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川噗嗤笑了一声,半敞着衣衫,露出削瘦的胸膛,缓缓向司行风走来,在他的面前定住脚步,笑眯着眼,道:“爱卿越来越不风趣了,孤王不过是很想爱卿罢了。”
司行风双目微抬,对上西陵川含笑的凤眼,面无表情:“王上如今应多花些心思在农作之上,明日大殿之上,微臣会以告百官。”
“呵呵,行风啊行风,你当我之前真的睡着了么?”西陵川的大掌刚欲抚上司行风的脸庞,便被他避开。
“王上,若无他事,臣,告退。”司行风叩了首。
司行风方转身,西陵川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孤王真的很想你,否则,不会今日单独召见你与居袁修,大可按国法……”
司行风出声阻止:“微臣蒙王上恩宠。”说完,毫无犹豫地离开大殿。
“行风……”西陵川凝视着司行风的背景消失在殿门之外,笑眯着眼说,“好,那孤王便在初五那夜玉华殿上等你。”心情格外的好。
玉华殿!
但听这三个字,便让司行风的眉心一蹙,紧紧攥着的拳头之上,青筋暴露,随即便是没由来的一阵深恶痛绝。他想不通西陵川究竟想要做什么,究竟是想将他羞辱得更彻底,还是本身就是个变态。这一切,令他厌恶那大殿上的人,他更厌恶现在的自己。现下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任人宰割的柔弱书生,但,为了苟延残喘的生存,为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不仅舍弃了自尊,还舍弃了人的本性。
如果能在同一天将当年那些□他的禽兽们找到,他恨不能将他们全部抽筋剥皮拆骨,让他们生生世世永不超生;如果时间可以逆转,娘亲也不会病死;如果可以,他早已不用在这里忍受屈辱,他现下便弃了白虎国……只可惜,大仇一日未报,这份屈辱他终要背负一日 。
“侯爷心情不佳,有何心事?”从大殿出来,居袁修便注意到司行风的脸色阴郁,薄唇紧抿,于是出言询问。
“多谢居大人关心。”司行风很快恢复往常神色,正颜道,“明日朝堂之上,有劳居大人费心了。”
“客气。”对于司行风的淡漠,居袁修已有所适应,来到这里,一切自是公事公办,办完了便是该上何处便上何处。居袁修不禁莞尔轻笑,目光不由地向远处行走的两位宫女方向睇去。
倏然,他惊呼一声,“品姑娘!”
碍于此时正身在云虎城的王宫之内,司行风正立于身旁,他抑制住往长廊尽处追去的冲动,只能以目光追随那抹身影。很快的,曲迴的长廊就将那抹绿色身影遮住,徒留一丝令人惋叹的惆怅。
品姑娘?
司行风望了望那消失于回廊的两道粉衫倩影,再看看眼前惆怅若失的居袁修,若有所悟,轻扯了扯唇,道:“居大人与刚才那名宫女是旧识?”
居袁修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名宫女确实是昨日被他所救的女子,不曾想到那气质娴雅的女子竟是一名宫女。他莞尔:“只是一面之缘。”
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行,司行风都看得出听得出居袁修对刚才那名宫女有意,于是顺水推舟,“若是居大人喜欢,我便替居大人做主,请王上将此女赐予居大人。居大人待在我国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日子久了,一个难免会寂寞,有个人陪伴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居袁修抱手作揖,连忙拒绝:“真的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袁修此次前来贵国应以国事为重,让侯爷见笑了。”
“居大人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居大人尽管直说。请。”
“侯爷,请。”居袁修收回所有思绪,暗自呼了一口气,便随着司行风往为自己所布置的行馆步去,接下来将要在白虎国小住一段时间了。
冬春交替的季节,气候多变。前阵子刚下过的一场大雪,才放晴没几日,这夜又下起了绸缪的纷纷细雨。
屋外沙沙的风声,还有那雨滴落在屋檐上,滴落在树枝上,滴落在花蕊上,轻敲出哗哗声音,让品妤一时失了眠。
她只着了件中衣,走至窗台处,轻推开窗。
夜幕下,那雨帘细细密密,迷迷茫茫,隐约可见的模糊树影,那带有花朵的枝条印在窗棂之上,影影绰绰。
她抬眼望着屋檐下那滴滴答答流下来雨滴,宛若上天流淌在人间的清泪,唇边绽放一抹温馨的笑意,不顾夜寒风重,伸手接了数滴落下的晶莹而透亮的雨滴。那冰凉彻骨的寒冷,让她一时不知所措,惊慌地收回手,顿觉自己幼稚,莞尔轻笑,便关上了窗户。
立于书桌之前,她盯着那幅未完成的画,轻咬了咬唇。自上次在雪天打翻金色水粉之后,心中一直有所惋惜,也托了其他公公出宫办事之时代为探听,云虎城内除了聚墨轩,别家确实无存货,想来只能再等数月了。
带着丝丝不舍,她轻轻地将那幅睡莲图卷起收好。
仍是睡不着,她便执起笔,蘸了蘸墨,在纸上胡乱地写起了诗句:“细雨湿衣未曾见,闲花满地听无声。”
渐渐地,才发觉得身子微凉,她呵了口气,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不经意间,目光扫到了前阵子受赏的暖炉,正如当初所想,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自己这种人能消受得起的,如今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起了身,刚想熄了烛火早些歇息,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找来?
