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毓似乎早就知道,脸上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
他温柔道:“臣之本分。”
——您真知道本分两个字怎么写吗,摄政王殿下?
楚凤宸偷偷瞟了一眼裴毓,看着他一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冲上去咬死的可能性有多大?史书上会不会记载,宸皇五年,朝中大乱,圣上的金口玉牙咬死了摄政王,从此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裴毓道:“其实微臣来正晖宫,是想请陛下陪微臣去一趟司律府。”
“朕不去。”
“陛下,莫要叫微臣为难。”
“朕说不去就不去!”楚凤宸横眉竖眼,死死瞪着春风拂面的裴毓,怂道,“朕…肚子疼,要不改日?”
裴毓稍稍走近了几步,低眉轻笑道:“陛下…”
阴风拂面也不过如此了吧…楚凤宸快哭了,她五岁开始被他压榨,这些年恐惧已经刻到骨子里去了,如此近距离看那张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还能闻到他身上那点儿墨香混着药箱的复杂味道,这感觉就像是被厉鬼的头发拂过了脸,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简直觉得自己是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呸,她怎么可能是良家妇女?
啊呸呸!这也不对啊!
宸皇快要崩溃。因为病痨子奸臣靠得实在太近了。
裴毓大奸臣却好不自觉,他拾起案台上一本奏折,轻声道:“陛下可曾看过微臣的奏章?”
“你…你还需要上奏折吗…”
裴毓低笑:“不看也不要紧的,司律府森严,臣有些害怕,陛下能否给臣一点胆儿?”
“你…”还能再虚伪点吗?!
“陛下,能体谅微臣么?”裴毓的声音越发轻柔。
宸皇艰涩地挪动了一点点,终于崩溃:“什么时候去…”
裴毓却忽然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激烈,苍白的脸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了咳嗽,朝着楚凤宸歉意笑了笑,俯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凤宸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走在了他身边,一面走一面偷看他惨白的脸:真难为他了,抱病还艰难地干着威胁皇帝图谋造反的事儿,心力交瘁地把持着朝政,不愧是作死的王者,贪官的教材,国民毒瘤之典范。
看来,她必须要快点决定驸马都尉的人选了。
然后尽快弄死裴毓。分分钟。
……
从宫闱到司律府并不远,大约只需半个时辰的车程。半个时辰后,楚凤宸站在了司律府巍峨庄严的大门前,不知怎的打了个哆嗦。
楚凤宸不喜欢司律府,也不喜欢司律府那死人脸的执事顾璟。司律府位于帝都主城之南,据说是执事当你取自“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说法,直接把府邸建在了帝都最难,是为“再无更南”,只尊法理的意味。
理所当然,顾璟也从来没把她这皇帝当做个事儿。他眼里向来只有他的法条,至于皇帝?他平常看她的眼神基本上和看国玺的眼神一模一样。
没错,她对他来说,是一个章。
审完,敲章,再会。
他算不上奸臣,却绝对是个作死的大臣!
司律府的大门终于打开,接引的小厮行了个礼便自顾自走在了前头,楚凤宸跟着裴毓一脚踏进了府门,马上被忽然贯穿而过的阴风吹得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她紧张四望,却发现这宅邸的花草树木居然与别的地方也不太一样,阴森森的,等到进入殿内,居然黑灯瞎火的更加恐怖。权衡之后,她还是稍稍靠近了裴毓几步。好歹,这是个活的。
司律府大门基本上是不开的,因为这里不是告状的地方,而是审案的地方。关于司律府,燕晗有许多传闻,有传闻司律府中鬼魂无数常常夜半干嚎,一到月圆之夜更有百鬼夜行之势;又有说司律府的顾瑾执事本身就是戾气极重的“阴月阴时”人,一到晚上就两眼发光,有小厮夜半如厕的时候曾经看他生饮犯人血…
总之,顾璟执事之后,朝中贪官少了许多,就光剩下野心勃勃的佞臣了。
“陛下在想什么?”忽然,裴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凤宸哆嗦:“朕在想,会不会、有鬼…”
裴毓轻道:“陛下可以拉着微臣的手。”
“你…你不是也怕吗?”
