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这无心的话,勾起的是两个军人刚才看见徐家被砸的那一幕。如果不是他们两人来到,鸣枪示警,这家人该怎么办,这可怜的孤儿寡母该怎么办——
小禄按捺不住了,站起来:“我去村里问问是怎么回事。”
奉书恬指点部下:“直接找村委解决问题。告诉他们,如果村委不能对这家人的安全给出一个保证,我们会要求有关部门下来携手解决这个问题。”
小禄戴上军帽走了出去。
徐桂花拿毛巾蘸着温水给女儿清洗脸上的污迹,忽然见女儿的眼皮子眨了下,喊道:“知雅,知雅——”
奉书恬听到里屋的呼声,知道病人醒了,抱着小女孩走回屋内。
刚好病人打开了眼睛,一双乌亮的眸子看着他和弯弯,在眸光里闪的是一丝紧张的弦丝,微微地绷紧了。
见此,奉书恬将孩子放了下来。弯弯走到床边,趴在床头上,眼角泪汪汪的:“妈妈,疼吗?”
“不、疼。”安知雅干裂的嘴唇张一张,接着是要坐起身。
徐桂花急忙在旁边扶住她,道:“你急什么?多躺会儿不好吗?”
安知雅靠在床边的墙壁坐着,目光放在这个年轻的军人脸上。军人有许多种,粗犷的,英武的,秀气的。而眼前这个军人,周身笼罩的是一层似云似雾的气息,令人琢磨不透。
奉书恬从她眼中读到了戒备,噙的微笑恰到极致的温柔:“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安知雅抿了抿嘴唇,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他的话。
弯弯的小脸蛋上很是紧张地左右顾望。担心好不容易认到的爸爸要走,小手紧抓住了奉书恬的裤管,小眼睛则望向了安知雅:“妈妈,爸爸他知道我的兔子有名字。”
徐桂花这会儿才发现外孙女乱认亲了,忙向奉书恬连声说:“对不起,这孩子从小没有爸,所以——”
“姥姥,可你说爸爸是军人。”弯弯的大眼睛眨啊眨,听到姥姥不要爸爸的话很伤心,像是快要掉出一滩泪水说。
徐桂花被吓到了。这孩子自从被安知雅抱了回来,懂事后与安知雅一样从来不哭的。
“弯弯。”安知雅张张唇,眸子深深地看着女儿,“还记得妈妈和你说过什么吗?”
弯弯含下小脑袋:“妈妈说过,弯弯没有爸爸没有关系。可弯弯想要爸爸。”
手搭在孩子的小肩膀上,能感受到小女孩浑身的战栗,奉书恬心底的某根弦被狠狠地拨了下,涩疼弥漫在心间内:“没事。我当这孩子的爸爸吧。”
宛如一声天雷平地起。
徐桂花在惊喜之中微夹了恐惧:早看出这不是个普通的军人,至少是个军官,开军车,有护卫,长得且俊,八成是有钱有势的将门子弟。
安知雅冷丁丁道:“你想充当烂好人,我不介意你到其它家播撒你的同情心。”
“知雅。”徐桂花提醒女儿,这人好歹是她们家的救命恩人。
“他的救命之恩,我们谢了。但是,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们不会接受。”
听出误会在哪里,奉书恬手在小女孩的肩头上搂紧:“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会把这孩子当亲生孩子养。”
“等你有了自己的儿女呢?”
“我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
“你太太能同意吗?”
她说的都是事实,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动。
奉书恬眸子划过一丝亮光,朝小女孩蹲了下来。
“爸爸?”弯弯很害怕,刚刚听着他和妈妈吵架,似乎妈妈不同意,这样弯弯好不容易抓到的爸爸要离开了吗。
奉书恬取出口袋里的笔和纸,在纸面上快速写下一串号码,摆在小女孩面前:“弯弯,把这串号码背下来,现在就背给爸爸听。”
看见爸爸并没有要遗弃弯弯的样子,而且对弯弯笑。弯弯小脸蛋的神情一松,念一遍纸上的号码:“13**。”然后小脑袋像啄木鸟点了点:“爸爸,我背好了。”
这孩子能过目不忘?奉书恬微微一笑,将号码纸揉成一团,道:“好,弯弯,你现在背给爸爸听。”
弯弯开口:“13**。”
“这孩子记忆力真好。”回来的小禄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插嘴。
最可贵的是这孩子听到别人赞扬,不卑不亢的。弯弯大张的眼珠子,紧张地只等着爸爸说话。
奉书恬抚摩孩子的头,一字一顿地说:“弯弯。这是爸爸的电话号码。弯弯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打这个号码,爸爸无论在哪里,都会赶过来找弯弯。”
“如果妈妈有事呢?”
