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靠是什么?”
“苹果!手机、电脑、音箱、台式机、手表、各种型号的ipad,顶配,保护壳买五十个…为什么?因为上学的时候用小辣椒…”
“小辣椒又是什么?”
江子蹇:“山寨机?不知道,他自己说的,被室友嘲了,想报仇。开我的车回老家,参加大学同学婚礼,回来不知道被谁给吐了一车,找我要一百万,给他老家修路。四个姐姐,一人要一套房,跟爸妈说,在外头认了个哥。我说带他移民结婚去,不结,说他爸妈受不了儿子是个同性恋,怕六十七岁的老母在老家上吊…”
“来我家住了三个月,骂了小周一顿,没给他放洗澡水。小周比不上方姨,也照顾了我七年好吧。”江子蹇说着接过爱尔兰咖啡:“谢谢方姨。”
“在一起三个月,终于成功地脱了他一次短裤,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江子蹇愤怒地朝天和控诉。
天和马上集中注意力,认真转向江子蹇。
江子蹇压低声音,严肃地说:“不锈钢内裤。”
天和:“…”
江子蹇:“上面还有个密码锁!让我猜密码,我猜,我猜你个头啊!我说分了分了,别折腾了,找我要精神损失费,被拒,上网爆料贴图,自己在屁股上按了几个疤,说我为了上他,拿烟头烫他,恐吓他!我连他屁股是圆是扁都没看过呢!”
“然后呢?”天和朝江子蹇道。忠实地充当了捧哏的角色。
“我就真的找人烫了他一屁股疤,把帖子删了,终于不吭气了。”江子蹇说:“现在到你了,怎么破的产?”
“我哥三个月前申请公司法人变更。”天和说:“把法人转给我,然后跑路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江子蹇:“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天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宝宝,对不起,哥哥全搞砸了,你看着办吧。】
江子蹇如释重负:“这不还没拍卖嘛,我借你点先周转着?”
天和说:“坑太大,不够填的,你能借我多少?”
江子蹇说:“我翻箱倒柜的,私房钱凑一凑,能借你两亿多,多多少,零头我也不知道,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
天和自然不能找江子蹇借钱,就算借了,以眼下情况,五个点的年利也还不上。
“下礼拜银行就来查封房子车子了。”天和出神地说:“东西全得拿去拍卖,得租间房子过。”
“公司呢?什么时候清盘?”江子蹇又问:“难怪七月份我爸已经把江岳会所全部股份都买下来了。”
“在清。”天和答道:“明天贴封条,赶在遣散之前,把员工欠薪发了。”
“小金也拿去拍卖?”江子蹇抬头看客厅落地窗外的鹦鹉,艳阳高照,鹦鹉拍拍翅膀。
天和面无表情道:“小金只会三句话,一句是‘关越死了’,一句是‘关越凉了’,第三句是‘A股又崩盘啦’。谁会把它买回去?关越吗?”
江子蹇与天和一起大笑,天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天和端详他这最好的朋友,江子蹇长得很帅,一八二的他有着运动员的身材,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穿上雪白的薄衬衣,肌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五官长得很古典,虽不像天和俊朗明亮,却别有一番男人味,江子蹇有多个外号,最优雅的是“江英俊”,剩下的则是“泰迪心之狼”、“性发动机”、“核聚变供能打桩机”、“马拉松床上友谊赛大师级选手”等等。
剑桥哲学系该级有句谚语:科学技术是人类社会第一生产力,性是江子蹇的第一发动机。又有“性是江子蹇的第一本能”之说。
江子蹇是个“随性”的人,这也是天和为什么能与他成为死党的原因之一,只要江少爷喜欢你疼你,什么都不是问题,哪怕当个忠犬攻伏低做小,坐直升飞机送早餐,空运巴西鸢尾花开超跑送到教室门口,被捆在床上让小受拿着皮鞭抽,统统不介意。
江子蹇说:“我在想,要不你把我钱全拿去,下半辈子呢,我就去当个工薪阶层吧,到大学里去当助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找到真爱。”
天和:“用不着,我推荐你一本书,《演员的自我修养》。”
江子蹇与天和多年发小,听到这话,忽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对哦!”
