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中,空气里的浮尘缓缓飘落,一点一点落在空旷灵堂黑色的地面上。
顾远。
顾远……
那声音一圈圈回荡在虚空中,喜悦的,羞涩的,卑微的,伤感的,患得患失的……回到过去褪了色的岁月里,陈旧的光影中渐渐浮现出那个总是充满了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方谨。
——他总是站在自己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就像一道沉默温柔的虚影。
顾远曾经以为他会永远在那里,如同形影紧密不离;直到某天假象突然在所有人面前一把撕开,暴露出内里龌龊又丑陋的真相。
方谨从此从他生命中狼狈退场,连挽留都来不及,就消失在了他无法企及的远方。
·
仿佛心里某个遥远而隐秘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刹那间顾远没有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只维持着那个姿势。
光线中,空气里的浮尘缓缓飘落,一点一点落在空旷灵堂黑色的地面上。
顾远。
顾远……
那声音一圈圈回荡在虚空中,喜悦的,羞涩的,卑微的,伤感的,患得患失的……回到过去褪了色的岁月里,陈旧的光影中渐渐浮现出那个总是充满了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方谨。
——他总是站在自己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就像一道沉默温柔的虚影。
顾远曾经以为他会永远在那里,如同形影紧密不离;直到某天假象突然在所有人面前一把撕开,暴露出内里龌龊又丑陋的真相。
方谨从此从他生命中狼狈退场,连挽留都来不及,就消失在了他无法企及的远方。

第2章 美人身上,自有一种气场

四年前,澳门。
顾远看了眼底牌,两张A,便把十张筹码推到红色丝绒桌面上。
他下手那个想了想,弃了。再下一个翘着二郎腿坐在赌桌边的是他弟弟顾洋,两根手指捏了半天下巴,才一笑道:“跟!”说着随手丢出筹码。
VIP房内灯光暧昧,装潢豪华。房门口站着一排身材火辣的女侍应,个个穿着迷你裙高跟鞋,恨不能把大腿平白拔高三寸;另外几个小帅哥侍应生也清一色包臀牛仔裤,胸口打领结,恭恭敬敬地捧着酒盘站在赌桌边。
顾洋下手那个娱乐公司老总看看手中的牌,叹口气扔了:“我不行,还是二少豪气啊!”
顾洋眯起桃花眼一笑,只听顾远淡淡道:“他都没筹码了,今儿就是来给我送钱的。”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大哥?搞得好像我知道你什么牌一样。”顾洋立刻拖长了音调反驳:“上一轮、上上轮不是河牌才决出胜负?我自己技不如人,大哥今天手气旺,没什么好说的。”
“哟,真输得心甘情愿?”
“都是自家人,钱从我这儿到你那儿,也不过是左口袋去右口袋嘛!”
周围一圈人都捧场大笑,其中顾洋尤其笑得畅快,而顾远只索然无味地扯了扯嘴角。
顾洋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但这年头只要不是从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那都是假的。
顾家如今在南方如日中天,财势惊人,然而不论多么繁花着锦烈火烹油,都掩盖不了一个日渐加剧的隐患——掌权者顾名宗还没老,两个不同母的儿子却都长大了。
顾远前段时间抓到了顾洋的把柄,但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还不到和弟弟撕破脸皮的时候,因此就搁置在手里没往下查。顾洋得知后非常识相的请了他哥几次,变着法儿送钱、送车、送女人,顾远一概坦然受之。
这次来澳门也是顾洋邀请的,明面上是请顾远来他新收购的赌场酒店散心,实则就是来送钱,两人都心知肚明。
三张公共牌发下来,梅花2、红心4、方片A。顾远懒得跟这便宜弟弟啰嗦,手上筹码只留下最后五张,其他全一把推了出去。
此时桌面上还没弃牌的只剩下兄弟俩,顾洋又看看底牌,为难道:“这不是逼着我全All嘛。”
“你All了也没几个钱,值当什么。”
这倒确实,顾洋手上只剩最后十几个筹码了,All了都不够赢下彩池的。顾洋揉了半天下巴,想了想说:“那倒是——但拿这点钱跟大哥赌不是碰瓷吗,说出去我面子上也下不来,不如我给你加点场外的彩头。”
他转向那娱乐圈老板,笑道:“何总,你那天要孝敬我的那个谁来着,今天带来了吗?”
