脸!
立刻!
马上!
跪地求饶!

第5章

“我真的不知道!”
齐安吓得脸色发白,见明珠冷眼看着自己,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去死一死了,腿软正要趴在地上,却还是忍不住先刨白道。
他还没活够呢!
“阿安嫌弃妹妹?”顾怀瑜挑了挑眉,突然温和地问道。
不,本公子只是害怕她,有一点点怕,只有一点点……好吧其实真的很怕!
素来随性妄为,号称京中小霸王的安王府四公子嘴角露出了可怜无助的表情,然而顿了顿,见明珠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雪白的手压在腰间的一个精致的荷包上,他顿时有一个回答不好就要上西天的错觉。
为了小命儿,他想了想方才叹息了一声斟酌地说道,“我怎敢嫌弃表妹呢?只是表妹天人一般高高在上,我哪里配得上?”他一双泛着水意的挑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明珠,深情款款地柔声说道,“我远远地看着表妹就好了。若日后表妹需要我,我总是在的,能为表妹尽一份心力,与我就已经足够!”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英俊的面上又有几分真诚。
英俊得耀眼的青年,仿佛说着最真诚的誓言。
只是顾六姑娘信没信就是两说了。
“的确,本姑娘不是你高攀得起的。”明珠很满意这家伙识时务,见他哭着喊着要给自己当牛做马,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他对自己的忠心。况见这小子不是要找死跟自己玩儿爱慕情深,不过是安王妃的一些小误会罢了,,松开了他的玉带傲然地说道。
“表妹说得对。”齐安赔笑提住腰带讨好地说道。
“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也该娶亲叫王妃安心。”顾怀瑜静静地看着齐安,见他有些不自在回头看来,收回目光温煦地说道,“王妃连妹妹都看在眼里,想必真是为你的婚事急了,娶亲成家才是正道,你也该收收心。”
“你自己还没娶亲,反倒来说我?”齐安与顾怀瑜关系不错,见他不过是笑笑,因不是跟明珠说话便胆子大了些,笑嘻嘻地说道,“我听说府上正给你与阿峰说亲,也不知是谁家的美人儿得了你去。”
顾怀瑜生得俊美绝伦,仿若明月生辉,从前在洛城是头一号儿的美青年,这如今到了膏粱繁花的上京,那也没有被湮灭,依旧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个美人儿,不说别人家,齐安亲妹妹合宜县主就打过美人儿的主意。
不过美人无情,前回合宜县主叫齐安给带来的荷包被原路退回,叫县主伤心坏了。
“不急。”顾怀瑜想到合宜县主给自己绣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荷包,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笑了,却只是摇头说道。
他微微一笑,容光更甚,哪怕齐安自认自己也是个极英俊的青年,只是却叫这等美色被比了下去,生出了很挫败的感觉。
对照组真是糟心。
他动了动嘴角,很想说一说合宜县主的好话儿,只是绞尽脑汁,竟然一点儿都想不出妹妹的好处来,统统都是调皮捣蛋,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叹气道,“不提也罢。”
他说得沧桑极了,顾怀瑜也只当听不明白,见齐安欲言又止,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这顾不得规矩非要上门显然是有要事,便引着他往明珠的院中去了。
待都落座,见齐安微微皱眉沉吟,便含笑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瞧着你的模样儿,莫非……”他眼角动了动,带着几分郑重地问道,“是我父亲的爵位?”他父亲顾远立了大功,皇帝就说要赐爵。
只是赐爵也有赐爵的说道儿,是一举封侯,还是封伯,这里头真是天差地别。
“我记得宫里头荣贵妃是你亲姑母?”齐安这一回来还真是通风报信儿的,他虽然不过是安王幼子,平日里文不成武不就,为人也浪荡败家,然而性子却跳脱活泼,生就了讨人喜欢的性子,因此在皇帝面前很有些体面。
他因得了皇帝不经意的几句话,心里就知道不好,急忙来与顾怀瑜与明珠报信,此时忖思着划拉桌上的茶杯,他敛了脸上嬉笑皱眉缓缓地说道,“你家好姑母仿佛是要做个贤良谨慎的人,陛下本定了封侯,她却三番两次‘恳请”陛下不要封她娘家兄长高位。”
外戚显赫,朝中只怕不稳,贵妃娘娘真是一片良苦用心。
只是也太贤良了些。
“父亲立的军功,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脸面推辞?”荣贵妃与顾远同母所出,乃是老太太所出的唯一的嫡女,据说生得沉鱼落雁美丽无比,自幼锦衣玉食名满京中,长大又入宫得了帝王的喜爱封了贵妃,可谓随顺。
只是顾远仿佛与荣贵妃颇有心结,至少明珠很少从父亲的嘴里听见这个姑母之事。
如今见荣贵妃狗拿耗子,拿顾远的好处成全自己,她顿时就不干了。
六姑娘啃在嘴里的肉,还没有叫人抢走过!
