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随意躺在床上假寐,能听见从窗户外面传进来的对话声。
李大哥说:“莫非她就是那个——”
看来这个李大哥和他很熟,知道他要相亲的事。
“不一定。”他的语气悠慢,没有急于下结论。
天下姓许的人多着,同名同姓的人更多。
可是,照他们这个对话,宋随意却可以百分之百确信了,这个男人,正是自己这回千里迢迢来要见的相亲对象,那个被宋婷婷和她大婶等人嫌弃被誉为那个乡下跛子的男人。
为此宋随意嘴角扯一扯,想着,要是宋婷婷知道了这个乡下跛子原来长得如此美男,不知道会不会悔不当初。
恐怕不太会。
他长得美,或许可以抵掉他是个跛子的缺陷。但是他有个致命的缺陷是让任何女人几乎都无法忽视的,那就是他——貌似很穷。
嫁了他,要留在这个乡村地方,有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大山里的女人,有机会都要往外跑呢。城里的女人,更没有一个愿意自甘堕落沦落到这个乡村来给人当媳妇。
“哎——”李大哥在窗外叹气,“我去找找吧。帮她找找她家人在哪。但是,小四是说过,她是坐车进山的。如果没有弄错,那辆面包车经常在火车站拉客,她应该是今早上在火车站下的火车。你不是接到过消息,说是对方这两天要到了吗?”
李大哥说这话,很俨然是在担心他。
他照旧一声不吭。
李大哥只好把手在他一边肩膀上拍了拍,道:“我看得出,是个好女孩。小四说,要不是她扑来救他,她根本不会落水。虽然,她的样子,好像和之前人家给你看过的那张照片不太一样。”
宋随意听到这里眨眨眼,论起样貌,她是比不上宋婷婷长得美,如果他因此介意。
只听李大哥这话完后,一直没有开声的他,突然开口,声音照旧轻轻曼曼的调子,仿佛与世隔绝的神子:“不记得之前那张照片里的人长什么样了。”
宋随意拿拳头塞住自己的嘴巴,扭过头,背对门口,身体还是忍不住轻颤,满嘴的笑声几乎脱口而出。
李大哥穿着拖鞋的脚步声走远了。余下他穿的那双布鞋的声音,转身进了房间。
宋随意的心头咚咚咚地跳,能感觉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在她床边停下。
他那双眼睛,好像是在昏暗的屋子里想努力看清楚她的轮廓。
这时候,宋随意肚子里发出了一串不合时宜的声响,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宋随意拉起苦瓜脸,这个空肠计,她要怎么忍只怕都控制不了。
今天,她在他面前算是什么狼狈的样子都有了。
听见那个声音,他怔了下,好像一样有些措手不及。
宋随意转过身,在黑暗的屋子里看着他,说:“有东西吃吗?”
那会儿,他那对眸子里像是闪过一道光,道:“你姓宋,是吗?”
未想他其实比起李大哥早已想的清楚明白,宋随意抓住床边坐了起来,好在这屋里不知道是不是穷得没有装灯,黑黑暗暗的,她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一样看不清楚她烧红的脸。
清清嗓子,宋随意道:“是。”
只听她这句是的以后,屋子里沉陷入了一片寂静。紧接不久,他转身拄着拐杖出去的声音,传来。
宋随意脑袋空了下,想他这是怎么了。
不会儿,李大哥回来了,怕是始终挂心他们两个,从外面带回来了一盏煤油灯,于是屋子里见了光。
宋随意下了床,坐在了他们摆好的饭桌边上。
李大哥告诉她:“我让人去问了。可能明早上会有消息回来。没有办法,这个地方,连信号都时常断。”
她的书包已经由李大哥带了回来。由于小四落水时担心游戏机被泡坏,把书包先扔了出去,结果她的书包和里面的东西都完好如初,没有进水。拿出书包里放着的手机,宋随意发现手机上果然没有信号格。这下,她想用电话联系许太太报平安都不可能了。只能像李大哥说的那样等到明天。
“先吃饭吧。”李大哥说,接着转身,是去厨房帮忙某人端菜端饭。
穷地方,肯定是没有什么好吃的。肉都没有,有个鸡蛋,炒炒野菜已经很不错了。宋随意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貌似百度地图上都很难找到这个地方的名字。但是,这里穷,是真实的。
明知是这样的窘境,更可以看出,对方是努力地用尽各种法子来招待她。除了乡下土生土长的大米饭,饭香怡人,摆上桌的,有两个菜,一个汤,同样看着让人感到可喜。
汤竟是泥鳅汤,据说是李大哥下池子里抓的泥鳅,鲜活鲜活的,汤味鲜甜,不用任何人工调料,滋味自然美。
两个菜,一个鸡蛋炒野菜,另一盘,更让读农科的宋随意十分意外。这是各种花瓣参杂在面粉里做成的鲜花饼。不像城市里甜品店的刻意,这里的鲜花,随手可摘,新鲜度十足做成的馅饼,诚意更是十足。
宋随意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照,珍藏起来。
李大哥看她这个动作有些担心,咳一声嗓子问:“粗茶淡饭,没有城里的饭馆好吃。是不是不喜欢?”
