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然的会和她谈到商界中事,讲起那帮财经巨子们总是很讽刺的口气,他讽刺起人来是很毒辣刻薄的,她有时候也是这种讽刺针对的对象,因为她笨。其实从小很多人赞她聪明,只不过和他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在一起,她就显得笨拙了。他就受不了身边的人半天理会不到他的意思,开始的时候还骂她,后来大约觉得实在是无可救药,所以降低了要求,不再多说她了。
跟着他的日子稍久,多少摸到了他的一点儿脾气,这一点儿也只是生活习惯上的。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之类,他向来起早,可是如果睡不好就有起床气,绷着脸生气,连打球也会水平失常。所以他没睡好的时候,千万不去惹他。这多少给他添了一点人性味——可是她还是怕他,跟他越久这种怕就越甚,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栽培她,而她想不出他要的收益是什么。
他们到底是世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恨简子俊恨到哪一步,他就应该恨她到哪一步,不是吗?或许他要把她培植成才,然后再来出手对付她。因为他的惯例是不向无用的妇孺出招;又或许他太闲了,于是把她当成宠物来调教,今日的易志维纵横天下为所欲为,有本事翻云覆雨,就是常常因为没有对手而闲得近乎无聊。他这个人太聪明、太无懈可击。凡夫俗子望尘莫及,所以寂寞。
她还真想不出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了他,引得他肯相助华宇。她事后将30%的股权划进他的户头,他倒还道了一声谢,不知是绅士风度使然,还是真心实意。她倒是松了口气,她还怕他不肯要呢。有了他做华宇的大股东,无疑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她在公事上渐渐摸出了一点门道,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对这一行又不熟,可是有他在背后指点。明师出高徒,她虽然老是被他骂笨,可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也多少学了他一点皮毛。众人皆知她是易志维的亲密女友,都肯给她面子,她应付着,倒还不吃力。
她渐渐的把华宇往正轨上带,雷厉风行的改革公司的体制,大批大批的将慵肿的机构人员裁掉。清算坏账,将房产抵押出去,以获取流转资金。易志维在一旁看着,没说什么,可她知道他是默许的。
这么一来,她不觉就忙起来了,易志维也忙起来了——他新近对一位漂亮的女律师有了兴趣,穷追不舍。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她就索性又搬回家去住了。
家里就算有万般的不好,到底还是她的家,
一回家就和继母又吵了一架。因为她裁掉的行政人员中,有继母的弟弟。傅太太早就对她有一肚子的不满,只苦于见不到她,听说她回家了,气冲冲的走进客厅:“大小姐回来了?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见我们傅家人了。”要是从前,她低头就忍了,可是今天她刚在公司盘完账,精疲力竭,回家来听她这样一篇话,好气又好笑:“这是我的家,我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哟!还知道这是你的家,还知道这屋子里的都是你的家人,我还以为你跟了那姓易的,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早就忘了这儿还有你的家呢!”
她淡淡的一笑:“傅太太,我尊重你是长辈,请你也尊重自己。”
傅太太见她不像平时那样闷不吭声,越发觉得怒不可抑:“我是长辈?你还知道要尊重我这个长辈?你有姓易的撑腰,你什么时候还把我放在眼里过?你现在威风啊,是华宇的董事长,说一不二,想裁员就裁员,哪顾别人的死活。人家一大家子拖家带口,全指望他那点薪水活命,你太没有良心了!你父亲怎么瞎了眼,把公司交给了你!”
辱及亡父,傅圣歆就忍无可忍了:“傅太太,请你说话考虑后果。我裁员是工作需要,有用的人我是不会裁掉的。这次裁掉的人我也依法发放了遣散费用。如果他们不满,尽可以向劳动法庭起诉我。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向我挑衅?”
第四章
傅太太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索性耍起泼来:“我算什么东西,我连你脚下的泥都比不上呢!现在公司你作主,我们娘儿几个都在你手里讨饭吃,只有我不识抬举,还想着你给面子,你不把我这个老东西轰出去,就算你有气度了!”一边说,一边就哭:“老爷子!你扔下我们母子就走,现在我们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呵…”
傅圣歆烦上来了,轻叱:“你住嘴!”
这下子彻底惹恼了傅太太:“你叫我住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好歹还是你父亲的太太,你凭什么叫我住嘴,我哭你父亲你叫我住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反正是要嫁个好人家了,傅家不过是你娘家,认也好,不认也好,饿死我们娘儿几个最好!”
