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只见少年双指抵在自己胸部的鸠尾穴上。
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什么异常,那少年便收回手,把脚从东乡身上移开,居高临下的对他说:“我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山地家族:杀了山地崇的是当年旅顺叶家幼子叶真,我故土两万人命的泼天血仇,总有一天要上门讨还。到那时这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姓山地。”
东乡受伤太重,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血线沿着嘴角滴落在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捡起外套,非常小心的穿在身上,转身走下了擂台。
他们刚才在擂台上的一番对话,观众席上是听不到的,那些人看少年走下擂台,还以为他赢了,放过那两个日本鬼子了,于是都纷纷为他喝彩叫好。
其中有些狂热的小伙子,还拼命挤到他身边去拍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哥们,练得不错啊!”“真有两下子!”
少年低着头,匆匆挤出人群,搭乘电梯跑到酒吧一楼。迎宾小姐看他走来,眼睛一亮,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他微笑了一下,推开水晶玻璃门大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寒风刮过,少年缩起肩膀,深深的低下头,只看见被风吹得通红的耳朵尖。
就在少年身影融入车流,仿佛一滴水掉进大海的瞬间,酒吧负一层的擂台之上,山地崇鼻子里突然流出血来。
他自己还恍然不觉,一边弯下腰去扶东乡京男,一边对保镖吼道:“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少、少爷,你流鼻血了!”
山地崇疑惑的抬手一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眼底、耳洞、嘴巴里的鲜血突然汩汩而下,就像止不住的小溪,顷刻间他整个人就仿佛从血里捞出来的一般。
保镖已经吓呆了:“少爷——少爷——!”
山地崇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伸手呼救,然而说话的功能仿佛瞬间被夺走了。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虚弱的喘息,就轰的一声,颓然倒在了地上。
尖锐的惨叫顿时爆发,响彻云霄。

第3章 龙纪威
夜幕降临,叶真小跑着穿过小巷,飞快钻进一家小饭店后门。
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胖胖的大厨见他进来,立刻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上哪儿晃去了,正找你呢!快快,把这两盘菜给三号桌四号桌送去!”
叶真慌忙“哎”了一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接了菜盘就往外冲。
大厨赶在后边叫:“小兔崽子!吃了没?给你炒个面条?”
“谢谢胖叔!”
正值饭点,大堂里到处是人。这家饭馆价格公道,味道也好,难得的是市口极便利,因此生意总是很红火。
老板夫妇为人不错,几个月前收留了无家可归、又身份来历一概不明的叶真,看他小胳膊小腿的没什么力气,就让他在厨房帮忙,干点杂活,管吃住,一个月给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虽然寒酸,但是叶真已经很满足了。
他长着一副久病成灾的模样,又没成年,还没有身份证,连父母名字都说不出来,就算工地上搬砖的都不要他干。如果不是老板夫妇收留,他就真的要去睡桥洞了。
因此叶真很珍惜这份工作。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叶真手脚麻利的送完菜,一回头,只见门口那桌的客人在招手埋单,便立马从前台抽了单子,飞快的冲过去说:“七十八元,谢谢。”
那客人每天都来,叶真便每天瞅准这个时机,跑过去多看他两眼。
那人约莫二十多岁,戴眼镜,面相非常斯文柔和,剑眉薄唇,按老话说是个标准的“人样子”。
他低下头去拿钱包,侧脸在灯光下显得非常优柔,叶真眼睁睁的盯着,恍惚想起记忆里另一张相似的温柔的脸。
那是他母亲的模样。
客人抽出张一百放到桌子上,叶真没有立刻去拿,视线在他脸上凝滞了一会儿。
“没有零钱,抱歉。”客人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刻又道:“不用找了,给你的。”
叶真脸红了:“不不不,不用,不用……”
那年轻客人对他笑了一下,起身走出店门。
叶真收钱放去前台,望着那客人离开的方向,愣了几秒钟,突然拔腿追了上去。
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细雨,地上很滑,那客人转过街角,叶真踉踉跄跄的追上去:“哎……哎!等等!等等!”
