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后退两步,真诚道:“…家仆。”
美人显然是心有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碧城一圈,把她一身破烂衣裳看了遍,才叹息自言自语:“原来是家仆呀,看来大人这次猜错了,我们白等一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爱堵人家后门…”
她这话一出,所有的美人都掩口笑出了声。半晌,才有一个人上前低声柔语:“大人说人生苦短如春景光明转瞬即逝又如逝川河流不伤而往之,听话的女孩子不好玩。”


碧城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细细品味那句“听话的女孩子不好玩”无果,抱起小包裹就要绕路,却不想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仓皇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数声叠加在一起响彻空巷的呐喊:
“三小姐,可算是找到您了!”
都用上“您”了,还是“三小姐”…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碧城只踟蹰了一瞬间,掉头就跑!
身后喧哗一片,碧城闷头朝外跑,还没行几步却撞上了厚软的一堵墙——砰——一阵晕眩中,她的两肋被一双手按了个正着,只一瞬间,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一股淡淡的沁香充斥满她的口鼻,随之响起的是一个轻快温煦的声音:“哎呀,逮到一只。”
这声音带着春日暖阳的气味儿,说不出的明媚。
却是男声。
“怎么那么脏?”那声音道,“让越家老头儿派人洗洗干净。”
“放…”
“不放。”那声音里带了笑,万千阴雨一夕风流雨散。
*
碧城后悔了,也许确切点讲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失足成千古恨。
接下来的事情失去了控制,越府后门片刻之间喧闹得如同集市一样,十数个小厮从后门鱼贯而出,其中一人从那个陌生人手里接过了她,扛着她急匆匆朝屋里走。
在越府中,往常只有那破院子才是属于“小越”的,不过这一次,她却被带到了越萱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只浴桶,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丫鬟脱了衣裳丢进了浴桶——
半个时辰后,她才晕晕乎乎被人从浴桶里捞了出来押到梳妆台前,流水一样的丫鬟在她的脸上发上折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画眉描唇,琳琅珠钗…又过半个时辰,一个陌生的小越出现在了梳妆镜里。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人惊道:“呀,看不出来,小越洗干净了比萱小姐还好看好多呢。”
“嘘——你真不会讲话!”
“反正萱小姐又没在…该走了吧?乐官大人在前厅快等急了呢。”
“小越,小越——你怎么了?”
丫鬟们的声音仿佛远在千里,碧城愣愣看着镜子里称得上是明丽的孩童,好久、好久才伸出发颤的手摸了摸镜子。
…怎、怎么会?
“小越,小越——你听不到吗?”
“三小姐——”
“怎么办,她好像听不到啊…”
碧城战栗着缩回手,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用力抓了一把…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路过的妹纸按个爪印呗><


尹陵

镜子里是一张白皙细巧的脸,长年饥饿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瘦削痕迹,显得一双眼睛异常大。适当的脂粉遮盖去了原本的苍白,让整张脸带了几分红润生气。
这的确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童。
可这…并不是碧城发抖的原因。
就在一年之前,她刚刚来到这身体之中的时候曾经细细看过小越的脸:小越她毕竟是越家便宜爹爹的亲生女儿,论长相模样,其实和越萱是有j□j成相象的。她房间里没有镜子,这一年来也是脏脏乱乱着过,很少再去关心这身子的长相,可是…
现在的小越,长得居然有几分…像她当年的模样。
难道真是相由心生,灵魂影响到了长相?
*
梳洗完毕,碧城还沉浸在镜子里的景象带来的震撼中,梳洗完毕,浑浑噩噩被人牵着去了前殿。她还未真正踏入前殿,便看见了一抹红霞。
前殿中,斜斜地倚靠着一抹像是初阳时的云霞一般的红纱衣影,墨黑的青丝散漫地一泻而下,一半缠进了衣裳里,一半闲闲落在椅子扶手上,露出广袖的手比手中的羊脂玉杯还要白皙上几分…他闭着眼,像是一弯流云,从发丝柔顺润滑到了指尖。
这就是…朝凤乐府之人?
