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说,“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我的日子就好了。”
“平安?”他笑起来,很轻蔑地哼了声,“眼下的南浣,皇上暴戾太后专权宦官干政,渲河决堤冀州大旱,你以为天下百姓还有多少太平日子可过?即使我不反,也有别人反。”他眼中有一种很狂热的光芒,盯紧我道,“既然总是有人反,我为什么要把那个位子让给别的人?所以,这件事已由不得你。”
我看着他,道:“你要强行送我进宫自然没问题,但你要我拖着皇帝吃喝玩乐,那就得看我自己乐不乐意了。如果我的影响力真的有你想的那么大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劝劝陛下发奋图强励精图治呢。”
他稍微平静了一下,皱了眉看着我。
我靠在椅背上,脚架到对面的凳子上,一副无赖的口气道:“我父母双亡,无牵无挂,要人一个,要命一条。我不乐意,你又能怎么样?”
这时他却突然笑了,走过来,伸手托起我的下巴,轻轻笑道:“你真的这么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么?这么漂亮的人儿,死了多可惜。”
我皱起眉,想打开他的手,发现他的力气居然很大,我根本打不动,索性放弃了,任他托着我的下巴看着我的脸,还露了个笑容给他看:“你要送具尸体去讨好皇帝陛下么?”
他居然轻轻叹了声:“本来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毒药?”
章三 阴谋4
我一惊,我刚刚没有在这里吃任何东西,连水都没喝,他什么时候——
他好像看出我的想法一般,凑近我,低声道:“你以为只有吃的东西才能下毒么?你洗澡用的水,你抹的胭脂,甚至这房里燃的香,点的蜡烛,什么都可以下毒。”
他松开我的下巴,退后一步,微笑着看着我:“现在应该已经快毒发了吧?”
我又感觉有种凉意从背脊爬上来,也就是说,其实他早已对我下了毒。我们这次谈话的结果对他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他一开始就已经打算用毒药来控制我,还一副好像我逼他走到这一步一样。其实即使我一早答应,结果也绝不会有任何差别。
想想也是,他既然存心筹划谋反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在我这里出差错?我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他跟前根本不够看吧。
正这样想着,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就好像心脏突然被刺穿了一般,痛得我整个人都蜷了起来。身体就好像掉进冰窟里,连血液骨髓都冷透了,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痛。四肢百骸好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咬,说不出的难受,噬心蚀骨一般。
虽然刚刚我说要命一条,但事到临头,却还是怕。生命如此美好,我怎么会想死?就算死了真的能回去那边,我也不甘心就这么白走一趟,何况能不能回去还并不确定。
我痛得跌在地上,蜷曲着身体,咬紧了牙,看着余士玮向我走过来。他蹲下身,用一块手帕印了印我额上痛出来的冷汗,声音居然很温柔,“很难受吧?痛晕过去的话,说不定会好受点。但就是偏偏不会晕,你会很清醒的一直痛下去。这毒药不会致命,但如果没有解药的话,会这样一直痛上三天。每个月发作一次,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痛,生不如死。”
我很想大骂这个变态,居然想出这样折磨人的法子,但实在是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紧牙,恨恨的盯着他。
他掏出一颗碧绿的小药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是解药,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就把它给你。”
我点了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我硬撑也没什么意义,其实我从跟他见面开始,就完全没有任何胜算。这人显然为了这件事情筹划已久,我孤身一人,无财无势,无依无靠,他若要我死,只怕连手指都不会弄脏一根,我要怎么跟他斗?
