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袖垂落,闲暇处,落下女子光洁白皙的藕臂来。玉盏已奉至薄唇边上,女子轻柔低笑:“臣妾哥哥说,这碧螺春取了最嫩的新芽,又用陈了三年的雪水泡制,皇上闻闻,味道好么?”
修长手指掠过女子姣好容颜,他启唇抿了一口,闲适笑道:“果然好茶,没想到杨御丞竟是这般会享受之人。”一双清澈明眸下波动着的光线柔和,叫杨妃此刻定下心来。
玉盏落于一侧,轻盈身躯已覆上男子胸膛,朱唇轻启:“臣妾那哥哥年纪也不小了,今儿臣妾斗胆想给哥哥求门亲事。”
少帝眸华略抬,深邃眼底是点点的柔光,翔云素袍略动,话语已经是低声笑出:“杨御丞(注)辅佐朕多年,朕倒是一直想给他指门亲事,难为你这个做妹妹的还记挂着。不知他心中可有人选?”指腹滑过杨妃如玉脸庞,落于她的樱唇处细细摩擦着。
杨妃心头微动,起了身跪在他面前,低头道:“臣妾斗胆,替哥哥求娶永徽公主。”
外头风声愈大,从半开窗户中窜入的寒风吹得内室珠帘轻俏碰撞,声音清脆悦耳。琉璃青灯上下忽窜,将地上女子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少帝眼底的波动已经敛起,语气平静至极,闻不出喜怒:“朕的四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

翌日,皇帝在御书房召见杨御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瞧见侍卫鱼贯入内,竟将杨御丞押了出来,径直打入了天牢。
作者题外话:求包养啊各位大人~~~哈哈,我之前的女主都是草根出身,好不容易写只凤凰,大家可要捧场啊。
PS:少帝想干嘛呢?
注:御丞参见古代官职御史大夫,我觉得叫起来繁琐,就改了下,时尚一点,哈哈,反正架空,大家不要计较。也请要套用历史背景的读者绕道,别来见笑。

第二章 赐婚04

翌日,皇帝在御书房召见杨御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瞧见侍卫鱼贯入内,竟将杨御丞押了出来,径直打入了天牢。
杨妃闻得此事,惊得花容失色。
传闻杨御丞抗旨拒婚,杨妃欲去求情,却被中常侍告知皇帝谁也不见。
令妧才回盛鸢宫,太监张石神色慌张地跑出来,说是端妃已在宫中等候多时。
侍女上前拂开了珠帘,令妧一袭素锦长裾逶迤身后,步履轻盈无声,墨梅屏风后,端妃瞧见来人,忙起了身近前:“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将杨御丞打入天牢了!”
令妧黛眉微拧,只平静询问:“何事?”
端妃遂将杨妃替杨御丞求娶永徽公主一事细细说了一遍,令妧的神色缓缓舒展,半晌,竟是一声冷笑。
外头,脚步声骤然响起,杨妃的脸色苍白,见了令妧便是声泪俱下:“公主,请救救臣妾的哥哥!”
莲步移动,令妧回袖如风,清脆的一记耳光落在杨妃脸庞。杨妃的美眸猛地撑大,此刻竟也不敢造次,闻得女子冰冷的声音传下:“你以为你有多少能耐,妄想从本宫身边抢人!”
杨妃踉跄地扶住了身后梨花木精雕而成的桌子,惶恐开口:“公主误会了,我只是想给哥哥求娶段好的姻缘!”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目光低垂下,再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子。
令妧阴冷一笑,话语直戳杨妃心口:“你素日与永徽公主要好,要杨御丞娶她,不过是想拉拢一座靠山,以为本宫不知道?”杨御丞是她令妧的人,而他与杨妃从来不同路而行。
杨妃入宫多年,也只恨手握重权的哥哥不能为自己所用。
杨妃面如死灰,终究半个字再吐不出。
端妃一声不吭地立于身后,不消片刻,见盛装的大长公主已悄然抬步出去。