客人挑起一边眉毛,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你的。”叶真飞快脱下黑色羊毛外套,双手递过去:“你那天丢在店里的,对不起我穿了几天……嗯,如果你嫌脏的话,我可以拿去洗洗……”
客人的视线从外套上,转移到少年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衣的身上,顿了顿才道:“不用了,你留着吧。”
叶真抱着衣服,脸色发红,却忍不住抬头看那人的脸。
“……”客人微微俯下身,这样他的视线就跟少年齐平了:“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叶真嗫嚅着说:“叶十三。”
十三是他在家时的排行,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就一直管自己叫这个名字,叶真这个本名倒是再没有用过了。
“你好叶十三,”那客人说:“我叫龙纪威。”
叶真点点头,“啊”了一声。
龙纪威把外套展开披在叶真身上,漫不经心问:“每次我去你们店里吃饭,你总是盯着我看,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
“天气冷了要多穿点衣服,你爹妈怎么养小孩儿的,你看你这鞋子都破洞了……你怎么还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龙纪威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疑惑道:“没什么啊?”
他一手搭在叶真肩膀上,少年感到温暖的体温,鼻子不由得一酸。
“娘……”
“……”龙纪威呆了半晌,问:“你叫我什么?!”
叶真不管不顾了。几个月以来的悲伤、恐慌、彷徨和绝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扑进龙纪威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脸,哭喊道:“娘——!”
龙纪威:“……”
半小时后,某大商场咖啡厅。
叶真全身焕然一新,深灰色羊绒围巾搭在肩膀上,雪白的衬衣领从黑色羊毛衫里翻出来,袖口露出干干净净的贝壳扣子。牛仔裤下换了一双厚底皮靴,再也看不到可怜的脚趾头了。
叶真好不容易停止抽噎,眼角还红红的,衬得皮肤越发透明。
龙纪威哭笑不得,问:“所以我长得像你妈?这也太扯了……小朋友,你家在哪?在上学吗?”
叶真小声道:“旅顺。”
“哦,旅顺,离这里不远……你妈妈呢?”
“她死了,被日本人杀了。”
“……”龙纪威满头问号,又问:“那你爸呢?”
“也死了。”叶真顿了顿,仇恨道:“被日本人杀了。”
龙纪威有点抓狂:“那你应该在福利院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你是偷跑出来的?来打工赚钱?还在上学吗?”
叶真第一次听说福利院这三个字,痴呆半晌,默默摇头。
龙纪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十分烦躁,又问:“那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不是应该在旅顺吗?你爹妈是打工族?怎么会被日本人杀了?”
打工族,这对叶真来说又是一个新词汇。他怔愣半晌,说:“我……我不知道。我上山去闭关一月,下山时满城的人全死了……我就往城外跑,看到很多日本兵……”
龙纪威:“……”
“然后我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就突然来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龙纪威:“……”
“好多好多血,我认识的人全被杀了。满城的人,满城的人全都……连婴儿都……”叶真深深埋下头,捂着脸的手掌剧烈颤抖:“被刺刀穿成两半,肠子流了一地,街道上满是血,到处是尸体……”
龙纪威崩溃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那谁,叶十三小同学!你是不是上网上多了?网瘾综合症?你是从强制戒网瘾的管教中心里偷跑出来的吧?!”
叶真可怜巴巴摇头,眼睛红得兔子一样。
他们两人对视半晌,一个表情崩溃,一个天真无辜。
叶真终于小心的问:“我可以跟你走吗?”
龙纪威深深感觉自己被打败了。
他扶着额头呻吟:“老子跟这年头的小孩真是有代沟了……叶十三小同学!你必须回福利院!——对了,你今年多大?未成年人对吧?”