他轻轻拍拍我的脸,捏开我的嘴,把那颗药丸扔下去。
药见效很快,我吞下去几分钟之后,身体的痛楚就渐渐平息下来。
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抬起眼看着余士玮。我现在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不代表永远都不是。这个仇,我记下了。
“这个不服气的眼神真漂亮。但是——”他拿出个药瓶晃了晃,“如果你乖乖合作,我们就双赢。如果你搞什么小动作的话,大家都不好过。你是聪明人,自己衡量吧。”
我坐起来,挽了挽刚刚弄散的头发,盈盈一笑,道:“但凭先生安排。”
“这才是乖女孩。”他得意地笑起来,就好像龙椅已在眼前。
我也笑。暗自想,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吧。
章四 筹备1
从那天开始,我就以余士玮的甥女的身份住在他的一处别院里。
余士玮的确是为这个阴谋策划了很久,不说姑婆和昶昼相识相爱的故事,连姑婆的习惯喜好他都摸得很清楚,甚至还打造了一批据说与姑婆当年用过一模一样的衣服首饰,还蓄养了一批死士。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许对他而言,我就是那阵东风。
之后的时间里,我被填鸭式的教了很多东西。姑婆会的一切不消说,另外还有琴棋书画啦,女红刺绣啦,礼仪规矩啦,余士玮甚至还找了一个叫云娘的妇人来,每天晚上教我媚术。总而言之,一切都为了让我能在最快的时间得宠,并且长久的保持下去。
进宫去服侍皇帝,并且有可能成为皇妃皇后,在这个时代的女人们看来,这无疑是最高的幸福和荣耀。但是,那个人,是我姑婆的老公。虽然他可能不止瑞莲姑婆一个老婆,但不管怎么说,我也得叫他一声姑爷爷。或者在南浣大家会觉得没什么,中国古代也有过姑侄共事一夫的先例,但要我嫁给自己的姑爷爷,我实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就算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就算姑婆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还是一想到这个就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尤其在云娘教我要怎么样在床弟间取悦那个人的时候,我每一次都恶心得想吐。姑婆虽然让我“去他那里”,只怕也不会想我以这种方式去她的心上人身边吧。
但是现在能怎么办?去跟余士玮交涉,说我其实是瑞妃娘娘的侄孙女,所以我不能嫁给皇帝?先不说他会不会相信,只怕就算信也根本不会理。他想要的只是个长得和姑婆很像的女人罢了。至于这个女人是她的侄孙还是女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我的小命都捏在他手里,他哪里还会管我恶不恶心。
说起那个毒,我就恨得牙痒。第一次发毒之后,这个月十四又发了一次,他好像有意要让我认清楚我如今的处境,特意晚了半个时辰才送解药来。我就痛得生生在床上地上滚了整整一个小时。一想到如果没有解药,要这样痛上三天,就恨不得将余士玮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表面上却只能百依百顺。
我若想跟他斗,自然首先要想办法把毒解了,然后再爬到比他更高至少也要是对等的位置。
前一条估计短时间内很难,解药都不知道他放在哪里,而且我看到的也只是每个月服用的解药,有没有根治的根本不知道。虽然他答应我说事成之后一定会帮我解毒,但我想,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了。这个“事成之后”也不要等于哪年哪月,而且就算事情像他预计的那么顺利,就算他真的做了皇帝,只怕不给我一刀已算对得起我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故事我并不陌生。
他大概也是仗着有这毒药,倒并不太限制我的自由,我也悄悄去找过大夫,但是走遍整个吉阳城的药店医馆都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毒,更别说解了。也不知是余士玮用的毒太高明,还是早就收买了吉阳城所有的大夫。
章四 筹备2
就在我见过我能找到的最后一名大夫回来之后,发现余士玮正悠闲地坐在我的房间里喝茶,见我进来,便挼着自己的胡须轻飘飘问了一句:“大夫怎么说?”
虽然知道他肯定派人在监视我,但突然间被他这么一问,我还是有些发窘,轻咳了声才笑道:“没有什么,他看不出来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余士玮轻轻点点头,道:“若是一般人都能解,我又怎么会用?”
我继续笑道:“若是我真的进了京,姨父大人远隔千里,解药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给你。”余士玮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走了出去,我也只好暂时打消了求医的念头。
而想得到与他对等甚至超过他的权势,估计最快的方式也就是他要我去做的事情了。
我趴到桌上,重重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身为一个女人,尤其是在这种男尊女卑社会里的弱小女人,竟这样无奈。
我还去了一趟之前的小山村,谎称已经找到了失散的家人,重谢了樵夫母子,并悄悄将我留在那里的小木盒拿了回来,小心地收藏好。余士玮不知是真的没有发觉,还是完全不在意我本身是什么人有些什么东西,竟然并没有理会这件事。
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有姑婆的亲笔日记在,我也比较好跟皇帝陛下解释自己的身份。不管这位年轻的姑爷爷有没有需要我“救”的地方,我有没有“救”他的能力,至少将这本日记交到他手里,就是传达了姑婆的心意,也算我完成了任务。
余士玮送我进宫的计划很简单。他只是打听好了皇帝狩猎回来的路线,然后算准了时间叫我去路边走了一圈而已。在对“瑞妃改造计划”的第一阶段成果验收之后,余士玮看着我,很满意地说:“我可以确定,只要你一露面,绝对会引起昶昼的注意。”
我皱了一下眉,道:“但谁可以保证这个‘引起注意’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万一他不肯要我呢?”
“不会的。”余士玮道,“凡是他看上的东西,他一定会据为己有。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看我这是要去见一个什么人?这位皇帝和一些他身边基本的人物关系余士玮已经大致跟我说过。照他的说法,这皇帝根本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任性小鬼嘛。这样的人当皇帝,怪不得会有人想谋反。为什么那样娴静温婉的姑婆会爱上这种人?