常青藤从回转玄廊披落下来,拽着一地翠色,撩动着一侧池潭的盈盈波光。偶尔有几尾鱼浮游上来,人到处,又惊恐地沉入水底去。
今上体弱,寝殿周围常年置暖,四季如春,于这宫中亦是一处独具的奢华。
这宣室殿,前前后后令妧也只来过两次。
一次是圣武十四年,她下嫁沈玉迟时来谢恩的。那时皇兄已病入膏肓,她入内,只瞧见他虚软地枕于龙榻之上,崔后陪坐一侧,一脸悲切。她上前叩头谢恩,除此之外再无二话,从头到尾,皇兄不过是抬了抬他那瘦骨嶙峋的手,然后闻得崔后一句“跪安”。
第二次则是乾宁六年,她从邯陵回来,受封为御皇监国大长公主接受百官朝拜。新帝却称病不出,她从前朝回来,闻言过来探病。那十五岁的轻薄少年,着一身团云翔龙锦袍,他那温倦的目光稍抬,落于令妧眼底的,是疏离,是疑心…

第三章 少帝01
殿内窗户紧闭,长烟幔帷拢着里头烟熏弥漫,凝神处,不浓不腻,沁人心肺。
有人影自薄绡帷帐内亟亟奔出,绕出来,见是中常侍王德喜。
他的步履加快,俯身跪倒在令妧面前,吁声道:“奴才给公主请安!”
令妧并未瞧他,话语清迈:“皇上可在?”
“从御书房回来稍显疲累,此刻,正睡着。”
令妧清冷一笑。
中常侍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眼前窈窕身形已动,他忙又跪转身子:“公主,皇上还未醒。”
女子略微低头,阴戾目光横过中常侍的眉目,在其怔忡间,逶迤长裾已迈过绛色帷帐施然入内。
玉致与瑛夕皆止住了步子,静候在宣室殿外。
面前女子身上的轻萝香气缓缓淡去,中常侍这才回过神来,狐疑回转一眼,到底不敢入内。
白玉珠帘直垂,窗外玲珑水声似天然丝竹音,偶有飞鸟惊起,九霄龙帷中的帝王恰似真的睡熟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令妧莲步微移,立于绡帐前。
随身形带动的细微暖风撩动着龙帷幔帐,里头男子俊秀的脸庞朦胧溢现。
纤长手指将两重绡帐轻巧挑开,令妧屈膝落座在龙床边上。少帝依旧双目紧阖,内室温暖,令他的双颊透着好看的晕红。削薄的唇上却依旧瞧得出一丝半丝的苍白,自令妧记得他时,便似从未曾好过。
长黑的睫毛如扇如影,又似半开着的合欢,不过缺了那抹色彩粉饰。精致俊挺的鼻梁宛若鬼斧神工的奇画,跃然出挑。
令妧似从未这般近、这般静地凝视过他,长得像先皇么?
先皇虽是她嫡亲兄长,可惜她幼年长居寺庙,至十三岁回宫,也不过见过他寥寥数面,着实没有多大的印象。
那么,像崔后?
眸中波光微动,她也记不清了。
唯母后的容貌她深深镌刻在心底,细瞧着,像,又好似哪里都不像。
那浓黑如墨的眼珠从来似蕴藏了好多的感情在这里,令妧无端端的,竟又像是在这眼底瞧见四年前的那种疏离和疑心。
“朕真有如此好看?”
轻软带笑的话语凭空响起,眼前的广袖微动,龙床上那少年天子已然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令妧不觉一震,眸光从那深邃如渊的黑色眸瞳中收回,竟是不曾发现他何时已经睁眼。她低眉垂笑,鬓角处几缕青丝淌过纤纤手指,令妧低声言道:“是看你又长大了。”
言语中,另有所指。
他看似不在意,盘腿直面着令妧而坐,音色里略略还带着几分慵懒:“姑姑可是朕这宣室殿的稀客。”
作者题外话:第一次交锋啊,猜猜谁赢了?啊哈哈

