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留下魏箩,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除掉她!
那边吴舟的妻子王氏闻言也跟着附和:“是啊,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我夫妻二人本是山上的猎户,偶然被府上夫人救了一命,如今想报恩,又见这位小姐生得可爱,忍不住想抱过来看看,没想到小姑娘竟把我夫君的脸划成这样…这么深的口子,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就趴到吴舟身上痛哭起来。
此话漏洞百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一听就能听出破绽。
先不说杜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根本不可能跟猎户有牵扯。光是她编的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人嗤之以鼻。瞧吴舟那瘦弱的身板儿,哪里跟猎户沾边了?别猎物没打着,先搭进去自己一条命。
金缕闻言气愤极了,她可是亲耳听到杜氏和人牙子说那些话的,目下见两人就像串通好了似的,转眼不认账,真不要脸!她道:“夫人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要把小姐卖给这两人,还要用迷药迷晕我们…您做这些事,就不怕老爷知道么?”
杜氏暗中捏了捏拳头,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嵌进肉里,一面儿把金缕恨上了,一面儿佯装愤怒:“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那些混账话?”
金缕站起来,双眼通红:“我都听见了…”
两人争执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肯松口。朱耿暗忖这夫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不单是丫鬟听见了,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如今那包迷药,估计还在吴舟或者王氏的怀里。可惜他对女人吵架没兴趣,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抢走魏箩。趁着叶氏不留神的时候,他侧身一闪,飞快来到她跟前,手臂一勾便抢走她怀里的小姑娘,一纵身跃到樟树上,几个跳跃,人就远远地不见了。
叶氏在下方惊呼:“小姐——”
*
朱耿一直把魏箩带到山脚官道上才停下。
他把阿箩放到地上,捂着脖子长嘶一口气,“你这丫头,下手可真狠…”那里有一道新添的划伤,方才魏箩挣脱不得,举起簪子就往他脖子上刺去。幸亏他阻拦得及时,只划破了一点皮,要是真被刺中了,恐怕这条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真不知道这女娃娃是怎么回事,寻常人家六岁多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呢,她倒好,整一个小野狼,伤了这个伤那个。
若不是想把她带回去交给赵玠处置,他还真想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
魏箩捏着簪子,仰头看他:“我的傅母和丫鬟还在里面,你要带我去哪里?”
树林边上拴着一匹枣红骏马,朱耿没回答她的话,上去解开绳子,把她提起来放到身前,“去哪?当然是见我们爷了,你刚才用哪颗牙齿咬了他,一会儿就拔了你哪颗牙齿。”
他是在吓唬魏箩,不过也当真有这个打算。就看王爷点不点头了。
魏箩闻言立即捂住嘴,怯生生地看着他。
朱耿咧嘴嘲笑,这会儿才知道害怕,刚才干嘛去了?咬得这么狠,就没想过他们王爷疼不疼么?
朱耿故意吓她,也没安慰一两句,握紧缰绳喊一声“驾”,往前疾驰而去。
护国寺距离盛京城本就不远,骑马只用一刻钟就能到。朱耿打算直接将她带回靖王府,让王爷好好教训一顿,看她日后还敢不敢随便咬人。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路上行人都在看他,指指点点,摇头嗟叹。他起初很纳闷,不明所以地走了一段路,听到一声极轻的呜咽,低头一看,小丫头泪水涟涟,居然在哭!
朱耿飞快地翻下马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这小丫头一路上无声无息,他还以为她老实了,没想到竟在偷偷地哭。她眼睛本就生得漂亮,哭起来像被湖水涤过的黑珍珠,亮得惊人,又可怜到极致。
难怪路人都用那种眼神看他,该不会以为他是人贩子吧?
朱耿头大如斗,她要跟刚才一样凶狠就算了,偏偏扁扁嘴一哭,他顿时招架不住:“好好的,怎么就哭上了?”
魏箩抹抹眼泪,眼巴巴地瞅着他:“我不是故意咬人的…我后母要卖掉我,我不想去…我要是求你们救我,我后母发现后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感情她还是有苦衷的?