何总立刻心领神会:“有有有——哎,叫人去把小姚叫来!”
顾远眯起深邃的眼睛,靠在椅背上,欣赏这些人给他表演这出酒色财气光怪陆离的大戏。
反正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知道他们事先排练过几遍。
何总手下一个经纪人立刻从赌桌后起身,走到侧门后,不一会儿领出一个身量纤瘦的少年。顾洋笑嘻嘻道:“大哥,这小孩是何总他们公司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说是要先孝敬我——我看着也实在不错,干脆今天拿来当彩头,一并给您添趣儿了,怎么样?”
虽然戏码拙劣了点,但演员是相当不错的,可见顾洋很用了心。那个叫小姚的少年看着才十七八岁,容貌秀美皮肤雪嫩,乍看竟然很难分清性别;身量发育也在最好的时候,既抽出了青年的轮廓,又残存着少年的柔软,在嗜好此道的人眼里应该很有诱惑力。
何总他们公司就好走这种美少年偶像路线,之前打造出的几个偶像团体都风靡一时,在这小孩身上也肯定是下了本的。
顾远摸出一根烟,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好这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呀你老土了大哥!一天到晚老是长发大胸的妞有什么意思,偶尔也换换口味呗?你不知道之前有人为了他,找何总开了这个价——”顾洋比了个数字:“何总都没答应!还是雏儿,干净着呢!”
说着他对小姚使了个眼色:“嗯?还不过去?”
小姚立刻款款走来,在顾远身侧鞠了一躬,柔声道:“大少。”
那声音也很好听,尾音带着略微的沙哑和勾人。
边上何总和经纪人手心都快捏出一把汗来了,却只见顾远自顾自把玩着那根烟,不说话,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鼻梁上,英俊的眉眼间什么情绪都没有。
“……”
几秒钟过去,小姚背后冷汗都出来了,略微颤声道:“顾……大少?”
顾远还是一声不吭,倏而伸出手,把烟往桌面上一拍。
小姚顿时心中灵光一闪,抬手抢先摸出打火机,捡起那根烟放自己红唇间点燃了,再恭恭敬敬递上去:“——顾大少!”
顾远这才接了烟,对何总笑道:“调教得还不够啊。”
何总的心直到他接过香烟的那一瞬间才落回胸腔里,下意识抹了抹额角,陪笑道:“那是、那是。小孩子还不懂事,还需要拜托大少多多照顾……”
一群人接着打牌,这次顾洋全All了,荷官一口气把最后两张牌全发下来,一张方片4一张方片8,果然是顾远以一把葫芦顺利赢下整个彩池。
顾洋顺手把一对十扔进牌堆里,唏嘘道:“怎么都赢不过大哥——都是命啊!”
周围众人纷纷赔笑打趣,又有人恭喜那个小姚跟了新主。何总很应景的去开了瓶香槟,现场一片欢声笑语灯红酒绿,穿着低胸迷你裙的美女上来,柔情万千地帮众人收拾盘算筹码。
小姚端了杯酒,羞答答地敬上来:“大少……”
顾远没看他,夹着烟吩咐随从:“把方谨叫来。”
随从领命而去,不一会门敲了两下,紧接着被一个年轻人推开。
——他看上去真的太年轻了,可能只有二十出头;穿一身质地精良、剪裁修身的黑西装,露出白衬衣翻开的领口,这么看上去很有些清瘦。
他没打领带,全身装束就黑白两色,但并不让人觉得沉闷严肃;相反他头发又黑,肤色又白,色调十分素淡调和,一看就有种清隽文雅的感觉扑面而来。
方谨走到顾远身边,稳稳道:“大少。”
顾远顺手一弹烟灰,指着小姚道:“这是顾洋输给我的,今晚就他了,你找个房间安顿一下吧。”
小姚下意识去看方谨,却只见对方的视线也正扫过来。
——这个时候很多人在抽烟,房间里白雾袅袅,但这个人的眼睛却在朦胧中显出一种澄澈的清透,仿佛蕴藏着水光一样。
小姚一愣,却只见方谨对他伸出手,不动声色道:“跟我来。”
此时周围有好几个人都在往这边看,小姚直觉他们不是在看自己。
他是受过培训的艺人,对观众的目光焦点很敏感,知道这个时候的感觉是对的;他们看的,是眼前这个叫方谨的年轻人。
不过情况肯定没有让他想东想西的余地,小姚立刻“哦!”了一声,乖巧低头尾随方谨走出了房间。
桃木门再一次咔哒关上,顾洋犹如发现了新大陆:“大哥你不错啊!什么时候养了个这么漂亮的小秘书?那腿那身段,啧啧——你不是老标榜自己只喜欢泡妞的吗?”