宋随意不由一笑:“怎会不喜欢?花羹可是当年慈禧太后最喜欢的皇家御品,普通人想尝都难以尝到如此美丽动人的美味。”说着,她闻一闻花饼的味道,初步判定:“这里面,有栀子,有玫瑰,有茉莉——嗯,好香,莫非还有荷花——”
对于她这段类似对花很专业的话,李大哥和从门口走进来的他,无疑都有些吃惊。李大哥问:“你不是读表演专业的吗?”
宋婷婷一直想当模特,或是空姐,因此读的艺术表演。
可见他们并不知道她顶替了宋婷婷过来与他相亲的事。
站在门口的那对眸子,望着她的眼底,再次倏然闪过一道光芒。


【5】听见了他的想法(驱蚊草)

吃饭的时候,坐在他对面,这样的位置安排,宋随意快怀疑起是不是李大哥有意安排的。只知道不经意的往对面他的脸偷偷瞄过几眼时,越看越觉得美若天仙,哪怕他身上穿的如此简单,气质却是骗不了人的。
书卷气,草香,花香,怎么闻,都是让人赏心悦目。
宋随意不知道的是,在她看对方的时候,两个男人一样在暗地里打量着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这里,虽然不能说没有见过女人,可说真,很少有机会看见城里来的女孩子。
像宋随意这样,一看衣着打扮马上可以看出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在这个没有开发的深山老林里绝对是个稀罕货。
屋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不少周近的人听见了消息,走过来这边看热闹。但是,那些人俨然不敢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看,只是踮起脚尖站在了围墙外面。
一些声音因此传进了屋里,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子,议论纷纷的,说着:
“是去年来我们这里做义工的老师们?”
“老师们去年暑假来的,但是今年,村支书不是说了吗?说联系了,不一定来。”
“来的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吧。”
“是什么人?”
“嘘——”
李大哥是按捺不住了,走出去驱赶围观的人群。
那些人离开的时候,继续议论着:“小四说近距离看过她样子,长得很漂亮。”
宋随意这还是在外面,被人第一次夸样子漂亮。不,她不是自卑,是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像宋婷婷那样当模特或是电影明星的料,况且她的志向也不是这个。
总之是被人夸了以后,心里高兴之余,有点窘意。
让宋随意意外的是,完全没有想到,对面不喜欢做声的他突然开了声,说:“听说宋小姐非常受人欢迎。”
宋随意吃惊地抬起眼,对上他眼神的刹那,不禁扯了下嘴角:“没有的事,那说的不是我。”
这话说完,无疑漏了什么底,两人所在的屋子里登时一片安静。
宋随意心里想,迟早他是要知道的,而且他这人,又不是傻子,应该早有察觉了吧。
杜玉清把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道:“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宋随意本就没有打算让事儿隐瞒下去,说:“我是姓宋,没有骗你,只是不是宋婷婷,而是叫宋随意。”
“宋随意。”他好听舒服的声音念着她这三个字的名字,“随意,随意,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有意思的名字吗?是曾听人说,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是她爸爸,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自己妈妈离开的时候,说是希望爸爸能让她这个女儿以后生活过得舒心快乐,随心所欲。这样说来,她妈妈在离开她之前,日子势必过的很苦了。宋随意每次想到这儿,都会不禁黯然伤神。一个自小没有妈的孩子,她有时候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
不知觉中走神了,等察觉他的眸子在自己脸上已经停驻了许久时,宋随意心头咚了一下。他的眼睛,清澈如溪谷中的溪流,同时眼底荡漾的光,仿佛饱含了人世界的沧桑,即便如此,这双如此温柔的眼睛,会偶尔露出一抹能一眼望到人骨子里的锋芒,让人心生忌惮。
宋随意不由自主地在桌子底下捏紧了自己衣服的摆子。
李大哥从门口走了回来,喊着:“好热,人好多,谁让玉清你的未来媳妇,到哪儿都惹人喜欢。”
听到李大哥这话,杜玉清的眼冲李大哥扫了一抹光过去。李大哥闭住了嘴。
吃完晚饭,宋随意再喝了碗药躺下去休息了。
李大哥和杜玉清坐在了院子里。李大哥低声问:“怎样?”