朱耿被反噎一口,瞪着她,不说话。
魏箩哭得益发伤心,小脸儿挂着泪。她跟别的孩子哭得不一样,别的孩子哭起来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她却哭得很安静,泪珠子一串串掉下来,让人心酸。“对不起…你们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咬人了…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他们停留一会儿的工夫,就引来不少人侧目。路人看看朱耿,再看看哭得可怜兮兮的魏箩,都忍不住纷纷摇头。
那眼神儿,就跟看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朱耿额头冒出青筋,抬手狠狠薅把脸,“别哭了!”
魏箩被他吼得一僵,怯怯地瞅着他,当真不哭了。
他来回走了两步,抬头正欲张口,一扭头瞧见对面阁楼上站着一个穿青衣布衫的男人。男人扶着栏杆,朝他慢慢摇了两下头。此人名叫杨颢,跟朱耿一样是靖王赵玠的贴身侍卫。既然是贴身侍卫,平日都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赵玠,眼下他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赵玠的指示。
朱耿领会,定了定神,转头故作不耐烦地问魏箩:“你家在哪?”
魏箩吸吸鼻子,“英国公府。”
居然是英国公府的小姐?朱耿微有诧异,却没多问,重新翻身上马,前往英国公府的方向。
他目视前方,是以没看到阿箩的眼泪说收就收,一瞬间就不哭了。她眨眨眼,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哪里还有刚才委屈的样子。
*
朱耿把人送回英国公府后,目送魏箩走进府邸,才骑马离开。
他本以为魏箩最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却没想到居然是英国公的孙女儿。英国公府在朝中颇具威望,为人严槿,一身正气,是老一辈勋贵中最有号召力的。他办起公事来条分缕析,然而今日一看,治理后宅却不怎么在行…孙女儿被后母算计,差点儿卖到人贩子手里,恐怕他还不知道呢!
朱耿回到靖王府,听杨颢说王爷找他,便径直去了后院书房。
赵玠正在书房,他换了一身月色暗纹柿蒂纹常服,坐于翘头案后,没有看书,而是在摆弄御史大夫程庸今日刚送来的一盆素心建兰。兰花名贵,这个品种更是少之又少,是程庸花大价钱从南方弄来的,龙岩素的变种,名叫泰安素。照顾起来颇费心神,不过他有兴趣,也就不觉得麻烦。
朝中的人都知道靖王喜爱兰花,这不,一得知他回京,各路官员便眼巴巴送过来讨他欢心了。
他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伤口已经让太医处理过了。太医说咬得太深,即便好了也会留下一排牙印,估计短时间内消不掉。
朱耿低头汇报这一路发生的事,说到魏箩拿簪子刺伤吴舟时,语气里透着股赞叹:“那小丫头可真厉害,那人脸上血肉模糊的…”一顿,想起自家王爷刚遭受过同样的待遇,顿时闭上嘴不说了。
赵玠倒很平静,问道:“你送她回府了?”
朱耿点点头,“属下看着她进去的。”想了想,疑惑不解:“王爷,您为何轻易放过她?”
赵玠修长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桌案,笑容散漫,“你不是说她哭得厉害么?”
难以想象那个气势汹汹的小丫头哭起来是什么样子,赵玠想了想,有点遗憾没能看到。
朱耿面露尴尬,“是…前一刻还好好的,谁知道她说哭就哭了。”
赵玠掀唇,朱耿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分。说不定是装出来的,为了让朱耿放过她,才哭得这么可怜。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小丫头就太狡猾了。
赵玠收回目光,看向景泰蓝花觚中的素心建兰,若有所思。
他让朱耿放过魏箩,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得知到她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他对英国公魏长春有几分印象,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老头儿,每回皇上召见他总会被他气得摔东西。盖因他太过严肃,有些地方不懂得变通,常常堵得皇上哑口无言。然而就算皇上很生气,也轻易不会动他,只因他声望显赫,牵一发则动全身。若是能因此向英国公讨一份人情,把他拉拢到自己这边,也不枉他白白被咬了一口。
赵玠想起朱耿对魏箩的叙述,饶有兴趣地掀唇:“你说她是几小姐?”
朱耿道:“四小姐,属下亲耳听见门房这样叫她。”
英国公府的四小姐,魏箩。
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应该就是她了。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拿簪子划伤一个男人的脸,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份勇气和狠戾,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摸了摸手上的伤口,那里已经不疼了。这小丫头一见面就送他这样的大礼,委实让他刮目相看。
*
英国公府。
魏箩走的时候是跟杜氏一起出门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门房吓一大跳,忙开门把她迎入府中,左右看了一圈儿,见她没受伤才问:“小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五夫人呢?怎么就您一个人?”
