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杨磊的孪生弟弟杨森,他在部队,曾经得过团部举办的散打比赛冠军,这会儿发起威风,很快把郭家父子解救出来。
郭振先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儿,本想道谢,一看是杨森,脸儿立刻就沉了下来,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猫哭耗子,假好心!”
杨森嘴唇抿了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是什么人,你等着看吧。”说完,忽然转身朝新郎走去。
“二弟,你怎么才回来?”杨磊在弟弟面前,莫名地有些心虚,赶紧满脸堆笑着打招呼,却不想杨森走近,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拖着他往郭家门口走:“你别叫我弟弟,我没有这么怂的兄长,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应该给颖颖和郭叔叔赔礼道歉,没想到你还学会耍无赖了,竟然能想起弄一群流氓来打人,你配做人吗?”
“放开我!”杨磊拼命挣扎。
“杨森,放开你哥!”杨社民跑上前,想要救出杨磊,无奈杨森一伸胳膊,就把他架开了。
十几步路几秒钟就走完了,杨森踢了杨磊一脚,让他对着郭家的大门跪下,然后按着头:“给颖颖说对不起,你不是东西!”
杨磊拼命挣扎,嘴里含混不清地嘶喊:“杨森,你竟敢这样对我,你不是我弟弟,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杨森也不说话,按着杨磊的头,砰砰就是三下,地上立刻出现了一坨血印,杨磊的声音都嘶哑了:“杨森,别以为你这样出卖我,郭颖颖就能看上你,你是个只知道在门后耍拳的笨蛋,她的眼里永远都没有你!”
杨森黑红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脚踢向杨磊,杨社民扑过来抱住了杨森的腰,杨森这一脚便使不出力气,杨磊往前爬了几下,趁机站起来。
杨社民声音焦急地喊道:“森儿,你还胡闹啥?没看到颖颖晕过去了吗?快点找两个人,把她抬到公社医院去看看!”
杨森愣了一下,略一犹豫,杨磊就跑远了。
杨社民松开杨森的腰,又推了一下:“还不快去,颖颖都流血了!”
杨森果然焦急地快步进了郭家院子。
“唉,还是村长仁义,这老郭今天有些过了。”瞧热闹的村民,不少人这么说。
杨社民嘴角闪过一丝狞笑,对着杨磊隐蔽地做了个手势。
杨磊在水仙的帮助下,擦干了额头的血迹,衣服上的灰土也拍干净了,他对着乐手道:“走啦!”
唢呐又响了起来,郭家父子受伤,没人阻碍,婚庆队伍终于进了杨家大门。
杨社民恨恨看了一眼郭家的大门,急忙往自家走去。
儿子要行大礼,当父亲当然得在长辈的位子上,他巧妙地支开杨森,为杨磊子打通了道路,同时,还赢得村民的赞誉,一石三鸟,这样的计谋,信手拈来,村民们竟然没有一人看破。
振先眯着一双熊猫眼,一张脸还有些青肿,看到杨森,立刻怒气冲冲地赶他走。
杨森焦急万分地哀求:“你姐姐被打在头部,你就不担心她脑震荡?”
“脑震荡也是要静卧休息,此刻不宜移动,你少打扰。”
郭振先步步紧逼,终于将杨森赶出了家门。
杨森有多犟,郭振先可是知道的,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便靠在大门上,果然,几分钟后,便有轻轻的敲门声:“振先,我这里有点脑震荡的药,给你我就走。”
郭振先气得将大门开了一条缝:“药是随便吃的吗?走开!”
杨森伸脚卡在门缝上,一使劲,便挤了进来:“我刚才把皮箱仍在路边了,振先,这些吃的给颖颖吧,还有这身衣服。”
“拿走,我姐姐不稀罕。”
“振先,你别说拒绝的话,这是我们家欠她的。”
“滚!我姐姐不会要你杨家一分钱的,你走!”
“振先,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我和杨磊,不是一条道跑的车,听说他们的事儿,我这心里,跟刀割一般,你就收下这些吧,我不是为了求个心安,我这是真的想为颖颖做点什么。”
郭振先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杨森,可是杨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又比他功夫好,他把人也赶不走…
...
