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下午,找不到半丝空隙的周武帝不得不放弃,被孟桑榆抱回了内殿。
窗外的天际出现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火烧云,将秋日的傍晚衬托的瑰丽无比。
孟桑榆抱着阿宝,盯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发呆。她面容平静,眼神悠远,分明站在此处,却让周武帝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浓烈孤寂令他心颤。
胸闷的感觉再次侵袭,周武帝呜咽一声,唤回了孟桑榆的神智。
“阿宝饿了吧?咱们这就传膳,今晚吃瘦肉鸡蛋羹,给你换换口味。”感觉到怀中的温暖,孟桑榆对上阿宝清亮的眼眸,柔柔笑了。
遥不可及的感觉顷刻间消失,这抹恬淡的微笑映入周武帝眼里,令他有片刻失神。他不自觉的甩动尾巴又很快僵住,只得垂头躲避女人的视线。
晚膳十分丰富,除了瘦肉鸡蛋羹,孟桑榆还特意叫御膳房热了一碗羊奶过来。周武帝消耗过多,早就饥肠辘辘,用餐的速度一点不慢,就连略带腥气,以前当皇帝时从来不碰的羊奶也喝了小半碗。
用完膳,他干瘪的肚皮早已涨成了球状,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很是可爱,引得孟桑榆连连失笑,抱起他便是一顿揉搓。
周武帝连忙奋力挣扎,在孟桑榆银铃般的笑声中落荒而逃,钻进自己的柳篮,扒拉了一块小棉布装睡。他人性化的举动又惹得殿内一阵轻笑。
周武帝被气得不轻,磨了磨还未长全的乳牙,狠狠发誓等他换回身体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此时的他并没有发现,面对孟桑榆,他的心已经软了,如果是以往受到这种对待,他何止是教训对方一顿那么简单?
见阿宝睡了,孟桑榆接过冯嬷嬷递来的账册开始处理宫务。
李贵妃位份最高,且育有一子一女,是争夺后位最有力的人选。然而,皇帝忌惮外戚专权,对李相多有防备,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肯让后宫大权落入李贵妃的手中?所以,与李贵妃家世相仿的孟桑榆便有了发光发热的余地,在周武帝的故意放纵下夺了一部分权力。身为一枚棋子虽然可悲,但正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才能在这吃人的禁宫里好好活下去。对此,她没有怨言,唯有尽力抓住一切机会,替自己创造更舒适的未来。
在孟桑榆专心处理宫务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本该安睡在柳篮里的阿宝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深褐色的毛发和娇小的身体成了最完美的伪装,临到夜晚便有些松懈的宫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脚下正有一枚小团子翻出门槛,朝夜色中奔去。
甫一跑出碧霄宫上大红灯笼照耀的范围,周武帝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原本以为,狗与狼一样,即便在漆黑的夜晚也一样能够清晰的看见周围的事物,毕竟它们同族同宗。然而,现实告诉他并非如此。
狗并没有夜视能力,靠得仅是灵敏的嗅觉和听力。很不幸,现在的周武帝还是一只小奶狗,嗅觉和听力还没有发育完全,就算发育完全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运用。
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周武帝犹豫了。但一秒钟后,他依然朝未知的前方迈进。他从不做临阵退缩的事。
铺满碎石的小径极为隔脚,往日抬腿就过的门槛和台阶像一座座山峰,需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方能翻越,低矮的灌木花卉变成了参天的丛林,无法辨识色彩的双眼只能看见一片深深浅浅的黑……
周武帝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很长,但以他巴掌大的身量来算,他也不过走出去几百米而已。好在他记忆力超群,通过白日的探索,早已将后角门的路径牢牢印刻进脑海。跌跌撞撞了一个多时辰,早已落锁的角门终于近在眼前。
周武帝大喜,疾奔过去,哧溜一声便从门下的缝隙钻了出去。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灯烛燃烧的焦味,不远处依稀传来御林军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御花园到了,穿过御花园往北再行五百米就是乾清宫。周武帝心头暗喜,脚下步伐立即加快。但他显然忘了,出了角门还有几十级台阶。这些台阶并不陡峭,但对巴掌大的小狗来说无疑于悬崖峭壁。
周武帝脚下陡然踩空,身子翻滚着往下栽去,这才堪堪想起这茬,心中懊悔不迭。他奋力扑棱着四爪,妄图稳住身体却没有成功,反而改变了栽落的方向,往台阶边的矮冬青树丛落去。
树丛茂密的枝叶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这一跤摔得不重。但上天并没有因此而眷顾周武帝,他的脖子卡进了一根分叉的树枝间,越是挣扎便卡的越紧,逐渐稀薄的空气正在剥夺他的神智。
胸口剧烈起伏着,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丝一缕的抽离这具小小的身体,非常缓慢,非常痛苦。周武帝徒劳的挣扎着,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的眼睛忽然冒出明明灭灭的白色光点。他知道,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这感觉难以言喻!