傅圣歆怒极了,反而笑了——这也是叫易志维逼出来的,越生气他越逼你笑,她笑了一笑,就说:“傅太太,算你还明白厉害关系。你虽然是我父亲的太太,可是我父亲已经过世了,遗嘱上清清楚楚,留给你有大笔的房产和现金。我于人情于法律都没有义务赡养你,公司和这幢房子都是我名下的,我让你住在这里,不过是给亡父面子。你不要以为我就有义务把你当做什么人物,由你来干涉我对公司事务的决策。”
一席话直把傅太太说得傻了,傅圣歆缓缓的道:“你如果安份守已,我也会给你面子,不把你扫地出门。你如果再这样缠着我胡闹,别怪我连容身之地都不给你!”
不等傅太太再说什么,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关上房门,这才生起闷气来。呆呆的坐在那里半天,也懒得动弹。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易志维打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她以为他把电话又忘在车上了,正打算挂掉算了,倒通了
“是我。”
他笑起来:“不是说回家的吗?怎么又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我了吧。”她“哧”的一笑:“谁会想你,跟你在一起总是骂我笨。说得我一无是处。”
“那你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怕你忘了我。”
他“唔”了一声:“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总是提心吊胆吗?我忘了你不正好?”
“那我的公司怎么办?”
“太过坦白的女人会把男人吓走的。”
“你说过最恨女人甜言蜜语想骗你。”
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奇怪,每次当面你都不喜欢跟我说话,问你十句你只答一句,一讲起电话来,你倒又伶牙利齿。”他笑了,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他说:“现在你放心了,我这几天都不会忘了你的。”停了一下,问:“真的没有事,特意的打电话来?”
她瞒不过他,他永远洞悉天机。她苦笑:“和人吵了一架,心里很难过。”
“和家里人?”他说:“我有灵丹妙药,你去逛四个小时的街,买一大堆衣服,保证就高兴了。”
她问:“有没有新鲜点的主意?”
“怎么没有?最后用我的信用卡签单。一想到是花我的钱,你一定开心极了。”
她“哧哧”的笑,他说话就是这样毒,连说到自己都是这样刻薄。她那里有他一张信用卡,他说过那是道具。隔几天要让人知道她拿着他的信用卡买时装珠宝,这样别人才不会起疑心。她还从来没有用过,今天被他一说,还真想试试了。
她于是真的上街去买衣服,跟易志维在一起衣服永远不会嫌多,他要出席的各种场面实在是众多,他的女伴最好夜夜新衣,每天一个新造型。而易大少纵横花丛,眼光自然精到,她如果一个礼拜中穿衣重了样,他就会旁敲侧击,提醒她该买新装了。
她将车开到那间著名的女装店“缤纷”去。这也是第一次光顾这间店子,以往她的衣服都固定在一间老字号买,可是易志维批评过她衣着太单调,她听说“缤纷”是最好的店子,今天就索性来看看。
“缤纷”果真是名不虚传,她一走进店门,漂亮的女店员就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呼:“傅小姐,我们刚刚到了新货呢!”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姓傅?”女店员笑吟吟的:“傅小姐谁不认识?报纸上像您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女银行家可不多。”
他们这种店子,专作名人的生意,所以最关注上流社会的八卦新闻。她一想明白,也就不以为然了。试了几件衣服合身,她也不问价格,就将信用卡交给她们去刷。那女店员一看卡号就笑了:“易先生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那我们给您打个八折。今天易先生怎么没有陪傅小姐一起来?”
是吗?他以前经常陪女人买衣服吗?看不出来,他向来绅士派,说穿了骨子里也就是大男子主义,没想到还有女人受他如此恩宠,竟然让易志维纾尊降贵来陪她买衣服,这女人一定不同凡响。
等着她们刷卡,又一位顾客进门,一走进来只觉艳光四射,美丽照人,原来是祝佳佳。她显然是老主顾了,店员熟稔的打招呼:“祝小姐,今天换了发型,那一定是要挑几件漂亮衣服了。”
“你们说有新货,我就来看看。”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见到傅圣歆,倒是一怔,旋即满脸的堆起笑来:“傅小姐,真巧。”
的确巧,说不定她用的也是易志维的信用卡呢。她淡淡的笑了笑:“祝小姐。”祝佳佳倒是落落大方:“买衣服?志维没陪你来?”天下人怎么都把她和易志维的名字连起来讲?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她毕竟是至今为止易志维唯一对媒体默认过的女朋友。个个以为她好有手腕,竟套牢了叱咤风云的东瞿执行总裁。
对着祝佳佳这样的美人,谁都会因她的美丽而觉得眩目,易志维呢?她不禁微笑:“祝小姐还不是一个人来?”两人各自会意,一笑罢了。祝佳佳问:“傅小姐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答应。易志维有时候很别扭,尤其不喜欢她和他身边的人走得太近,记得有一次他在洗澡,于是她替他听了一个电话,结果是他弟弟打来的。就为这个他还发了一顿脾气,他发脾气的时候很少,所以她牢牢记住了,轻易不敢再和他身边的人打交道。
祝佳佳见她半晌不答,连忙说:“不方便就算了。”
这一来她倒不好说不去了,不然真的让人以为她心高气傲,不屑与人交往。笑笑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很乐意呢。”
两人一起走出“缤纷”,祝佳佳说:“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环境还不错。”引她去了。情调果然是不错,两人坐定下来,各自要了饮品。祝佳佳说:“我一直想近一点看你。”傅圣歆微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倒是祝小姐经得起近看。”祝佳佳不由也笑了:“傅小姐真会说话。”她绝美的大眼睛秋水一样,盈盈的看着圣歆:“你也许知道,我是跟在志维身边最久的一个,你出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让志维为你破了那么多例。”
“哦?”