第4章 神秘的仙翠山
颖颖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小山上,山丘平缓,一眼望去,满地都是干枯的衰草,山脚下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仙翠山”几个篆体字。
颖颖没有学过篆书,很奇怪自己竟然认识这几个字。
石碑的背面,刻着:“山是仙山,树木葳蕤,勤劳永享,惫懒无缘。种下百果树,满山百果香,十年不浇灌,只留枣树园,百年不打理,枣儿也睡眠。”
什么意思?颖颖疑惑不解,眺目四望,不远的山顶上,长着一棵粗壮的枣树,硕大的树冠,却只挂着几颗红枣,每一个都有鸡蛋大,在阳光下,红彤彤的,发出诱人的光芒。
颖颖忍不住朝枣树跑去,她诧异自己身轻如燕,一伸手,便飘到树顶,可是,她怎么使劲,也没法把枣儿摘下来。
忽然听到弟弟在悄声说话:“姐姐还没醒吗?”
“没有。”妈妈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妈妈——”颖颖刚张嘴说话,眼前一个恍惚,她竟然躺在炕上,刚才那些,都是做梦,这梦,怎么跟真的一样?
“颖颖,你醒了?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疼吗?”丈夫和女儿都受了伤,桂枝两边照顾,心力交瘁。
“我好了,你快休息吧。”为了验证自己的话,颖颖想要摇摇头。
“别动,别动,医生说了,小心脑震荡,要静养。”
“妈妈,我真没事了,头不疼,身上也没有不舒服,你快休息去吧。”
颖颖装作瞌睡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妈妈果然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妈妈这就走。”
看着母亲单薄的背影,颖颖十分难过:“对不起妈妈,让你和爸爸担心了。”
“呜呜——”冯桂枝一下没忍住,哭了出来,多好的闺女,怎么就会碰上个“陈世美”呢?
窗外的天色,黑沉沉的,小山村经常没电,一盏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摇曳跳跃,屋里影影幢幢,当母亲的频频回头,难以安心。
“妈妈,别难过了,今天的事情,让我看透了杨磊的本质,咱们不值得为这样的卑鄙小人伤心,分手是我的幸运!”
“颖颖——”母亲低泣,张张嘴,却忍着没说出来——那个负心汉,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啊。
“妈妈,杨磊现在就露出原形,对我来说,是福不是祸,人生总是有起伏的,现在分手,总比在我最危难时,他背后下刀要好多了。”
桂枝忍不住点头,但还是心疼女儿,脸上一片哀戚。
“妈妈,爸爸伤好些了吗?没有发烧吧?”
“嗯,你爸身体好,已经睡熟了,你放心。”
“妈妈,你也睡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明天,就有好消息弥补我们呢。”
桂枝仔细地看了看女儿的神色,确定颖颖真的想通了,这才安下心来。
妈妈走了,颖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在想刚才才梦。“仙翠山?”谁知刚刚感叹一声,忽然天旋地转,她竟然又来到了刚才的梦境,怎么回事?颖颖有些着急,忍不住嘀咕:“怎么会来这里?我要回家!”忽悠一下,她果然回到了炕上,油灯的火苗,只不过忽闪了一下。
颖颖茫然四顾,一切如旧,只有脖颈下,有一股温热,她疑惑地伸手摸了一下,是祖母给的那个如意玉坠。祖母是跌了一跤忽然去世的,颖颖当时只有六岁,弟弟还未出生,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个如意玉坠戴在孙女的脖子上,便倒下不会动了。
关于这个如意玉坠,祖母一直念叨,说是郭家传了好几代的宝物,而且,颖颖有一回,还听见祖母捏着如意玉坠念叨:“仙环,仙环,你什么时候才能显灵?已经三代了,你为何还是沉睡不醒?”
颖颖当时莫名其妙,现在才知道,这如意玉坠果然有蹊跷。
“仙翠山!”颖颖在心里默念一声,便又置身其中,她发现自己不是刚才那样在山坡上飘荡,而是一步一步真实地走路。
原来,颖颖在昏迷时,意识倒是先走一步,这一回,整个人都进来了,身上还穿着粗布做的睡衣。
奇怪,神仙地界怎么只长了一棵枣树?颖颖想起,刚才看到枣树的根部,干涸得裂了口子,随即便想通了:已经好几代人没能进来,肯定是无人打理吧,想想石碑后面的字,不也是那个意思吗?