德妃会不会发现自己失踪了?会不会来救自己?这个念头甫一冒出便换来周武帝绝望的自嘲。宫门已经下钥,自己已经跑出了碧霄宫,就算找,她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堂堂的周武帝无声无息的死在宫中的某个角落却无人能够发现,真是天大的讽刺!他内心嗤道。
然而,就在这时,角门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隐隐约约中听见某个宫女说道,“回娘娘,阿宝白日专爱往角门跑,奴婢不会记错的。”
“找,快找!”女子焦急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哽咽的味道。然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翻找声。
“呜呜~”听见这道有如天籁般的熟悉嗓音,灵魂被剥离身体的感觉陡然停止,逐渐流失的精力仿佛又开始缓缓倒灌,周武帝奋力呼喊起来。
“都停下,我好像听见阿宝的声音了!”女人厉声呵斥,宫人们安静了。
呜咽声再次清晰的传来,而且越来越微弱。
“在角门后!”孟桑榆沉郁的双眸燃起两团明亮的火光,急促命令道,“快,给我把角门打开!”
“可是娘娘,宫中规定,下钥后宫门不得随意打开。”一名太监连忙劝阻。
“啰嗦什么?没听见阿宝的声音很痛苦吗?他要能进来早自己进来了,定是遇见了危险。给本宫快点打开,一切责任自有本宫担着!”女人恢复了她盛气凌人的做派。
平时听来尤为厌恶的腔调此刻在周武帝耳里却显得特别可爱。他尽力保持着呼吸和神智,他知道,那个张扬跋扈的女人必定会将他救下。
金属摩擦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道沉闷的吱嘎声,角门被推开了,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循着他的呜咽找来。
绞刑架般的树枝被折断了,一双温暖的手将他小心翼翼的捞起,抱入一个充满淡淡馨香的怀抱。周武帝鼻头抽动一下,早已耷拉下去的眼皮微微湿润。这一刻如此安心如此静谧,他放任自己陷入了昏迷。
见阿宝趴在自己怀里不动了,孟桑榆不敢去碰触他,托着他娇小身体的双手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快,快去传太医!”她嗓音干涩的厉害。
对别人而言,这只是一只狗,是用来消遣的玩物。对她来说,这是她的玩伴,朋友,甚至是家人,是那种即便地震爆发,火山崩裂也无法抛弃的存在。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他,而不用害怕自己的不分尊卑会不会牵累他,她可以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告诉他,而不用害怕他哪一天忽然背叛。
早已在心里为阿宝辟出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她不想失去。

 

☆、得救

德妃向来是张扬肆意的,即便她半夜私开宫门,即便她急传太医不过是为了一只狗,旁人虽然心有微词却不敢忤逆。
太医很快就到了,背着药箱伏在门口行礼问安。
“免礼,快过来看看本宫的阿宝!”孟桑榆一叠声儿的催促。
周武帝醒来时,一只大手正在他颈间摸索,触碰到他被勒紫的伤痕,带来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抬头向大手的主人瞪去。他出身尊贵,何曾受到过如此粗鲁的对待?