“矫揉造作罢了,不必理会她。”顾怀瑜也不大喜欢荣贵妃,盖因当年荣贵妃与顾远起了龃龉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也记得父亲是为何与荣贵妃翻了脸,此时便冷淡地说道,“她从来自以为是,喜欢给别人拿主意,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都要哄着她当菩萨!”
他素来温和,就算无情也不动声色,难得会说出这样的重话,齐安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就知道顾家几房这也是一团乱账,想了想方说道,“听说她梨花带雨哭得恳切极了,陛下还叫她感动得不轻。”
多么知道本分的贵妃呢?皇帝虽然从来不好糊弄,不过也被感动了一把。
“若她真的诚心,何必非要牵连父亲的爵位,她以为她是谁?”荣贵妃这只怕是自作主张了,不然若叫老太太知道这倒霉闺女不知道顾家兴旺,还要把好好儿的一个侯爵给折腾成伯,简直都要气死。
顾怀瑜见明珠托着自己尖尖的下颚静静地听着,一双眼黑沉得叫人心生寒凉,显然是恼了,便喂她喝了些温热的茶水来静心,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贤良本分不爱与人相争,还知道外戚不宜坐大,不如与陛下谏言,日后不要封她的八皇子为王,做个闲散宗室才叫真心。”
“你!”八皇子乃荣贵妃所出皇子,她的心尖子,齐安眼睛顿时就直了。
“太后皇后母族才唤外戚,贵妃此言很不合规矩,莫非心中怀有何种雄心?”明珠懒洋洋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没有什么力气地说道。
她虽然声音小,不过这句话就太要命了,字字诛心,齐安瞠目结舌。
这是要逼死贵妃的节奏啊!
真的是亲姑母?
