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湖水不错,该叫姐妹们都来享受一回。”宋夷安收回了目光,这一次直奔老太太处。
荣寿堂是宋府中最大的一个院子,外头精致华美,里头也是雕栏画栋,两侧的抄手游廊下不知挂了多少的鸟笼,就算是冬天也有叽叽喳喳的叫声。宋夷安一进院子,就见这院子里的丫头面上大多带着轻慢傲然,见了她进来也不招呼,只在廊下嗑瓜子说笑,一脸的熟视无睹。
对几个奴婢,宋夷安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按住了不忿的红袖的手,往老太太的正堂去。
才一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悲悲戚戚的哭声,还有男子的呵斥声。
宋夷安觉得这闹腾劲儿叫人精神,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就往里头去,转过了一个极大的百鸟朝凤的十二扇大屏风,就见极大的花厅里头,正有几个人争执。最上头端坐的是一个满头银丝,看着慈祥和气的老妇人,这老妇人如今穿着一身福字纹白狐皮锦衣,头上带着抹额,不是青珂说过这老太太心思狠毒,还真似乎是个安享晚年的老封君。
老太太的下头,却坐着两个三旬的女子,一个面若春华,面上带着计较恼怒,另一个却是怀里抱着个婴孩儿,眼角带着几分讥讽嘲笑,竟彼此面和心不合。
正中央,却是一个面容柔弱,眉目似画的女子,一身月白,身姿婀娜,一双水一样的眼睛,浑身上下都带着柔媚。这女子牵着一个与宋夷安年纪仿佛的少女,正捂着脸哀哀地哭泣。
那少女正是将夷安撞到湖里去的罪魁祸首贾玉,只是眼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家的人欺负了这母女俩。
真会哭,这不是把她二叔的心都哭化了么。
宋夷安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个蓝衫男子的身上,就见他一双眼只带着担心与怜惜地看着那哭着的女人,竟完全没有见到上头二太太怨恨的目光,心里啧啧称奇,却只当没看见,上前先给老太太请安道,“见过祖母。”
“你身子可好些了?”老太太见到宋夷安,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来,面上就淡淡地问道。
“托表姐的福,救得早了,没死成,我得多谢表姐。”宋夷安安之若素,只对着那见到她后脸色发白的少女含笑点头。
这样的阴阳怪气,像极了她的母亲!
老太太想到这丫头的母亲,当初仗着自己出身勋贵,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目中露出了抑郁之色,便呵斥道,“你这是与祖母说话的态度?!”
“孙女儿若说是表姐的错,害了我险些死掉,您心疼表姐。”宋夷安喊了一声头疼,自己便坐在了下头,由着青珂给自己解衣裳,这才与上手脸上有些发青的老太太含笑赔罪道,“祖母且饶我一回,如今我是个多病的身子,您慈爱,想必不忍苛待孙女儿,对不对?”
老太太被她噎得一个倒仰,正要呵斥,却见这今日特别伶牙俐齿的孙女笑道,“如今我谢了表姐,您又不愿意了,您是长辈,孙女儿自然听您的话,如今,只能对表姐说,”她转头,对着那怯怯的贾玉含笑点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撞我?!吃着我宋家的住着我宋家的,你竟谋害宋家的姑娘,这样的歹毒心肠,就该叫天打雷劈!”
说完,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歉意地与老太太摊手笑道,“孙女儿是个不会骂人的人,这些已到极限,求求老太太饶了表姐,也别为难我了。”
老太太竟呆住了。
这样颠倒黑白,竟太过分了!
这丫头竟然这样目中无人!
想到她从前的那样胆小,老太太微微皱眉,只是见了她身边的丫头不是自己的心腹,目中只一闪,想着这大概是这两个丫头教出的话,心中恨极,却听见那贾玉哇地一声哭了,顿时懒得理睬这个叫她不喜爱的孙女,只连声叫这少女到了自己身边,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安慰道,“玉姐儿别听这些疯话!你是个好孩子,老祖宗最喜欢你了,旁的人,那都是嫉妒你比她强,无需理会!”说完,便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宋夷安一眼。
从前的那个孩子,想必被这样对待,会很伤心吧。
宋夷安含笑挑眉,拿起手边的青花茶杯,抿了一口茶,看着对面那个姑太太笑了。
“你这孩子,疏于教导,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宋二老爷此时回过神来,见心上人摇摇欲坠,顿时心疼的不行,指着宋夷安呵斥道。
“二叔的风骨,我自然是不如的。”宋夷安咔嚓一声合上盖盅,抬头一笑,她本就生的绝色,如今懦弱退去,一双眼睛之中神采飞扬,竟叫宋二老爷看的一怔,就听这平日里隐形人一样的侄女儿笑眯眯地说道,“三姐姐还卧床不起,您就已经大人有大量,原谅了表姐,这样的心胸见识,”她嘴里啧了一声,笑叹着一摊手道,“不愧是做了官,有见识的人呢。”
“你!”