第三章 少帝02
少帝的声音回荡在帷幔间,轻倦却清晰。
令妧温声笑道:“你不正是等着姑姑来么?”眸光回转,身后红木圆桌上,早已备下瓜果点心,她入内之时就已瞧见。
他的眼眸微抬,瞧一眼面前绝美的女子,利落地翻身起来,随后伸手于令妧面前,笑意沉沉:“看来姑姑有备而来。”
他的话语极轻,正逢外头飞鸟惊起,一阵的“哗啦”声,不细闻,几乎要轻不可闻。令妧只闲适一笑,广袖略抬,纤指握住他修长的手指起身。
逶迤长裾迈过地上的虎皮绒毯,耳畔传来珠帘轻盈碰撞的声响,令妧抬眸之际,见他已经欠身亲自替她拉开了椅子,他的眼底含笑:“姑姑请。”
令妧浅笑着坐下,淡声开口:“这段时间又瘦了,那些不打紧的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
他笑了笑:“下面的人哪有姑姑细心?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姑姑,也没有今日的朕。”他顿了下,扬声叫着“奉茶”。
御侍宫女入内,也不敢抬头瞧,奉上茶亟亟退出去。
“姑姑尝尝。”他倒是先抿了一口,轻阖了双目,像是在细细地回品着。
令妧低头轻呷了一口,不浓不淡,齿间留香,果然好茶。
他依旧笑着:“朕的杨妃说,这还是杨御丞给她的,用了陈三年的雪水泡制,瞧着姑姑的样子,也觉得不错?”
她还未开口,他倒是先提了。
令妧轻合上杯盖,直视着面前的少帝,她的明眸微敛,话语轻悠:“那皇上想怎么办?”
他仍旧品着茶,却是好奇地开口:“姑姑怎的来问朕?杨御丞既是抗旨,那自然是按抗旨的罪名来论处。法纪不严,朕难以服天下。这还是姑姑教导的朕。”
好一句“法纪不严难以服天下”,令妧的眼波微动,少帝的笑容在她的眼前缓缓放大,她略低下头,启唇唤他:“世弦。”
她到底是叫了他的小字。
世弦,世弦,这天上地下,唯她曾经叫过的名字。
他还记得那一年,父皇驾崩,太皇太后秘密召长公主回京,将朝政大事全权交给她的手中。至此,她从不曾再叫过他的名字,从来只是一句生冷的——皇上。
“呵呵——”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手绘粉彩的杯子在指尖缓缓转动着,他的声音带着一抹嘲讽的味道,“朕不知区区一个杨御丞也能让姑姑如此?姑姑此刻,是用长辈的身份压着朕?”
“世弦,我不是你的敌人。”她凝眸望着他,先皇驾崩后,他与她一直敌对至今。可是她不是他的敌人。
令妧的眼底流淌着的一抹真诚叫世弦心头一震,他蓦然皱眉,手中的茶杯竟是握不住,猛地起了身道:“既如此,姑姑何不交出政权,让朕亲政!”
令妧吃了一惊,忙开口:“亲政是迟早的事,只要你肯立端妃的儿子为太子…”
“姑姑是觉得朕不久于人世?”他咄咄地问。
“世弦…”令妧也觉得少帝正年轻,立储尚早,可是太皇太后临死时嘱咐过,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亲政。令妧虽不知究竟为何,但是她也只能谨记在心。
世弦嗤笑着开口:“你终究是和她一道的!”
令妧蓦地起了身:“胡说,你皇祖母她从来是为了你好!”
他敛笑瞧着她,一字一句开口:“为朕好就不会交权于你,不会逼着朕立储,更不会逼疯朕的母后!”

第三章 少帝03
天与地之间,凛冽的风仿佛在清冷的空气里静止了一般,无始无终,自远处肆虐,在心底消散。
从宣室殿出来,大长公主已经立于这清池旁甚久。瑛夕忍不住上前替她披上了风氅,细语着:“公主还是先回吧,这儿风大,您要当心身子。”
谁也不知道方才在宣室殿内发生了何事,众人只道是公主的脸色不佳,便是谁也不敢多问半句。
皇上与公主虽是姑侄,表面上永远和和气气的,可私底下终归是嫌隙甚深。自何时起,这些宫人们怕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低垂的眼睑微微上扬,落于那池中的一抹翠色之上,令妧嗤声一笑,莲步微移,话语已经甫出:“去天牢。”
玉致惊道:“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御丞大人!”
瑛夕也欲劝,只闻得令妧轻声道:“这任何人可不包括本宫。”
那一行人渐行渐远,粗壮的桫椤后,少帝一袭轻软长衫负手而立。中常侍王德喜正凝望着大长公主消失的方向出神,忽而听世弦开了口:“她到底是去了。”
“去何处?”
王德喜脱口问了,才自知失言。欲请罪,世弦却蓦地抬步往前,轻声低语:“朕过钟储宫去看看母后。”
*
镜前的女子着一袭绛色宫装,发鬓斜插着的冰玉簪子衬得她的肤色越发地白皙。粉黛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痴痴地笑着。
世弦定定地在她身后站着,指腹重重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遥想当年母后是何等的风光?圣武帝的最爱,皇储的生母。可如今,谁能把这样一个疯癫的妇人与那惠及六宫、母仪天下的崔后联想到一起?
父皇驾崩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世弦的目光缓缓沉淀。
崔太后抬手稍稍碰着鬓发上的簪子,笑道:“翠络,你说本宫这样打扮,皇上可会喜欢?”
伺候的宫女莺欢有些惶恐地回眸瞧了少帝一眼,见他微微蹙眉,扬了扬手。莺欢忙欠身退了下去。
那抹颀长身影缓步近前,镜中映出了少帝那清隽的容颜,崔太后的指尖一滞,唇角已漫出了笑意:“皇上怎的来了?”她侧过脸,羞赧低笑,“翠络那丫头越发地大胆了,竟也不告诉臣妾!”
世弦伸手替她扶正了那簪子,她的贴身宫女翠络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可是十年过去,她却一直将随侍的莺欢当做翠络,把他当做他的父皇。世弦不点破,在她身侧坐了,浅声道:“杨尚玉那御丞的位子坐得久了,朕本想借赐婚一事除了他。”他知道杨御丞心中有人,断然不会接受他的赐婚,是以抗旨便是最好的借口。只是——
眼前似又瞧见那抹清弱身影,耳畔又渐起了那番话语…
他轻缓出笑:“母后你可知道,她竟说杨尚玉已与她私定终身,是以才不能娶永徽!朕以为这么多年也只沈玉迟得过她的心,莫不是朕错了?”