源起 第三章:做妈的最知道小女儿的弱点
这孩子真不是普通的聪明。
奉书恬眼眸微低,微微又是一笑,向孩子承诺:“妈妈有事,弯弯一样可以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会像刚刚一样,保护妈妈和姥姥不受欺负?”弯弯仰着小脑袋瓜,一字一字地求证。
“是。”奉书恬的这个“是”字,答得很用力。
弯弯裂开嘴笑了,笑得和她手里抱的兔子一样,嘴角弯成个新月,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这样一来,无论妈妈和姥姥怎么反对,爸爸都不会离开自己了。
奉书恬接过小禄递来的黑色手机,弯下腰,慎重地交到小女孩的小掌心里,交代:“这个是爸爸给弯弯的。弯弯可以拿这个给爸爸打电话。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爸爸会在其它地方给手机充好费用。弯弯也不用担心手机会没有电,它可以用到弯弯长大成年。”
徐桂花一听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急忙走过来替孩子婉拒:“这位首长,小孩子贪玩,经常不知手脚轻重,如果不小心把这东西摔坏了,我们赔不起的——”
“它不是那么容易能摔坏的东西。而且,我给的是我的女儿。”奉书恬语气郑重,一本正经的眼神,与徐桂花四目相对。徐桂花在他那双温柔又坚定的眼睛底下,很快地败下阵来。
有了爸爸给的手机,弯弯的小手终于舍得放开了奉书恬的衣袂。
奉书恬依依不舍地在孩子头顶上摸摸,手在孩子额顶上停驻的刹那,眸光在孩子尖尖的小下巴上面一转,眉间微敛,方才歇了手,继而大步走了出去。
刚是不想女儿当着这个军人的面哭闹,安知雅才默许女儿拿对方的手机。现在奉书恬一走,徐桂花跟外孙女说:“弯弯,爸爸给你的手机,让姥姥帮你保管,好吗?”
“不要。”四岁半的小女孩机灵地一眼洞穿大人的坏念头。
做妈妈的没有做姥姥的心软:“每天你睡觉前让你拿着,平常时候,不准。由姥姥帮你保管。”
“妈妈!”弯弯扭捏小身躯,敢对懦弱的姥姥耍脾气,对冷酷的妈妈可不敢。
“行。如果你不小心丢了你爸爸的手机,永远没有办法和你爸爸联系了,别怪姥姥。”做妈的最知道小女儿的弱点,安知雅不痛不痒对女儿说。
弯弯瘪起了小嘴巴,把手机交到了徐桂花双手里,郑正重重地嘱托:“姥姥,不可以丢。”
“知道啦。弯弯乖!”徐桂花摸摸外孙女的头,笑呵呵地把贵重手机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她和女儿一样,对于向陌生人攀结富贵没有想法。
安知雅下了床,手摸到额头上捆绑的绷带。想到刚刚那男人,心口忽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周身不安。
见女儿摸额头,徐桂花以为女儿头疼,紧张道:“不然上镇里的卫生所看看。”
“不用了。那人给我消毒后上了药粉。”安知雅说。
“那人交代过,说是过两天后,一定得上卫生所换药。”徐桂花想起奉书恬给女儿上完药时交代的话。
“没必要。用点草药,好的更快。”安知雅对于镇里的卫生所没有一点好印象。
徐桂花在这点上是没有办法反驳女儿的。女儿是她父亲赤脚医生徐云松医术的唯一传人。而且,镇里的卫生所向来排斥赤脚医生这个行业,对于徐云松没有好颜色过。安知雅早就耿耿于怀了。