两人相对沉默,足足安静了快半分钟后,落地窗外金刚鹦鹉大叫一声:
“关越凉了!”
国际金融中心,汇丰大厦三十七楼,青松资本中国基金,总裁办公室里,水烧开了。
关越卷起衬衣袖子,提起壶,把滚烫的水倒进煮茶的铁壶里,铲出一点阿萨姆茶叶放进去,拿出一盒牛奶等茶煮沸,边喝边看今天的业界新闻。
关越:二十七岁,水瓶座,188cm,20公分,青松资本中国基金合伙人之一,本地分公司首席执行官,财产数额不明,租房一族,祖籍山西太原关家屯,牛津大学PPE硕士研究生。人生爱好:炒股与马术。
性取向:不明。
关越的五官线条很硬,充满了阳刚之气,眉毛轮廓锋利,鼻梁高挺耸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胡茬刮得发青,喉结明显而性感,侧旁头发推得略平,在发艺师手下还刻了不明显的两刀,现出“X”字样。
关越敞着衬衣两颗纽扣,露出分明的锁骨,最近健身卓有成效,肩背展开些许,将白衬衣的肩线撑得笔直。
“总裁大人,有什么新闻?”诺林律师事务所大中华区分部首席顾问佟凯,坐在关越对面,懒懒地晒着太阳,抻着僵硬的小指头刷手机。
关越一瞥佟凯的兰花指,眉头拧了下。
佟凯怒道:“我小指头被烫了!上头全涂的药膏,你以为我想翘?昨天下午开会,实习生过来加茶,直接把开水倒我手上,整个会议室还以为我触电呢。刚分手就被烫,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因为水逆倒霉?”
关越没回答,两人又恢复了各自看手机的状态。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佟凯眼角余光瞥关越,发现了不妥,从手机背后试探地看了他一眼。
“总裁,你在看什么?出大事了?”佟凯问。
关越:“?”
关越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左边眉毛稍稍抬起,看了眼佟凯。
佟凯:“你在同一篇新闻稿上停留了一分钟!”
“你的眉毛出卖了你,你在焦虑。”佟凯怀疑地说:“这是一种反常行为,A股又要崩盘了?”
关越将手机放在一边,转头观察水壶,心不在焉。
佟凯伸长脖子,一瞥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喃喃道:“Epeus债务逾期,资不抵债,申请破产…Epeus?”佟凯清秀的眉毛拧了起来:“在哪儿听过?”
关越沉默,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办公桌上轻轻叩了几下。
佟凯自己开始搜索新闻:“开发量化交易软件起家,近两年转做人工智能,号称独角兽公司,E轮融资…没上市钱就烧光了…这家你认识?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关越不自然的表情一闪即逝。
佟凯放下手机,不再关心这新闻,朝关越说:“我真不想再谈恋爱了,上回那小高管把我伤得够呛。”
“吃饭抖腿也就算了,还这么抖,到哪儿都抖,看个电影,带着电影院里一排座位都在抖,别人还以为地震,看一半全跑了。”佟凯开始学着上一任男朋友抖腿,说:“你看,这种频率,这个幅度,这是人的两条腿吗?这完全不符合人机工程学,这是马达!抖的时候,脑袋还像我这么歪着,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中风了!”
“生活习惯也就算了,人无完人嘛,还能忍,可是什么山盟海誓,非你不可,全是骗人的,骗人的!就为了骗我帮他们打官司,咨询法务问题!我说怎么就每次出来吃饭,都让我给他出主意,哪儿来这么多官司?”
“就想让我给他免、费、咨、询!最后发现,是个直男!老婆孩子都有了,孩子都两岁了好吗!”