第三章 少帝04
崔太后看似认真地听着他说话,她在一侧笑:“皇上可别忘了,今日答应了陪臣妾去看太子读书的。上回太子的先生还夸太子的功课好,您还说要奖励他呢!”
世弦淡漠地笑了笑,依旧轻言着:“朕还以为她不是那种舍得用自己的幸福去换权力的人,原来还是朕错了。”
崔太后说着要起身:“臣妾得先去准备太子喜欢吃的点心。”
少帝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她眷眷地瞧着他,眼底涌着绵绵柔情,到底又安静下来:“那臣妾便再陪皇上坐会儿。对了,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辰,皇上有什么想法可与臣妾说说。”
大约是闻得她提及太皇太后,世弦的眸光低沉,他不搭话,仍然自顾着开口:“朕应了,她真的会嫁给杨尚玉?”以她的公主之尊,只为了保杨尚玉一命。
他又蹙眉:“可是朕不甘心!朕原本能除掉杨尚玉,她既然不爱,为何要如此!母后,你告诉朕!”
崔太后似被吓住了,她微微撑大了眼睛,片刻,又是笑:“皇上何苦生气,太子还年幼,偶尔出了错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的话语柔柔的,带着溺爱的味道,让世弦起伏的心也稍稍平静。他喟叹着,每回来,他们二人都如今日般坐着,彼此说着不知所谓的对话。很多时候他便想,若是母后还清醒着,他也必不如此刻般无助。
*
天牢内,长时间的静谧无声。
期间,有老鼠“吱吱”跑过,随即面前男子突然跪下,带动着那沉重铐链的冰冷声。令妧不觉拧了眉心,闻得杨御丞微颤地开口:“公主不该。”
从一开始,他就爱慕着面前这个女子。
十年寒窗,一朝入朝。为的就是能离得她近一些,好为自己赢得一个求娶她的机会。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昔日太皇太后钦点的驸马爷,圣武帝亲口赐婚,在众人眼里,她与驸马曾是那么好的一对神仙眷侣。是以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他给不了她幸福,可他能好好辅佐皇上,给她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安乐家园。
可惜驸马却死了。
太皇太后将她推上北汉最高的权力中心。
他没什么能给她的,唯有这一腔的忠诚。
可是驸马的位子,他心里清楚,从始至终,没有一刻是留给他的。
跪在潮湿阴冷的地板上,可杨尚玉此刻的心分明有着暖意,他动了动沉重的手铐链,平静地道:“公主心里该明白,保得了臣这一次,也会保不了下一次。皇上要的是什么,您比谁都清楚。”
世弦要的,无非是这北汉天下的实权。
为了这个,他会一路披荆斩棘。无论是她,还是杨御丞,都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们。
眼波流转,令妧莞尔一笑:“可本宫要你活着。”
掷地有声的话,令杨尚玉的双肩一颤。他忽而轻阖了双目,自嘲笑道:“臣拒娶永徽公主,是不想毁了她一辈子,因为臣心中之人不是她。臣拒娶大长公主您,也是不想毁了您一辈子。”
因为她心中之人不是他。
“臣不想您后悔一世!”
“本宫不会。”令妧漠然答道。
地上之人嘴角升起一抹凄凉笑意,他依旧低伏着身子:“公主何苦自欺欺人…”
才说着,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监喘息着上前将手中信笺呈上。瑛夕好奇地凝望一眼,越过令妧发鬓,只瞧见那信笺上的和田玉珏。那还是公主十岁生辰时,圣武帝赏赐的。觅了蓝田的老玉所制,全天下仅两枚,一枚给了大长公主,一枚给了远嫁南越的欣徽公主。
而大长公主的那枚,瑛夕所记没错的话,便是在乾宁六年,大长公主最后一次去玉泉寺时,留给了羌州裴家的小公子。
瑛夕眉头一跳,裴六少爷来盛京了?