弯弯帮着姥姥徐桂花拾掇屋子。眼见家中物品被弟弟叫来的人砸得七零八碎的,徐桂花一边扫破烂一边抹眼泪。安知雅到厨房里拿了条扫把,准备帮着打扫。
屋门忽然咿呀一声,走进来一个圆圆胖胖的妇女,面容和蔼,环顾一眼徐家内,缩圆口惊叫道:“那人来说时,我和村长还不大相信,没料到,徐朝贵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家里没有人伤到吧?桂花。”
所以,这来的妇女徐桂花和安知雅都认得的,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王珊珊。
“王主任好。”人家是官,只是个小官都比自己平民百姓大,徐桂花赶紧搬张凳子给王珊珊坐。
安知雅与小女儿没有时间侍候官老爷,埋头清理屋内杂碎。
王珊珊喝一口徐桂花端来的开水,说:“桂花啊。这事儿你不用急。村长召集了村内所有能说话的人,准备一起开会,批评徐朝贵同志的错误。”
“他这是伤人、毁坏他人财产,是犯罪。”安知雅不冷不热地插进来一句。
“对。舅公他坏,伤了妈妈。很多人亲眼看见的。”弯弯叉腰,绷着张小脸蛋。
王珊珊接到孩子生气的眼神儿,干干地哑笑两声,放下口杯,起身道:“这毕竟算是你们徐家内的纠纷。村里不想让你们闹到上面去,是担心丢你们家门的面子。村长让我带你们过去,当着村里老人的面,把这个事儿给解决了。”
“是。是。”徐桂花懦懦地应着。
安知雅盘思的是:徐朝贵带人来砸徐家,村里的人不可能都不知道。
“知雅。”王珊珊看安知雅一动不动,叫一声。
安知雅扔下扫帚,把手伸给女儿。
王珊珊看见她打算带小女孩一块去,着急地抹一把汗:“知雅,这是大人的会议,小孩子就别去凑热闹了。”
“怎么不要?”安知雅转头看向她,充满寒气的目光让王珊珊在炎夏里打冷战,“弯弯她是随我姐姐姓徐。我外公临终前的话,村里老人在场可以作证。这房子不是给我,是要留给将来继承他家业的弯弯。”
王珊珊恨恨地啐了口唾沫,却只得任安知雅带上女儿。
来到村委会办事地。一屋子内坐满了人。
徐桂花迈进门槛的时候,见村里几个长老都到了,村委委员全到,还有一些村里能出钱出力的汉子和女人,其中有今早才找过麻烦的林三婶。村长傅民义坐在屋内唯一摆着的办公桌后面,犹如定案的法官说:“让大家没能顾上午饭先到村委里来开会,辛苦了。”
听这话,像是在说这错都在她们徐家头上。安知雅伸手扶住母亲打哆嗦的手,让母亲带弯弯坐到门槛上,自己一人站着。
看安知雅傲立鸡群,总有人看不顺眼出声:“桂花,你养了双好闺女,一个在外面弄了个野种回来,一个今天懂得勾引军人了。”
安知雅盯着那说闲话的人,冰冷的目光直戳到那人低下头要埋进土里:“勾引军人这话,你怎么不敢当着那军官说?还是怕那军官告到上面去,说全村的人见着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只会围观取笑,村委会的人则躲到不知道哪里去。”
“安知雅!”林三婶借着这会儿人多气势,站起来指住她,“你别以为你伶牙俐齿便能站住理。像村长说的,现在村里的人都为了你们徐家遭罪呢。”
“为了我们徐家?”安知雅冷笑两声,笑完嘴角挂了抹悠闲,“林三婶,村长和长老们都没气呢,你怎就气成这样了?难道,怕没法把我们三人撵出村,没法让你们家多分点红利?”