杜玉清眼角瞥了眼屋里睡着的身影:“不是宋婷婷,应该是宋婷婷的姐妹。”
“啊?”李大哥大吃一惊,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他们宋家是什么意思,找个妹妹代替姐姐来相亲?”
“也好。”
只看他非常淡定沉着的姿态,李大哥的心跟着吃了颗定心丸,说:“我觉得这姑娘也挺好的,没觉得比媒人说的什么宋婷婷差。你爸,你妈,你大哥,都非常担心你在这里没人照顾,这样的好姑娘,你不抓住,莫非想让给他人?”
“我本来就是想把人让出去的。”
李大哥被他这话吓得,连声说:“你傻的吗?你爸妈迟早会把你弄回去的。你又不差。”
“但是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会不会老了才能回去,谁也说不定。总不能让一个女人的青春,全陪着我浪费在这里了。”
李大哥皱皱眉头,对于他这话明显不知道怎么反驳。平心而论,换做他们是这姑娘的亲人,肯定也不愿意自家女儿嫁入深山里受苦。
屋里的宋随意其实没有真睡着,外面他们的对话,再次断断续续传了进来。他说的,要把她让出去的话,进入她耳朵里,宋随意心头不由一热。
这是个好男人,很好的男人,为他人着想的好人。这么一个好人,如果没有人来喜欢他,不是很奇怪吗?
宋随意心头纠结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和宋婷婷不同,从小,她只知道念书,一直专心致志地放在学业上,对于谈恋爱结婚的事,她又不像宋婷婷挑剔,更不会好高骛远,总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正因为这样,奶奶都说她爸,不该给她取名随意。
可人生,何必想那么多,好比大自然里生长的花花草草,争芳斗艳的花,深藏悬谷中孤芳自赏的小花,各有各的路,并不是只有艳丽才是最美的。
在她眼里,这个犹如栀子花开的男人,好像与她宋随意有些相似呢。
不知何时睡着的,只记得睡梦中隐约闻到的草香,是驱蚊草。他在她这儿摆了驱蚊草,她想睡不香都难了。


【6】肢体接触(什么草)

很久远的时光以后,当宋随意回忆起当初的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在这时候已经把他放在心上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听见雨丝敲打窗台玻璃的叮咚、叮咚的声响。从床上爬起来,放眼过去,屋里院子里都不见他和李大哥,只有外面越下越密集的雨。
望着屋檐垂落的密集雨线,宋随意隐约恍悟到,昨晚天气热,都是因为这里要下雨了。
不知他上哪儿去了。宋随意下床后,正准备找找他们两个的踪迹。外面院子的围墙外,一个男孩的声音喊着:“是你吗,大姐姐?”
