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剩粥热了,两块饼子掰成四半,一家人分吃完了,张贵儿就摸了本书出来,极小心的就着火光儿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蒲草嘱咐桃花和山子好好看家,就摸黑回了村子,春妮早等在村口,扯了她一起避了人眼拐进张家老宅,一个往房顶泼污,一个就进屋去捣鼓了一番,然后悄悄又退走了。
事情安排妥当,蒲草心情大好,甚至都不觉得黑漆漆的庄稼地恐怖,欢喜的哼着小曲磕磕绊绊往回走,但是刚到窝棚附近,就听得田里好似有咔嚓嚓的声音传来,于是立时挑了眉头,拐去张贵儿的窝棚。
张贵儿刚刚睡下,听得有人进来猛然惊醒,刚要喝问,蒲草已是捂了他的嘴巴,小声说道,“有贼偷苞谷,赶紧起来随我一起过去抓个正着。”
若是以前,张贵儿肯定要先斥责蒲草没规矩,但是今时今日,尝过挨饿的滋味,粮食在他心里已经胜于规矩礼法了,于是麻利的爬起来,就随着蒲草悄悄钻进了苞谷地。
两人借着月光,影影焯焯见得有一人手下不停的掰着苞谷,都是气恨之极,仔细听听别处没有动静,就一前一后包围上去,大喊道,“哪里来的恶贼!”
说着,就猛然一个纵身扑倒了那人,那人受惊,拼命挣扎欲跑,却也撕扯不过蒲草和张贵儿两人,到底被扯出了苞谷地。
山子和桃花惊醒也跑了出来,听得嫂子和哥哥怒骂,就赶忙点了火堆,那人死命用袖子遮了脸孔,可惜,火光照耀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张贵儿脸色铁青,愤然甩开手,怒道,“二婶,你…你…”原本蒲草提议住到地头儿,防备张二一家来偷苞谷的时候,他还觉得多此一举,虽然堂叔一家不成器,但也不至于做贼,没想到一晚都没多过,二婶就上门了,这无异于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张二婶见躲不过去,只得讪讪的放下袖子,干笑道,“我听说,你们搬到这里住,心里惦记,就过来看看。”
蒲草嗤笑,“呦,那倒是要多谢二婶惦记了,不过,二婶上门不带些吃食用物,怎么反倒半夜里带着篮子掰我们家的苞谷啊,难道二婶是做好事不留名,帮我们提前收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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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误认
张二婶子此时也是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本来他们一家打算趁着夜里无人,把张家的苞谷先掰回去,这样好赖也占些便宜,哪曾想一到地头儿发现人家住过来了,张二叔就带了孩子往回走,她却怎么想也不甘心,瞧着窝棚外边的火堆熄了,就摸回来打算偷偷掰一篮子,结果正好被晚归的蒲草逮个正着。
“嗯,蒲草说的太对了,我就是想帮着收收地,没想到一片好心还被你们误会了,我…我这就回了,你们也歇着吧。”她说着就扔下篮子要走,张贵儿被她这厚脸皮气得直哆嗦,想要上前拦着却被蒲草扯了一把,笑道,“二婶这般照顾我们一家,我们这心里真是热乎啊,村里人还常说二婶不好,可见他们是误会了,正好我明日要回村,就跟大伙都说说,二婶半夜还来帮忙收地实在是心肠太好了。”
张二婶正着急忙慌往回跑,听得这话差点儿没绊个大跟头,这事儿若是传回村里,他们一家这脸面可丢大了,于是赶紧说道,“这点儿小事儿就别到处传扬了,让人家以为我这人多爱名声不好,再说要秋收了,山上容易下来野兽糟蹋粮食,你们还是多在这里守着点儿吧。”
蒲草笑道,“苞谷地是要守着,但是我们没吃食了,我打算回村借些苞谷面儿下锅呢。”