她不禁轻蹙起眉,披了件外衣,方开了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夜风肆意地从门外钻进,虽是一阵清新略带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品妤姐……”一声急促而哀怨的声音,盖过了那从树枝上从花蕊上滚落下来的雨滴声。
“胭脂?”品妤愣愣地望着门外浑身湿透了的人儿,梨花带泪,不觉地又蹙了蹙眉。难得平静了一段日子,想来又是什么事要发生了。
“品妤姐……”胭脂再度开口,眼泪落地更凶了。
“出了何事?有话先进屋再说吧。”品妤拉了胭脂进屋,关上了门,便拿出一条干布递至她手中,示意她将还在滴在水珠的湿发及面庞擦净。
胭脂却推开了那干布,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品妤的手,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便向品妤袭来,宛如坠入无底的冰窖一样。这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让品妤猛然抽了手,正色道:“究竟出了何事?”
“品妤姐,你救救胭脂吧。胭脂不想死……”胭脂啜泣着。
“你先换了湿衣再说吧。”品妤一听那个死字,便断了胭脂的话,若是她不换了那身湿衣,在这春寒的天气里患了风寒,并不见得比死要好到哪里去。
品妤最讨厌提及的便是“死”这个字,人生短短不过数十年,是否有来生,活着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想活?何必提死。
胭脂忍着夜寒,哆嗦着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泪水忍不住地又往下落,失声哭道:“明日胭脂……便要去守玉华殿了……”
玉华殿?乍听“玉华殿”三个字,品妤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心中不免为胭脂多了一丝惋惜。
在这云虎城王宫之内,无人不知这玉华殿三个字的含义。历朝历代,后宫的妃子们挤破了头都只为在玉华殿中能伺奉上一两个时辰。而今,这三个字在宫女们的眼中却成了梦魇。自从数年前一位风华绝代男子的到来,这玉华殿便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承恩殿了。
每月初六的清晨,对于前夜值守在玉华殿的宫女来说,那清晨的阳光即便是再耀眼再夺目,也有可能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缕阳光了。
玉华殿?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平远侯爷……
品妤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对胭脂淡淡地道:“胭脂,对不起,还有七个月我就要出宫了。”
品妤的话一出口,胭脂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而无血色,面颊上挂着两行清泪,睫毛间不断溢出更多晶莹的泪滴,顺着泪痕向下蔓延,滑落……
“不——”胭脂不可置信地望着品妤,自己尚未开口请求,已然遭到了拒绝。她变得惊慌无措,冰冷的双手再度扯上了品妤的衣袖,急道:“品妤姐,胭脂知道品妤姐还有七个月便可以离宫了,但是这一次,倘若品妤姐不帮胭脂,就没有人能帮胭脂了。假如只是去伺奉王上和其他嫔妃娘娘也就罢了,但是明日,在那殿内的却是平远侯啊。花贵妃她不会放过从那里面出来的任何一个女人,没有几人是能全身而退的。菊香姐疯了,香莲瞎了哑了残了,上月初五当值的芍药至今还没有醒过来……胭脂不想死,不想象她们一样,品妤姐……”
胭脂双手的力道越来越紧,品妤怔然地望着她。
她不想死,谁又想死?
