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也不好受,但也只能强忍着不适耕耘,他可不想再被说教上一两个时辰,而且俞馥仪脸上那神似先太傅的表情让他莫名的心里发虚,若是战线太长,只怕中途会偃旗息鼓,只得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半点拖延不得。
于是一个希望早点结束,一个希望对方早点结束,在两人的殷切期盼下,果然很快结束了。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俞馥仪表示十分满意,要是丫像前世看的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动不动就一两个时辰,她真的会忍不住弑君的。
见司马睿从自己身上翻下来后便躺在一旁没了声音,她好脾气的问道:“皇上可要沐浴?”
“沐什么浴,朕一滴汗都没出。”司马睿张嘴大吼。
俞馥仪被吓的一哆嗦。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吃饱了撑得才搭理他!她翻了个白眼,坐起身来,掀开帘帐一角,摸过块丝帕,将下-身擦拭干净,然后重新躺回床上,翻过身屁股对着他,很快沉入了梦乡。
*
司马睿登基后效仿先帝,五日一休沐,十日一大朝,其他时候在养心殿理政,第二日正是大朝的日子,俞馥仪醒来时他早就没了踪影。
今日轮到谷雨当值,一大早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皇上可真是心疼娘娘,竟没让娘娘起来服侍,阖宫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主子能有这待遇了。”
昨个儿夜里他草草了事明显没尽兴,但又不能下自己的面子再跑去宠幸其他妃嫔,肚子里憋着气,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自己,又怎会叫自己起来服侍?不过这种私密事情,便是听风这种娘家陪嫁来的丫鬟她也是不会说的,闻言只笑了笑。
知道自己娘娘不爱张扬,谷雨说笑了几句就打住了,麻利的替俞馥仪梳了个堕马髻,配了几件精致小巧的玉饰,又选了件天青绣折枝白兰的圆领袍跟条白色素面细褶裙捧到她面前,询问道:“娘娘,今儿穿这身可好?”
谷雨虽然嘴碎,梳头打扮的功夫却是一顶一的,俞馥仪瓜子脸杏眼樱桃嘴,典型的小家碧玉长相,颜色鲜艳了衬不起,雍容华贵了衬不起,往素净浅淡里打扮,反倒显得清新脱俗。
俞馥仪点了点头:“就这身吧。”
穿戴妥当又用了早膳,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出发前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刚走出大门来,就见住在西配殿的常美人带着贴身宫女秋纹等在廊下,见俞馥仪走出来,忙上前福了福身,笑道:“给德妃娘娘请安了,娘娘今儿这身打扮可真好看。”
“常妹妹不必多礼。”俞馥仪抬了抬手,礼尚往来的也想夸赞下她的衣裳,结果发现她穿了件石青绣宝相团花的圆领袍,下面是深蓝马面裙,竟比五十二岁的太后打扮的还要老气,让俞馥仪一口气梗在喉头,轻咳了一声才压下去。
不过论年纪,常美人倒真的是司马睿嫔妃里年纪最大的。她原是一家米铺老板的闺女,父亲早逝,弟弟尚且年幼无力支应门户,只得抛头露面打理生意,因生的有几分姿色,惹的一堆泼皮流氓觊觎,最后被司马睿这个当时京城第一纨绔给得了手。彼时司马睿尚未成婚,府里只有个太后派来教人事儿的老宫女,她进府后倒也得宠了些时日,之后随着司马睿被封太子又登基为帝,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只是司马睿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个个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背景,没几年就彻底失了宠,所幸她有些小聪明,想法子傍上了俞馥仪,这才没被宫人欺负到死,勉强活得下去。
俞馥仪上了肩舆后,常美人快步走上来,跟在她的身侧,一脸感激的说道:“难为娘娘想着嫔妾,叫人给嫔妾送西瓜汁,嫔妾本想立时便来道谢的,只是才刚出门就瞧见了皇上的御驾,便没敢过去打扰。”
“什么稀罕物,也值得你特特来道谢?”俞馥仪斜了她一眼,十分豪爽的说道:“西瓜尽有呢,你几时想喝了,打发秋纹来跟听风要便是了。”
常美人忙道:“可偏了娘娘的好东西了,回头我给娘娘做双鞋吧,娘娘可别嫌弃嫔妾手艺差。”
“是我偏了你的好东西呢,你的绣技可是连太后都夸过的。”俞馥仪正得意的笑着呢,突然听到一声“德妃妹妹”,循声看过去,见安淑妃坐着肩舆从翊坤宫出来,正往这边夹道来,待两边宫女太监互相向对方主子行过礼、常美人给安淑妃蹲了个身后,俞馥仪这才微弯了下腰:“淑妃姐姐。”
安淑妃一脸赧然的说道:“珏儿这混小子不懂事,竟伤了琰儿,我说了他一通,本想带着他去给妹妹赔礼道歉,谁知刚出翊坤宫大门就瞧见皇上仪仗往长春宫那边去了…”
面上表情虽丰富,语气却并不诚恳,俞馥仪倒是猜得到她的想法,本来嘛,七个月就早产的小豆丁,却将比自己白胖高壮的兄弟打倒,皇上不但没训斥,还为了替他收拾残局,特意翻了德妃的牌子,明眼人一看便明白皇上心里偏向哪个。
如今司马睿膝下只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是司马睿酒后睡了个扫地的粗使宫女后生下来的,是自觉英明神武天神下凡的司马睿最不愿意承认的黑历史之一,没把他人道毁灭就不错了,皇帝宝座想都不要想,于是安淑妃就把俞馥仪当成了唯一的竞争对手,眼看着司马珏年纪越大越得司马睿看重,生生把司马琰比下去了,安淑妃心里能不得意?