颖颖在山上山下走了一遍,看到一股山泉,泉眼旁边,有一个小房间,里面全是农具,木桶、扁担、铁锨、锄头、镢头、犁、耧、耙、耱,应有尽有,可惜那些工具显得很原始落后,大概是先人留下的。
颖颖拿着锄头,先在大枣树边,刨出一个圆形小坑,这才挑水灌溉,本就是山里的孩子,这些事情她驾轻就熟。
一担水很快就渗没了,颖颖连挑了三次,大枣树这才舒展了枝条。
颖颖轻轻抚摸着枣树粗糙的树干:“我以前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今后,一定不会慢待的,明年,我就来种些核桃板栗跟你做伴。”
大枣树似有些欢喜,亦还有些不满,颖颖想了想:“哦,我怎么会忘记呢?当然还要栽枣树了,你是不是枣树仙呀?那些小枣树,都是你的子孙?”
枣树微微晃动枝桠,树顶的几棵枣儿,噗噗地落下来,似乎是给颖颖的谢礼。
颖颖洗去枣儿上面的泥土,尝试着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鲜甜溢满口腔。
随着口腔里的美味咽下去,一股热流在颖颖的身心回荡。
是的,不仅是颖颖的身体觉得舒爽,受伤的酸痛消失无踪,被伤害的心情,也瞬间修复,她忘记了愤懑不满,忘记自怨自艾,只觉得此生此世,不再和那渣男纠结在一起,真是太幸运了。
颖颖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她已经和杨磊过了一辈子似得,而且,杨磊还辜负了她的感情。
颖颖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在后来的岁月里,她如有神助,总能在关键的时刻,做对关键的事情,她的头脑里,总会跳出别人想不到的好想法,好念头,她一直把这些,归咎为空间的帮助,或者是她努力或者运气好。
其实,颖颖的确活过一世,被杨磊重重伤害之后,她才发现了玉坠的奥秘,那时,她坐在老枣树下,流了很多眼泪,老枣树把她的一部分记忆,存储在大枣里面。
幸好颖颖吃了这个枣子,不然,她重活一世,却对上一世毫无记忆,又要从头在努力,该多么悲催。
其实,生活中或许重活一世并不是神话,但几乎所有人前世的记忆,都难以留下来,人们才对此毫无所知罢了。
就像颖颖,重生,自己却毫不知情。
颖颖出了仙境,身上的酸疼消失无踪,不仅人精神了,心情也好起来。
第二天,颖颖早早起来,帮着娘亲做好早饭,又为弟弟和爹爹的伤处,擦了药,她本来,要给每人一个大枣,谁知一摸口袋,却变了脸色,一个也没有了,她明明记得放到口袋里了呀。
回到房间,颖颖又进了空间查看,大枣一个个好好挂在枣树上。
看来,那些大枣,只有自己能够吃到。
吃过早饭,爸爸妈妈见颖颖已经恢复,就让振先守着姐姐,他们要去采草药。
石睿山虽然不很高,但却绵延数百里,人烟稀少,草药很多,这也是山村人家一项非常重要的收入,天麻、猪苓等价格都很不错。
郭连弟和冯桂枝是采草药的高手,毫无征兆的山脊上,他们硬是能找到天麻,谁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颖颖收拾了厨房,和弟弟将枣儿摊开晾晒了,准备陪他去领军装,振先苦着脸,拿出一个塑料网兜:“姐姐,这是昨天杨森拿来的,我本来不收,没想到,他刚刚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还受了伤,武装部的人都来了,当着领导的面儿,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杨森回来了?”
“是,姐姐,杨森比杨磊好多了,他为了给冲锋的战友扫清障碍,以身体滚雷,负了重伤,听说,肠子都炸出来了,差点牺牲了呢。”
“啊?咱们在家,怎么不知道?”
“杨磊刻意隐瞒了,怕他妈妈担心,你也知道,陈姨有心脏
...