魏箩模样可怜,眼圈儿红红的,糯糯地问:“我爹爹呢?”
门房有眼力见儿,一看便知出了大事,忙招呼来一个在院里当值的丫鬟,让丫鬟领着她去花厅:“五老爷刚从翰林院回来,这会儿正在花厅,让丫鬟带着您过去吧。”
魏箩嗯一声,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
丫鬟领着她去花厅,路上虽好奇怎么回事,但到底不敢多问。快到花厅时,听见前方传来对话声,打眼一看,花厅外面的廊庑上站着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女孩娇俏,看起来五岁多一点,穿着鹅黄色对襟绣蜂蝶短襦,下面系一条浅水红百褶裙,头上梳两条小辫子,辫子上一圈圈缠了几匝红绳,绳子上缀有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男孩跟魏箩长得很像,唇红齿白,眉眼清俊,穿着宝蓝色杭绸衣裳,抿着唇,把女孩儿远远地甩在身后,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小女娃不高兴地叫他:“魏常弘,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为什么不理我?”
原来这两个孩子,正是五房所出的六少爷魏常弘和五小姐魏筝。
常弘仿佛没听到的魏筝的话,往前走了两步,正好看到院子里的魏箩。他原本清冷的眼睛亮了亮,小脸也柔和了不少,快步走到魏箩跟前,“你回来了?”
魏箩停步,怔怔看着他。
算起来,这还是魏箩重生以后第一次见到常弘。
上辈子他们早早地分离了,魏箩足足有十年不曾见过他,只在十五岁时回国公府认亲时,远远地见了他一面。那时候他已经不是阿箩熟悉的常弘了,十五岁的少年,被杜氏和魏筝母女设计,毁了前途,糟蹋的不成人形,每日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每当魏箩想起来那场景,就忍不住鼻酸落泪,想张开手抱抱他。
这是她的弟弟,他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比一般的兄弟姐妹都亲。
他现在还小,跟她一样六岁。她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失去他,他们要好好地活着,杜氏和魏筝想拆散他们,那就让她们都死。
阿箩忍住情绪,翕了翕唇问:“爹爹在里面吗?”
常弘不回答,定定地看着阿箩。
魏箩见到他情绪激动,刚哭过的眼睛又红了。再加上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一看便是刚刚哭过,常弘脸上的喜悦褪去,伸手擦擦她的脸,粉粉的唇瓣一抿,不高兴地问:“你哭了?”
常弘被杜氏拦着,有三四天没有见过魏箩了。杜氏说她染了风寒,会传染给他,等她病好了以后他才能看她。
常弘觉得这几天的时间真长,等啊等,好像没有尽头。他跟阿箩从小就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爹爹,每天忙着考试,根本没时间陪他们。所以他和阿箩从小就特别亲,再加上两人是龙凤胎,感情自然不是普通姐弟能比的。
常弘不爱说话,家中长辈都认为他有些孤僻。可是耐不住还是有小姑娘爱缠他,谁叫他生了一副好脸蛋,天生吃香。
他只有面对魏箩的时候话才会多起来,跟对待魏筝时的冷淡完全不同。譬如现在,魏箩还没哭,他就紧张起来,皱着秀气的眉头问:“谁欺负你?”
魏箩低头揉了揉眼睛,语调委屈:“常弘…”
她只是太久没见他,想他了。常弘却以为她被人欺负,小脸紧紧绷着,模样愤怒极了。
花厅里的魏昆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他刚从翰林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去公服,见三个孩子都堵在门口,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魏箩抬头,双眸湿漉漉的,长睫毛上挂着几颗泪珠子,见到魏昆,总算想起正经事儿。她小嘴一瘪,嘤嘤呜呜扑入魏昆怀里,悲伤地控诉——
“爹爹,太太不要阿箩了,太太要卖掉阿箩…”

第006章
魏昆一愣,拥住她小小的身子,震惊地问:“阿箩为何这样说?太太怎么会卖掉你?她不是带你去护国寺上香吗,她人呢?”说着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杜氏的身影,眉头紧紧蹙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送魏箩来花厅的丫鬟嗫嚅道:“四小姐是被一个侍卫送回来的…当时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四小姐一个。”
这就不得了了,杜氏把她带出去,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不管怎么说,都是杜氏没有照顾好魏箩。魏昆的脸色很不好,阿箩还在吧嗒吧嗒的落泪,泪水染湿了他衣服的料子,他心疼不已,蹲下身捧着阿箩的小脸柔声问:“阿箩跟爹爹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那个护卫是谁,太太呢?”