听这个声音,不就是偷她书包的小四。宋随意走到门口,与站在院子门口戴着斗笠穿着背心的男孩小四遥遥相对。
“只有你一个人吗,大姐姐?”小四隔着雨声对着她喊。
宋随意想起李大哥说过的话,对这孩子犯过的错没有放在心上,点了头,说:“好像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小四见她左顾右看,道:“你找李大哥吗?李大哥去给你找车了。”
“找车?”宋随意疑惑。
“大姐姐不是病了吗?杜医生腿也不方便。”小四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
原来这个屋子,不是他们的住处。他们是到这里办事时借住了这个已经没有人住的屋子。
宋随意问:“李大哥去找车,杜医生——”
“我看见他从那边走了,应该是去给大姐姐找药吧。”小四对她问的基本必答,显然对于之前自己做错的事感到内疚。
宋随意只听说他去帮她找药,再看到眼前下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拄着拐杖,不说方便不方便,想想都令她感到心惊肉跳。此刻,她忘了他是个医生,而且是本地人,只记得他拄着拐杖的那条腿。没有多想,见屋里刚好放了一件男士的雨衣,宋随意穿上雨衣走出门。
小四看着她走出了屋子,问:“大姐姐要去哪?”
“杜医生是走哪个方向?”雨真大,宋随意走出门以后,发现反而看不清楚男孩的脸了。雨像瀑布一样浇打在她头上身上,豆子般的雨点打到皮肤上都疼。想到他在雨中爬山采药貌似还是为了她,她心急如焚。
她脸上大写的焦急,让小四的眼珠子骨碌转了转。小四说:“大姐姐,我带你去吧。这里我路熟。”
要不是急于找他,宋随意不想男孩跟着自己冒险,于是她说:“你带我到他采药的山脚下可以了。”
小四一听她这话不由笑:“我们是住在半山腰,大姐姐。”
宋随意却板起脸,道:“我让你带路,可不打算让你涉险,你年纪小知道吗?”
小四看她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吞了口水,不敢再开她玩笑了。
两人向前走。宋随意紧紧跟着男孩,没有任何疑心。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了一条山间的小溪前,由于下雨的缘故导致水流加速,不好踩水过去。有村民在溪水上面架了块木板。俨然,只要过了这条木板桥,到达对面的林子里,或许可以找到他了。
宋随意伸手拦住了男孩往前走,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小四忌惮她刚才的威信,只得往回走,边走边回头。
宋随意对他摇手,要他快点回去,确定他安全回去了,宋随意转回身,尝试着把一只脚踩在了木板上。那木板其实被底下的水流冲刷,像小船儿摇晃着。她刚把两只脚都踩上去,木板像跷跷板一样,前后剧烈晃动。怕被就此摔下来前功尽弃,宋随意加快脚步往前冲。
在这个危险的节骨眼上,宋随意哪顾得上其它,一心一意只盯着自己脚下。在快走到对岸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声音:“宋随意,你不怕死吗?”
一个惊吓,宋随意要摔下去,她两条手臂在半空中抡了两圈后,身体前倾,紧接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前面。
鼻子里扑鼻而来的,除了雨水,就是那淡淡的草香。
那只手穿过她腋下,牢牢地抱住了她身体。宋随意抬头,只见他那张美好的容颜在雨线里发着微微的沥色,如果不是雨天,他的头顶上说不定在冒乌烟。
“你还好吗?”
听她居然在这时候问起他好不好,杜玉清发现自己是连气都不知道怎么气了。刚才,听到动静他出来看情况,结果,被他亲眼目睹了她惊险的一幕。知道她是不会游水的人,难道她都忘了之前自己刚溺水差点溺死的事。
只见她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看着他,杜玉清明白了,她真忘了,忘了她自己倘若掉下溪流的后果。
“难怪你上回会飞身去救小四——”
“你说什么?”雨声大,宋随意只见他好看的嘴唇张合着声音极小,好像说的只有他自己听见的话。
杜玉清眯起对眸子。诚如李大哥说的一样,她是个好心的女孩,不能说傻,只能说好心,很好心。
宋随意双脚稳稳地站在石子的岸上,只怕自己的身体给他的腿造成负担,然而令她吃惊的是,他哪怕拄着条拐杖,明显都要比她这个正常人在雨中站得稳。
即便如此,见他另一只手里拎着个箱子,她不假思索伸出双手去帮他拎箱。
抢不过她,不,是怕和她争的时候,路滑她摔倒,杜玉清无奈地放手,再见到她把箱子拎在了自己手里的表情,她的嘴角是微微地往上钩,勾出了一个满意的弧度。
杜玉清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到了她面前,把她掉落下来的那一缕湿漉漉粘着挡着她脸蛋的头发,抚摸开。
这个动作,明显都超出两人的预料。
宋随意的心头砰砰砰地响,好像心脏的跳动声都大过了雨声。
他的手指慢慢地从她面前收了回来,紧接突然间又伸出去把她身体一抱,抱着她退了两步。宋随意转头,看见了那突发的洪峰过来,在他们面前瞬间冲毁了那条简易木板搭设的桥。
“怕吗?”他的声音在她耳畔说。
宋随意感觉耳朵在烧,此时此刻她哪里能想到害怕,只知道在他怀里这样彼此偎依的感觉,闻着他身上令她神魂颠倒的草香,她说:“是什么草?”