第5章 迟到的通知书
颖颖一时没法面对杨森,其实,从小到大,杨森都比杨磊对她更好,但杨森和他妈妈一样,就只知道闷头干活儿,即便做了好事,也不肯说出来,常常被杨磊抢了功劳,后来,颖颖和杨磊确定了关系,发现杨磊经常抢杨森的功劳,但那时她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并没有多想。
颖颖一向也是做得多说得少,因此和杨森更投契,但杨磊追得紧,又有杨社民推波助澜,那时她少不更事,才和杨磊订了婚。
回想过去,颖颖不仅感慨万千,杨磊连亲兄弟都算计,背叛婚约算得了什么?可惜她以前太过单纯,竟然没有多去想想。
郭振先也没有说话,他很遗憾和姐姐订婚的不是杨森,现在,都是因为杨磊这个老鼠屎,姐姐和杨森也没了可能。
“把这些香蕉柑子分一半街坊的小孩子,一半,拿给征兵的领导,这些南边来的水果,在咱这里挺稀罕的。”
“哦,好的。”
姐弟正说着,听见一阵铃铛响,是邮递员老赵来了。
这里是山区,老赵每次都牵着一头驴,驴背上,搭着邮袋,驴脖子挂着个自行车铃的外壳做的铃铛,一进巷子,就能听见声音。
“郭颖颖,挂号信!”
颖颖是村子里最出色的女子,老赵印象很深,自然知道她家就在附近。
“咦,姐姐,谁给你来的信?”郭振先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开门跑出去,“哪里来的信?”
“哈哈哈,好事情。”老赵性格豪爽热情,和村里很多人都认识,“郭颖颖,石睿山农校来的挂号,是不是你考上了,这是通知书?”
杨社民站在自家门口,老赵送来的东西,大多都由他转交给村民,闻言嘴一撇:“怎么可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通知书?”
“杨村长,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上农校,谁愿意毕业了还钻山沟沟?农校每年都要补录两三回呢,去年年底时,王家洼还有个男娃收到通知书了呢,哎哟那小子,居然宁可再补习一年,也不肯读农校,当场就把通知书撕了。”
就在老赵说话的当间,颖颖已经拆开了信封,果然是农校的录取通知书,她没想到,在自己二十五周岁,国家限定年龄的最后期限,竟然考上了。
郭振先站在姐姐背后,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激动不已,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姐姐,你真考上了,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了!”颖颖也激动万分,两行清泪,从脸颊流了下来,她的大学梦啊,这就要实现吗?
七七年恢复高考,大西省还是先获得推荐才能考试,颖颖就没有机会报名,去年她去考了,却名落孙山——山阴县的教学质量太差了,整个县才考了一个大专生,真叫一个寒碜。
颖颖本来都要放弃不考了,读高中时,学校天天学工学农,就没上几节课,毕业八年时间,她也没再摸过书本,三门课只考了一百出头,真够丢人的。
但爸爸妈妈却一再鼓励,最主要的,杨磊在读大学,颖颖希望能和他共同进步,最终,咬牙去了十里堡的中学,脱产复读,拼了一年,却还是比高考分数线低了二十八分。
颖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念书了,没想到,这都十一月了,居然还会下通知书。
“妈妈,爸爸,我姐考上大学啦——”郭振先跑出村子,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北山坡高声大喊。
山里人谁家没个事儿?平时大家都是这样,有人听见了,便会帮着喊几嗓子,一个多小时,爸爸妈妈便回到了家。
振先献宝一般把姐姐的通知书递给爸爸:“看,石睿山农校的。”
郭连弟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眼中泪光一闪,他忙低下头掩饰。
冯桂枝连忙递过来一个湿毛巾:“擦擦,瞧一脸土的。”
颖颖看着妈妈和爸爸互动,心中暗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恩爱,以前,她和杨磊相处,都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对她好,其实,杨磊除了甜言蜜语,真的什么也没为她做过。
杨磊没有少给颖颖送东西,但那些,不是他妈妈做的食物,就是他爸爸弄来的生活用品,偶尔有些山珍,还多是杨森采到的,他可真好意思拿着给自己装脸面。
郭连弟捂着毛巾,深吸几口气,这才放下手,大声道:“振先,去供销社买炮,再买几瓶酒,孩子她妈,拾掇几桌菜,我要好好庆贺庆贺,桌子就摆到大门外!”