关越一瞥佟凯,看那表情,似乎是像说什么,却忍住了。
佟凯近乎绝望地说:“我觉得我的人生最失败的时候,就是总算,总算等到了他终于答应我上床的那天晚上,洗好澡,换了身浴袍,我还倒了杯小酒,放了首音乐,调暗灯光,正想搞点气氛的时候,他拿着把鸡毛掸子出来,我心想哟,你还打算玩点别的吗?好歹弄个鞭子吧,鸡毛掸子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结果他扑通给我跪下了!”佟凯声情并茂道:“他说‘哥,您就放过我吧,我承认我骗了您,只是想咨询这融资并购的死胡同案子接下来怎么整,我也不想骗您呐,我哪里敢啊!是我们老板让我一定得来,您就放过我的菊花吧…”
佟凯哭丧着脸,学着那小高管的表情,哀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在做这种丢人的事…”
佟凯抄起关越办公桌上的一个金饭碗摆设,作了个捧碗的动作,诚恳地叫道:“您打我吧!您用这杆鸡毛掸子,像我老婆打我一样打,打我脸吧!哥!我能接受您打我的脸!”
关越与佟凯对视。
佟凯悲伤地说:“我能打他吗?好歹也开口说了爱,怎么舍得下手打他?二十五岁就当到公司高管,辛辛苦苦,在大城市里拼搏,压力那么大,腿都要抖瘸了,看了就心疼…还能怎么办?算了,算了。”
关越把一杯奶茶递给佟凯,顺手收走他的金饭碗,从文具匣里翻出一管万能胶水,将金饭碗粘死在办公桌上。
佟凯喝了口奶茶,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佟凯长得很显小,二十九岁的他只看脸像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眉眼轮廓分明,皮肤就像牛奶一般,聊起天来眉飞色舞的,粘人、爱笑,有股蓬勃的生命力。有话从来单刀直入,不给人留半分情面。
佟凯无奈道:“现在找个对象太难了,不是打我钱的主意,就是打我才华的主意,这世上还有真爱吗?!哎,你在听么?”
关越的表情带着些许凝重,认真地看手机。
佟凯眯起眼,说:“还在看Epeus的新闻?你打算救这家?”
关越终于说了一句话:“不可能,我不收破烂。”
并摸了摸他继承自父亲家族那高挺、漂亮、完美的性感鼻子。
九月里秋高气爽,公司开始清盘,银行与股东代表们下了最后通牒,十月一号前,个人资产强制执行破产流程。祖国母亲的生日当天,天和将失去几乎所有财产,搬出家去,另找地方住。
所剩无几的公司员工们,在办公室里伸长了脖子等着,原本天和让财务总监把钱发下去,遣散就完事了,奈何所有同事一致要求与天和合个影告别,权当留个纪念,天和便亲自开车过来——司机已经辞职回家抠墙皮了,家里四辆车再过半个月,也要抵给银行,有空得下个滴滴,研究下怎么叫车。
“老板好。”
“老板好。”
“还有这么多人啊。”天和扫了一眼,说:“梅西你给全公司买明天迪士尼的券,算我请大伙儿好好玩一场,最后团建下就散了吧。”
“好。”财务总监说:“反正最后一次了,不如还是像上次,提前买好导览服务吧。”
“那当然。”天和说:“哪怕破产也不能去迪士尼排队,太不优雅了。”
天和的表情总是那么淡定,与他们接连合照,从下午两点一直折腾到六点半,每个员工都过来与天和握手。
“我舍不得…”不少女孩子还哭了。
“舍不得我吗?”天和笑了笑,说:“我一共也就当了不到一周CEO。”
“舍不得公司啊!”程序员们嚎啕大哭,依次与天和握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天和等员工转身后,把手里的鼻涕顺手擦在了梅西的外套上。
三个楼层的办公室里,渐渐地安静下来,员工终于走完了,剩财务总监、副总、总助三人。
“二老板再见,重新打拼的话,叫我一声,我回家带孩子,顺便做做微商,随叫随到。”
“一定。”天和说:“宾利要借你喜提一下,拍个照吗?”
“可以吗?!”总助受宠若惊,接了天和手里的车钥匙。
“你开回去玩几天吧,下周停公司车库。”天和把总助也打发走了。
财务总监环顾大办公室,天和说:“梅西也回去吧,还得和法务忙好一阵,过完国庆才算正式离职呢吗,明天好好玩。”
“行,我也走了。”Mecy礼貌地与天和告别,离开了27楼。
总经办敞着,天和走进本该是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兄长那张转椅上,吁了口气。副总进来,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天和,两人都不吭声。
“我哥接手公司的时候,你就在了吧。”天和说。
“你爸生病的时候我来的。”副总看看四周,说:“喝点?”