品妤给了胭脂一抹淡然的笑,抚开她紧握的双手,转身低首专注地收拾起之前书案上尚未收拾的笔墨纸砚。
蓦地,品妤身上披着的外衣被拉落,她无奈地深吐了一口气,停下了动作,回头便见着胭脂扑通一声脆倒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品妤姐,就当胭脂求你了,求你帮帮胭脂吧。胭脂不想死啊,也不能死,胭脂家中尚有位体弱多病的母亲,假如胭脂死了,母亲也活不成了。品妤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除了你,没人能从那里全身而退的。你若是帮了胭脂这次,来世今生胭脂即便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品妤姐——”
只有自己能帮她?
品妤望着眼前不住哀求的胭脂,相貎姣好,梨花带泪,水灵可人,能被选去玉华殿当值自是不为过。记得多年前的某日自己曾经在飞云殿上侍奉王上衣食起居,王上在扫了她一眼后,道了这么一句:“尚宫这样安排,想来是让你给孤王来提神的。”
自王上的那一句话之后,自己便不用象其他宫女一样,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虽然,王上偶尔也会只留她一个人待在殿内掌灯,但绝无侍寝一说。因自己的相貌平庸,因而能在这深宫里自如地活至今日,这一切都得感谢爹娘,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副受用的皮囊。
想着,品妤不禁莞尔,默默地凝视着胭脂,无动于衷,仍是漠然地说了同样一句:“我还有七个月便要出宫了。”
第四章 倾国倾城
“不,品妤姐……呜呜呜……”胭脂悲鸣着,无助地不停摇着头,见品妤依然这般冷漠,绝望之下,她站起了身,绝望地道,“好!既然品妤姐是这般冷漠无情,那么,胭脂与其被折磨至死,倒不如今日便撞死在这里算了。”说着,她便往墙上猛地撞去。
品妤未曾料着胭脂会这般绝然,不禁惊呼出声:“不要!胭脂!”
所幸,她拉得及时,胭脂的额上只是蹭破了一点儿皮,略微红肿。品妤拿出药箱静静地帮胭脂清理着伤口,胭脂不再提玉华殿当值一事,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清理完伤口,品妤收拾好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打破沉寂,道:“除了你,明日还有谁当守?”
胭脂抽泣着,乍听到品妤这句问话,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眸骤然绽射出希望的亮光,立即回道:“是含烟。除了我,还有含烟。品妤姐是不是愿意……”
胭脂的话尚未说完,品妤已经截了她的话:“你的头已经伤了,明日自是不能去那玉华殿当守,该轮着谁去,尚仪自有安排。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客人亦无脸面在强留。
胭脂抹了抹眼泪,道了一声:“谢谢品妤姐。”
品妤不看她,淡淡地回应:“你不用谢我。回去吧。”
胭脂点点头,这才离开。
初五的傍晚,晚霞渐消,暮色苍茫,已然到了掌灯时分。
与平日里一样,红色的宫灯挂满了玉华殿的四周,灯火辉煌,将玉华殿的上空映得有如白日,一袭绛紫衣袍立在这一片光晕之中,分外耀眼。
寝殿内,隔着一面数米宽的绿玉屏风。屏风后明黄幔帐下的榻上,斜躺的人听到脚步声,慵懒地开了口:“爱卿,怎么还立在那儿?孤王瞧见你立在那有好一会儿了。”
司行风紧抿着嘴角,僵直着身子迈向了那屏风之后。
“爱卿好是绝情,孤王只是想邀爱卿共饮一杯琼浆玉液罢了,却一等便是等到了这初五之夜。”西陵川佯装楚楚可怜的模样,望着一脸面无表情的司行风,狭长的凤眼弯了又弯,高声唤道:“来人,赐酒。”
声毕,一位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宫女便高托着一个玉盘跪在了司行风的面前。
琼浆玉液?
司行风睇望了一眼那玉盘上的双螭龙玉杯,杯中的酒透着瑰丽的色彩。
好一杯琼浆玉液!