“他那个人在媒体面前很低调,从来不喜欢自己或亲友上头条出风头。而且凭他今天的地位和往日与媒体良好的关系,就算有什么把柄落在媒介手里,东瞿的公关部也一定有办法说服媒介不公开。所以说,所谓的‘机场热吻’一定是他畜意泄露,授意媒介可以刊登。”
“哦。”
“你是第一个获许搬入他的公寓的女人。他从来不留人过夜。”
“哦。”她摇了摇头:“还有什么?”
“还有,他向来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他的女友永远不能妄想在东瞿得到任何帮助。而据我所知,他替你担保了不止一笔贷款。”
“他是我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例外就在这里,他从来不和合伙人或下属发生纠葛,因为他说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工作。”
“哦。”
“你好象很不以为然?”祝佳佳摇头:“他做每一件事,一定都是有目的的。因为他的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傅小姐,你让他花费了不少时间。”
傅圣歆换了个坐姿:“祝小姐的意思是…”
“他爱你。”祝佳佳坦白:“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爱你。”
饶是傅圣歆如斯锤炼出来的人,也让咖啡呛住了,用纸巾掩了咳嗽着,她也想过易志维的目的,只是做梦也没想过这个结论。好容易缓过气来,才宛尔一笑:“祝小姐真会说笑话。”
“我不是说笑话。”祝佳佳的表情严肃:“我跟了他三四年了,从来就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他是想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方式。”
“他是个固执和相当有主见的人。”
这种谈话令傅圣歆吃力,她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我最近和他很少见面,他最近和一位律师走得很近。”
“你没有研究过他在历次收购战中的表现吗?他擅长虚晃一枪,用别的东西来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祝小姐,”傅圣歆忍下叹息的欲望:“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看我们的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我还有事,对不起,先走一步。”
开车跑回家去,倒是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换了衣服去打球。她在球场里等到了易志维,他惊讶的扬扬眉:“早!”
“早。”
他就忍不住笑:“这么早跑到球场里来,不是要见我吧。”她顺水推舟的反问:“你说呢?”
他笑而不语,她咳嗽一声,问:“怎么一个人,不带着你的女律师来吃早餐?”他瞧了她一眼:“你平常没这么关心我吧。”
她举目望球场:“今天打球的人不少。”突然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脸色不由一变,低下头去。这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情,他偏偏就看见了,顺着她刚才望的方向一看,就笑逐颜开:“哦,傅小姐,你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来,我们去和简先生打个招呼。”
她的脸色惨白,他说什么?她只想掉头就走!他站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跟我过去。”
“不!”
他眯起眼:“圣歆?”
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宁可被他骂也不愿意过去见简子俊。他眼看她纹丝不动,却笑着弯下腰来,在旁边人眼里,大约又是情人亲昵的耳语了,他微笑着在她耳畔一字一字的说:“你最好站起来跟我去见他,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的华宇目前还有超过七成的同业拆借没有偿还,是不是?”
他真是卑鄙,居然用公司来威胁她!她咬着唇,怨愤而委屈的看着他。
“我给你五秒钟考虑,我数到五你不站起来,我绝不再勉强,保证掉头就走。1——2——”
他没有数到“3”她就站了起来,他赞赏的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对啦,我教过你的,笑得甜一点,就算要杀他么,也是以后的事情。”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要见简子俊,她心一横,突然有了勇气,她昂起头,就当以前不认识他好了。一个财经巨子,以前陪易志维见多了,没什么稀奇。
易志维挽着她向简子俊走过去,简子俊倒是远远就笑:“嗳,易世兄。”
“早,简世兄。”
两个人互相客气,所以都称对方世兄。虽然在商界中一直争得你死我活,可是照样还是亲亲热热。易志维说:“很少看见你来玩,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打两杆?”