一旁的魏常弘的脸色也很不好,他的姐姐哭了,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上前安慰她,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他慢慢握住魏箩垂放身侧的小手,越握越紧,“阿箩…”
魏箩哭得真可怜,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漂亮的小脸憋得通红,她一边抹泪一边娓娓道来:“太太带我上完香,回来的路上去了一个树林,林子里有两个人…金缕姐姐听见了,太太说要把我卖给他们…”
她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一桩桩说了,六岁的孩子,思路清晰得很,每一个矛头都直指杜氏。杜氏与人贩子来往,杜氏准备了迷药迷晕他们,杜氏要强行抢她…她越哭越伤心,最后不安又惶恐地问魏昆:“爹爹,是不是阿箩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太太才不要我了,爹爹跟阿箩说,阿箩可以改…”
魏昆的脸色黑如锅底,拇指却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宠溺:“阿箩没有做出什么,阿箩一直是爹爹的宝贝女儿。”
话音刚落,站在门口从头听到尾的魏筝愤怒地大喊:“你胡说!我阿娘没有这么做,她不是坏人,你骗爹爹!”
魏筝虽五岁,但隐约听得懂是怎么回事,魏箩向爹爹告状了,魏箩说阿娘做了坏事。她看见爹爹模样很生气,一会儿肯定要责罚阿娘,她下意识知道维护自己的娘,不能让魏箩的计谋得逞。
这件事魏筝是不知情的,杜氏瞒着她偷偷策划好了一切。上巳节出发前一天,魏筝不愿意,又哭又闹让杜氏带着她一起去护国寺,还说杜氏偏心,只带着魏箩不带着她。杜氏不得已只好告诉她,只要她听话,从今以后就可以再也见不到魏箩,她想了很久,点点头同意了。
魏筝跟魏箩向来不合,魏筝的性子跟杜氏很像,争强好胜,做什么都要争个第一,要比别人都出色。所以每当英国公夸奖魏箩的时候,她心里从来都不服气。
魏箩哪里比她好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她?阿娘说魏箩没有娘,是小野种,她把这些话都悄悄记在心里,所以她一直认为阿箩的身份比她低微,如今见魏昆又对魏箩这么好,更加气得不得了。
魏筝上前,准备把阿箩从魏昆怀里拉出来,大声道:“你撒谎,你是骗子!”
然而她还没碰到魏箩的衣裳,就被常弘一把推开,踉跄了两下没站稳,扑通跌坐在地上。
常弘稳稳当当地护在魏箩跟前,小脸板得很严肃,目露冷光:“不要碰她!”
魏筝从没见常弘这么凶过,她平常总“魏常弘,魏常弘”地叫他,从未叫过他一声六哥哥。因为魏筝从没把他当成过哥哥,更别说尊敬他了。可是现在,她看着常弘凶巴巴的脸,一时间竟有些胆怯。视线一转,见魏昆正在安抚呜咽哭诉的魏箩,根本没空注意她的情况,她心里一阵失落,嘴巴一瘪,也哭了出来。
*
魏昆好不容易把魏箩哄住,让丫鬟金阁抱着她去碧纱橱里躺一会儿。
金阁刚一近身,她就紧紧攀着魏昆的脖子不松手:“不要她!”