或许也只有他能将这杯解药当做琼浆玉液来喝了。紧抿的双唇在不经意间微抬了抬,他迅速地端起那盏玉杯,一口仰尽后,将空杯安稳地置在玉盘之上,便一步步朝榻上的西陵川走去,薄唇轻勾,扯出一丝冷笑,道:“王上也挺爱说笑,孰不知微臣每月等这杯琼浆玉液等得也很辛苦。”
司行风特意在那“琼浆玉液”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惹得西陵川一阵开怀大笑:“孤王就是欣赏爱卿这般,爱卿莫要怪孤王,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卿好。”
司行风在心中冷哼,为他好?不过是怕他司行风跑了,没有人替他跑腿,铲除那些拦路的妖孽魔障罢了。
明亮的宫灯不知在何时慢慢地暗淡下去,明黄幔帐之下的人影浸透在了一片昏暗之中,一旁的檀香炉中正缭缭地升起一股极淡的轻烟,阵阵散发的檀香正慢慢向整个殿内扩散……
“爱卿,你热不热?要不要我帮你脱衣服?”西陵川看着司行风越来越红的脸颊。
“我自己来。”司行风拒绝他,自己脱了衣服。
“啧啧啧,爱卿,你这水当当的皮肤可比我那些妃子们的要光滑嫩白得多。”
“爱卿,我看到你右肩上有颗小小的红痣。”
“爱卿,你好像有根白发,竟然是半黑半白,我替你拔掉。”
“爱卿,你是不是很难受,来,孤王抱抱。”
“你到底要不要睡觉?!”司行风终于忍不住,声音异常冷漠,将被子拉盖过头,阻隔了某人猥亵的视线。
西陵川扑哧一声笑,这笑声一直延绵了许久才停下。
渐渐地,偌大的殿内,除了那四方暖炉里偶尔爆出的几声噼啪作响之声,再无他响……
“品妤姐,你见过有妃子留宿玉华殿的么?为何……”一个细微的女音轻悄地响起。
“明晨的第一丝曙光不知该照在何处方位?”品妤抬首望着那愈渐暗淡的上弦月,幽幽地话语及时切断了先前的声音。
含烟在听闻了品妤的话后,方觉自己失言,惊慌中咬了咬唇,不敢再多言。
时间在那一瞬间慢了下来,慢得仿佛任凭谁都能抓住它的行藏……
初六的清晨,天边刚泛起点点亮色,那一轮上弦月尚未完全退去,品妤与含烟已然恭敬地守在殿外,静侯着殿内的召唤。当窗棂上映射着第一缕晨光时,两人便进殿开始了忙碌。未久,伴随着欢快的小典,明黄的袍子便消失在晨色之下,给了两抹绿色纤影短暂的喘息之机。
“品妤姐,方才第一抹阳光是照在我左脚的前面。”含烟以仅能品妤听见的声音,怯怯地小声说着,“王上离去很久了,那平远侯爷不知何时才能起哦?含烟心中好害怕……”
含烟怕得不是方才离去的王上,也不是那榻上尚未起身的主,而是现在主掌东宫的花贵妃。
品妤偏头望向身旁这个年仅十四的小丫头,露出淡淡笑颜,之前自己的那句提点之话,想来她权当是耳旁风了。
“品妤姐,我脸上有东西么?你这样看着我?”含烟小小的悄脸之上满是疑惑。
品妤未应,脸上仍是挂着那抹淡淡的笑。
蓦地,那明黄的幔帐微微动了动,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掌撑在了床沿。
含烟在品妤的眼神示意下,才意识到睡在里面的那位主子终于起身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碎步上前,轻手轻脚地撩起纱帐,生恐惹了这位主子的一个不开心。
司行风抬眼望着幔帐内肆意钻进的阳光,一时无法适应,微微蹙了蹙眉,终于又挨到了初六的清晨,每一月这一晚,药力在身体里发作,自己都象死过一般。他轻轻地抬首,望见眼前一位年纪很轻的宫女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面对这样的目光只会让自己更多生一份厌恶之情,很快地便垂下眼,懒得再看什么。
品妤端着手中的华衣正欲往榻前走去,便瞧见榻上的人裸着身子侧背对着她,一头乌黑地长发正好遮住了他的相貌,叫人无法看清。而在他轻轻抬首的那一瞬间,她却见含烟撩纱帐的动作停下了,直直地盯着纱帐内的他失了神,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态。
早已听闻这位平远侯的美貎,虽未曾见过,而今但凭含烟的动作便已明了。
品妤不由地轻蹙起眉头,那夜虽未曾直接应了胭脂,但自己却仍是动了恻隐之心,跟尚仪请命,自愿来当守这玉华殿。还有为数不多的七个月便可以出宫了,这玉华殿上是决计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定了定神,整了整手中的华衣,垂着眼帘赶紧上前。