张二婶瞧着蒲草抱着肩膀,笑得那般得意,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到底还是说道,“我家里还有几斤,我明日给你们送些过来,你就不要回去了。”
“那可太好了,”蒲草轻飘飘道谢,“谢谢二婶惦记,我们原本想借十斤的,二婶既然要给送来我也省得回去了。”
张二婶的心疼得仿似滴血一般,十斤苞谷面儿够他们一家吃上几日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生怕再呆下去,蒲草又想起要回村“借”什么物件儿,立刻含糊应着,跌跌撞撞跑得没了影子。
蒲草拍拍手,拎着那篮子放在窝棚门边儿,然后熄了火堆儿笑道,“都睡吧,估计后半夜不会再来人‘帮忙收地’了。”
说完这话,她就牵着山子和桃花钻进了窝棚,一左一右揽着他们躺在破棉被上睡着了。
张贵儿在夜色站了好半晌,恨恨跺脚,也回了窝棚,却是气得睡不着,早起顶了两个黑眼圈儿,被山子和桃花笑得更是恼怒。
晌午时,一脸不情愿的张二婶到底送了一小布袋包谷面儿来,蒲草掂了掂,不过七八斤沉,但她也没多说,瞧着张二婶下死眼的盯着昨夜扔下的那藤条篮子,就笑眯眯又说过几日秋收要请人来帮忙,张二婶立刻就道家里忙,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蒲草嗤笑,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可惜,她这里是封了口,除了春妮还真没同别人说起过。
但是张老二家吃了这样的大亏,夫妻两个心疼不已,难免就吵了起来,被左邻右舍听到了,到底传得整个村子皆知,人人见了他们一家都是指指点点,气得夫妻俩差点没吐血,躲在家里不肯出门。
好再,新的流言又起,及时的解了他们的尴尬。
要说新的流言,倒与他们一家也有些牵连,那就是张家老宅不知为何突然闹鬼了,那院子里白日里总有些乌鸦在房顶盘旋惊叫,进了院子瞧瞧,入耳皆是鬼哭狼嚎般的呜咽之声,偶尔晚上有人路过,还见过有白影儿在四处飘来飘去,人人都说张家母子不甘心被杀,留恋故土,回来守着宅院来了。
世人从来对于鬼神之事都是颇为忌惮,越是害怕越想说上几句,于是流言越传越甚,原本有两家瞧着那院子新修葺没多久,很是齐整,打算买下给儿子成婚,听了这事儿也打了退堂鼓。
春妮日日跑来报告新消息,蒲草听了就与她凑在一处,笑得叽叽咕咕,然后也就扔到脑后了,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那就是学写字。
说起来真是悲哀,她虽然不是清华北大那类的高等学府毕业,好赖不济也是师范大学出来的,平日在农校里教英语,自认才学不错,可惜前几日一时兴起,抓了一本张贵儿的宝贝书,没翻上几页就头疼不已。
原来这里通用的居然是小篆字,弯弯曲曲复杂之极,硬是把她变成了文盲,想着以后无论是经商开铺子,还是种菜卖菜,都要能写会算,只好硬着头皮,每日逼着张贵儿教授两个时辰。
张贵儿一听要做先生,学生还是这些时日把他完全压在下风的嫂子,那腰板儿拔得简直比杨树还直,鼻孔差点儿都晒到太阳了,把学堂里先生的做派完全搬了过来。
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嫂子行拜师礼,跪地磕头,结果被蒲草一巴掌就招呼到了他的脑门上。只得恨恨打消了这个念头,看着蒲草简单行了个礼就算完事儿了。
张贵儿气得脸色通红,到底也没敢多话,转而挑了最难写的五个字出来,捡了树枝做笔,划在黑土地上,想要看蒲草的笑话。
可惜,蒲草原本有简体字的底子,再学起篆字,容易许多,不过盏茶功夫就学会了,惊得张贵儿嘴巴大张,好半晌都没合上。
要知道,当初就因为学不会这几个字,他的手心被先生打出两寸高的红肿,没想到原本又懦弱又木讷的嫂子居然学得飞快,这让一直自诩聪明的他情何以堪,于是争胜之心更加厉害,麻利的又祭出十个复杂的篆字,结果蒲草又是飞快学完了,气得他直想扒开嫂子的脑子看看,到底开了多少孔窍儿?