四公子这才知道,从前这表妹对自己任意蹂躏,其实还手下留情了来的。
“若贵妃恐自身荣宠太过,不如自请降位,左右都是服侍陛下的女人,只要在陛下身边不就足够?何必贪图名分?若非要贪图名分,那贵妃心里,究竟是陛下要紧,还是荣华富贵更要紧?不如卸了一身浮华,万事皆空依旧待陛下真心,那才是真感情。”
顾六姑娘全不看齐安的蠢脸,依旧病怏怏地说道。
她心里就已经记恨荣贵妃,一抬头,就见齐安正用呆滞的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
“得亏你没进宫啊。”这祖宗若进宫为妃,那宫里的三千柔弱粉黛还不得叫她都送去死?没准儿皇帝陛下都得招了毒手。
齐安默默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迟疑了一下,突然又讨好把英俊的脸地凑过来说道,“只是表妹别担心,贵妃虽然心怀叵测,不是有皇后娘娘在?”昌林郡主与皇后十分亲密,虽然这些年离得远了,不过每逢昌林郡主的芳辰,京中总有皇后的赏赐过来,虽然荣贵妃在帝王面前得宠,不过皇后也并不是吃素的。
她是皇帝元妻,唯一的嫡子也被立为太子,哪怕皇帝有宠爱的嫔妃,然而却依旧十分敬重她。
中宫稳固,寻常皇后的谏言,皇帝比别人都更看重一些。
“不必惊动皇后,荣贵妃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明珠半点儿没有把亲姑母放在眼里,把自己缩在大大软软的软榻里,眉目不动地说道。
她生得柔弱,然而言行举止却有叫人移不开眼的锋芒,目若晨星。窗外有两三枝花枝摇曳,她温温柔柔地伏在塌上,乌云般的黑发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的脸,带着阴郁脆弱的美丽。齐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颗小痣上,突然心中一跳。
哗哗的花枝的响声,又有淡淡的汤药的清苦香气,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灼热。
“我愚钝,没想明白。”他有些口干舌燥,急忙转头不再去看那个静谧的女孩儿。
明珠鄙夷地看着愚蠢的齐安,见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似乎纠结了一下,从一侧的点心里拣了一枚小小的递给她,因素来叫齐安服侍惯了,习惯地张嘴,看他目光游移地送到自己嘴里,满意地吃了。
齐安碰到她的冰冷的没有血色的嘴唇,火速收手将手掩在绣了金边的衣袖里,却忍不住偷偷儿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顾怀瑜突然不笑了。
明珠却看不出这里头的官司,只敛目有些气弱地说道,“要贤德,皇后一个就够了。陛下素来看重皇后,就算为后宫前朝稳固,也不会叫一个贵妃与皇后并肩有一样儿的名声。荣贵妃如此,陛下不会应不说,”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突然涨红了脸的齐安,缓缓地说道,“还会叫她母家都知道,她是怎么卖了自己兄长。”
如此,靖北侯府自然对荣贵妃不满,顾远虽是荣贵妃亲哥哥,只是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只怕今后都与荣贵妃反目。
荣贵妃失了个得力的兄长做臂膀,也只能在后宫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宠妃,连八皇子都要被牵连。
“陛下待皇后颇有真心。”顾怀瑜目光扫过齐安那英俊的脸,心中一转,口中低声感慨道。
当今后宫三千,宠妃好几个,然而能叫皇帝这样真心筹谋的,也只有皇后一人罢了。
“陛下是故意叫我知道来告诉你们的?!”纯洁的四公子满心凌乱的小火苗儿正不自在,听见这话顿时感觉到了阴险的政客们的森森恶意。
原来他就是个皇帝故意拿来传话儿的,还辛辛苦苦赶紧上门,觉得自己特别有义气。
这年头儿,义气都叫狗吃了!
“若真心,为何还要三妻四妾?!荣贵妃猖狂,也是因素日骄纵才生出逾越之心!宠爱贵妃时,怎么记不住对皇后的真心?既宠了旁人,又何必如今做好人儿,很情深义重么?”明珠冷笑一声,对皇帝这所谓“敬重”皇后完全没有感慨,只觉得厌恶。
一个人,也只有一颗心罢了,皇帝这真心看似叫人感动,没准儿还能换皇后感激涕零,只是在明珠眼里却十分恶心。
风流快活的时候,那颗真心早就不知哪儿去了。
“表妹似乎说的也很有道理。”安王府里头那也是妻妾成群的,虽安王妃立得住,只是淘气骄横的侧妃也不是没有,他母亲素日也没少动气,齐安一时心生感慨,顿觉皇帝陛下才是罪魁祸首。
只是这想法大不敬,四公子默默抖了抖,转眼就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儿给揭过了。
他对上了明珠一双濯濯的眼,心里突突地跳,忍不住轻声问道,“表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供着我!”六姑娘昂然地说道。
“若敢辜负你呢?”齐安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错了。
若得明珠,谁舍得辜负她,叫她伤……
“送他死就是。”顾明珠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双手微微一握,目光阴郁森然。
“不过是换几个妹夫罢了。”顾怀瑜也没有烟火气儿地微微一笑,和声说道。
几个?!