“你喝吧。”天和哭笑不得道:“我对洋酒有心理阴影了,我哥跑路前找我喝了一宿。”
副总从架子里翻出一瓶酒,两个杯,说:“还是喝点儿吧。”
“他们都挺喜欢公司。”天和想了想,接过杯,说:“哭的是真哭,舍不得的也是真舍不得。”
“活儿干成这样,想团建就团建。”副总随口道:“想请假就请假,一年两次团建,巴黎、伦敦、北海道随便去,上班打游戏,下班吃日料聚餐,谁不喜欢?”
天和:“嗯,连扫地阿姨都能开一万二的工资,能感觉到大伙儿深爱着公司,可是你们就没人劝他?”
“有用么?”副总无奈道:“行业里全在吹捧他,早就昏头了,资本新贵、科技公司的神话…你看墙上,还挂着呢。”
墙上是闻天岳与几名重量级官员的合影,副总又说:“国家扶持,怎么都得扶上去,无形资产抵押,银行一批就是六亿,那天支行行长回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天和:“项目进度我重新看过,还有希望么?”
副总木然摇摇头:“我看是做不出来了,技术总监拷了一份给你,你再回家做几年试试?服务器秘钥在文件袋里了,就怕你家里电脑跑不动。”
天和想了想:“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里,你就没和我二哥吵过架吗?他做什么决策,你们全由得他?”
副总无奈道:“吵得还少吗?我让他别买西班牙,一注全压法国,现在好歹还能有个千来万剩下,再押个比分,说不定整个公司就翻身了!”
“你也回去吧。”天和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没说出那个“滚”字:“常联系,拜拜。”
副总把酒一口喝完,重重地拥抱了下天和,倒退着走出办公室,潇洒地抬起了手。
日暮时分,夕阳从楼层窗外投入,照得公司里鎏金溢彩,落在一个个显示器上,员工们已将自己的手办、键盘、上班打游戏用的鼠标,全收走了。
天和走进十九层,安静地看着这一排排座位,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第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在老城区一个菜市场二楼,开发量化交易软件,赚到了第一桶金,换了栋稍稍光鲜些的写字楼,不久后查出脑瘤,半年后就走了。
兄长接手公司后,租下了这家紫藤新区科技园的三层办公室,项目研发部依旧照着当年,两兄弟在旧仓库里见过的格局排布。夕阳西下,走在座位之间,天和就像回到了从前一般。
闻天岳仿佛还在身边,坐在转椅上,认真地朝他说:“宝宝,老爸留给咱们的东西,都在服务器的硬盘里呢,你看?他一直没有离开。”
天和安静地坐在CTO的位置上,直到最后一缕天光消失。G弦之歌如流水般洒了一地,伴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办公室陷入黑暗里,十九层角落办公室里,一台电脑突然自启动,显示器亮了起来。
天和蓦然转头,坐到角落里的办公桌前,显示器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桌上没有名牌,是个弃用的主机,怎么突然自启动了?主板接触不良?天和点了几下鼠标,按F8,没动静,蓝屏报错,天和躬身想长按电源键关机时,蓝屏界面忽然一闪,弹出编码语言界面。
“请接入秘钥,备份同时格式化…”天和眉头微拧,找来转接头,将秘钥插上,还没检查外网连接情况,更没想好,要备份到什么地方,显示器上一闪,主机开始飞快地读起数据。
天和顿时瞠目结舌,稍稍抬起双手,自己根本没碰键盘的任何地方,这是设定好的?!这是病毒还是AI?