碧城踟蹰的时候,殿上那人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心虚地退了好几步,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婢女——
砰——
前殿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声响,来自越家便宜爹爹。他原本坐在那红衣人的对面,听见声响急急站起了身,算不上苍老的脸上原本早就写满绝望,这一刻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瑟瑟发抖起来,一只手死死拽着越萱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朝着她伸了出来:
“萱儿,你来了,快…快到爹爹这里来,见过尹大人。”
碧城疑惑地扫了便宜爹爹一眼,看他几乎要僵成死尸的脸顿悟发生了什么事,忽然想笑。
看这情形,她似乎已经成了传说中的越大人的掌上明珠越萱越二小姐了啊。就是不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她辩解几句,越家会变成什么样?
“越二小姐?”良久,那红衣开了口。
…男音?
碧城一愣,呆愣在当场。
那人似乎好不自觉,他轻巧地站起了身,几步翩翩到她身前,在她面前屈了膝与她平视,一只手抵住了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倏地,他的眉眼弯翘成了月牙:“哎呀,洗干净了,果然还勉强可以入眼。”
“…”
“乖孩子,被逮回来,是不是不高兴?”他轻声问。
“…”
“可是我高兴呀。”他低头笑出声来,“眼睛再瞪圆一点点,更加漂亮。”
“…”
殿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不知道是来自她面前的这一只幺蛾子,还是他身周陪同的美貌女子。
碧城僵持在当场,浑身上下被一种类似荒谬的情感充斥——
要说美人,她见过的不算少的,宫里歌姬舞姬燕肥环瘦,可是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人相比,这样一个美人一开口,低柔的嗓音透着说不出的润滑腻歪,却是个十成十的…男人?
双双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碧城的脊背都开始忍不住酸痛起来。
那只红色的幺蛾子忽然凑到了她耳边,低哑的笑声顿时在她耳畔丝丝滑过,他说——
“你看你那爹爹,一直拽着别人的手。你留在此处,为什么不跟我走呢?”
为什么不走呢?
碧城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紧随其后的是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好久,久到她几乎可以骗过自己,装作她真是越家的便宜女儿…就像乌龟缩在安全的龟壳里,不去想,不去做,不去猜…
因为只要忘记了,就可以不是碧城。
手是什么时候被那个尹大人捏在手心的她并不知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拽着手朝门外走。
越府的门槛很高,她站在门槛前清醒过来,仰头见着的是逆光中尹大人深得刺眼的剪影,心里像装了个兔子,本想开口,却被一声尖锐的嗓音打断:
“她不是越萱!她是假的!!”
“住口!”
“她本来就不是!爹爹,萱儿要去朝凤乐府,要做娘娘!!”
殿堂上轰然炸开的声音尖细无比,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团斑斓的锦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越占德的束缚窜到了门前,一把推开了碧城!
——砰。沉闷的一击。
碧城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了前殿的梨花木门上,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那风风火火的越二小姐气急败坏的一鞭就恶狠狠朝她袭来——
“冒牌货!不知羞!你根本是个名字都没有的杂种,也想冒充本小姐!你——啊——”
越二小姐盛气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一鞭最终没有如愿以偿地落在她憎恶的冒牌货脸上,它被那个红衣的尹大人拽在了手里。
这变化显然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她愣愣看着鞭子,又回头看了看越占德,最终怯怯地望向了尹大人。
“我…”她咬唇,“我才是越萱,她是小杂种…”
“越萱?”
越萱一瞬间红了眼睛,抽抽鼻子委屈道:“是呀,我才是萱儿。为了进朝凤乐府我都已经练舞两年多了…可是爹爹骗我说这一次是去送死的不让我去…”
尹大人一愣,少顷才抬眼看了殿上呆坐的越占德一眼,低眉露了个温和的笑容。只不过温和的笑容才维持了片刻,就变成了揶揄。
他说:“我倒不知入我朝凤乐府什么时候成了送死,难为越大人先知晓了。”
越占德的脸一瞬间惨白如死尸!