俞馥仪觉得自己躺枪的挺无辜的,作为一个疼儿子的好母亲,她真没有让司马琰当皇帝的打算,可是身在皇宫,生下儿子本身就是原罪了,太后又时不时的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即便举出白旗宣称自己中立,只怕也是没人相信的。
她抿了抿唇角,笑着将司马睿的说辞抛了出来:“小孩子之间玩闹,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说什么赔礼道歉的,可真是折煞我了。”
“妹妹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两边仪驾并行,安淑妃趁势拉住俞馥仪的手,意有所指的哼了一句:“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要闹个不可开交了。”
先前二皇子不小心撞倒了大公主,害的她胳膊肘撞破了皮,郑贵妃直接命人将他逮到跟前,噼啪两个耳光抽上去,还发狠的骂道:“再敢招惹大公主,仔细你的皮。”,把安淑妃气了个仰倒,跑到司马睿面前哭诉,结果被他敷衍几句打发回来,又跑去找太后告状,太后也只派崔嬷嬷去永寿宫申饬了几句便作罢。
郑贵妃是先帝胞妹福宁大长公主与长宁侯次子的幼女,与司马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时常女扮男装陪着他走鸡斗狗横街霸市,虽碍着太后的面子不好拒绝其指定的太子妃,只纳了她当侧妃,但甫一登基便封她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宠冠六宫。
自古姑嫂是天敌,太后与福宁大长公主之间颇有些龃龉,自然不乐意见到她的女儿将自己儿子笼在手心里,只是碍着名声,且又不想伤了跟司马睿之间的母子之情,便扶植了安淑妃来跟郑贵妃打擂台,结果安淑妃败下阵来,怀胎七月便早产,险些一尸两命,二皇子虽活了下来,但先天不足,能不能养大还未可知,而安淑妃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所以俞馥仪一出孝,太后就迫不及待的将人弄进宫来,说什么感念先太傅教导皇上成材的恩德,其实是想借先太傅的名头让她将郑贵妃压下去罢了。
可惜太后打错了算盘,不管前主还是现在的俞馥仪,都没打算去当这个马前卒。
她只当没听懂安淑妃冷嘲热讽的话,抬头看了下天色,叹气道:“天才刚亮,日头都没出来呢,就这般热了,可真够难熬的。”
滑不溜手的俞馥仪让安淑妃恨的牙根直痒,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若无其事的扬唇轻声一笑:“是啊,妹妹先前中过一次暑气,可得小心保重身体呢。”


第 4 章

司马睿十六岁登基,在位已有十年,这期间只进行过一次选秀,且只是在京城范围内五品以上官员、勋贵之间进行的小选,加上潜邸时就有的以及意外得来的,连皇后计算在内,整个后宫嫔妃统共也才二十二名。
而这二十二名之中,只有五品以上嫔妃才有资格来给皇后请安,五品以下的嫔妃只有在侍寝的第二日才有机会来聆听皇后教诲。
千万别以为请安与否无关紧要,且不说初一十五司马睿必然要歇在坤宁宫,除却大朝外,其他时候也时常来陪皇后用早膳,过来请安的嫔妃就能在他跟前露脸,若是衣着打扮或者语气神态不经意间入了他的眼,没准晚上就能翻自己的牌子。
这样的机会五品以下的嫔妃是没有的,故而受宠的只会更加受宠,透明的只会更加透明。当然,以上只是理想状态下,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譬如扫地时被酒醉的司马睿一奸成孕从而生下大皇子的福嫔,更譬如被微服出宫给郑贵妃的母亲、福宁大长公主贺寿的司马睿瞧上带回宫的丽妃。