但不论我自己理不理解,情不情愿,余士玮的计划都在继续执行下去。
我开始排练如何和昶昼巧妙地“偶遇”。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走出来,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自然地“让风吹走面纱”,如何以最曼妙的姿态去拣,如何将自己最像瑞妃娘娘的一面展现在昶昼面前。
我不太清楚余士玮的官位离皇帝有多近,但毫无疑问,他真的是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我想过三四种到时如果引起皇帝的注意之后事态并没有像余士玮预计中发展我应该采取的对策,但是一种也没用上。
当我按照计划就像排练过无数那样出现在昶昼面前时,他直接就将我抱上了自己的马背。
章五 初会1
昶昼果然像他宣告的那样,没让我离开他半步。
在马上的时候,他牢牢地抱着我,下了马就改为牵着我的手,连到了行宫之后内侍服侍他梳洗更衣的时候也没松开,最多也就是从左手换到右手。目光亦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毫不避讳。当然,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人敢说什么就是了。
我本来还在想姑婆当年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人,现在却觉得姑婆不爱上他才奇怪。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热情,连我都觉得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要化了,又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挡得住?
以我的立场来说,他对瑞莲姑婆这样深情,应该是件好事。但是,连吃饭的时候他都没松手,就让我很头大了。
他的左手牵着我的右手,右手拿着筷子,居然还偏起头来问我:“瑞莲,你为什么不吃?菜不合胃口么?”
“我不是左撇子。而且,我也不叫瑞莲。”我说,“这位公子,你到底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你真的认错人了,请放我回去吧。”
他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然后笑起来,居然还是没松手,笑道:“我喂你。”
然后居然真的就挟了一筷子菜递到我面前来。
我后面那几句话明显地被他忽略了。
我看着递到唇边那一筷子菜,有一点哭笑不得。
他见我不张口,把那筷子菜放在一边的碟子里,一面说:“不喜欢这个么?那吃鱼好不好?”又去挟了一筷子鱼喂过来。
我忍不住向后仰了仰,皱了眉,“我说,我真的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请你…”
“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给你现做。”他完全不理会我的话,自顾地说。
这人倒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他这个样子,我要怎么跟他说明我是姑婆的侄孙女?难不成就真的这样做姑婆的替身?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道鸭子的,来,张嘴。”完全不管我的不耐烦,这人依然低言细语,温柔而固执地把菜递到我面前来。
我终于按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他:“你玩够了没有?都说我不是了,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桌上一个酒杯被震倒,滚了两圈,摔了下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那一刻,房间里鸦雀无声,十几个内侍宫女似乎连呼吸都一起摒住了。
一直静了好几秒,昶昼身后的太监才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叫了声:“大胆。”
门外刷的就涌进好几个侍卫,手都按在刀柄上,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冲上来拿人。
我手心里沁出汗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继续跟他胡搅蛮缠下去,就只好赌一把。赌以前没有哪个女人会在他这种男人面前发飚,赌他会爱新鲜,赌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杀了跟瑞莲姑婆长得如此相像的我。
但我还是有点怕,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名声在外的暴君,我不知道他对一个女人的旧情可以让他容忍到什么程度。
结果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监垂下头,退了一步。那些侍卫也都退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这代表我赌赢了么?
章五 初会2
昶昼挥手遣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这才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看向我,低低又唤了声:“瑞莲…”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是…”
“我知道。”他打断我,伸过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瑞莲没有你高,也更年轻一些,她绝不会像你刚刚那样发火,她温婉得就像一枝江南柳…”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最重要的是,三年前,她已经死了。就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声音和之前那样的热情如火不一样,低沉喑哑,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忧伤。
我不由一怔,目光正望进他眼里,只觉得那两只眸子就像两汪深潭,有着空虚与孤独构成的黑洞,看久了,就好像不由自主的要被拖进去。
就在我几乎要失神的时候,他的目光却突然冷峻起来,手亦已经滑到我的颈上,没有用力,但是分明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又是一惊,才要出声,他已一字一字缓缓道:“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朕说你是瑞莲,你就是!”
我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自称“朕”,但令我愣住的却是他说的话。
楞了半晌,我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件事多好笑?我自以为凭我自己什么都能应付,结果却只能听任余士玮摆布。余士玮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呢?结果呢?
这个皇帝,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脓包!
他等着我笑完,然后冷冷道:“不要说你不知道朕是谁,不要说你只是很偶然的路过那里。”
他站起来,捏着我的下巴,令我微微抬起头来仰视他,看了一会才继续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面孔出现在朕面前,大家心知肚明。你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朕刚好也想要这样一个人。”
很显然,不论余士玮的这个计划怎么样,这位传闻里不学无术奢淫残暴的皇帝陛下都已经早有防备,而且决定反过来利用它。
“长得真像。”他轻轻道,手指缓缓拂上我的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瑞莲。”
我又笑笑:“我可以说‘不’么?”