这真是异常有趣的一幕。
碧城缩在门边悄悄揉了揉酸痛无比的脊背,饶有兴致地围观着这殿上的景致:
鼻子红红眼泪纵横的越萱,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越占德,还有那只笑得温婉阴森的幺蛾子。
片刻后,尹大人在啜泣的越萱面前蹲下了身,伸手轻柔地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嗓音比晨风还要轻柔。
他说:“你爹爹狱中的时月,萱儿可要好好照料。”
“…啊?”
尹大人轻笑,眼神却冰冷。他道:“私意隐瞒,散布谣言,肆意扰乱乐府甄选,还请越大人自行去律法司认责,尚可从轻发落。”
又片刻后,越占德噗通一声跪在了殿上。却哆哆嗦嗦半天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最终的最终,他颓然坐在了地上,晦涩的眼里溢满着的情绪是绝望。
碧城愣愣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落空的手又被悬空拉了起来。
“走吧。”那红衣轻道。
阳光有些刺眼,碧城眯起眼才隐隐约约看清那红衣,还有他身后那一片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她犹豫片刻,没有挣扎。任由那人拉着手,迈出了越家那厚重的门槛。
那是一年春始,百花绽放的时节。
错落的青草刚刚从齐整的青石阶探出几缕嫩芽,三月里的几滴芳菲留醉了许多人。
那一年,她不过九岁,拉着尹陵的手的时候还有几分吃力,却不知道为何,走了人生中最长,最长的一段路程。
也正是在那一年,在这一段漫长的路程中,遇见了那个足以改变她生命轨迹的人。
*
“你是哪家混进来的?怎么那么破烂?”
晴朗的午后,碧城终于踏上了去往朝凤乐府的马车,却在看清马车上里原本就坐着的几个孩童的时候愣了愣。朝凤乐府的车队里有四五驾特别宽敞的马车,每一驾马车里都已经坐着约莫四五个女童。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各处,每一个都隔着一小段距离,她这一进去,里头就有些拥挤了。
你是哪家的?
问话的小女孩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一身鹅黄的轻纱薄裙,发上腕间都戴着精巧细致的饰品,看模样的确富贵的很。
至于她——碧城默默瞅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她身上已经是她这一年来最好的衣裳了,若不是今天便宜爹爹早就打定了念头让她顶包,这衣裳她还穿不上呢。
她咧嘴笑了,笨拙道:“这儿的府尹家。”
“原来是穷乡僻壤的小官家女儿。”那小女孩瘪瘪嘴。
“…”
“你,别坐我边上哦!”
“…”
碧城站在马车上愣了片刻,无所谓地换了个方向朝另一侧迈开了步子,谁知才刚刚坐下,另一侧年纪稍大的沉默少女忽然微微抬了抬身子,坐得更远了一些…
…这…
碧城窘然,良久才低头笑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知晓朝凤乐府选拔是在官宦千金中,如果能以乐府一等司舞和司乐的身份入宫并且得到皇帝赏识,可是直接封妃的,比不定期的选秀要高档许多。所以府中随便一人都眼高于顶。可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有如此的…是非轻重判断力?
不过既然她们无意相交,她也懒得搭话,随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窗口上看道上的风景。
片刻之后,马车上的几个小女孩终究按捺不住,小声地聊起天来——
“喂,你们说,我们被选中了后,会不会是尹陵尹大人亲自教授呀…”
“尹陵大人不是乐官吗?是当官的呀!”
“那是尹陵!尹——陵啊!”