“太医你轻点!”见阿宝痛醒了,孟桑榆立即开口,然后轻轻拍抚阿宝的头顶,心疼的嘱咐,“阿宝忍一忍,让太医检查清楚,很快就好了。”
满身的不适和满心的郁愤顷刻间消去,周武帝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一阵撒娇般的呜咽,身后的尾巴左右甩动。能够再次见到这个女人,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里是多么快乐。
捋着阿宝背上的绒毛,孟桑榆如释重负的笑了。
不过被勒了半刻钟,除了颈上的一圈瘀痕,并没有伤到哪里。太医诊断完毕,留下一盒化瘀膏便退下了。
孟桑榆拿出一把小剪刀,轻点着阿宝湿漉漉的鼻头道,“小家伙,你脖子上的毛得剪掉才能上药。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如果你乖的话,等会儿我就叫碧水给你煮宵夜吃。”
周武帝对她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已经慢慢习惯,破天荒的答应了一声。
小奶狗的哼唧声萌煞了孟桑榆。她傻笑了片刻,然后拎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将阿宝脖颈间的一圈绒毛剪掉,然后细细的涂上药膏。
女人的动作又轻又柔,专注的神情像呵护自己的孩子,滑腻的手指带着淡淡的温度,从脖颈导入心间,说不出的偎贴。周武帝抬头凝视她明艳无比的脸庞,一时间有些怔忡。
“扑哧!”一旁正在清理狗毛的碧水和银翠轻笑起来,指着阿宝戏谑道,“娘娘,剪了一圈毛,阿宝这样子真是古里古怪的,看了就想笑。”
“其实,贵宾犬的毛发每个月都要按时修剪才能长得更浓密更漂亮。如果现在是春天的话,再过一个月我就得给阿宝修剪胎毛了。不过如今已是立秋,再过不久天气骤冷,剪了胎毛阿宝会生病的。”孟桑榆一边摩挲着阿宝的脊背一边说道。
不过养只狗罢了,哪来那么多弯弯道道?这女人还真是费心!周武帝暗自冷哼,故意忽略了正在逐渐融化的心防。
上了药,隐隐作痛的脖颈传来一阵清凉,周武帝恢复了一点精神,正感觉腹中饥饿,冯嬷嬷就端了一碗浓香扑鼻的鸡蓉粥和一小碟松软的奶糕进来了。
“阿宝受惊了,正好吃点东西补补。”孟桑榆将粥碗推到阿宝面前,拍着他脑袋安抚,自己则拎了一块奶糕放进嘴里。
眯眼,看着兀自吃得欢快的阿宝,孟桑榆终究是忍不住,开始细数御花园的危险,一根树枝,一个台阶,一道门槛,一只大脚,甚至是不足半米深的小水洼都有可能是杀人的利器,所以,没有自己的陪伴哪儿也不能去……拉拉杂杂一大堆,也不管阿宝听不听得懂。
周武帝小口舔食着肉粥,仿佛对德妃的唠叨无动于衷,内心却大为触动。这般细致又寻常的关怀,他有多久没感受过了?哪怕是慧茹和母后,也从未给过他这种全身心都放松的感觉。
一只小狗再如何感情丰富,你也别想从他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因此,孟桑榆半点也没察觉到周武帝大起大落的心情,见他吃饱了便将他的小窝挪到自己塌下,将他放进去,扯了一块小棉布盖住他的肚皮,严正警告道,“今晚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睡,再偷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女人色厉内荏的语气,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手,还有故作凶恶的表情,看上去意外的可爱,周武帝裂开嘴角笑了,哼唧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孟桑榆趴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真的睡着了,这才放心的靠倒在枕头上。待她呼吸均匀,周武帝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漆黑的眼底流转着复杂的光芒。他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女人,想要叹气又连忙忍住了。
今晚的行动很失败,但他不会放弃,晚上不行就白天,等这具身体稍微健壮一点,他总要去乾清宫和钟粹宫探个究竟,然后设法找回自己的身体。
﹡﹡﹡﹡﹡﹡﹡﹡﹡﹡﹡﹡﹡﹡﹡﹡﹡﹡﹡﹡﹡﹡﹡﹡﹡﹡﹡﹡﹡﹡﹡﹡﹡﹡﹡﹡﹡﹡﹡
自受伤以后,阿宝就安分了很多,虽然还是喜欢四处游荡,可入了夜总会乖乖的回到孟桑榆身边。
如此,休养了六七天,他脖颈上的一圈瘀痕总算完全消退了,只少了一圈绒毛就像身子突然断了一截又重新装上一样,看上去十分可笑,却也十分可爱。
秋日渐深,凉气逼人,孟桑榆担心阿宝少了绒毛的覆盖会冻病,闲时便做了几条小围脖和几件小棉衫,这日正准备给阿宝穿上,看合不合身。却不想阿宝并不领情,刚套上一只爪子就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将小围脖和小棉衫甩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件刮脱了边线,四分五裂了。