金阁僵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上一世金阁和金词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只要一看见她们,魏箩就会想起自己被杜氏掐住脖子的画面。她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更恨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的金词和金阁。这时候的他们已经被杜氏收买了,她不会再轻信她们,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给她们两个一个教训。
不认识主子的奴才,抓在手里也没用。
魏昆以为她受了惊吓,所以谁都不让近身,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好好,不要她,爹爹抱你过去。”
碧纱橱内设置一张铁力木罗汉床,魏昆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揉揉她的脑袋:“阿箩在这里坐一会儿,想吃什么跟爹爹说,爹爹让人去准备。”
魏箩折腾了大半天,除了早上吃了一碗元宝小馄饨外,还真没吃什么东西。这一天下来她累得不轻,肚子自然也饿了,她看了常弘一眼,至今仍记得两人都爱吃的菜式:“爹爹,我想吃芙蓉酥,还有松子鱼。”
魏昆心里装着事,勉强笑笑,“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做。”
他离开以后,让丫鬟去吩咐厨房准备这两样菜,另外再做一道八宝葫芦鸡和虾油豆腐,又做了一道清炖鲫鱼汤,并几样饭后小点。他刚从翰林院回来,其实这会儿也没来得及用午饭,可是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先安顿好两个孩子,又让人去了松园一趟,把最近服侍过杜氏的下人都叫到花厅前,整整齐齐跪了两排。
这些人在杜氏跟前服侍,肯定多多少少知道点什么,可是他们却什么都不说,纵容杜氏这么做。一想到这些人合起火来害阿箩,他就气愤得手抖。
丫鬟端上来一壶新泡的碧螺春,他拿起墨彩小盖钟砸到下人面前,热茶溅了一地,他道:“每人打二十家棍,给我重重地打!”
底下哀声一片,下人们纷纷表示自己冤枉、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也确实不知道,杜氏做的一切都瞒着他们,只有最亲近的丫鬟婆子才知情。可是魏昆愤怒极了,不问缘由,甚至不等杜氏回来问个仔细,就把松园的下人罚了一顿。
碧纱橱内,魏箩和魏常弘坐在罗汉床上,丫鬟摆好菜肴站在一边,伺候两个小家伙吃饭。
魏箩夹了一块芙蓉酥,吃到一半发现常弘没有动筷,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也不急着吃了,放下筷子托着腮帮子问:“常弘,你怎么不吃?看着我能饱吗?”
常弘一点都不饿,他刚才听魏箩说完那些话,心情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比同龄人都早熟一些,所以听得懂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人牙子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对杜氏不太亲近,可是平常也都尊敬她,把她当成长辈,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害魏箩!
常弘抿抿唇,缓慢又郑重地说:“阿箩,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魏箩夹菜的手顿了顿,愣愣地抬头看他。这句话她以前没机会听到,虽说很感动,但是常弘也才六岁呢!她好歹还是活过十几年的人,她保护他还差不多!
阿箩早已没了刚才在魏昆怀里悲伤哭泣的模样,夹了一块葫芦鸡送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你比我还小呢,你要怎么保护我?”
常弘急了,抬头辩解:“只小了一个时辰!”
哦,那也是比她小。阿箩不跟他一般计较,晃了晃筷子上夹的鸡肉,“你吃不吃呀?我举得手都酸了。”
常弘当然吃,张嘴吃下那块鸡肉,嚼了嚼咽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丫鬟说你是被侍卫送回来的,那个侍卫是谁?”
连魏昆都没注意的地方,他居然惦记到现在。
魏箩想了想,真解释起来也说不清楚,于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一个好心人偶尔经过那里,顺手把她给救了回来。
这么说还算便宜了朱耿,他根本不是要救她,只不过想把她交给他主子处置而已。
常弘听完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两人就坐在罗汉床上吃完了一顿饭,丫鬟上前收拾碗筷的时候,外面正好传来杜氏回府的声音。
总算回来了。
阿箩兴致勃勃地跳下罗汉床,三两步跑到槅扇门后面,把耳朵贴上去,模样神秘兮兮的。
常弘疑惑地跟过来,“你在做什么?”
阿箩扭头,竖起白白嫩嫩的食指贴在唇瓣上,嘘一声,“太太回来了…”
*
杜氏回府以后,本想直接去松园,门口的下人特地跟她说五老爷在花厅等她,让她一回来就到花厅去。
杜氏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肯定是魏箩那丫头回来了,把事情在魏昆面前说了一遍,告了自己一状。魏昆一向疼爱魏箩,一定是信了她的话,这会儿正愤怒着,要找自己麻烦。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朝丫鬟凝雪使了个眼神。凝雪很快会意,悄悄离开人群,往后院三房住的梨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