“最近肺出了点问题,医生嘱咐我多呼吸新鲜空气,所以就来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易志维拍着他的肩:“那些医生们的话,一句都不能听。不是叫你戒烟,就是叫你少熬夜,尽提些没可能的建议。”
简子俊忍到这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着傅圣歆看过来,她璨然的笑着,小鸟依人一样偎在易志维身边。易志维就说:“听说你们是世交,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傅圣歆伸出手:“简先生,很高兴见到你。”简子俊说:“我也很高兴,傅小姐。”
“好了,”易志维牵起傅圣歆的手:“我和圣歆还没有吃早饭呢,简先生不如一起来?”
“我吃过了,两位请自便。”
转身走回餐厅,傅圣歆才长长吁了口气。
“不用叹气,你今天可以打九十分。表现相当不错。”他的胃口似乎大好起来,吃早点也吃得香极了:“几天不见,你没有退步,反而有进步。”
她笑了一下:“是你教得好,该谢谢你。”
“是吗?”停下刀叉来瞥了她一眼:“有诚意的话今天晚上陪我吃晚饭。”
她忍不住问:“你的女律师呢?”
他仔细的瞧了她一眼,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相信了——这个世界上不吃饭的女人也许真有,可是不吃醋的女人是绝对没有。”
她让他逗笑了:“你凭什么说我吃醋?”
他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你两次提到我的新女朋友,那又是什么意思?”
她说:“今天公司要开董事会,你别忘了来参加。”
“王顾左右而言他这种小把戏,留着对别人去玩好了,你是我教出来的,别妄想用这招来对付我。”
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她偏偏大胆不怕死的再捋一下虎须:“那么你想让我怎样回答才满意呢,易先生?”
他大笑起来,弹了一下她的脸:“你这张嘴好好开发一下,会是个谈判高手。我开始怀念你害怕我的日子了。”
“我现在依然很怕你呀。”她将脸一扬:“你还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斜睨了她一眼:“我想我教得太多了一点儿,我应该留点儿看家本事,免得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第五章
她真的择床,一夜没有睡好,早上又醒得早。天还没有亮,客厅里的灯忘了关,从门缝里透出一圈明亮的黄色光晕,模糊而漂亮得像特意设计的一样。她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太静,听得到枕头下他的手表“喳喳”的走动声音,也听得清他的呼吸。他老是背对着她睡,睡态也不好,总是霸占很多位置,大约独睡惯了的。她蓦得想起祝佳佳的话来,不知怎么心里就一动。她坐了起来,俯过身去看他,暗沉的光线里他的轮廓依旧是鲜明的,他睡得正沉,她突然生出一种孩子气来,试探的伸出一只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当然没什么反应,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大胆的伸出了一根食指,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奇妙而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脏,他的下巴上已冒出了胡渣儿,有一点儿刺手的感觉,可也感觉不那样完美了,他平常太修边幅,太完美,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才让她觉得他是属于她的——只在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
绝望的寒意从心里涌起来,很快就侵吞了那一丝温暖,可是他永远不会是属于她的。她的鼻触里莫名的发起酸来,她本能的扭了一下身子,或许动静太大了,他被惊醒了,惺松的昵喃:“圣歆?”翻过身来搂住她,声音朦胧而含糊不清:“怎么还不睡?”
没等到她回答他又重新睡着了,她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可是就像是躺在那领芙蓉簟上,只是凉——一阵阵的凉意泛上来,包围着她,冰冷着她的四肢,冰冷着她的五腑六脏。
早上两个人都破天荒地的睡过头了,还是易志维的秘书打电话来吵醒了他们:“易先生,今天的会议是否延期?”
他本来还有三分睡意没有醒,这一下子也睡意全无了:“当然要开,现在几点了?”
“九点四十。”
“该死!”放下电话就到洗盥间去了,傅圣歆也知道迟了,连忙起来,一拉开密闭四合的窗帘,亮得刺眼的阳光“刷”得射了进来,她猝不防及,连忙低下头去,可是太迟了,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泪水,她这一低头,正好流出来,匆忙用手去拭,偏偏易志维已走出来了:“怎么了?”
她强笑:“太阳光照的,我真是笨,几层一起拉开,照得睁不开眼,又掉眼泪。”
易志维说:“你忙着拉它做什么,你难道不用赶着换衣服上班?”转过身就去开衣橱找他的衬衣领带,她连忙去替他把公事包拿过来,看着他打好了领带,又拿了外套让他穿上。趁着她替他整理领带的功夫,他凑近瞧了瞧她的脸,问:“怎么啦?”
“没事。”她只管催着他:“还不快走,一会议室的人准都等着呢。”
眼泪又要掉下来了,真是不争气,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这种气氛。
他问:“那你怎么又像个小媳妇似的。”
她用手推他:“走啊,你开会迟了。难道要下属们笑你睡过头了?”
他疑惑的看着她,他脸上绝少出现这种表情。事情从来都在他控制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事是他觉得不理解的。他显然不喜欢这种例外,可是他真的没有时间和她讲下去了,他匆忙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