“下作的娼妇!”二太太方才还冷眼旁观,用一双烈火眼看着这个无情无义的夫君,此时叫宋夷安勾起了怒火,想到自己的爱女还病的起不来,心疼得要死。
她本就在府中说一不二,如今更是越发厉害起来,起身就上到老太太的身前,拉过贾玉,兜头两个大耳瓜子,抽得她倒在了地上,这才唾了一口骂道,“一家子丧门星!克死了你父亲,你又来克我的柔姐儿!”
贾玉本柔弱,被二太太甩在地上,掩面痛哭,浑身都在颤抖,又听了二太太这样恶毒的话,小脸儿煞白,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口中只叫道,“老太太,老太太……”
“住手!”老太太只看的目眦欲裂,被二太太气得脸色发青,一双手颤抖着厉声道,“你是要气死我么?”这外甥女儿如今越发地专横跋扈,竟隐隐有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母亲若是公道,我也不会如此!”二太太叫宋夷安勾起了心中的隐怒,想到如今这表姐住在府里不老实,奉承得老太太晕头转向,还在外头勾搭她的夫君,只恨得厉害,也顾不得别的,撒泼道,“我亲,还是这两个贱人亲!”
她也扑到了老太太的面前,一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惊恐的老太太的胳膊,使劲儿地摇晃道,“您说话呀!是不是您心里,她比柔姐儿还叫您喜欢!”
“够了!”二老爷才从眼前的变故之中回过神儿来,见老娘有断气的节奏,顿时劈手将妻子抓下来骂道,“泼妇!”
“也比你强!”二太太见他百般维护这对儿母女,女儿都顾不得,顿时就与他扭在了一起。
刚刚醒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场大戏,宋夷安真是大开眼界,看的津津有味儿。
就这点子小手段,还能乱成这样,也实在叫人诧异了。
手指尖儿悠闲地点了点,宋夷安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偷偷抬头的贾玉的身上,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目中却露出了淡淡的阴沉之色。
就是她,杀了从前的夷安啊。
“二婶儿何必与小辈计较呢?”宋夷安一双流转的眼睛落在了这少女的身上,见众人皆看她,她便微微一笑,笑容纯善虚弱,轻声道,“表姐心地最善良了,也不是有意的,对不对?”
那女孩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哽咽地应了一声。
“所以,表姐如今见我与三姐姐落水病了,心里难过,感同身受呢。”在那姑太太变得疑惑的目光里,宋夷安低头饮了茶,抬眼和气地笑道。
那少女怯怯地,犹豫地再次点了点头。
“瞧表姐伤心的模样儿……可怜见的……”宋夷安一笑,这才笑眯眯地对着身边的健壮的仆妇吩咐道,“送表姐往湖里也去一趟,如此与咱们一样儿了,”她没有一丝烟火气地笑道,“才能叫表姐夜里心安,不怕鬼上门。同甘苦了,才好与咱们姐妹更亲近呢,对不对?”

第 4 章

宋夷安说话的声音和气,脸上的笑容带着虚弱的善意,因此当这样的话出口,屋里的女眷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样的笑容,怎么会说出这样可怕的内容呢?