皇帝亲去给自己母亲贺寿本是件极有体面的事情,可当场带回个自己叔父下属的姑娘算怎么回事?而且司马睿给出的理由是这姑娘行动做派极像年轻时候的自个…郑贵妃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对丽妃自然无甚好感,哪怕她是自己叔父下属的姑娘,与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俞馥仪跟安淑妃进到坤宁宫的时候,郑贵妃跟丽妃正在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奈何一个贵为贵妃又与皇上有青梅竹马之情,一个圣宠正隆又怀上龙胎,谁也奈何不得谁,有了目标转移,自然顺着台阶下的飞快。
待低位份嫔妃俞馥仪跟安淑妃行礼、俞馥仪跟安淑妃给皇后行礼完毕后,丽妃就迫不及待的冷嘲热讽起来:“德妃姐姐是先太傅的女儿,规矩礼仪自然没话说,只是姐姐也别光顾着自个,好歹也管管长春宫的人,不然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跳出来东施效颦,宫里岂不是乱的连乡下的庄子都不如了?”
这是说曹美人效仿她舞剑吸引皇帝注意力呢,其实俞馥仪也觉得曹美人是自己作死,一个吏部郎中的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的也是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这些以文静为要的技能,竟然去学武将家的姑娘舞剑,还把自个腿给砍伤了…西市捡马粪的傻大姐都比她有智商!
作为一宫主位,的确有约束同宫低位份嫔妃的职责,摊上曹美人这样的,实在是有够丢脸的,不过凡事看两面,没智商的总比老谋深算的强多了,正殿配殿距离这样近,如芒在背的感觉可不好受。
俞馥仪正想回嘴,上面坐在铺了明黄坐褥地屏宝座上的王皇后突然开口道:“如何能怪德妃呢,她中了暑气,病了足有十来天,如今脸色还苍白的很,眼见自个都顾不过来自个了,哪里还顾得了曹美人?”
停顿了一下,又一脸愧疚的说道:“本宫统辖六宫,真要说失责的话,也是本宫失责,只怪本怪疏于管教,才闹出这样的乱子来,回头本宫会亲自向皇上请罪,至于曹美人…”说着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姚黄,送本女戒过去,让她抄上五十遍,没抄完之前不准踏出绥寿殿大门一步。”
既解了俞馥仪的围,又平息了丽妃的怒气,且这样轻描淡写的惩罚,必定会让曹美人感恩戴德…如此恩威并施又面面俱到,果然不愧是太后这般老奸巨猾,哦不,火眼金睛的人挑选出来的一国之母人选。
只可惜子嗣上艰难了些,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不等丽妃再开口,同样勋贵出身的张婕妤突然笑嘻嘻的对安淑妃道:“听说昨儿皇上去上书房考察皇子功课,独二皇子一个全答了出来,皇上龙颜大悦,特赏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嫔妾在这给娘娘道喜了。”
安淑妃心下得意,面上忙谦虚的摆摆手:“偏巧皇上考察的都是珏儿会的,这才侥幸全答了出来,下次就未必还有这运气了。”
郑贵妃抚摩着指甲上镂空嵌红宝石的金护指,似笑非笑的插嘴道:“答不答的出有什么关系,倒是我瞧着二皇子武艺上的天赋更出众一些,小小年纪便拳打大公主脚踢三皇子,阖宫上下的小孩子没一个是他的对手,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竟还是多用些心思在这上面的好。”
纵观大周历代帝王,哪个不是文武全才?武艺再如何精进,也只是个莽夫罢了,必定无缘问鼎大宝。不过是司马珏不小心撞倒了大公主,她狠抽了两耳瓜子还不算完,竟想绝了他的青云之路,心思也忒歹毒了些。
安淑妃恨的牙根痒,脸上却显现惭愧,冲郑贵妃跟俞馥仪蹲了蹲身,羞赧的说道:“虽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到底是珏儿伤到了大公主跟三皇子,我在这里替他向贵妃姐姐跟德妃妹妹赔礼道歉了,还望贵妃姐姐跟德妃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话说的,若是我们不原谅他,岂不是显得我们连小孩子都不如了?”郑贵妃嗤了一声,抬头看向俞馥仪,问道:“德妃妹妹怎么说?”