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区别在哪里,一直是叶十三小同学长期存在心底的疑问。于是他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就像只惶恐而无所适从的幼年小动物。
龙纪威心软了,问:“你是几几年出生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叶真立刻说:“光绪五年。”
龙纪威:“……”
正当龙纪威忍不住要掀桌打110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按住了他。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笑嘻嘻把龙纪威搂在怀里,又低头亲了一口:“亲爱的表激动,光绪五年是公元一八七九年,爱迪生发明电灯泡,日本侵占了中国琉球,第一次古巴独立战争结束,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出世……此时距离一八九四年旅顺大屠杀还有十五年时间。这位小兄弟,”黑衣男子笑眯眯对叶真点了点头,问:“你几岁了?”
叶真无辜道:“十五。”
龙纪威:“……”
叶真:“……”
龙纪威把黑衣男子从肩上一把掀了下去,怒道:“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蹭头蹭脸,你以为你是家养的卷毛旺财犬吗——!”
黑衣男子一跤摔倒,忙不迭的爬起来,摇尾巴道:“亲爱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变成旺财犬的,卷毛直毛都可以,萨摩耶也没问题——!”
龙纪威绝望道:“你还是好好坐下来吧,稍微表现得像人类一点可以吗,那个谁,侍应生,能不能别看了,麻烦你拿个苍蝇拍来把这个穿黑衣服的和这个小孩一人一拍送回到那美克星去谢谢……”
黑衣服的和叶真两人在咖啡店里填饱了肚子,吃饭的过程中黑衣服一直跟叶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问话极有技巧,吃完饭的时候叶真只知道他叫玄鳞,而玄鳞却几乎把他老底都翻清楚了。
于是三个人一起出了商场的门,玄鳞亲热勾着叶真的肩,问:“你有地方去吗,小兄弟?”
叶真猛地一顿:“糟糕!”
他从店里跑出来,又没有跟别人打招呼,老板他们一定急坏了。
“我得回店里去跟他们解释清楚,胖叔还给我炒了面条呢,我今晚得守在店里……”
叶真掉头想跑,被玄鳞拉住了:“别慌别慌,来叫声爸,天大的事情爸都给你搞定。来,来叫一声。”
叶真半张着嘴,茫然而无辜的盯着他。
“你不是管龙纪威叫妈妈么,那你当然应该管我叫爸了。来乖儿子,叫了爹妈就跟咱们回家。”
“……”叶真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龙纪威。
龙纪威一边招手叫的士,一边板着脸说:“敢叫就真的不带你回家了,叶十三小同学!什么爸爸妈妈的!先回家去洗个澡,饭店的事情暂时别管了,关于怎么处理你的事我还要先想个章程出来。”
叶十三小同学就像等待被人民民主专政的黑五类子弟一样,低眉顺眼的乖乖被龙纪威带上车,上了车便依偎在龙纪威身边,眼底有着生怕被抛弃的恐慌。
玄鳞从副驾驶座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评价道:“小孩儿受过惊,可怜见的。”
龙纪威轻轻拍叶真的背,大概是吃得饱穿得暖,车厢里又热烘烘的,没过一会叶真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一直睡到小区楼下,玄鳞付了车钱,又把叶真扛回家,龙纪威收拾了一间空闲的睡房出来,把人事不省的叶十三小同学安置下来。
熟睡中的少年面颊带着微微的粉红,仿佛真正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
龙纪威关门出来,玄鳞坐在客厅里,翻看叶真换下来的旧衣服和破鞋。
“不能再让他去小饭店了,这小孩儿肯定犯了事。”玄鳞示意鞋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说:“新鲜的,人血,沾上还不到几个小时。”
龙纪威说:“我怎么尽捡麻烦回来呢,一开始是你,现在又是这小孩儿……”
玄鳞立刻飞扑上来,流着口水求抱抱求蹭脸:“亲爱的~~~看你运气多好,一捡就捡个老公回来,再捡就捡个这么大的儿子,咱们以后就是吉祥如意又欢乐的一家了!”