“哎——”娘儿俩欢快地答应着,脚步急匆匆地忙去了。
“颖颖,我的乖女儿,你可真争气,咱们村,你是第一个正儿八经考上的,哈哈哈——”
郭连弟笑着,进屋里拿出三十块钱:“颖颖,给你,明天,和你妈妈去县里,买几身衣服。”
“爸爸,不用了,我衣服多着呢,够穿。”
“不行,你要去城里买时兴的,不能让同学笑话了去,你和你弟弟不一样,小子淘气,穿好衣服都磨坏了。”
颖颖还想推辞,见爸爸脸色不好,只得接下了:“爸爸,你年纪越来越大了,又没了振先帮手,打石头时,要悠着点。”
郭连弟是个石匠,擅长雕凿磨盘,这也是郭家的日子比村里人好很多的原因,尤其是去年三中全会以后,做豆腐脑磨香油的小磨盘定量大增,颖颖唯恐爸爸累着、伤着。
“我知道,哎哟哟,我闺女知道疼老爸啦,哈哈哈,颖颖,你好好读书,不要担心家里。”郭连弟乐得合不拢嘴儿。
杨家圪崂只有三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凹进去的山腰,鞭炮声很快就把他们吸引了过来,听说郭家摆宴席,庆贺女儿考上了大学,一个个的十分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
“早上,早上通知书才到的!”郭振先非常高兴地把通知书高高举起,“大家看,石睿山农校的。”
村子四十岁以上多半不识字,只有年轻的涌过来,小心地看了又看:“哎呀,颖颖这是要当城里人了,大学毕业,那就是国家干部了。”
“可不是!”
有人小声嘀咕:“杨家的孩子恁没福气,听说他娶的那个媳妇,只是纺织厂的工人,不是干部,长相也比颖颖差远了。”
“还落了个‘陈世美’的坏名声。”
杨家和郭家,就在一个巷子里,郭家这边吵吵嚷嚷的说话,他们那边听得真真切切。
村民吃着郭家的饭,嘴里自然说着郭家好,颖颖要去读书,在村民嘴里说出来,就像去当什么大领导似得,还有人竟然说,等颖颖毕业了,就把杨磊开除回家,让他回到杨家圪崂再受苦受穷一辈子。
杨家的大门闭得紧紧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吃过午饭,村民们都散了,颖颖一家去公社武装部,领取振先的新军装,又顺便去十里堡中学,看了小弟弟振兴,回来时天都黑了,第二天听村里早起的人说,杨磊和姜水仙在天麻麻亮时回城了,他们大概是实在没脸在村子里待下去。
不过,杨社民却比儿子抗打击得多,过了两天,就在颖颖准备上学时,在巷子里大声地传她闲话:“把别人的名额顶了,本来她考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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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幸运
“怎么回事?”杨家圪崂村民的八卦心被极大地调动起来,在场的人都围拢过来“老郭还有这么大门路?”——这问话最客气。
“我就说嘛,大学多难考,怎么就能轮到他家闺女。”
“就是,考大学容易吗?咱县里一年才考几个人?别说咱十里堡公社了,就是那么大的西王镇,也没人考上。”——自己家的不行,别人家的也要不行,这是赤果果的嫉妒。
“查出来是走后门的?是不是追回通知书?”——幸灾乐祸型的。
“怎么没有公安局的人来?这么大的事儿,不得抓起来吗?”——唯恐天下不乱。

杨社民恨不得这些人说得都是真的,可惜了,他遗憾万分地咽了口唾沫。
“到底怎么回事?村长,别卖关子,快点说呀。”
“是啊,是啊,快点说。”
在人们催促声中,杨社民心有不甘地道:“是——招生办的人看她年纪大,照顾的。”
“怎么就照顾她了?没有走后门吗?”
“不知道走没走后门,反正是照顾了。”
“上级不处理吗?到底要怎样?”
“上级好像不处理。”
“快些往下说啊,上级为啥不处理,她顶的谁的名额?人家就能乖乖让她顶了?”
“她顶的是五丈中学李老师的儿子,人家比她还多考两分呢,李老师去县里的招生办闹了,半条街的人都围着看热闹。”
说到这里,杨社民愤愤不平地继续道:“招生办的人给李老师说:‘郭颖颖都二十五了,今年若是上不了学,明年就再也不能考了,你儿子才十七岁,今年头一回考试,复读一年,明年成绩肯定更好,上大学多好,稀罕农校这中专生?李老师,眼光放远点,供个真正的大学生,那才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