俞馥仪正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看她们现场演绎宫斗大戏呢,郑贵妃就把球踢到了自个身上,她静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虽然琰儿被揍了个鼻青脸肿,但皇上已招太医替他诊治过,太后跟皇后娘娘也派人来探望过并送了不少补品,淑妃姐姐又两次跟我赔礼道歉,若是我再耿耿于怀的话,倒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了。”
“你倒是个大度的。”郑贵妃从鼻翼里哼了一声,随即往椅背上一靠,随意挥了下手,一脸无奈的叹道:“罢了罢了,只当瞧在德妃妹妹的面子上吧。”
“多谢贵妃姐姐、德妃妹妹体恤。”安淑妃陪笑着再次给郑贵妃和俞馥仪蹲了个身,这才转过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就对了,姐妹间你敬我让,方是长久之道。”过足了戏瘾的王皇后适时的出来和了下稀泥,又唯恐天下不乱的补充了一句:“待选秀结束,各地的新妹妹们入宫后,大家也要如此才好。”
太后将娘家侄女秦二姑娘接到宫里长住后,众人就私底下猜测今年兴许会选秀,不过也只是私下猜测罢了,直到这会从皇后口里说出来,这猜测才算尘埃落定。
之前京城范围内的小选共有十六名秀女中选,这次扩至整个大周,最少恐怕也有四十八名,原本与二十二名嫔妃争宠就已不易,更何况增至七十多名?殿内诸人脸色都有些微妙,只不过有的表现明显些,有的不动声色罢了。
王皇后对此结果表示十分满意,她是个想得开的,自个能生下皇子最好,中宫所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若不能,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无论哪位皇子继位,都要尊自己这个嫡母为母后皇太后,该有的尊荣一点都不会少,因此她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等她们斗完了自己再出来和一和稀泥,展现下自己的贤良淑德,也就算完了。
性子最急的丽妃按捺不住了,忽的一下站起来,抚着肚子说道:“嫔妾身子弱,才这么一会便坐不住了,得回宫去躺一躺,请恕嫔妾先告退了。”
“本宫一见了姐妹们,话茬子就打不住,倒忽略了你这个双身子的。别撑着了,赶紧回去吧。”王皇后一拍脑门,一脸懊恼的神色,又忙不迭的叮嘱丽妃的贴身宫女琥珀:“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万不可粗心大意。”
“是。”琥珀蹲了个身,走到丽妃身旁,搀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王皇后瞅了眼多宝阁上的时辰钟,对众人道:“你们也回吧,不然一会日头上来了,倒折腾个一身汗。”
“嫔妃告退。”众人起身行了礼,依次往外走去,俞馥仪搭着谷雨的手也跟在其中,只是没走几步,又听王皇后在身后喊她:“德妃妹妹留步。”
她诧异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身,一脸恭敬的问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前些日子你中了暑气,病的昏昏沉沉的,不但吓坏了宫里人,也把你母亲俞夫人吓个够呛,虽然我已派人将你大安的信儿告知她了,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总要亲眼见到了,一颗提着的心才能放回肚子里呢。”王皇后一脸感慨的叹了口气,随即温和的笑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下旨召她进宫来,让你们母女好生叙叙话。”
自称从“本宫”变成了“我”,一副亲亲热热好姐妹的样子,说出的话来又温暖的直戳人心窝,若是自己不“感动”的话,岂不是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木头人了?而没心没肺的木头人,势必要被王皇后划归到拒绝往来户了。
俞馥仪热泪盈眶而出,“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边拿帕子擦拭眼角边抽噎道:“娘娘,娘娘对嫔妾这样好,嫔妾真是,真是…”
“妹妹快起来。”王皇后连忙走下来,将俞馥仪从地砖上拉起,拍着她的手背打趣道:“都已经是五岁孩子的娘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怕三皇子知道了笑话你?”
俞馥仪破涕为笑,羞涩道:“我也只在娘娘面前如此,还望娘娘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同别人说。”


第 5 章

从坤宁宫出来时,俞馥仪眼里依然晶莹闪烁,果然能在后宫里生存下来的女人,个个都是影后级别的,原本她还怕自己哭不出来打算狠掐几下大腿,结果心里念头才一动,泪水就夺眶而出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您出来啦?”蹲在廊下阴凉处的长春宫掌事太监李元宝连忙站起身小跑过来,一番点头哈腰,又转头呵斥抬肩舆的四个太监:“没眼色的,还不赶紧抬过来?”