齐四公子叫顾怀瑜那双温润的眼扫过,顿觉一盆冷水泼了他个透心凉!
心跳什么的都没有了。
他嘴角抽搐地看住了眼前这对儿美丽端贵的凶残兄妹,许久之后,默默摁灭了心里的那一点乱腾腾的小火苗儿。
美人有毒……还是,还是先要命罢……

第6章

齐安一脸贼眉鼠眼。
明珠果断觉得这货猥琐,艰难地探出小腿儿,把他踢远。
顾怀瑜一脸欣慰地看着妹妹总算知道男女有别,俊美的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拉着似乎很受伤的齐安便笑着说道,“吓着你了?离妹妹远些就好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齐安的纠结里强行扯了他在身边,又轻声道谢道,“封爵之事,多谢你,你的情分,我记下了。”他微微一顿便轻声说道,“陛下身边之事,平日里你……”
“嘴巴严些,不然不定往哪儿捞你。”明珠把自己窝得舒舒服服的,外头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风也和煦,叫她忍不住有了几分睡意,含糊地低声说道,“做陛下身边的人,当谨言慎行。”她觉得与齐安没有什么好说的,头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哼道,“你瞧着面色晦暗,只怕有病,回去用些润肺的汤药,免得英年早逝。”
她说得太捅人心肝儿了,只是齐安猛地转头呆呆地看着她。
眉目似画的女孩儿有些稚嫩,却又有了几分少女的风情,小小一团窝在软榻里,叫人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表妹这是担心我,是罢?是罢?”齐四公子别看横行霸道,其实内心可柔软了,被感动得不行,凑过来讨好地问道。
“滚。”明珠翻了一个身,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只是齐安脸上依旧露出欢喜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在明珠心里的位置也肯定是跟别人不一样儿,起码也得跟表妹身边的大丫头差不多了不是?
他觉得多年的讨好总算没有喂了狗,越发殷勤地取了一旁精致柔软绣着梅花横斜的锦被来,狗腿地给翻过身懒得理睬自己的明珠盖上,就见艳丽盛放的火红梅花之下,一张清丽苍白的脸露出来,他咳了一声,又给明珠掖了掖被角,就见顾怀瑜含笑看着他。
“那个什么……”
“走罢。”顾怀瑜不动声色地微笑。
“知道了。”齐安心里乱糟糟的,况今日匆匆往靖北侯府来,到底不大规矩,他恐自己放浪累及了明珠的名声,急忙起身压低了声音与顾怀瑜说道,“我只再说一件,陛下素来喜对他实诚的人。表妹就要入宫陛见,不必怯懦,也不必担心说错话触怒龙颜,陛下的心胸还是有的。也不必刻意讨好……”
他殷切地说了许多,又恐自己打搅明珠安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顾怀瑜心中到底有几分感念,亲自送了他回府,回头见妹妹果然没心没肺地睡了,揉了揉眼角守着她在一旁看书。
到了晚间,明珠方才把白天耗费的力气补回来。她睁开眼,才见自己已经睡在了房中的床上,两侧挂着大红缨络的床幔都放下来,外间有淡淡的烛火的光亮,静谧安稳。
她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想到了更早的从前,自己的上辈子空洞冰冷的密室。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挑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却见外间正坐着两个青年,一个俊美绝伦,正是顾怀瑜,另一个却高大威严,虎背熊腰仿若山峰,乃是明珠的长兄顾怀峰。
他身姿笔挺,双手搭在膝上,正襟危坐,把个闺中女孩儿的闺房坐出了军中大帐的肃杀来。
“妹妹醒了?”顾怀峰十分敏锐,感觉到异样侧目看来,对上了明珠的一双濯濯的眼,起身走到明珠的身边俯身严肃地看她,见她抬头抽了抽小鼻子,顾怀峰冷峻的脸顿时柔和了许多,仿佛抬手要摸摸明珠的脸,只是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他迟疑了一下。
顾六姑娘正迷迷糊糊,却见长兄竟然敢不摸自己的头,顿时勃然大怒。
这是嫌弃六姑娘的节奏!