天和按住秘钥,正要拔走时,显示器一闪,嗡的一声黑屏,天和躬身按了几下重启,主板报错声,烧了。天和莫名其妙,检查发烫的主机,无论怎么按,电脑都不再开机了。
chapter3
“A股又崩盘啦——”
搬家工人把东西搬出电梯时,不小心害金刚鹦鹉在电梯门上夹了一下,鹦鹉受到了惊吓,挥起翅膀,行云流水般连扇那工人四巴掌,疯狂扑腾,声嘶力竭地狂叫起来。
“什么什么?A股怎么了?!”工人反倒被吓得更厉害,以为这鹦鹉成精了,前来指点他赶紧清仓逃命,哆嗦着一边掏手机一边就要跪下磕头。
天和快步过来,把小金接过去,说:“抱歉,这家伙胆子小。”
方姨抱着猫,在公寓里四处看了眼,说:“你爸以前将这房子留给了你大哥,也还好想起来了,喏,地方不大,格局倒是不错。”
天和一手抱着鹦鹉,另一手抱着那只智障蓝猫,鹦鹉惊魂犹定,还不住伸翅膀去扇蓝猫,一边扇一边叫,天和放开手,鹦鹉飞到冰箱顶上,再也不下来了。
窗玻璃蒙着厚厚的一层灰,方姨又说:“菜市场近,楼下也有公交站,地方小,有小的好,房子大了,每天见个面都难。”
“嗯。”天和勉强笑笑,卷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方姨忙道:“你哪里会做家务?我来吧!你去忙你的工作。”
“我没有工作了。”天和朝方姨说。
“去写你的计算机程序。”方姨又说:“那个能卖钱,你爸爸当年就是这样发家的,你凭什么就做不到?”说着眯起眼,笑道:“去吧。”
方姨放了张巴赫的唱片,挽起头发,熟练地戴上袖套,去接水擦窗。
“天和?”方姨笑道:“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二十亿现金吗?”天和笑道:“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方姨拿出来一个航空母舰的模型,天和都把它给忘了,惊讶道:“是它!”
方姨说:“我记得,这是天衡离开家以前,给你做的吧?我把它擦擦,不能用水洗,否则胶就散了,给你摆在房间里?”
这个航母模型模构造相当复杂,塑料制成,是英国的皇家方舟号,光是缩微零部件就有三千多个,甲板上停的六十辆小飞机全是手工组装粘起来的。离家之前,天和的大哥闻天衡亲手做给最疼爱的小弟这件礼物,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它了,天和一时不禁想起了太多的回忆。
方姨前去收拾,天和坐在小阳台上,楼下远处是个运动场,阳光灿烂,全是踢球的,居民区里则是一家面摊,五岁的时候,大哥离开家去上班时,带着两个弟弟——十岁的天岳与五岁的天和在楼下吃了这家的面当早餐,依次摸摸兄弟俩的头,说:“大哥走了,好好照顾老爸。”
“大哥再见。”天和朝大哥挥手,尚不知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方姨打扫了一会儿卫生,拿着个粘筒过来粘天和袖子上的尘和小绒毛,天和打了两个喷嚏,低头看手机上,理财顾问发来的资产估值列表与拍卖指导价,家里的艺术品委托了两名估值师,开始估价了。
“我不想让公司破产。”天和忽然说。
方姨躬身,用粘筒在天和肩上滚了几个来回。
天和说:“公司一申请破产保护,爸爸留下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姨没说话,回客厅里去,拿出咖啡与下午茶的蛋糕,放在阳台的小圆桌上,天和说:“可是这钱光靠我自己,也许一辈子也还不完,这些日子里,我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只要能保住爸爸的公司,我什么都愿意做…”
巴赫的音乐从厨房里传来,BGM里,方姨回去做家务前,耐心地开解道:“天无绝人之路,不要着急,也别把所有的担子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过几天,说不定就联系上你二哥了。”
电话响,天和看了眼,匿名,挂了。
电话再响,天和再挂,电话第三次响,天和很想骂人,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提醒他,骂脏话是不好的,哪怕过得再落魄,也要保持基本的涵养。
“您好。”天和戴上蓝牙耳机,客客气气地说:“我现在不需要贷款,借了也还不起,谢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需要多少?说个数。”
天和听到那声音时,蓦然站了起来,手机从腿上滑落,掉出阳台栏杆,刷地从五楼直线坠落,掉进了楼下面摊老板的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