“我知道呀…”
“笨!不和你说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孩童终究是孩童,辩论到最后两个人都瞪圆了眼睛。
马车外阳光灿烂。
碧城被吵得头痛,努力调整了个姿势缩成小小一团,让整个身体尽量以最舒服的姿势沐浴在阳光下。要不是马车里的辩论声实在太过刺耳,她几乎要睡过去了…
尹…陵?
她在颠簸中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哪一颗石子磕到了车轱辘,整个马车忽然用力晃了晃——这一晃,倒把很多早就被深埋的记忆给挖了出来。尹陵,居然是尹陵?
那只…幺蛾子?
传说中的…尹陵??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看到有人在猜男主,其实楠竹出现过了哟,猜中的到时候送皇叔实体书一本~


小屁孩

碧城捧着脸蛋靠在车窗上,半晌,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前头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个传说中比后宫任何一位嫔妃都要好看的第一舞师。
良久,她才悻悻然缩回了脑袋,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打哈欠——
尹陵在燕晗几乎是一个神话。
传闻他五岁拜入燕晗第一舞师尹槐门下,六岁入三等司舞之列,十岁跻身一等,十三岁入宫,一曲朝华舞震惊朝野。
传说当年朝中无数公卿女儿为他断了魂,丞相家千金打扮得倾国倾城去见他,却被他嘲讽了句“好丑的丫头”后伤心落发成了尼姑。
传说宗庙祭祀上,他一身白羽罗衣飘然如九天落雪,眉眼如画身形如浮云,让当年的兴德帝看得撒了满桌的酒,差一点点就断了袖子。
关于尹陵,在燕晗是在有太多传说。他风靡万千男女的时候,碧城不过是个小丫头。可是等她长大成人,江湖上就只剩下了关于“第一舞师”的传说。
却不想,今天居然见到了…活的?
马车上,几个小丫头已经渐渐有了几分党羽模式,凶巴巴的鹅黄小丫头一党,稳重皱眉悄无声息坐远的沉默少女一党,还有一个特别小只,可怜兮兮缩在最角落的地方,似乎没有洗干净的脸上还留几分泪痕…
“喂,府尹家的那个,窗边那个!你到底是谁那儿的?”黄衣服凶丫头朝碧城瞪眼。
碧城反应不及,茫茫然眨眼。
黄衣服丫头叉腰凶巴巴道:“到了朝凤乐府后,就要选入乐司还是舞司,你那么丑,本小姐勉强收你怎么样?”
碧城摇头。
黄衣服凶丫头瞪圆了眼:“你你你…不识好歹!你长那么丑,真以为舞司会要你吗!”
碧城一愣,笑眯眯道:“哎呀,原来你也知道司乐不露脸呀,难怪…”
凶丫头眨眨眼,半晌,忽而气得满脸通红:“你!!”
说到底,孩子终归是孩子,经不起激将。
碧城眼巴巴瞅着黄衣丫头暴躁得差点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的模样,忍不住小小愧疚了几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安抚几句,却不想,那沉默的冷脸年长少女忽然站起身来,用力揪起了黄衣丫头狠狠一推——
砰。沉闷的声音响起。来自黄衣丫头的脊背。
没有人看清沉默丫头在那短短一瞬间做了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到一个一道身影忽然闪了闪,继而是一道明晃晃的光亮抵在了黄衣丫头的脖颈上——
那是一把匕首。
它闪着寒光静静贴在黄衣丫头的脖颈上,没有入肤,却俨然已经斩断了她好几缕发丝。
沉默少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盯着黄衣丫头低声开口。他说:“再吵,杀了你。”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沙哑,一时间整辆马车内静若寒蝉。
良久,才有压抑的,小小声的啜泣声渐渐传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上一动。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
碧城狠狠皱起了眉头,踟蹰片刻,终于缓步上前在他们面前蹲下了身,一手扣上那沉默少女的手腕。
沉默少女抬起头来,眸光中精光一片。
僵持。
又片刻,沉默少女忽然用了些力气,将匕首狠狠抵下——
碧城心中一慌,用力推开了凶丫头挡在了她面前,仰头咬牙:“她还小。”
“松开。”
“你也还小。杀了她,你下车就得进牢房了。”
沉默少女一动不动,良久才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像是被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用力擦拭起自己的手腕。

有那么脏吗?