林三婶的头顶冒出了乌烟,脸涨成了块红柿子:“村长,你瞧,她说这话——”
“行了,都坐下。”傅民义佯作怒气地拍打桌板,不仅阻止了林三婶的装疯卖傻,也把其他一些人的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村里的小家小户看徐家热闹打的是什么主意,村委和长老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安知雅把话当众说了出来,使得所有人都难堪。可想而知,大弯村的人,有多厌恶她们祖孙三人。不说安知雅年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小女孩弯弯是徐桂花双胞胎大女儿徐知芸的遗孤,就徐桂花本人,向来被村里人诟病为克夫命,把父亲替她招来入门女婿过门不到三个月给克死了。诸此种种,村里的人们对她们容不下,看不惯眼,想欺负,理所当然。
今天,徐朝贵带人砸东西,只是把矛盾激化了揭开了。说到徐朝贵这人,村里人同样是容不下的。要不是徐朝贵自小不争气,年轻时烂赌,徐云松不需要为女儿到村外招入门女婿,招惹了全村人的反感,认为徐云松瞧不起村里人。现在徐朝贵为了赌钱,借口要回老爸的祖屋,屡屡回村内闹事,更让村里人巴不得将徐家人统统撵出村去。
在开会之前,其实傅民义与几位长老都先商量好了,只不过等徐桂花安知雅来到,宣布出去:“桂花,村里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带你全家回去找你夫家的人。”
源起 第四章:太医传人
找安家的人?徐桂花打起了摆子,想起当年丈夫死后,安家的人来取骨灰,说什么都不准他们夫妻死后合葬。安家人是恨死了她。也因于此,徐云松烙下了气郁的病根,最终导致年前去世。
村长傅民义对她的反应似有所料,拉开抽屉取出封信,说:“桂花。这是我和村内几个长辈阿叔阿公,替你和你女儿外孙女谋算着。最后将你们祖孙三人最近的情况,写了封信告知安家的长辈。幸好,安太公是个知情达理的人,听说了你们的困境后回了封信给我们,说是让你们回安家,安家会给你们安排好房子等一切,让你们祖孙三人生活无忧。毕竟知雅是你第二个女儿,姓的是安不是徐,是安家的子孙。”
听傅民义说话时,安知雅一直冷冷地打量四周。所有人在对上她的眼睛时,先低下了头。看来,今天无论如何,大弯村是容不下她们三人了。倒也好,这种自私自利的村里人她们要来做什么。以前,徐云松未死之前,不知救活了村里多少条性命,徐云松临死之前,也不见有几个来徐家探望感恩图报的。
徐桂花听到安家要给她们房子住,惶惶地站起来准备接信。
安知雅伸出一只手,拦在母亲面前。
村长傅民义眉头微起云蹙,心里暗道: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她始终拦着,徐桂花有可能将房子让出给弟弟了,哪会再生出这么多事来。
想是这么想,傅民义淡淡一笑:“知雅,有什么话,等散会大家吃上饭后再说吧。”
“那可不行。”安知雅也是淡淡一笑,“大家都瞅着我们离开后这房子和人口分红的事情,不说清楚,大家能吃得下这口安稳饭吗?”
这丫头,说话真是愈来愈没有分寸了。若是在以前,肯定得被老人扇上几巴掌,或是拉到宗庙里去批斗,只能说这丫头好在生长在了新时代。傅民义看在那上头派到这村里来的大学生村官面子上,不好发性子,仅眉头皱着:“按你这么说,认为这房子你们离开后,也得空着。”
“这是肯定的,因为这房子是我外公留给弯弯的。这事儿,不仅我和我妈知道,于三叔刘二公那天也听得清清楚楚的。两位爷爷,我知雅说的可是假话?”安知雅说着,往角落里坐的两位近百岁的老人望过去。
两位老人迫于安知雅的当面质问,却不想得罪村长村委,只得虚应了声:“那天徐老头是这么说的。”
安知雅得到答复,接着道:“既然徐家的房子还在大弯村,有什么理由我们三人离开村后吊销我们在村里的分红?”
关系不少人利益,这话自然惹起了不少人反抗。林三婶又是第一个蹦了出来:“安知雅,你别太过分了!贪钱也不像是你这种人。你们三人都离开村子了,都没有为村里出一份力了,还想分红,妄想!”
徐桂花见着四周的人奋起围攻,懦弱地拉拉女儿的袖子,想着不需为这几个钱,不如算了。可安知雅不这么想,今天他们有本事不顾她们三人上老下小赶她们出去,她偏要撕破这些人肮脏的嘴脸,让他们一辈子良心不好过,妄想得逞。
按下母亲的手,安知雅冷冷静静的声音对着那叫得最凶的几个人:“敢问各位,你们是为村里出了什么力才获得分红的?村里卖地分红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拿分红只关乎是不是村里的人口,刚出生的孩子都能拿到分红。还是,林三婶,你两个小孩子是给村里拉牛耕地了才拿到村里的分红?”
安知雅这话说的是事实,那些叫闹的人个个怒胀肚子气,尤其林三婶的脸涨得最红。
傅民义“砰砰”拍打桌子:“闹什么?!这里是村委会。有事好好说,不许打架,不许闹事!”
“知雅。”见村里的人闹到了这个份上,村中最老的老人六叔公咳吐一口痰后,淡淡地开了口。
众人见是六叔公出来说话,屋里瞬间寂静了下来。
“知雅,如果你信得过六叔公,让你六叔公来替你做这个主,好不好?”