他也笑笑,冷笑:“你想死么?”
我还能怎么样?但是到了这个处境,我是姑婆的侄孙女这种事情,自然也就不好再说出口。
那么,如果,他要向我求欢的话,我要拿什么借口来拒绝?拒绝不了怎么办?
我看一眼他,看一眼那边锦衾绣褥的大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
章五 初会3
昶昼像是觉察到我的心思,伸手把我头上那些发饰都拨了,将我一头长发放下来,执起一缕来,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眼角也瞟向那张床,依然冷笑道:“你是怕呢?还是在期待?”
他虽然是在冷笑,但这动作却实在太暧昧,靠得也委实太近了一点。
那一时间,我突然想起程同。
程同是我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男人。我的第一次,是三年前,他生日的时候。我当日是那样地爱他,甚至连自己也可以送给他做礼物。那样的痛和快乐,我至今记忆犹新。我记得他那时印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吻,我记得他那时如同对待无上珍宝的表情,我记得他在我耳边柔声许诺,他一辈子也不会负我。
结果…这个“一辈子”未免太短了。
不由得就想起不知哪个名女人说过,反正男人都花心,不如找个帅的。
我身边这个男人倒是够帅,甚至算得上我见过的男人里最英俊的。而他这时正轻轻搂了我的腰,靠近我,轻轻嗅着我发间的香味。他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肤,有一点酥痒的感觉,我的脑海里不由涌出一些绮念。
他咬着我的耳朵,轻轻呢喃:“瑞莲…”
只这一声,不要说绮念了,连魂都几乎要惊散。
我刚刚是中得什么邪,就算这人长得再帅,他也是我姑爷爷啊,何况我现在还是这样的处境。
想起来要抵抗的时候,他已哼了一声,抱起我就往那床上一扔。
饶是床上垫了厚厚的褥子,这一下也摔得够呛,我痛得抽了口气,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床角一缩。
他站在床前,冷眼看着我,“原来是怕么?你不是自愿的?”
鬼才是自愿的!
“你放心好了。朕不会在这里要你的。但是——”他上了床,伸手拉过我,抱在怀里,语气软下来。“让朕抱一下。”
他抱着我,将我一缕头发缠在手心,脸埋在我肩窝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瑞莲,我好想你。”
这句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我的心,令我整个人都软化下来。我看着身边的男子,就如同看到一个在黑暗里向隅而泣的孩子。这一刻,他没有在大街上那种张扬,也不像刚才那样冷峻。这站在南浣国至高点的男子,抱紧我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了他的浮木,孤独而无助。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亦伸手抱住他。
姑婆,你遇见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章六 坦白1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昶昼已不在身边。
我才刚刚坐起来,就有宫女过来服侍起床洗漱。才洗好脸,就听到昶昼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原来是他家里的人?”
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正是。”
昶昼道:“你拟张单子,随便赏他些东西,人朕先带走了。其它的事情,等朕回京以后再说。”
那苍老的声音顿了一下才道:“陛下,这样恐怕不妥,一来于礼不合——”
“有什么不妥?”昶昼的声音大起来,打断他,“朕看上她,是他们的福气。”
“但是,余士玮毕竟是吉阳太守,陛下这样…”
老人的话再一次被打断,昶昼极不耐烦地吼道:“不就是个女人吗?不要说一个小小吉阳太守的甥女,朕就算把这吉阳所有的女人都带走又如何?”
“陛下——”那老人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道了声“遵旨”就退了下去。
昶昼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
“陛下。”
宫女内侍忙忙地跪了一地。
我坐在妆台前看着他,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昨夜在我面前做戏,还是白天在别人面前做戏?众人眼里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暴君是假象,还是我昨夜看到那个冷峻敏锐悲伤孤独的男人才是假象?
昶昼瞟了坐在那里没动的我一眼,倒也不以为意的样子,摆了摆手让那些宫人们起来,自己走到我身边来,顺手就接过了宫女手里的梳子,拿起我一缕头发,缓缓梳了下去,就好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自然。宫人们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昶昼的动作轻柔如风,眼神温柔若水,连带空气都跟着旖旎起来。
我一时失神,却已听见他问:“余士玮是你什么人?”
这还旖旎个鬼了?
我咬牙切齿地回答:“仇人!”
昶昼一梳到底,淡淡道:“他说你是他甥女。”
“我还想说他是我孙子呢。”我啐了一口,“谁会把自己的亲人往这火坑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