“虽然粗糙,不过勉强可以给本姑娘理一理头发!”她冷冷地,很施舍地仰头说道。
顾怀峰回头去看弟弟,见弟弟撑着下颚手持书卷含笑看着自己,顿了顿,心满意足地摸在了妹妹的头上,见她挣扎起身,急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叫丫头去煎补药,放轻了声音说道,“父亲留在外祖家里头,今日只怕母亲也不回来,妹妹不必等。”
顾远叫宋王扣在王府来钓一个深深点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技能的没心没肺不知道回娘家的昌林郡主,顾怀峰从王府告辞时亲爹正好儿被捆了丢在柴房喊救命,也不知眼下被放出来了没有。
昌林郡主离京十多年统没有回娘家看看,宋王心里高兴才叫见鬼,已经把给顾远当做狐狸精,特别仇恨。
“外祖父与外祖母叫我带回来不少的药材,都是给你补身子的。”明珠的身子骨儿是宋王夫妻最忧心之事,连当年的那几个神医都是宋王命人送到洛城,就担心外孙女儿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顾怀峰是从小儿看着明珠长大,自然记得那几年明珠奄奄一息地伏在榻上,连风都不能吹的虚弱,就算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见明珠微微点头,他便和声说道,“封爵之事,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有外祖呢。”
“安心将养才好。”顾怀瑜也含笑与明珠说道。
他见丫头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滚滚的汤药来,信手接到手上一点一点吹凉,喂给明珠吃了。
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孩儿本该吃不下这苦苦的汤药,可是明珠却面不改色,仰头一口饮尽。
“吃块儿蜜饯。”见明珠一脸的安静,不声不响的样子,顾怀瑜越发心疼,俊美的脸泛起轻愁,把蜜饯塞进了妹妹的嘴里方才低声说道,“喝了这么多年……妹妹干脆起来,却叫我心疼极了。”
这得是喝了多少药,才会不觉得汤药苦涩也不会与自己撒娇呢?他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摸着明珠的软软的长发与冷着脸,一双手紧紧握起的兄长低声说道,“妹妹太懂事了一些。”
哪怕病得昏昏沉沉,明珠也从未喊过难过与痛苦。
都说他妹妹刻薄乖僻,谁又知道她的贴心懂事呢?
“本不必这样懂事。”顾怀峰板着脸说道。
做兄长的,拼了命在外头博功名利禄,也不过是为了护住单薄脆弱的妹妹。
不你们都误会了,本姑娘真没觉得苦来的。
顾明珠顾六姑娘冷着脸看着柔情似水的俊美三哥,再看看铁汉柔情的英武大哥,心里默念愚蠢的凡人。
一点子汤药算什么?想当年六姑娘为了成仙连天雷都吞过!
“不苦。”她坚强地,傲然地说道。
“知道了,再吃块蜜饯。”顾怀瑜柔声塞给她另一块蜜饯,一脸“我信你才有鬼”。顾怀峰只垂头细细地给妹妹擦嘴,又叫人端了晚膳过来,席间与妹妹做出了激烈的斗争,成功把香喷喷的炖肉塞进了一脸扭曲的六姑娘的嘴巴里,见她仇恨地用力咬着嘴里的肉,仿佛是咬自己的肉一样,顾怀峰越发举着筷子给明珠喂食,见她脸颊鼓鼓的,还用手指默默地搓了搓。
软软鼓鼓的,很有弹性。
只想吃青菜完全不想吃油腻的肉食的六姑娘含恨败北,默默记了这兄长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