安知雅与村里这位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对上眼睛的刹那,眉尖些蹙,唇一抿,不吱声。
六叔公在她垂低的眉角,读到了一股犟劲与一抹知时而忍,与他所知的徐云松一模一样。他心中不免一叹:这些鼠目寸光的村里人,包括村长,都不知道这丫头出去了,才真正叫做前途一片光明无限。到时候,村里人要是倒过来哀求这丫头回村,肯定有的后悔药吃了。
磕了磕烟斗,六叔公道:“一是,知雅,你若让你外公留下的房子常年空着,没有人气,没人修葺,绝对不是个办法。我看不如这样,在你们回来之前,算是村里暂借你们家的房子,给平常村里的老人们玩乐时用。村委组织人,帮你们定时修葺房子,看守屋子,不让徐朝贵带人来捣乱。至于这修葺看守屋子的费用,在村里给你们三人的分红里面抵掉。”
安知雅的贝齿在下唇里稍咬。徐桂花忙拉住女儿,向老人家鞠躬答谢:“谢谢六叔公。六叔公这样安排,我们都可以安心了。”
“等等。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六叔公抬起手,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丫头出去后对他有怨气,“知雅。我知道你和你妈不会图村里的分红。因为你和你妈都是徐云松那个清廉的性子。况且,如果你们进了城里飞黄腾达了,根本不会想回村里了,哪会继续想着这年老失修的老屋和这一点分红呢。但是,我们也得为你们母女三人留条后路。如果你们进了城,安家并没有履行对我们和你们的诺言,让你们受苦受累无家可归。你们回大弯村里来,我和村委都来给你们做主。这房子归还给你们,分红照付。”
安知雅其实对这个安排根本不满意,因为村里摆明着同仇敌忾非要吞掉她们徐家的财产,但知道六叔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缓和她们家与村里人的矛盾。闹下去无非两败俱伤,何尝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在老人的眼里,安知雅能读到的是:丫头,如果你真有本事,出去了闯一番天地出来,回来扬眉吐气,不是更能气死这帮人吗?
说到底,村里人嫌弃她们三人,无非是嫌弃她们没钱没权没势没男人可以撑腰,所以尽可欺负。
散会后,六叔公向安知雅招招手。安知雅仅凭刚才他在会上说的那番话,对老人家十分敬重,低头走了过去。
“知雅。”六叔公压低着嗓音教诲道,“村里人现在都喜欢上卫生所看病了。但六叔公知道,你外公流传下来的那门手艺,才真正叫做金钱买不到的。六叔公本人一向不喜欢打针吃药片。还是你外公的金针草药最灵验。你去到城里就知道了,千万不可把这门手艺丢了。听说很多外国人专程上我们国内,非要找赤脚医生看病呢。”
源起 第五章:出村
村里给了她们三天时间收拾东西。
安知雅在拾掇行李时,常常想起六叔公的话。自己从出生起,没有父亲,母亲懦弱,舅公烂赌,是外公一手把她和她姐姐带大。姐姐徐知芸不喜欢药味,外公一门心思把全副手艺传教给了她。两岁起刚会走路跑步,外公带着她上山采药辨药。弯弯两岁大后,她同样一副心思地教弯弯。
六叔公说的没有错,外公这门手艺,金钱买不到。村里人不知道而已,外公这门手艺,遵照祖训,向来只传家人不传外人,因此当年她的父亲舍下豪门子弟的身份,委身徐家,只是冲着继承外公的医术。这么多年来,暗中来慕名向外公求学的人不会少,只是都遭到了外公铁定的拒绝。
如今村里的小孩大人,一得病都跑卫生所,打吊瓶吃药片,好是好得快,但伤身。哪像她家弯弯,有病自小不需吃半颗药,在病刚发起时,被她和外公发现,用饮食调节都可以解决掉。所以,赤脚医生在外头想挂牌行医或许难,但是,谁规定赤脚医生只会坐堂开方?
家中的贵重医案与制药工具,早些时候被她和母亲偷偷运到其它地方藏起来。因此徐朝贵找人来砸屋时,并未损失到外公留下的宝贵财产。至于外公最珍贵的行医心得,曾经立过书,但后来丢失,全凭口述传教给了她。如今她出外要带走的,主要是一些家传的药品。这些东西,幸好外人看不懂不会用,徐朝贵派贼来也不懂得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