叔嫂两个人就这般,一个教一个学,不过半月,居然就把一本千字文学得差不多了,张贵儿苦思一夜,到底不甘心,又开始摩拳擦掌教起了算学。
但是,这一次他甚至想直接投进旁边的河里把自己淹死,因为蒲草不过学了两日就开始反过来做他的先生了。
桃花和山子不知就里,整日跟在一旁凑热闹,瞧着哥哥脸色青青红红,嫂子得意洋洋,就笑得极开心。
日子就在一家人的学习欢笑中,在村人的闲谈惊恐中,很快过了半月。
秋收终于来了,村外的田地里,因为老天爷一年的关照,风调雨顺,大穗的苞谷棒子穿着金黄色的外衣,在秋风里招摇,炫耀着它的饱满和实成,农人们见得这般,各个笑开了脸,这就是明年饱腹的希望,过年时孩子的新棉袄,老人的烟叶,媳妇儿的新木簪…
家家户户都拿出了准备好的篮子筐子,镰刀镐头,预备抢收了苞谷回来,就上山去采人参药材,打猎卖毛皮,然后就能美美的猫冬了。
蒲草这一晚也破例烙了几个苞谷饼子,煮了野菜粥,带着孩子们吃了个饱足,想着明日一早起来就开始收地,于是吃过饭,一家人早早熄了火就睡下了。
不想睡到半夜之时,她突然就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间或还有清脆的咔嚓声,明显是有人踩折了苞谷秸秆发出的声响,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张二一家又来“帮忙收地”了。
这片苞谷可是蒲草发家致富里很关键的一环,谁动了这苞谷就是动了她未来的美好生活,她怎么能不恼怒,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
山子和桃花原本蜷缩在她身边,也被带动得醒了过来,山子揉揉眼睛,小声问道,“姐,怎么了?”
蒲草竖了食指到唇边示意他噤声,然后低声说道,“怕是二叔一家又来偷苞谷了,我和贵哥儿过去看看,等我抓到人了,你们就点火堆。”
两个孩子应了,小心翼翼的随着她摸出了窝棚,张贵儿正好也系着衣带走出来,黑夜里两人也不必对什么眼神,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捉贼了,极有默契的转身就往苞谷地里摸去。
蒲草到底气不过,顺手摸了窝棚边的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子,想着一会儿抽冷子打几下,好歹要出出气。张贵儿隐约瞧见了,却是扭了头装作没看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苞谷地,张贵儿照旧包抄到后面去,蒲草就拎了棍子蹑手蹑脚摸到那黑影儿不远处,刚要动手扑上去就打,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那黑影儿太壮硕了一些,而且动作极是笨拙,隐隐还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难道…
蒲草惊恐的脸色煞白,全身僵硬,心里拼命喊着不能害怕,要赶紧去扯了张贵儿逃跑,可是她的双腿就是控制不住的打哆嗦,双脚仿似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好不容易勉强能挪动两步,尚未来得及去找张贵儿,就听得那黑影的背后,突然有人大喊,“恶贼,哪里走?”
那黑影猛然嚎叫了一声,就直起了身子…
张贵儿一手掐着另一块没有扔出的石头,惊恐的瞧得那黑影突然变得高大无比,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在银白色的月光映照下凶光闪烁,直直得盯着自己,他瞬时就软了腿,噗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哆嗦着,“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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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醒与誓
大黑熊本来抱着一穗苞谷吃得欢喜,盘算着吃饱了就再掰些回家,哪曾想后背突然挨了一石头,进餐的好心情被破坏,很是恼怒,瞧得又是个小小的人类更是不屑,扔了掌中的苞谷,就打算上前撕咬一番出出气。
蒲草此时,一颗心简直就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本能的恐惧告诉她要赶紧逃跑,但是胸腔里的良心又劝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张贵儿丧命,良心与本能挣扎之间,到底还是良心占了上风,她死死抓着手里的棍子,上前狠狠砸在了黑熊的背上,大喊,“快跑,回村去喊人来!”
张贵儿原本眼见着那黑熊越来越近,甚至鼻子里已经嗅到它口腔里喷出的腥臭气息,脑子一片空白,只觉活命无望了。
但是突然之间那黑熊又掉头大吼,轰隆隆奔跑着追向了跌跌撞撞在苞谷地里乱窜的蒲草,他呆愣了好半晌,立刻跳起来拼命往村里的方向跑去…
蒲草脑子里过火车一般轰隆隆响着,没头苍蝇一般在田里跑来跑去,一心想引着黑熊远离窝棚的位置,因为那里还有两个更小的孩子。
这一刻她心里混乱之极,前世种种,还有车祸、重生,让她笃定告诉自己,她不会就这样轻易丧生熊口,但是那身后不时传来的腥臭气息和愤怒的吼叫依旧让她寒毛倒竖,时间仿似凝固了一般,等待的每一秒都过得艰难之极。
她胸腔里要炸裂了一般,双腿灌铅般沉重,也不知跑出多远,不知要跑到哪里,不知要如何才能逃出升天…
终于,苞谷地到了尽头,入眼的小山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矮松,在月光下投射着一朵朵小巧的黑影,有种斑驳明暗的美感。可惜,蒲草却没心思欣赏,甚至只想大骂出口,因为这里没有她躲藏之处,也没有能爬上避难的大树,真是让她绝望的想哭,还要再往山上跑去,双腿却不争气的没了力气,绊到树根上彻底歇了下来。
那黑熊也瞧出这猴子一般乱窜的猎物无处可逃了,跟着停在了几步外呼哧哧喘着气,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万般得意。
蒲草死死瞪着双眼与它对视,破口大骂,“你这…这败家畜生,偷我的苞谷,还要吃我,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你等着,你要是敢吃了我,我做鬼也要拉着你!”