龙纪威面无表情伸手一抵,把玄鳞英俊的脸挡在半米之外:“二是会传染的,离我远一点!”
玄鳞手舞足蹈半天,终于抓住龙纪威,陶醉的蹭了蹭说:“唔亲爱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不然不会跟我从北京跑出来……现在怎么办呢?旅顺大屠杀可是一百一十二年前的事情。”
龙纪威问:“你觉得他像精神错乱么?”
玄鳞说:“咱们儿子不仅不错乱,还聪明极了。”
“你能不能别提儿子这两个字?算了,先让他上学吧,找关系给他弄个正当身份,就说是农村来的黑户口好了。”
玄鳞把头埋在龙纪威脖颈里,闻言突然笑了。
龙纪威冷冷的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玄鳞微笑着说:“我就在想,在北京的时候人人都说你凶悍心狠,跟阎王似的,其实你最好对付了,又心软,又容易上当,万一有一天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说完不待龙纪威回答,他就伸手把人一抱,心满意足的道:“——不过也没什么,还有我呢。……我爱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4章 黑泽川
机场外,四辆漆黑铮亮的宝马齐刷刷停在路边,顿时引来周遭行人侧目。
几辆车里的西装男纷纷下车来恭候,第二辆车的司机又毕恭毕敬打开车门,低头站在路边;这时才看见一位穿着素淡和服的日本老妇人,并一个约莫三十岁戴墨镜的高大男人,在一圈随从的簇拥下,从机场天桥上疾步走下来。
老妇人化妆极为隆重精心,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板着,紧紧抿着嘴唇,眼角便显得有些塌落,格外的戾气逼人。
相比之下那戴墨镜的男人虽然也不苟言笑,却只让人觉得威严沉着。他身形在亚洲人中算是相当高大挺拔的了,肩膀宽厚,腰背极挺,仿佛是多年的练家子,从骨子里便透出一种威重的气势来。
一群人疾步上了车,司机请示:“山地夫人、黑泽少爷,我们是先去酒店安置行李,还是先去医院?”
老夫人终于把她紧紧下抿的嘴角动了一动,说:“去医院!”
那个姓黑泽的男人却淡淡的道:“先去酒店。”
老夫人语气里不可避免的夹杂了焦急:“你在说什么啊?阿崇到现在还没有醒,他可是你的亲表弟!”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觑一眼,只见黑泽微仰着头闭目养神,充耳不闻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踩下油门。
——是往酒店去的方向。
一群人先到酒店去放好行李,安置完毕,才从酒店出发去医院。
这时黑泽已经和老夫人分了车,挪到第一辆车里,侧头问助理:“山地崇来大连之前,去过旅顺?”
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显然已经把那天晚上发生在地下拳赛里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助理肯定的道:“没有,山地少爷根本没有离开过大连市区,更没有接触过当地黑帮。少爷在中国接触过的人很有限,我们排查过名单,根本没有姓叶的人。”
黑泽沉思半晌,问:“旅顺真的有个叶家么?”
“这个……已经在查了。姓叶的人肯定不少,但是出名的叶姓武学世族根本没有听说过,更别提什么叶家幼子了……”
黑泽沉默不语,刀削般硬朗的侧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越发显得难以猜测。
助理小心翼翼的道:“据东乡先生说,凶手自称替‘一百一十二年前’的家人报仇,一百一十二年前……难道是精神错乱?如果是精神病人行凶的话,倒是好理解了……”
“精神病人行凶,能在擂台上重伤空手道黑带八段的东乡京男?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指轻轻一戳,把山地崇戳得重度昏迷两天不醒?”
助理嗫嚅不敢说话,黑泽冷笑一声。
“说什么精神病人,分明就是山地家惹到了不能惹的凶神,万里迢迢索命来了!”