裴毓一愣,眯眼笑了:“微臣不是怕鬼。”
“生病的人阴气重,你还是离朕远一点。”

……
司律府整个儿差不多可以算作是一个地牢,地面上的建筑极其简陋,主要分为府中人居住的宅邸,用于朝中会审的正殿,还有执事顾瑾的住所。但是偏殿却有个小门,那小门之内的房间绵延到地底,一路上无数火把照亮了阴森森的空间。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一间房间出现在了几人面前。小厮恭恭敬敬打开了房门,躬身请楚凤宸和裴毓进内,自己却不再向前了。
楚凤宸心中小人在哭嚎着想逃跑,身子却僵硬地朝前面走,终于,在房间里见到了司律府执事,顾璟。
他抱拳俯身,冷声道:“臣,拜见陛下,摄政王殿下。”
楚凤宸泪流。
顾璟道:“未能去迎接,是因为臣正问审魏忠,无暇分|身,请陛下、摄政王殿下见谅。”
昏暗的灯光下,房间里的东西并不算模糊。楚凤宸手脚冰冷,颤栗退后了一步,忽然看见了之前一直没有看清的东西:这根本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间刑房。房中有一张案台,台上搁着几份卷宗,案台对面的地上躺着一团白色,赫然是个人。
那人头发凌乱,身上破碎,斑斑血迹从他身下流淌而出。明明睁着眼睛,眼眸中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光芒,一只手却举在半空慢慢晃动着,像是根本不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控制一样。
是魏忠。
“啊——”楚凤宸几乎是一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口,才险险阻止了脱口而出的尖叫。究竟是什么样的刑罚,能让人变成这副恐怖的模样?
裴毓稍稍向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挡住了楚凤宸望向魏忠的视线,淡道:“不知顾大人可审出什么来了?”
顾璟道:“启禀摄政王,下官已经结案,魏忠因疑王爷与魏贤魏大人之死有干系,故而有意陵园刺杀。根据本朝律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下官已判魏忠三日后处斩,其手下党羽流放边城。”
“是么?”裴毓轻道,“本王以为此事并不简单。”
“王爷如何看?”
“魏忠是瞿将军手下,这一点,顾大人应该比本王清楚。”
暗室之中,烛火明明灭灭。楚凤宸已经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了神,开始小心地思量裴毓动机。裴毓显然并不满足只死魏忠一个人,他是想要借着这件事,再扳倒对家几个。而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魏忠的直系上司,瞿放。
他想借魏忠之事,阻止瞿放得到瞿家兵权。
“瞿放不知情。”楚凤宸脱口而出,“他不会是想杀你的人。”
“是么?”裴毓的声音轻了下来。
楚凤宸只觉得毛骨悚然,只是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朕了解瞿放,他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想要杀你,也会堂堂正正着来,绝不会做暗杀这种事的!魏忠做的事是的要报私仇,一定和他没有干系!”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裴毓轻声念了一遍,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轻道,“在陛下看来,臣是不堂不正,不光芒,不磊落之人,是不是?”
“朕…”
裴毓眼里的笑意渐渐收敛,他道:“陛下可知,那日臣差一点就死了?”
“…”
“不光明,不磊落,呵…”裴毓忽然捂住口咳嗽了几声,再抬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是冰凉一片。他道,“微臣在陛下心中,真是如此么?”
何止!
楚凤宸茫然后退,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裴毓这幅模样,居然比他假笑的时候还要让人毛骨悚然。砰。她不小心撞上了房中案台,无数张纸飘散了开来。
“确实与瞿放将军没有关系。”刑房中,顾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他说,“魏忠是私逃回府,而且瞿将军虽与殿下不合,却还未有杀人之机。何况魏忠已招供,是他私自行事。”
裴毓淡笑:“是么?顾大人当真审问清楚了?”
顾璟面无表情道:“殿下与瞿放恩怨,下官并不在意,殿下既然把他交到了下官手上,还请殿下莫要插手我司律府之事。”
“顾璟,你好大的胆!”
顾璟冷道:“下官不过秉公办事,案已结,殿下,请。”
刑房中一片死寂,只有烛火明明灭灭,映衬着顾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越发阴森诡异,居然真像是十殿阎王一般。
良久,裴毓冷笑:“好,本王等你结案!”