品妤的出现,正好及时地提醒了含烟的失态。含烟轻吐粉舌,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活。幸好,那位绝美的侯爷只是别过了脸,未曾与自己计较。
司行风冷冷地扫了一眼眼前又一个垂着脸躬着身,正高高捧着衣裳的绿裳宫女,不由地冷嗤一声,将那套华衣随手一推,揭了身上的丝被,便裸着身子下了榻,赤着足往屏风后的温泉池走去。
这初春的天气尚寒,殿内虽点了暖炉,他却不畏寒冷的裸着身子下榻,让品妤也不禁怔然,只能恭敬地退居一旁。
含烟见了,更是羞红了脸,目光都不知该投向何处。
直到一阵水声响起,品妤悬着的整颗心才落回了原位,方能直起了腰。人刚舒了一口气,一旁地含烟便贴了过来,悄声道:“品妤姐,你有没有瞧见侯爷的相貎?好俊哦,含烟从未见过这么……”
品妤望着满脸兴奋含烟,不禁出言打断了她:“待会要伺候侯爷更衣了。”说完,便将手中的衣裳递至含烟的手中,自己则另取了一块干松的软布,转往偏殿。
含烟吐了吐粉舌,悻然地端着衣服跟在品妤的身后。
偏殿内,白茫茫的雾气缭绕。
品妤与含烟两人静静地守在池边。品妤始终垂着脸,含烟则是痴笑地凝望着池中人的背影。
司行风将整个身体都没在温热的泉水之中,双手僵硬地以那池中的鲜花瓣搓洗着身子。
望着池中那悠悠地飘浮于水面的花瓣,夹杂着朵朵艳红,红得就象那些禽兽的血,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眼。从五年多前那个人间炼狱里出来之后,他就曾对天起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报仇,再贱的不过是这条命而已。
关群又查到几个人的下落,再过不了多久,那份名单,就可以永远的长眠地下了。
他的眼眸含着笑,他的眉毛含着笑,他的薄唇含着笑。
那笑容里透着难以释怀的秘密,那笑容里写满了沧桑与冷漠……
蓦地,他的大掌一收,用力一握,便将手中的那朵情花紧紧地握在手中,手掌再张开时,那朵情花便再无之前的鲜艳玉滴,花瓣残缺,丑态不堪入目。他甩手便将那朵残花弃之,猛地便从池中站起身,一步步地迈向池边。
当一双修长的腿立在品妤的眼前,品妤连忙执起手中软布退至他的身后,从司行风滴着水滴的长发开始,细心地轻轻为他擦拭。
这是第一次,品妤终于看清了这位云虎城风云人物的容貌,他若是女子,当配得上倾国倾城。
第五章 平白无辜
司行风低眸看着正在忙碌的品妤,这个女人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面对他□而不曾用正眼凝望他的,似乎她的眼中除了他身上的水,还是他身上的水。没想到这王宫里竟还有这样一个异类存在,他不禁勾了勾唇。
品妤也觉察到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正以好奇的目光审视着她,手下的动作略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抬眸望了他一眼,他竟然望着自己在笑,虽然这笑容看上去极淡,若有若无,但确确实实他在看着她笑。
她急忙垂下眼,抿紧了嘴角,继续着自己手中应做的事。
司行风唇际的笑意渐渐加深,眸中光色潋滟。
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特别的宫女正是那日让居袁修失态之人。若是他没记错,那居大人口中唤得正是品姑娘。
这个女人倒真是特别,平庸的姿色,与宫中如云的美女相比,差去甚远,以西陵川爱美成痴的性子,她能留出现在玉华殿,这倒是令他意外。
未久,司行风全身已穿戴整齐,品妤与含烟方恭敬地退至一旁,弯着身恭送他离开。岂料,他却在要迈出玉华殿时,又折回了头,在品妤的面前顿住了脚步。
品妤轻捏了下衣裙,垂着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示意。
司行风抿着薄唇,盯着一直弯着身的她,一动不动。含烟同样垂着首,不敢呼气,忍不住抬眼瞄了瞄这位阴晴不定的侯爷,却发现他正一脸好奇地盯着品妤姐。
蓦地,司行风开了口,声音清朗有力:“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