冯嬷嬷抬手,作势要捶打不听话的阿宝。阿宝也不怕,稳稳的蹲坐在孟桑榆身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果然,孟桑榆见状连忙拉住了冯嬷嬷,摆手道,“算了,弄坏就弄坏了,我再补补就好。”
阿宝垂头,藏起眼底的得意。
“可是娘娘,就连皇上也没穿过您亲手做的衣服呢!这小畜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冯嬷嬷犹自愤愤不平。
阿宝眼里的得意立即消失,眉峰隆起一团,心里极不舒服。不说他还没注意,自己确实从未穿过德妃亲手做的衣服。
碧水将四处散落的小棉衫捡起来,猜测道,“娘娘,阿宝穿上衣服恐怕很不习惯吧,奴婢看他连路都不会走了。这棉衫坏了也就算了,您费心补好他也是不肯穿的。”
“好可惜啊,奴婢倒是想看看阿宝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娘娘手真巧,这一对兔子耳朵做得跟真的一样。阿宝穿上它就变成小兔子了。”银翠手里把玩着一件绒毛小外套,脸上尽是遗憾。
孟桑榆瞪了一眼窝在自己身边的小捣蛋,戳着他软乎乎的脑袋说道,“放心,银翠你一定能看见咱阿宝大变身的。这些衣服他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光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他的健康。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又剪了一圈颈毛,不穿衣服保暖会生病的。而且他最是爱玩,整天四处乱跑,如今他还小,洗不得澡,穿衣服还能保持毛皮清洁,防止寄生虫叮咬,对他很有好处。且让他逍遥几天,等天儿再冷一点,你们带他出去玩时切记要给他穿衣。”
宫人们齐齐应诺。
原来不是瞎折腾,而是关心朕吗?也许下次心情好,朕会穿上。周武帝愣了愣,不自然的忖道。
孟桑榆见自己说完,阿宝竟眷恋的朝她怀里蹭了蹭,小尾巴一甩一甩,显得非常快活,不由有些惊愕。难道阿宝能听懂我的话?她拎着阿宝的两只前爪,将他抱到面前,对上他一双清澈透亮,溢满灵气的双眼,心里微微一动。
“阿宝,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她将阿宝放下,从针线盒里拿出一个小绣球,摇晃道,“看见这个绣球没?我把它扔出去,你再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见阿宝仰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专注,孟桑榆轻笑一声,远远的将绣球扔出去,嘴里欢快的喊道,“阿宝乖,快去捡回来,捡回来了奖励你一块儿奶糕吃。”
朕会稀罕你一块奶糕?把朕堂堂帝王当什么了?周武帝浑身冒着黑气,僵硬的坐在地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他绝不会让自己被这个女人驯化成一只真真正正的宠物!
“阿宝去啊!”孟桑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显然阿宝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阿宝依然不动。
孟桑榆戳戳他肉呼呼的屁股墩,再次催促。
阿宝这次动了,他斜睨孟桑榆一眼,走出去两步,再次换了个地方静坐。
孟桑榆满头黑线。她有种感觉,阿宝刚才那一瞥满是霸气,仿佛在用轻蔑的语气叹息——愚蠢的人类啊!
这脑补着实离谱,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孟桑榆摇摇头,自己跑过去把绣球捡回来。
冯嬷嬷对两人主宠颠倒的互动看不下去了,不满的开口,“这阿宝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整天跑得不见影儿,叫也叫不听,抱也不让抱,还不肯陪娘娘玩。这样没用的畜生还养着干嘛?干脆送回猫狗坊去算了。”
阿宝高傲的背影僵硬了,想要回头去看德妃的反应又硬生生忍住。他绝不承认,他此时非常紧张。
“阿宝其实很乖,我叫他,他能给我回应,我抱他,他也没有挣扎,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他只是不爱搭理陌生人罢了,这样的忠诚极为难得。况且阿宝很爱干净,吃东西从不弄脏餐桌,也从不随地大小便,是我见过最有教养的小狗。”
孟桑榆不以为意的摆手,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捻起一块奶糕朝阿宝招手,“阿宝快过来,吃糕糕了。”
周武帝僵了僵,最终缓缓走过去,从孟桑榆手里叼过奶糕小口小口啃食。为了不被送回猫狗坊那个破地方,他不得不放□段,但他微微摇晃的尾巴显示出,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不情愿。
冯嬷嬷无法,抱怨道,“长得丑,毛色又难看,奴婢还真看不出这小畜生哪点好。不过娘娘您喜欢就行。”