“王爷请。”
楚凤宸愣愣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毓,忽然心中一亮,许多郁结的事一下子通畅起来:她辛辛苦苦找寻可栽培之人,一直是在新晋的小后生中找,其实何必呢?中立党之首的顾璟就是驸马都尉最佳人选呀!
胆子大,刚正不阿,长得凶,死人脸,能让裴毓这一颗毒瘤吃瘪,除了招安难度有点儿高,其余几乎完美!
先骗到手,大不了等到天下太平了,等裴毓和沈卿之这两奸党都消停了,再把这尊凶神撤掉。
现在的问题是,这凶神生米不进,该如何跟他讲:喂,要不要娶个公主来玩玩?

第6章 骗个驸马都尉

宸皇六年,千篇一律的花瓶早朝。
楚凤宸坐在皇座上看着殿下看起来毕恭毕敬的文武百官,慵懒的目光一遍遍扫视着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魏贤老头儿和魏家公子的事儿刚刚过去,百官显然都各有心思,今日早朝几个巨头却都没有出现,丞相沈卿之告病,摄政王裴毓告病,就连瞿放…他也告病。总而言之,最麻烦的几个人今日统统都没有出现。
楚凤宸又扫视一遍,心里的小人一遍遍在冷嘲:这帮作死的奸臣,真是越来越不把当朝皇帝放在眼里了,了解的人当然知道他们不过是不高兴上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一起得了病,相思病吗?
早晚有一天,她要让他们统统去死一百次。
当然,这朝野中还是有可造之材的,比如站在中间第一排的,冷面冷眼的司律府执事顾璟。顾璟此人,虽然冷了点凶了点木头疙瘩了点不给她面子了点,其实最为一个臣子来说,没有谁比他更加刚正不阿值得信赖,他来当驸马都尉,果然是最合适不过。
最主要的是这人要是成了驸马都尉,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楚家人,她就是他的舅兄,这一层关系何其亲密?起码能让他为了楚家的千秋江山基业,把裴毓和沈卿之一片一片剐了炖了吧?
楚凤宸越看越满意,笑得眼角都快开了花。
也许是顾璟终于感受到了她充满希望的目光,他忽然向前踏出了一步,跪地行礼道:“陛下。”
楚凤宸飞速坐正,温文和煦道:“顾爱卿有话但说无妨,朕洗耳恭听。”
顾璟俯身行礼,把一本奏折举过头顶,冷声道:“魏忠一案,微臣已经查明事实真相。由庭审所得罪证与微臣所判之刑罚皆已在言明在内,还请陛下过目。”
言下之意:印章,来,敲一敲。
楚凤宸:…
殿上静默了片刻没有人出声,顾璟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等待了一会儿后沉静抬头,望向楚凤宸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些情绪。他道:“陛下,司律府日常虽然案件累积,然微臣从无怠慢,臣恳请陛下定夺,以便微臣规整案件,压卷封存。”
言下之意:印章,别闹,爷忙着,没你那么闲。
楚凤宸:…
又是一片寂静。顾璟眯起了眼,犹豫道:“陛下?”
言下之意:章章?
他祖宗的顾璟你够了!
“退朝!”燕晗英明神武的宸皇咬牙切齿道,“顾璟,带上你的奏折,跟朕过来!!”
……
楚凤宸决定屈尊与未来的驸马都尉好好沟通一下,谈谈人生和理想,以及燕晗治国大略。这世上有一种冰渣子,叫作顾璟。要融化这样的冰渣,大约要从外头先改造?
要谈心,先要谈情。奸臣云集的议事殿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在这宫中风景最好,能让人最心旷神怡的地方自然是御花园。半个时辰后,御花园里摆了一张小席。席上美酒佳肴,楚凤宸端坐在席旁含笑看着顾璟:
“顾爱卿,今年多大了?爱喝酒吗?喜欢诗词歌赋吗?喜欢月亮吗?府中可有妻妾了?平日喜欢做什么?朕听说顾爱卿字不错,水墨山水更是一绝…”
顾璟眉目间的疑惑血淋淋写在脸上,他沉吟片刻,道:“陛下可曾有笔墨?”
“哦?顾爱卿有雅兴?”
“国玺未带,陛下亲笔签阅臣的奏章也可。”
“…”顾璟!