碧城灰溜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嘻嘻去搀扶早就呆若木鸡的黄衣凶丫头:“喂,还能动吗?”
黄衣丫头愣愣看着她,好久好久,眼眶发红,鼻翼颤动,忽而“哇——”一声哭出了声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比狗熊还狗熊的拥抱——
“唔…”
碧城被她的突然袭击折腾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从她肩头探出脑袋用力喘气,却意外撞沉默少女比寒天冰雪还要霜冻上几分的眼。
她汗颜:“这位小姐…”
“你再叫一声小姐试试!”
“…姑娘?”
却不想沉默少女眼里的戾气更甚,他道:“谁告诉你我是姑娘的?!”
碧城一愣,忽然发现一样窘事:她一直以为朝凤乐府是美女如云的地方,举凡乐府中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美丽脱俗的绝色佳人…
可这个沉默少女从头到尾都梳着男童发髻,沙哑的嗓音比这马车里任何一个小丫头都要奇特。
谁说朝凤乐府征召幼徒只选女童来着?
那个艳倾四野的尹陵幺蛾子可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诡异——男人么?
…男孩?这…
认清事实,碧城悄悄挣脱开黄衣凶丫头的束缚,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人:
沉默少女,不,少年也不过十来岁模样,脸色比普通人要白皙,纤瘦的身子被包裹在不是非常合身的宽大衣袍,像是个精致的玩偶,可惜他的目光里带了太多阴霾,整个身上活生生透出一丝毛骨悚然的味道来。
也难怪她刚才会认错了,他身上那一身衣裳和寻常官宦家公子或者百姓都不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男女来…
“你不想要眼睛了是不是?”沉默少年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不给看就不看呗。
碧城悻悻然收回了眼睛望向窗外,脑海里却依旧浮现他的衣衫模样。
白衣,宽袍,恨不得拖着地走的款式…这衣衫装扮,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马车里终于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
原本天下三分开,以碧城为首的狗不理贫民小分队,黄衣凶丫头为首的趾高气扬小分队,还有沉默少年为首的清高小分队。现在全部瓦解了。
车内局面成了沉默少年一人独行小分队,以及…碧城大队。
“…你不热吗…”
坚持了个把个时辰,碧城终于惨淡问怀里的黄衣凶丫头。
已经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
黄衣凶丫头抬起水汪汪的的眼睛,眨了眨,眼泪慢慢充盈满眼眶。再眨,硕大的眼泪滑落。


碧城绝望靠窗,悲怆道:“你继续…”
黄衣凶丫头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埋胸!
“…”
一路颠簸中,几度日出日落后,路上的景致也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碧城的心境也渐渐有了变化。
黄衣凶丫头叫苏瑾,除了睡觉她一直是粘土一样粘在她身上,这几日她也似乎发现了一些变化,在一个午后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她问:“小越,你不高兴吗?”
碧城无心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深呼吸来平缓心里的躁动——
越是靠近朝凤乐府,就意味着离帝都也越来越近。每多靠近一些,她就更加喘不过气来一些…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帝都了。
马车终于还是渐渐驶入了帝都。
碧城把马车的窗帘拉到了最严实,拖着苏瑾丫头坐到了马车的最角落里,把沉默少年阴郁的目光狠狠甩在了身后。
可是即使这样,她的手脚还是冰冷的。
像…尸体一样。
又过半日颠簸,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帘被缓缓地掀了开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乐府到了,沈小公子,尹大人有请。”
沈小公子?
碧城迟疑抬起头来,随着马车里的人一齐看向车舱里唯一的“公子”。
帘外那温柔女音道:“劳烦沈小公子一路与我乐府小徒作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