俞馥仪上了肩舆,不等她开口吩咐,李元宝拉长声调吆喝道:“起驾…慈宁宫…”
谷雨闻言笑骂道:“好你个李元宝,娘娘还不曾说什么呢,你倒是抢着跑在前头,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娘娘是主子?”
李元宝笑嘻嘻道:“咱们当奴才的不就是替主子分忧的么,跑在前头那是本当本分的,若是事事都要主子说个清楚道个明白,像个棒槌似的,戳一下动一动,主子还不得累死?”
俞馥仪啧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聪明,竟知道本宫要去慈宁宫。”
李元宝小碎步跑着,紧跟在肩舆旁边,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冒着得意的光芒:“昨个儿太后派了身边最得用的崔嬷嬷来探望三皇子还送了血燕跟西洋来的玫瑰露,依着娘娘的脾性,今个儿定然要过去谢恩的。”
停了一瞬,又笑着奉承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娘娘最是恭谨守礼,不然就是借奴才十个心眼子,奴才也两眼一抹黑呢。”
“回头去跟听风领一碗西瓜汁吧,就说是我赏的。”妄测圣意是大罪,但作为一个妃嫔,俞馥仪还是挺喜欢这种聪明机灵的下属的,原本每天的日子就过的够“精彩纷呈”的了,若是再像他说的那样,事事都要自己说个清楚道个明白,那真是要累个够呛。
*
或许是前半生勾心斗角的事情经历的太多,如今的太后喜静,极厌烦人声嘈杂,只初一、十五才让皇后领着众位嫔妃皇子皇女们过来请安,其他时候,除了皇帝皇后以及皇子皇女们,也只几个在她老人家跟前有几分体面的嫔妃能求得觐见的机会。
表面上极受太后喜爱的俞馥仪,畅通无阻的进了慈宁宫后殿,在崔嬷嬷亲自引领下,来到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铺了芙蓉簟的炕床东侧坐了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炕桌对面的西侧则坐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炕桌上摆着个小烘炉,上面放了个双耳小锅,锅里开水沸腾,少女正一手端着盛茶末的云龙纹葵口盘缓缓往锅里倒,另只手持了只竹夹在锅中心搅打。
这个中年妇人自然就是太后,而旁边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年就是她的娘家内侄女秦二姑娘。
“给太后请安。”俞馥仪蹲身行了个万福礼。
秦二姑娘循声抬头,嘴唇轻启,露出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语气欢快的说道:“德妃娘娘好,给德妃娘娘请安了,我这儿正烹茶呢,不好停下来,还请娘娘恕我无法起身行礼了。”
俞馥仪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是些虚礼,秦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忙你的便是了。”
秦二姑娘笑嘻嘻道:“多谢娘娘宽宏大量,一会茶汤好了,头杯就先献给您。”
“方才还说头杯要献给哀家的,这会德妃一来,哀家就被抛之脑后了,真是白疼了你一场。”太后在秦二姑娘脑门上戳了一指头,这才转向俞馥仪:“你坐罢。”
待俞馥仪在宫女端来的圆凳上坐下后,太后便关切的问询道:“琰儿伤势如何了?”
“只是瞧着鼻青脸肿的有些吓人,实则并无大碍,涂了太医开的药膏,这会已然好多了,想必三五日便能痊愈,太后不必为此担忧。”俞馥仪说的潇洒,半点也没提及罪魁祸首司马珏以及他的母妃安淑妃,说完又站起身来,再次蹲了个身,一脸感激的说道:“太后赐下的西洋花露琰儿喜欢的紧,听问梅说昨儿个睡觉前喝了一盅,今个儿一爬起来就吵嚷着还要喝,嫔妾在这替他谢过太后了。”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分外的慈祥:“哀家这些孙儿里,最疼的就是琰儿了,有好东西旁人可以不给,他那份却是万万不可少的。”
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也就罢了,竟然又将司马琰放在火上烤,还好司马睿那边比较偏心司马珏,两人也算旗鼓相当,不至于让司马琰过于招人眼,加上新近得宠的丽妃怀了身孕,若是生下个皇子来,也能分担走一部分的注意力,自己的处境总算不至于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