【7】叫他什么好(薄荷)

两人回到屋子时,全身都湿漉漉的。
“把衣服换一下,用毛巾把身体擦干。”刚入屋,他对她说。
宋随意正想他自己不也一样湿成一片,刚想说回他,突然一股风从屋门口吹进来,让她不禁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打了个喷嚏。再回头看,只见他那张脸色瞬间变得很是严峻。她低头小碎步跑去拿自己的包。
登山包里塞了些衣服,拿出来换时,突然想到,自己昨天落水后换的干净衣服究竟是谁帮她换的。
昨天真没有意识到这回事儿,都是太多事儿撞到了一块,让她来不及考虑这些细节。
拿着干燥的衣服,想到他在这个屋子里,不好换。她局促地站在那,偷偷眼角瞟过去,却见屋里早已只剩下她一人。他不知何时走出去了,肯定是已经考虑到她要换衣服。
宋随意关上门,把窗帘拉上,脱掉湿衣服,根据他叮嘱的,拿毛巾擦了擦身上,再穿好衣服。
此刻屋外的雨继续在下,没有停止的趋势,她换好衣服拉开门把头探出去,生怕不知道他又走去哪里了,却见雨中一缕炊烟袅袅的痕迹,是从院子里另一边的小屋子里飞散出来。
他应该是在那里了。宋随意戴上斗笠,只有几步路而已,飞奔过去。
走到了那像是厨房的地方,站在门口便能望到一个巨大的炉灶。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把烧火的木材扔进灶眼里。
啪啦啪啦响的烧材声,带出的是一阵阵米香。
宋随意只看着他,他身上衣服是换了,可脸上湿的,不知是汗还是雨水。
在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时,他敏锐地早已捕捉到她进来的身影,微簇眉尖:“不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忘了你病还没有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当医生的都是像他这样,只会关心其他人,好像从不关心他自己。
宋随意蹲下来,挨在他身旁,近距离闻到呛鼻的烧柴味后,她压着咳嗽声说:“杜医生——”
听到她这声称呼,他宛如愣了下,薄嫩好看的嘴角微微一扬:“我年纪比你大。你今年,应该二十出头。”
宋随意眨了下眼:“你会算命?当医生的,都能看人相揣摩人家年龄是不是?”
“你说宋婷婷是你姐,媒人说过,宋婷婷不过二十几,你能大到哪里去,或是,未满十八?”
他最后那句话直接让她怔了有半宿,老天,只知道他这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原来也会开玩笑吗?
“你要是未满十八的话,我是不会和未成年人相亲的,哪怕你是代替宋婷婷来——”他一双眸子像是关注地望着眼前的火苗,没有回头看她。
“不,我今年二十一了。”宋随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突然急于向他解释年龄问题。
哪里知道,他又说:“二十一,也是够小的。比我整整小了十一岁。”
宋随意微张着嘴巴,过了会儿,嘴角扯了扯:“杜医生,你好像不像医生,一句一句的,好像神探。应该从来没有人能说得过你吧。”
他这才掉头,目光缓慢地在她的脸上扫过:“你是听不明白我说什么,还是装傻?”
这是在赶她走,赶她早点离开。说明,他看不中她?宋随意登时不明白了,刚才明明一路走回来,他牵着她的手,握的很紧,再说,抱都被他抱过了。
没有谈过恋爱,可是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我没傻。”宋随意舔舔下嘴唇,“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杜医生,我可以叫你一声杜大哥,让我喊你杜大叔,那是不可能的。你比起李大哥年纪还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