“是!”宋夷安身边的婆子,本就是当年宋家大太太临走留下的心腹。因这些年主子不给力,很在府中吃了委屈,如今见宋夷安明白过来,顿时眼睛就亮了,两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强壮仆妇走出来,在那贾玉惊恐后退中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不管什么,只上前扯住了这少女的两条胳膊,就要往外头拉。
“老太太!”贾玉弱质芊芊,大腿还没有这两个婆子的胳膊粗,见宋夷安并没有开玩笑的模样,奋力挣扎尖叫起来,清秀的脸上带着惊恐,连头上的钗环散落了都来不及去管。
“我的玉姐儿!”姑太太贾氏也哭着扑到了少女的身上,抱着她大哭道,“好孩子,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说完,只转头满脸都是眼泪地叫道,“老太太给我们做主。”
“拉下去。”宋夷安淡淡地说道。
一个仆妇应了,将那柔弱的女子一推。
这样养在内宅的女人哪里是常干些粗活的婆子的对手,顿时便被推翻在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样如牲口一样拖走,竟一时呆呆地看着没头都不抬的宋夷安,说不出话来。
“你!”老太太在上头本是在头疼,转眼就见宋夷安命人将自己心爱的孩子拖了出去,目中无人嚣张跋扈,顿时大怒,颤巍巍地指着宋夷安,浑身都愤怒得哆嗦,厉声道,“在这屋里,你打人骂狗,欺负你的姐妹,你,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说完,用力地喘息了片刻,目光带着焦急地与身边的丫头道,“还不拦下来!”她这个孙女,从前不起眼儿,怎么欺负都行,却没有想到一动就是雷霆!这样的雪天,把个柔弱的女孩儿丢到湖里区,这是要那孩子死啊!
就算不死,身子骨儿也要冻坏了,何其歹毒!
“我们宋家,怎么出了你这样恶毒的女孩儿!”老太太刚吩咐了丫头,见那丫头领命去了,就听到外头一声女孩儿的尖叫,之后就是噗通的落水声,脸上顿时白了。
“阴险狡诈,无情无义!”见自己的心上人伏在地上无人倚靠,连哭起来都不敢高声的模样,宋二老爷心都要碎了,顿时指着宋夷安厉声道,“你这样的心性,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想当年,夷安郡主被指着鼻尖儿骂祸乱朝纲的时候,这群蠢蛋还在吃奶呢。
宋夷安唾面自干,笑容和气温柔,若不是方才众人眼见她毫不怜悯地丢了表姐妹下水,竟不能相信,这样笑容纯善的女孩儿,心肠竟这样的冷硬。
宋家二太太此时坐在了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多说。
她讨厌大房,连带也厌恶这个侄女儿,只是眼下,将那个小妇养的丢到了湖里,正好儿是给她的爱女报了仇,因此两不相帮,只冷冷地坐山观虎斗。听到屋里头都在骂宋夷安心性恶毒,她的目光就一闪。
老太太的话不会无的放矢,只怕日后,就能从府里传出去宋家四姑娘是个歹毒心肠的女孩儿,日后名声坏了,做亲也再难有良缘。
或许,可以便宜了她的柔姐儿。
日后还能瞧瞧她的那嫂子回来后痛心的模样。
想到眼高于顶的大嫂也要为闺女的名声前程犯愁,二太太就仿佛此刻就将嫂子踩在了脚底下,眼中露出了兴奋来,连方才的愤怒都不管了。抿了抿凌乱的鬓角,二太太就笑得跟朵儿花儿一样,一旁抱着孩子的三太太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来,却也没有为宋夷安出头的打算。
大家子里,也只能从内里败坏起来才叫人有机可乘呢。
宋夷安目光在屋里的长辈的脸上飞快地划过,就知道了这府里对她的心态,不由笑起来,抚了抚身上柔软的衣料,抬眼就见二太太看着自己衣裳的眼神有些嫉妒,便含笑对着用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二老爷,温声道,“二叔,多大点儿事儿,何必气成这样?三姐姐落水时,您这样伤心难免的,”见后头二太太的脸色僵硬了起来,她就见二老爷目眦欲裂上前几步,一旁的红袖青珂拦在自己的面前。
“你一张嘴说出花样来,也是你害了自己的姐妹!”老太太对这样明显的挑拨还是能看明白的,见儿媳妇儿着了道儿,心中暗道了一声蠢货,却只冷冷地说道,“赶明儿,该叫外头……”
“知道宋家四姑娘是个毒妇?”宋夷安从上辈子起就是个孝顺的人,恐祖母累着,便帮她继续说下去。
“姑娘!”青珂脸色微微一变,自然知道名声坏了的下场,急忙回身,脸色煞白地看着无动于衷的主子。
她方才只知道痛快,却没有劝谏,竟叫姑娘惹出了这样的祸事来。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谁来招惹我,我就要她死!”宋夷安却在老太太有些得意的目光里伸出手,缓缓地握紧,曼声道,“只是我也知道,姐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祖母慈爱,将孙女儿养在膝下,这么多年与姐妹们一同做伴儿,性情相投。”
见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自家的二叔还瞪着眼睛没明白呢,宋夷安低头抿了抿茶,只觉得嗓子疼的厉害,浑身时冷时热难过极了,然而心中却另有一种振奋,叫她继续笑道,“我日后从府中传出去什么名声,再辩驳,想必姐妹们也要发愁了。”
说完,便倚在了青珂的怀里,咳嗽了起来。
这样柔弱可怜的姑娘,只叫青珂心疼极了,哽咽了一下,只护着宋夷安小声哭道,“姑娘别怕,咱们,咱们去寻太太。”