黑熊哪里能懂人言,疑惑了那么一瞬,照旧一步步上前,呲起了锋利的牙齿,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了下去,蒲草吓得猛然闭上了眼睛,暗道,“这下可真要完蛋了!”
可是,预期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她的小身板猛然被个热乎乎、毛烘烘的东西压住了,耳畔也吵杂了起来,好似有无数人在高喊、在欢呼,很快,她就被扯了出去。
十几支火把在噼啪燃烧着,照得四周亮如白昼,里正带着几十个后生围在一旁,其中四五个人正拉扯着那只黑熊。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庞然大物,此时胸口那撮白毛上正插了一只羽箭,再也不能威胁她半分,蒲草长长吐了一口气,再也撑不住,一翻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恍惚间,蒲草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时好似到了三亚热得要死,一时又去了北极旅行,冷得想哭,无数个面孔、无数段往事,纷杂涌来又迅速闪过,最后剩下的只是那血盆大口,她拼命想要躲开想要逃走,却如何也动不了,最后急得猛然睁开了眼睛,瞧得眼前有些破旧发黄的帐幔、脱落了漆色的床柱,都极是陌生,于是怔愣得开口就道,“这是哪里?”
趴在床头打盹的春妮听得动静,惊喜的跳了过来一把搂住蒲草就大哭了起来,“蒲草,你这死丫头,你终于挺过来了,我以为你这次真要没命了…”
蒲草被她搂的呼吸困难,艰难的推开她,苦笑道,“我就是死,也是被你憋死的!”
春妮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骂道,“刚在阎王殿又绕了一圈儿,怎么还是嘴上不饶人,看这样子你真死不了了。”
蒲草轻轻活动一下酸疼的肩膀和脖子,四处望了望问道,“这是哪里,几个孩子呢?”
春妮给她倒了一碗温水喂她喝了,就道,“这当然是我家,你那窝棚平日住着还行,这时候正病着,怎么能再住在那儿。”
“几个孩子呢?都没事儿吧?”蒲草听得春妮闭口不答几个孩子之事,还以为孩子们出了事,赶忙又问。
春妮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瞟了瞟门口,才小声埋怨道,“我还以为你死过一次,脑袋开窍变聪明了,知道为自己打算了,哪成想还是那般傻气,见到狗熊怎么不知道逃命?贵哥儿也不小了,应该他引开狗熊你回来求救才是…”
蒲草明白春妮是心疼她,又不好说自己前世是做老师的,最看不得孩子吃苦受伤,只得憨憨一笑说道,“几个孩子还在窝棚住吗,那我也回去了,省得他们惦记。”
她说着就要起身,春妮哪肯答应,死死压着她不愿让她起来,说道,“你赶紧给我躺着,薛三姑说了你这次惊吓太重,就算高烧退了魂魄也还没全都收回来呢,怎么也要静养几日才行,你惦记那几个孩子,我给你去叫来就是了。”
蒲草身上确实酸疼的厉害,这一番折腾头上也发晕,只得听从了春妮的话,老实躺好,春妮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门,很快就领了山子和桃花进来,两个孩子一见蒲草看着他们微笑,立时就扑了上来,死死抱了蒲草的胳膊和大腿不肯撒手,闭着眼睛撕心裂肺的哭。
蒲草心里酸涩,眼圈儿也红了,虽然相处不过一月,但是两个孩子待她真心,又乖巧听话,她无依无靠又何尝不是把他们当了个活下去的希望,没想到一只黑熊,差点儿就让他们阴阳相隔了。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后背,小声哄着,“山子、桃花不怕啊,我这不是还活着吗,那狗熊可没咬到我,没事儿,咱家地里的苞谷还没收呢吧,等我好了咱们就回去收苞谷啊…”
两个孩子哭了一阵,心里的惊恐发泄完了,就抬起小脸儿眨着红肿的大眼睛,瞧着蒲草脸上笑眯眯的,确实不像要死的模样,这才都止了眼泪,抽泣着凑到跟前问道,“嫂…嫂子,桃花想你,想跟你在一起。”
“山子也是,山子也不走。”山子赶忙也说道,小手用力抓着蒲草的衣袖。
蒲草有些不解,望向春妮,春妮脸色有些尴尬正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母鸡的挣扎嘶鸣,继而一个老妇人高声骂道,“叫什么叫,等哪日就宰了你,整日吃家里的粮食还跑外面下蛋,吃里扒外的东西…”
听得这些话,桃花的身子缩了缩,小脸儿上满是惶恐的趴在蒲草耳边说道,“嫂子,刘大娘骂人好凶,不让我们进来看嫂子…”
蒲草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说,然后扭头去看脸色不好的春妮,叹气道,“又为我受委屈了吧?我不过是吓昏了,住在窝棚也没事儿的,到底惹她叫骂干什么?”