何总也跟着凑趣:“美人气场是不错,都压倒我们家小姚一层了,大少好眼光!”
边上人都哈哈大笑,却见顾远淡淡瞥了他弟弟一眼:“这人是父亲给的。”
顾洋立刻哽住了。
“打着辅助帮忙的旗号往我身边塞了好几个人,他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以前是学金融的。其他几个都被我拿到把柄洗了,只有这个还算有眼色,做事稳妥,看着好像也没把我的事情拿到父亲那边乱说,我就留下当助理了。”顾远抽了口烟,戏谑地盯着顾洋:“——既然你喜欢,要不我割爱给你?”
“不不不,这么稳妥的人还是大哥您留着吧!”顾洋立马冷汗直流:“既然是父亲给的,我怎么好掠人之美呢!”
顾远大笑,顺手摁熄烟头。
边上何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轮番敬酒打哈哈,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紧接着几个小姐过来开酒、敬烟,场面越发热闹,很快就湮没在了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中。
·
电梯门叮的打开,方谨率先走了出去。
小姚走在他身侧,忍不住偷偷侧过眼光打量他。
用他专业的眼光看来这个人的骨相真是相当好了,虽然不比顾大少那种站起来一米八多的高个头,但身形挺拔,比例极好,尤其是走路的时候从侧边看,那腿修长得简直没有道理。
他是什么身份?小姚不由想。
见惯了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他不由往比较龌龊的方面猜想了下,难道是顾大少包养起来的“那个”?但看他装束打扮,如果是应该也是混得很好的那种吧。
方谨停在酒店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房卡刷开了门,说:“就是这里。”
酒店这层总共才两座总统套房,这是其中一座。进门就是一间巨大的圆形餐厅,里面还有两间主卧,配备会客室、影音室、室内花园;方谨把小姚引到其中一间主卧里,只见灯光豪华优雅,装潢富丽堂皇,巨大的超King Size床上还俗套的洒满了玫瑰花瓣。
“这是顾先生晚上休息的房间,你就呆在这里等他。我住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可以过来找我。”
方谨退出门,却只听小姚慌忙道:“等等!”
“怎么?”
“我……”小姚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半晌才迟疑道:“……我有点害怕……”
应该是灯光很好的缘故,方谨的面容看上去就像镀了层柔光,一丝一毫瑕疵都没有。然而他的眼神却有些意外,半晌才问:“为什么?”
“我……我第一次……那个什么。”小姚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问:“顾大少凶吗?”
“……还好吧。”
“那他在床上好折腾人吗?”
方谨眨眨眼睛,半晌说:“应该……不大好吧。”
小姚看他并不严厉的样子,心想既然是同行就干脆问得彻底一点,于是真心诚意地问:“那,那你俩在床上的时候,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啊?”
方谨错愕挑眉,瞬间都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刚想否认时突然身后咳了一声。
两人同时回过头,只见顾远站在大门口,皱眉问:“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顾大少!”小姚立刻慌慌张张地跳起来:“我我我只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顾远身上酒气极为浓重,如果不是半瓶酒泼身上了,就是刚才真的被顾洋他们灌了很多。大概也是因为喝高了的关系,他英俊而冷淡的脸上颇有种毫无掩饰的不悦,一边走过来一边脱下了外套,顺手就丢给方谨:“把人送到就行了,站在这掰扯什么。你是我父亲派来的人,还用我再手把手教你一遍怎么做事吗?”