“胡说什么。”宋夷安见老太太又气得哆嗦,真的很担心姑太太与二太太这样争吵叫老人家气病了,不由嗔道,“母亲命我留在府里头,就是为了孝顺老太太,承欢膝下的。如今拦不住这吵架,叫老太太难过,我已经很愧疚,宁可舍了名声,也只为了有个结果了。”说完,只全心担心,带着些泪光往上头问道,“祖母,您,您还好么?”说完,转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样单薄绝色的病弱女孩儿,脸上竟带着屋里头女眷们都没有的担忧。
至少,当帘子挑起来,一名锦衣少年见到伏在丫头怀里,一双烟波目中泪光点点,微微娇喘的病弱少女,就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诧异来。
眼见这少女目光流转,似要看过来,这少年一张秀致温雅的脸顿时红了,微微落下了帘子。
老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这样的人竟然是从前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女孩儿,一时气得倒仰,喘了两口气,指着宋夷安厉声道,“你以为这府里,没有人治你了是不是?来人啊!”
她目中露出了淡淡的阴鹜,看着宋夷安那张与她那妖精母亲仿佛的绝色的小脸儿,阴声道,“给我掌嘴!”她冷笑道,“怎么,难道你还要连我的教训都要反抗?!”她头上顶着一个孝字,难道还治不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成!
宋夷安只含着眼泪,用悲痛的目光看着这一脸恶毒的祖母。
府中的丫头,谁敢碰她一下,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摁住了发卖到山沟子里去,叫她给府里奴才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了!
“这是在做什么?”那锦衣少年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眼前闪过了那一双妩媚流转的眼睛,只在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声音,又想到那女孩儿正在流泪,不知为何,竟顿住了,直到后头又有声音传来,便转过头去,就见另一名面容端肃的少年过来,看了他一眼后,目中现出一丝疑惑,挑帘子进来,又拉了这少年进来,这才见到屋里竟乱糟糟的,目光厌恶地在那姑太太的身上过了一圈,这严肃的少年便往上头请安道,“祖母。”
“衍哥儿回来了。”见着了这少年,老太太竟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来,见这少年穿得单薄,急忙说道,“外头这样冷,可别冻病了。”
这少年是二房的长子宋衍,最得老太太的宠爱,如今在书院读书。因功课不错,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秀才,只等今年就下场继续科举。因他是宋家第一个学出了功名的读书人,因此老太太更为喜爱,连二房这样张狂,大半也是因宋衍年少有为。只是这位堂兄却不是得志便猖狂的人,宋夷安隐约地记得,这堂兄虽然不大在后院走动,可是每每见到自己被姐妹们欺负,却还是会出头训斥。
“无事,”宋衍出人意料地冷淡端方,也不近老太太的身,远远地立着,颇为刻板。
“三哥哥。”宋夷安起身,微微行礼。
“你怎么在?”见了宋夷安,宋衍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转头见老太太脸上带着厌恶,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掩住了老太太看向堂妹的阴鹜目光,沉声道,“病还未痊愈,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请安不急在一时,回去歇着吧。”说罢,便转头与老太太道,“四妹妹病成这样还来请安,实在孝心可嘉,老太太心疼她,且叫她回去。”说完,就对宋夷安挥了挥手,仿佛是在撵她。
宋夷安沉默了半晌,头一次心里暖和了起来。
她这堂兄看似有些冷淡,可是只怕方才老太太要赏她耳光的话,他是听到的了。因此,才撵她走,叫她避祸。
“回去。”见她低着头不动,宋衍的目光便严厉了起来。

第 5 章

“衍哥儿!”见宋衍多管闲事,二太太脸上就很不好看,急忙唤了儿子一声。
“多谢三哥关怀。”宋夷安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若是可以,她也想要一家和睦,此时给宋衍福了福,便低了头,在那后头的身着锦衣的陌生少年目不转睛的目光里微微皱眉,偏开了头扶着青珂就往外头走。
“没有我的话,你敢走?!”老太太气得头发昏,竟顾不得那锦衣少年在场,尖声道。
“祖母。”老太太一脸的刻薄相,哪里有平日里的慈眉善目,宋衍就见身后的好友看着老太太与屋里漠然的女眷们的目光变了,顿时咳了一声,淡淡地说道,“阿瑾来给祖母请安。”
说完,让出了身后的好友,果然就见老太太的脸僵硬了一下,便又有些扭曲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含笑道,“原来是阿瑾。”见这少年给自己施礼,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殷勤地说道,“外头好大的雪,就这样来了,郡主不担心么?还不上热茶?!”