春妮恨恨的倒了碗水咕咚咚喝下去,低声恼怒道,“她这几日就张罗着要把我和生子分出去呢,我就是不把你接过来,她也日日借由头骂上几句,不必理会她。”
蒲草想了想就下了地,慢慢活动一下手脚,觉得还能勉强走几步,就道,“还是别惹她生气了,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去了,田里苞谷还没收呢。”
“你着什么急,”春妮赶紧上前拦她,“再住一日,吃些好的补补身子,你这样子怕是走不到村边就倒下了。”
蒲草却是不愿她跟着挨骂,坚持要走,春妮无法只得扶了她出去,推了墙角的独轮车要她坐上。
蒲草冲着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刘婆子行了个礼,也就坐着车,带着两个孩子出院奔向自家窝棚了。
春妮是个存不住话的,边走就边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那晚张贵儿跑回村里,敲响村头儿的铜钟示警,里正就带了村里的打猎好手们出来救人,也是蒲草命大,那黑熊未等咬下去就被刘厚生一箭射中心口,将将把她救了下来。
但是大伙儿都是大老爷们见得蒲草晕了,也没人敢动手,到底还是春妮担心随后赶去,才解了围,把蒲草背了回来。
蒲草扭头见得春妮生怕摔了她,眼睛仔细瞧着土路,累得脸色通红,汗珠子顺着脸颊滴下,在正午的日阳下闪着晶莹的光,她突然就觉心里烫得发疼,眼泪止不住噼啪就掉了下来。
春妮愣了愣,还以为她对于差点儿丧生熊口之事起了后怕之心,赶紧停了车,学着老人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冲着四周喊道,“蒲草不怕啊,蒲草回魂了,蒲草回家了…”
蒲草听得她一声声喊,哭得更是厉害,伸手用力抱了她哽咽道,“春妮,以后但凡有我的,就有你的,你一定要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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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进城
“好,好,我记住了,咱们买肉一起吃啊…”春妮也没放在心里,只想把蒲草哄好了才是,见得她终是止了眼泪就赶紧岔开话头儿,笑道,“那黑熊是我家生子射死的,里正把熊肉给村里老少分了,熊皮和熊胆都在我家呢,等生子把熊皮整治好了就给你拿回来铺床,那东西隔凉,熊胆也能卖一两银子,到时候你往回赎房子就更容易些了。”
“我不要,你家生子救我一命我还没道谢呢,那熊皮和熊胆都该是你们家的才对。”
蒲草摇头不肯,春妮却是推起独轮车一边走着一边笑道,“你就别推让了,赶紧把房子赎回来,我们两口子过几日兴许就搬到隔壁去了,咱们两家做邻居多好啊。再说,我家苞谷收完了,生子箭术好,上了山什么好东西都能猎回来!”
蒲草转念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日子长着呢,有些恩德要用一辈子慢慢回报…
秋末的太阳已经褪去了夏日的炽烈,亮晃晃照在田野里,有些包谷杆儿已经被放倒,有些还齐刷刷的竖在原地,远远望去仿似一副高低不平、斑驳萧索的画作。
家家户户都有人在田里忙碌,见得春妮推着蒲草一路走来,那离得地头儿近的就高声打着招呼,蒲草感激当晚众人出动相救,就坐在车上一一行礼,惹得众人笑着摆手。
张家地头儿的窝棚里已是堆满了包谷棒子,张贵儿只穿了一件破汗衫,正从田里挎了满满一篮子苞谷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见得蒲草等人过来就放下了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