方谨踉跄一下接住外套,低声说:“是。”
不知为何,也可能是错觉的原因,那一瞬间小姚瞥见他的神情,竟觉得他有些微微的难过。
难过……
小姚一愣神,突然有种想替他辩解两句的冲动涌上喉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说话,就见方谨胳膊上搭着外套,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在门板彻底关拢的前一瞬间,他看见方谨比了个嘘的手势,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叫他明哲保身,不要多说的意思。
——方谨这个人,真的是太白皙了,以至于脸上稍微有一丝异色都极其明显,在明亮的灯光下,小姚居然瞥见他眼角有点儿轻微的红晕,反衬着如同水一样温柔的眼眸。
但他还来不及细看,紧接着门咔哒一声,轻轻合上了。

第3章 顾远顿觉不快,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快

深夜,小姚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只见茶水间那边透出一线橙黄色的光。他好奇的走过去一看,只见炉灶上煨着一只小瓦罐,而方谨搬了张沙发椅,守在边上看文件。
“你……”
方谨抬起头:“怎么?”
他穿一件薄而宽松的浅灰羊毛衫,应该是非常柔软的质地,领口露出一点深陷的锁骨,显得清瘦而休闲。小姚盯着他足足看了好几秒,才有点难为情道:“呃……我来喝点水,你在煮东西吃?”
方谨的目光落回文件上:“我煨一罐醒酒汤。”
小姚不由诧异,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果然煮着一罐奶白色香气袭人的汤,里面炖化了的鱼头、鲜嫩的冬笋、肥美的香菇、雪白的豆腐,半点油星没有,在小火上咕噜噜泛出诱人的气泡。
小姚是来伺候人的,来之前做了清洁,又没敢吃东西,眼下一闻这香气顿时食指大动,馋涎欲滴问:“我……我能尝尝吗?”
方谨无语片刻,不过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美少年脑袋大概有点脱线:“……那你等等我放点醋。”
他放下文件合同,起身往汤里倒了半瓶盖香醋,几滴麻油,又切了根嫩嫩的小葱撒进去,关了火搅和匀,拿一只酒店里雪白晶莹的瓷碗装了满满一碗。茶水间里顿时暖香扑鼻,小姚早捏着汤勺在边上迫不及待的等着,立刻开心地接了过来。
“哇,真香!你自己煮的?给顾大少准备的吗?”
方谨轻轻道:“是啊。”
他坐回沙发椅上,拿起笔和文件继续看。
茶水间一片静寂,不知怎么小姚慢慢停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半晌问:“顾大少他,对你好吗?”
“很好啊,”方谨笑了笑。
小姚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很淡,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长长的眼梢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如同柔和的涟漪从目光中一圈圈荡漾开去。
“……”小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许久后转身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捧着碗,小声问:“你……”
他本来想问你是不是喜欢顾大少,但一想自己现在身份尴尬,直不愣登一问未免有戳人伤疤之嫌,因此话未出口就硬生生吞了回去,改成了:“顾大少……那个,是不是床上不太行?”
方谨顿时呛咳:“啊?”
“——他都没有碰我!” 小姚神秘兮兮道:“他洗个澡就上床睡了,根本没碰我一指头!哎你说他是不是就不行?!”
方谨的钢笔尖顿在半空中,看上去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半晌倒略微出了口气: “你想多了,我和顾先生是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另外他行不行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是只喜欢女人的,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什么?!” 小姚愕然: “那他叫我来干嘛?!”
“你是二少爷送的,当面拒绝岂不是打了二少爷的脸?”
“那那那,那明天我怎么办?”