第四章 无双01
天牢那冰冷的味道已经散在周围清冷的空气中。
玉致悄然拉了拉瑛夕的衣袖,小声问:“是裴少爷么?”
瑛夕点点头,见玉致一张俏脸上笼起了一抹惊诧。瑛夕也一并好奇着,那裴六少爷是裴家最小的嫡出子嗣,亦是唯一的男丁。故而裴家宝贝得很,裴老太爷在世时亲自给他取了名字——无双。
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又说裴夫人生他时难产而死,恰逢裴家生意上陷入窘境,相士便说裴家天定无子继承家业,如今得子乃是上苍怜悯,但须得将此子寄养于寺庙带发修行方能化解裴家之难。
且,弱冠之前,不得出寺,不得见人。
瑛夕与玉致早早就想瞧瞧这些无双少爷的真面目了,这会听闻他来了盛京,不觉都心生好奇起来。
*
这个时候的云来客栈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伙计们都吆喝着,挨桌伺候着,忙得脱不开身。掌柜有些烦躁地拨着面前的算盘珠子,门口一抹黛色身影轻盈入内,淡雅的轻萝香气如缕如带地飘进来。也不知谁“嗬”了一声,掌柜抬眸之际,蓦地就呆住了。
云来客栈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客栈,掌柜自问达官贵人见得多了,可也从未见过这般娇美的女子。她的美不似寻常女子般的娇柔,恰是柔中带着凌厉,叫人一眼便不忍直视。他忙笑了笑,绕过柜子迎上去:“小姐,要住店?”
犀利的目光扫过大堂内的众人,令妧略蹙了眉,低声道:“找人。裴无双。”
纯色音调才落,便闻得一个强健有力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乔姑娘。”
乔儿这个乳名,这个世上除了母后,便只一人唤过她。
瑛夕一眼便瞧见那立于门边的男子,她立马冲他笑了笑,随即压低了声音:“小姐,是裴毅。”
男子一袭鸦青常服,一手挑起了厚重帘子,此刻正立于门边看着她们。
裴毅姓裴,却不是裴家的人。据说是有一年寒冬,裴老爷在门口发现一个几乎快饿死的孩子,裴老爷好心收留了他,又惊叹他求生的毅力,故而赐名裴毅。后来他便一直跟随在裴无双身边伺候。
玉致才发了愣,恍觉面前身影已动,她也忙抬了步子,与瑛夕二人紧随其后。
厚重的帘子落下,挡去了身后的寒气。
里头仿若与身后的大堂身处两个季节,竟是温暖如春。云来客栈奇就奇在此处,后苑地下陈着天然温泉。竹为路,石为缀,翠色竹叶浸在这轻缓流淌的温泉之中,沁出的竹香萦绕四周,恍恍地,叫人醉。
常听闻这里是文人墨客最喜之地,令妧却也从未来过。不过走了几步,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玉致细心地替她解下了风氅抱于怀中,令妧睨视裴毅道:“他倒是会享受。”
裴毅垂着眼睑,听似不着边际地答:“少爷来京有几日了。”
一句话,叫令妧的眉心微微舒展,若非已有几日,裴无双如何找得这般清雅之地?她“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前方一处雅居,檀色雕花门紧闭,倒有琴声悠扬传出,伴着温泉的溪流声,点滴入骨。
令妧于门口站住了,轻吐出二字,那琴声在一瞬戛然而止。
她唤他——师叔。

第四章 无双02
令妧从出生就入了玉泉寺,一直得寺内方丈明远大师照拂,她也从不吝啬叫他一声师父。虽得明远大师百般阻挠,可令妧这声师父却是叫定了。
她的父皇母后既能将她放逐至那般偏远之地,莫不是还在乎她的公主之尊么?
那么,一声“师父”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