老夫人在路上还能勉强撑住她那贵族世家的仪态,到医院一看昏迷不醒的儿子,顿时就撑不住了。
仅仅两天功夫,山地崇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脸色灰白,眼皮红肿出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因为无法自主呼吸而戴上了呼吸器,乍一看上去倒是像睡了十年八载的植物人。
诡异的是不论医生怎么检查,都查不出这位少爷到底哪里出了毛病——他的心跳缓慢,肝胆衰弱,心胸血管大面积破裂,按理说胸部应该遭受过重击,但是胸部骨骼却偏偏都好好的,一点破裂都没有。
难道有人“隔山打牛”,没伤到他的骨头,却隔着骨头打碎了他的内脏?
这怎么可能,又不是变魔术!
老妇人坐在床边,颤抖着手拉住儿子,半晌才用日文惨烈的叫了一声:“阿崇!”
手下全都屏声静气站在一边,医生连大气也不敢出。
黑泽坐在一边,脸色冷淡,一条修长的腿架在另一条腿上。
老夫人抽泣半晌,转过头来嘶哑道:“阿川,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泽川这才懒洋洋的站起来,伸手推开老夫人,解开山地崇胸前的纽扣。
只见他胸前剑突之下半寸的位置上,有个指头大的圆点微微发黑,仿佛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留了个淤青的痕。
黑泽问医生:“前天送来的时候就有?”
医生忙不迭道:“救护车到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样,入院的时候才发现有轻微的淤青,但是没有发黑。这个黑点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我们怀疑过皮下淤血……”
“鸠尾穴。”黑泽打断他,说:“任脉之络穴,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高手点之可造成腹壁震动,肝胆瑟缩,静脉破裂,心脏滞血——若无人解穴,必死无疑。”
医生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啊?!”
老夫人则没有笑,她脸色猛的惊慌起来——那种贵族礼仪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骨子里的惊恐和慌张。
“您应该听说过吧,山地夫人,您曾祖父的父亲,当年就是这样在战场上被人杀死的。不是死于刺刀或子弹,而是被人在天灵盖上轻轻一指,就瞬间毙命了。而且我记得,山地家族的那位老太爷当年也是死在中国旅顺,真是巧合啊。”
山地夫人的脸色顿时极度难看起来,半晌才冷冷的问:“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功夫?你一定有办法的吧,黑泽川!如果是别人的话就罢了,如果是你的话——”
黑泽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状若枯槁的山地崇,脸色深浅莫测。
老夫人瞳孔微微一紧。
她知道黑泽川名义上是当年山地家族大小姐的儿子,山地崇的表哥;但是实际上,他母亲早在三十年前就和娘家断绝关系了。
这个男人虽然姓黑泽,实际上却和黑泽家族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他甚至只有一半的日本血统。
当年这个男人之所以能上位,是因为在他之前的几个堂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上位之后一年,几个堂弟又莫名其妙的残了。黑泽川做事情极其细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那几个堂兄弟的“意外”跟他有任何关系。
这样一个人,你能指望他像个热心又和善的表哥一样,不辞辛苦为表弟疗伤吗?
老夫人紧紧盯着黑泽川,嘴巴一动,刚要说什么,被黑泽一抬手挡了下来。
“解穴比点穴难千万倍,但是我会试试。”
老夫人嘴巴一抿,唇角再次显出严厉的皱纹:“你有什么条件?”
“救自家表弟的命,要什么条件?”黑泽淡淡的笑了一下,眼底的寒光却冷得刀锋一样,“——不过阿崇受了伤,山地家族一定没有精力处理其他事情。说不得,只好让我替亲戚出头,亲自去查那个重伤了阿崇的凶手了。”
日本山地家族的贵客在医院里盘桓了整个上午,出来的时候正是饭点。老夫人心事重重的被人伺候去用餐,黑泽却直接坐车去了市中心。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只见他的样子比去医院时疲惫了不少,额间有细细的冷汗,脸色甚至有一点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