“应该会叫我把你送回去吧,”方谨语气略带安慰:“可能会找个你伺候不周之类的理由,但没关系,顾先生只喜欢女人的事大家都知道,何总他们不会怪你的。”
小姚顿时目瞪口呆,倒把八卦方谨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但是何总他们还指着我贴上顾家这棵大树呢!糟了,早知道他是个直的我就不来了,还不如当初就跟了顾二少呢!哎呀这下何总他们肯定又要说我……”
美少年在那捶胸顿足,真心实意,一点都没意识到这话说了其实很掉价。方谨笑着摇摇头,把合同文件翻过一页,心说这小孩真有种浑然天成又惹人怜爱的傻气。
“哎你别说我,其实我也没办法,行业里都是这样的呀。”小姚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妥,在那讪讪地解释:“像我这样还算好了,更糟糕的甚至……哎,说了你也不能理解,你这样的人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个行当能残酷成什么样儿。”
他有点羡慕又有点酸溜溜地盯着方谨手中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和材质高档的德文合同原件,心想他就算不是顾大少包养的“那个”,应该也混得不错。
话说回来,没有那种关系说不定对他来说还更好呢。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方谨淡淡道:“我知道呀。”
“——呃?”
方谨合上厚厚的文件,起身道:“我还有些材料没看完,你慢慢吃。回头在瓦罐里加半碗水继续煨,明天早上给顾先生喝。”
他的神态很自然,但不知怎么小姚就是看出一种十分细微的,类似于无奈和逃避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躲避自己的八卦和追问,还是躲避别的什么。
小姚入了神,却只见他转身走出茶水间,回到了对门的另外一间卧室。
·
第二天早上顾远起来,餐桌上果然放着一蛊奶白喷香的鱼头豆腐汤。
这是方谨的老习惯了,每次他喝上头,第二天方谨都会做酸香可口的醒酒汤。有时是鱼头豆腐,有时是酸笋老鸭,还有时是陈皮檀香等各种中药材;第一次做的时候顾远只觉得怪异,后来慢慢就习惯了,觉得作为助理讨好下本来就不待见自己的老板也没什么不对。
“你今天带他去一趟何总那儿。”顾远喝着汤,头也不抬对方谨说。
方谨便知道是让他把小姚送回顾洋那里的意思了:“是,那我待会就走。”
谁知顾远咽下汤,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待会先跟我出门,有件事要办。”
是什么事呢?顾远没说,方谨也就没有问。
他知道顾大少不喜欢手下人问东问西,这个豪富家族里长大的、从小就没有生母护持的长子,已经早早学会了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只留给人一副英挺、冷淡而疏离的面孔。
方谨吃饭慢,要加快速度才能赶上风卷残云的顾远。早饭后小姚果然被顾远不管不问地丢在了酒店房间里,他自己叫来司机,带着方谨径直去了澳门市区。
司机张叔倒是顾远身边的老人,轻车熟路在市区道路上辗转,不一会停在一条小巷门口。方谨随顾远下了车,只见树阴森森,凉风习习,巷角有栋不起眼的三层灰色小楼,黑匾上写着“荣氏文玩”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顾远径直进了店,里面有个穿蓝布衬衣样貌机灵的伙计,立刻迎上来:“哟,顾大少又来啦!”
“下周我父亲生日,他一贯喜欢书法,我就托人寻访了一套文房四宝来当贺礼。其中笔墨纸也就那样了,主要是在砚台上拿不定主意。我听他们说你曾经给我父亲当过几天助理,找你来帮忙掌掌眼。”说着顾远对店员点点头:“叫你们老板把我放在他那儿的四方砚台拿来。”
店员忙着端茶倒水,闻言立刻点头而去。方谨的神情却有些意外:“文房四宝?”
“嗯哼。”
做人做到顾家掌门顾名宗这个地步,金钱权势、声色犬马都是过眼云烟了,要找到能讨他欢心的贺礼非常难。顾洋是个惯好投机取巧的,去年竟然送了个菲律宾的选美冠军,结果徒有美色没有脑子,一个月不到就被顾名宗丢开手了;而顾远送的纯血统赛马更是悲催,至今还整天关在马厩里,据说已经胖了二十公斤。
方谨神色有些为难,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文玩店老板亲自带着伙计来了。几个人点头哈腰地捧出了两个大玻璃匣,打开一看里面是四方砚台,各个形态古朴而石质细腻,显见都是上好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