竟是十足的关照看护。
宋夷安立在门边,回头看那锦衣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温文客气,想了想这人的来历,便敛目不语。
说起来,这人才是害的她掉进了水里的罪魁祸首呢。
新上任山东巡抚的独子,这少年的身份,可算是在这济南城里的独一份儿了,不说她那只是五品的二叔远远不如,就连她的父亲,如今在关外领兵的宋家大老爷,也差一层。
况她还听说,这少年的母亲是京中同安王府的嫡女新城郡主,是宗室的血脉,这样的身份更上一层,因此是山东诸官宦女眷眼中的最好的女婿人选,就连老太太心里也活动着,因想着将家中女孩儿嫁到巡抚家去,因此十分讨好。
想到这个,宋夷安就没有什么参合的心了。
山东巡抚,她记得该是正二品,全称该是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真正的一方大吏,况内宅又是一位宗室郡主,这样的人家,会看上地方上的一个小官儿家的女孩儿?做妾只怕都不稀罕呢。
做过郡主,知道宗室女都是一种什么生物的宋夷安心里嗤笑了一声,觉得荒唐。
京中高门贵女宗室女多了去了,那才是郡主想要联姻的好人选呢。
心里想着这个,宋夷安就对那秀致少年频频偷偷看来的目光有些皱眉。
这少年瞧着十分聪慧,应该知道家中的心意,自己的亲事是不能任性的,偏又做出一副多情的模样来,难道撩拨起她的心,还能真的有个结果不成?不过是徒增伤感,以后这人又叹一声无缘,自顾自地娶亲生子罢了。
宋夷安不喜欢这样多情的人,虽这少年瞧着雅致秀美,目光干净清透,并无恶意与轻视,到底看都不看那少年,见屋里女眷只奉承起他来,便预备回去好好修养。
闹了一场,叫这府里知道她不好惹,日后别来烦她,也就够了。
“阿瑾?”宋衍本也对家中长辈对好友的殷切不大认同,此时见他只往自己的妹妹身上看去,心里咯噔一声,却只不动声色地唤了一声,叫好友有些迷糊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这好友本就有世家子弟的贵气,模样又极好,性子也温柔,是很能叫女孩儿喜欢的,宋衍只恐他的妹妹真的生出了心意来,再以后伤心。想着这一次也是因阿瑾之故,使他的两个妹妹落水,宋衍便微微皱眉。
“阿衍。”见宋衍的目光带着些不快,这名为阿瑾的少年白皙的脸腾地就红了,有些不自在想要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偷偷看了那一双眼睛仿佛春水般潋滟明媚的少女,却见她面容上有些冰冷疏离,仿佛离得自己很远,知道这是自己唐突了,便急忙低下了头去。
宋夷安绝色,是府中头一份儿的模样好,二太太本就是把三姑娘的亲事落在阿瑾的身上,此时就急忙笑道,“四丫头还病着,别站着了,回去吧。”
“不!”见阿瑾进来,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不同了,那哭得什么似的的姑太太贾氏,只撑着柔弱的身子,颤抖着起身冲到了宋夷安的面前,搓着手哭求道,“四姑娘,四姑娘你是个好人,姑姑求你了,放了你表姐吧,那湖水那么冷,你表姐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