楚凤宸用力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顾璟。顾璟的心思显然不在美酒佳肴上,当然也不在她的身上,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他愿意当着驸马都尉,以后舅兄和妹夫多得是谈心的机会,不愁没机会把这冰渣子给撬开个缝儿。
“顾璟,朕问你,你到底娶妻了没有?”
顾璟的眉头皱了起来,良久,他才道:“尚未。”
楚凤宸眼睛一亮,兴匆匆道:“朕有个皇妹,性格温柔弱质芊芊,知诗书通礼仪,姿容皆是上上人,不知顾爱卿愿不愿意与朕结个亲?”
顾璟沉默。
御花园中春风过,花絮落下不少。有几瓣落在了桌上的琼浆之中,激荡起层层的细波。
良久。
楚凤宸紧张地看着顾璟,还有他皱起的眉头。她有种诡异的感觉,这个顾璟并不是在犹豫是否做这个驸马都尉,他根本就是在努力理解她的“结亲”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脑袋里只有审案问刑卷宗的木头…
“臣并无结亲打算。”许久,顾璟冷声道。
果然。
“没关系,朕不着急。”楚凤宸笑了,“顾爱卿是个可造之材,朕一直有重用之心。爱卿可以回去好好思量一番,朕的皇妹体弱,等她身子好些了,朕会安排爱卿见上一见,许是那时候爱卿会发现结亲也并无不可呢。”
顾璟沉默,眼底冷光盈盈。
楚凤宸身子一僵,硬着头皮道:“顾爱卿,朕知道你是个难得的贤臣,只不过如今在朝中难免为沈卿之和裴毓牵制,你的才华无法施展。如果你与朕结为皇亲,朕一定保你…”
顾璟的目光陡然锐利,俨然已经有了阴森意味。
“顾、顾卿…”
燕晗宸皇又快被一个作死的大臣吓哭了。
这眼神她见过的,和那天在刑房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她想起了那一天在刑房中见过的明明失去意识手却微举着晃动的魏忠,于是默默地把席上那奏折窝在了手里,艰难道:“朕去看一看再盖章,顾爱卿事务繁忙,先回司律府吧…”
“臣告辞。”顾璟冷道,头也不回离开。
御花园中,燕晗宸皇一个人坐在冷风里,忽然悲从中来,沧桑灌了一杯酒无语凝噎:楚家先祖在上,不孝子孙楚凤宸这皇帝,当得憋屈啊啊啊——
……
黄昏时分,楚凤宸在御书房里看完了顾璟的奏折。奏折上简单罗列了魏忠与其同党所犯之罪,并且言明,魏忠将于后日黄昏处决,其家眷被发配往边关。魏忠手下中有帮他一起行刺摄政王的,被全部囚禁在帝都牢狱,最轻的也会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待上二十年。
夕阳渐渐落下,楚凤宸支着下巴看着手中奏折,忽然觉得它有点儿分量,国玺捏在手中怎么都盖不下去。迟疑良久,她终于咬咬牙按了下去。
鲜亮的红色印章出现在奏折上,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轻轻阖上了。
或许对于司律府顾璟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章,对于裴毓他们这些人来说,她更只是个用来摆着看的花瓶,可是毕竟国玺在她的手上,许多攸关性命的事情还是经过她的手的。生命宝贵,绝无从来的机会,如果这天下真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如果没有裴毓和沈卿之,朝野上下团结一心,该有多好?
“宸儿?”一直在旁陪伴着她的瑾太妃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在发什么呆?”
“…啊?”
瑾太妃把玩着艳丽的护甲,含笑妍妍:“你说你找好了驸马都尉的人选?”
“嗯。”虽然人家还没有顺从…不过应该算找到了?
“是认真找的,还是随意找的呀?”
楚凤宸瞪眼:“什么叫认真找、随意找?”