冯嬷嬷没有发现,正吃着奶糕的阿宝忽然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煞气。
孟桑榆正准备喝茶,听见冯嬷嬷的抱怨立即放下茶杯,严肃的说道,“嬷嬷你以后别总小畜生小畜生的叫,也许在你们眼中阿宝只是一条狗,但在我的眼中,他和我的朋友家人没什么两样。”
冯嬷嬷张了张嘴,对上主子严厉的视线,最终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阿宝收回满含煞气的视线,继续埋头吃奶糕,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尾巴摇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良妃

秋日的天气总是以晴好为主,金色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灼热,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异常舒适。碧霄宫外的几株桂花树早已挂满了一簇簇一团团的乳白色小花,微风一拂,满院飘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桂花树下,孟桑榆裹着一袭深紫色抹胸长裙,外罩一件银丝祥云图案的浅紫色纱衣,水袖一甩,慵懒的窝在一张软榻上沐浴阳光。
小小一团的阿宝正趴在她胸口,肉呼呼的爪子搭在她诱人的乳-沟上,左挪挪,右动动,显得极不自在。
德妃脂粉未施的素净脸庞就在眼前,挺直的鼻梁,卷翘纤长的睫毛,白皙细腻的肌肤,看不出色泽但形状异常优美的唇瓣,还有那惑人的锁骨和饱满的胸部……女人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美得恰到好处,一再吸引着周武帝的视线。
他向来知道德妃是一个美人,但却没有想到,卸去盛装的德妃比平日还要美上百倍。容貌不是一个女人立足后宫最有利的武器吗?但德妃却好似在故意收敛自己的光芒一般。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周武帝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了。
“阿宝睡不着吗?是不是饿了?”孟桑榆睁开凤目,拍了拍不停在自己怀里乱拱的阿宝的屁股。
周武帝哼哼两声,肉爪子从女人的乳-沟移开,片刻后又放回去,状似不经意的按了按。
“果然是饿了,吃块糕。”孟桑榆伸手,从小几上拿了一块松软的糕点,轻轻捻了一小撮送到阿宝嘴边。
周武帝毫不犹豫的叼走糕点,利落的吞下。他已经习惯了女人的投喂。
孟桑榆用手帕将粘在他胡须上的糕点渣扫落,自己也捻了一撮放进嘴里。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的慢慢分享着食物,头顶不断有细碎的桂花屑落下,画面温馨又美好。
被眼前的美景打动,孟桑榆摊开掌心,接住一小朵白色的落花,流光溢彩的凤目微微眯起,哼唱出一段婉转又奇异的曲调。
曲调没有歌词,只有高高低低的吟哦,似风似雾般缭绕,又似蟾宫仙乐般飘渺,仿佛连灵魂都能触动……周武帝忘了咀嚼嘴里的糕点,呆呆看着落花中怡然自乐的女人,忽然间觉得有些迷醉。
一旁的宫人们依然垂头静立,但俱都双目迷蒙,嘴角上翘,显然已沉溺进去了。
“娘娘,刚才奴婢得到消息,皇上眼下正在御花园中赏菊。”冯嬷嬷快步走来,匆匆行过一礼后说道。
迷幻的氛围像气泡般被无情戳破,周武帝转头,眼含煞气的睨向冯嬷嬷。这般俗不可耐的贱奴怎配伺候德妃?等他恢复人身便立即将之发配到浣衣局去!
“哦。”孟桑榆抛掉手里的落花,轻抚着阿宝的脊背,意味不明的应道。
“娘娘您赶紧梳妆打扮吧,想必这会儿其他各宫已经得到消息了,可不能让她们占了先机!”冯嬷嬷连声催促。
孟桑榆没动,淡淡问道,“皇上这会儿跟谁在一起?”
冯嬷嬷沉声回禀,“跟良妃娘娘。”
“沈慧茹?”孟桑榆呢喃,而后摆手,语气坚决,“不去。”
灼灼看向她的周武帝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种反应,心里顿时有些急躁。他很想去看一看,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他呜呜叫起来,四只爪子不停在德妃怀里扑腾。
“娘娘您看今儿天气这般好,您带阿宝去御花园逛逛也使得呀!阿宝还没去过御花园呢!”瞥见躁动的阿宝,冯嬷嬷立即改口劝说。
对上阿宝溢满渴盼的黑亮双眼,孟桑榆叹了口气,沉声命令道,“那便伺候本宫梳妆吧。”她站起身,昂首走进内殿,独属于德妃娘娘的凌厉气势瞬间展开。
宫人们齐声应诺,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
周武帝蹲坐在寝殿门口,幽深的眸子紧紧盯住薄纱屏风后的模糊身影。他的感觉没有错,原来德妃真的不稀罕自己,自己在她心里连只狗都不如。以往的那些温柔小意,热情如火都是她的伪装,私下里谈起皇帝,她眼里的漠然冰冷令他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