瑾太妃似乎闲得很,嘴角的笑容变了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所谓随意找,就是嫁个公主的空壳子给人家,等大事告成之后赏他黄金白银、高官厚禄,顺便夺了他驸马都尉的位置,如果他有野心,顺便杀了兔死狗烹;所谓认真找…”
楚凤宸防备地看了瑾太妃一眼,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谓认真找,就是将错就错,你既替裴毓找了对手,也替自己找了驸马。不过那样的话,人品样貌才智可都要挑一挑了,你是我燕晗唯一仅存的皇裔,挑了驸马,几乎就是把江山都做了嫁妆,这普天之下最贵之女,随便不得。”
瑾太妃白皙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掀开杯盖儿,明眸一挑:“别告诉我,你没想过驸马都尉是你自己的夫君。”
楚凤宸囧然:“不是朕的妹夫吗?”
瑾太妃:“…”
楚凤宸:“…”
瑾太妃心疼地扶着不小心坳断的护甲,干笑道:“也罢,那你决定的人选到底是哪家公卿?”
楚凤宸眼角抽了抽,小心道:“司律府执事,顾璟。”
“噗——”一口热茶喷涌而出。瑾太妃两眼瞪圆,死命捶胸,狼狈的咳嗽在御书房里响彻。

……
司律府顾璟是内定的驸马都尉,这一点已经不可更改。论个性,论人品,论才智,论脾气,这朝中已经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他成为驸马都尉简直顺理成章。
若是寻常皇族,甚至是燕晗历史上任何一代皇帝,要想立一个驸马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可惜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亲政的皇帝。如果是下旨,必须经由裴毓这摄政王,他根本不可能答应立驸马都尉…除非顾璟亲自开口,上折求赐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一口答应下来,裴毓未必会强行阻挠。
剩下一点点小问题,就是如何逼他答应。她才十五,离“他”二十岁弱冠却还有五年时间。这一点,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首先,可以从投其所好开始。
但凡凡人总有个爱好。有人喜欢琴棋书画,有人喜欢跑马蹴鞠,高雅点的喜欢收集古玩古籍,低俗点的喜欢往府里装点儿舞姬侍妾,要想知道一个人真正的爱好,不能单纯问人家喜欢什么,问出来的永远有八成机会是假的,有人会把喜欢漂亮舞姬说成热爱琴弦古艺,最好是能够亲眼看一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才能知道人家需要点儿什么。
“陛下,又出宫?”清晨,小甲紧张兮兮地站在楚凤宸身旁问。
楚凤宸点头。当务之急是尽快和顾璟发展一下舅兄与妹夫之间坚韧不拔的感情。
小甲泪流:“可是您上次出去死了魏将军,上上次出去死了魏大人,上上次…”
“…你不用跟了。”
小甲泪奔抱大腿:“那死的就是奴婢啊!”
太阳缓缓爬上了宫墙,楚凤宸猥琐地摸了一把自己胸前,确定那儿平坦得像是草原,才终于放心昂首挺胸一步踏出宫门。啪。折扇在她手里展开翻了个花式打开了。燕晗自古风流一帝鬓发飘扬,出宫去也。
……
今日阳光明媚,帝都的集市繁华而热闹。
楚凤宸在街上停停走走,一路走一路打量四周。听探子回报,顾璟平常在司律府并不太出门,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暗室之中审讯犯人,或者待在宗卷房整理历年的案件,不过每隔一个月却都会到帝都最热闹的街巷走一遭,买些笔墨纸砚,除此之外,还有个地方是他每次出门都必须进去逛一逛的,而且一待就是大半日。
“去青楼?花魁?纾解纾解?”小甲眼睛发亮。
“…当铺。”楚凤宸艰涩道。
“情挑当铺美艳老板娘?”小甲亮晶晶。
楚凤宸默默走在了前头叹息:宫中宫人普及教学堪忧,宫婢小甲,基本上离被逐出宫不远了。
“陛…公子,你快看…”小甲小小声的声音传来。
楚凤宸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小甲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疑惑地顺着小甲的目光朝前看,却见着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之上,暖阳的光华晕染之下,一个暗色的身影站在一个小摊之前。
他身姿挺拔,恰若这川流不息的熙熙人群中唯一停驻的颜色。

第7章 悲壮遇险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唯有五彩斑斓的颜色充斥在纷纷攘攘的画卷中。
楚凤宸有些迷惘,小甲的神色焦虑,好像是在紧张地说着些什么,可是她却都听不见了,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几步开外的那个颀长身影上,可是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来,就像是被黏在地上了一样。心跳却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