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魏小花木然地看着他。
“瞧我,一激动都忘了魏广这名字是后取的了!还有我这胡子……”大胡子一拍脑袋站起来,殷切地看着魏婆子与苏氏,“大娘,嫂子,俺是大柱啊!魏大柱,原来老跑你们家蹭饭吃那个大柱!还有小花,你小时候最喜欢趴在柱子叔背上玩飞飞了,你还记得不?”
柱子叔?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模糊的,只记得笑容很是憨厚的脸,魏小花一愣,倏地瞪大眼:“柱子叔?你……你是柱子叔?!”
“是俺!小花!就是俺,你柱子叔!”见她认出了自己,大胡子高兴得哈哈大笑,“我跟你说,你爹,也就是俺铁牛哥,他做皇帝了!这回就是他让我来接你们进京享福的!以后你就是公主,嫂子就是娘娘,大娘就是太后了!还有小蝶和大宝……是叫大宝吧?俺记得俺和铁牛哥走的时候他才一岁多点……嘿,总之他俩也是公主皇子,金枝玉叶了!”
铁牛哥……
她失踪多年的亲爹,名字就叫铁牛,魏铁牛。
魏小花愣愣地看着大胡子,手里的菜刀终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魏家原籍淮北青州,祖上三代都是贫农,魏小花的爹魏铁牛是魏家独子,十七岁那年听从父母之命,娶了隔壁村一个江湖郎中的女儿,便是苏氏了。
苏氏温柔貌美,成亲后没多久就生下了长女魏小花,之后六年里,又陆续生下了次女魏小蝶,长子魏大宝。一家五口加上魏婆子和当时还在世的魏老头,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却也算得上和美。
可惜好景不长,魏小花七岁那年,爷爷魏老头突然得了重病,魏铁牛为了赚钱给老爹治病,在同村人的介绍下和魏大柱一起去了镇上的码头做搬工。
他生来块头大,力气也大,加上为人豪爽,做事也利索,很快就得了工头的看重,赚够了给老父看病的钱。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霉运已经离开魏家的时候,他自己却出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了码头上包括他在内的大半工人。
噩耗传来,魏老头当即吐血昏迷,魏婆子也受不住大病了一场,苏氏更是恍惚之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腹中已经三个月大的胎儿都摔没了。
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魏铁牛已经死了——虽然他们找了一年多也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可那场洪水来得又凶又猛,再加上事发的时候魏铁牛为救人还受了伤,实在是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魏老头因此自责,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儿子,两年后含恨病逝在南下逃难的途中。魏婆子受不住这接连的打击,险些随他而去,幸好苏氏自幼随父学医,会些医理,这才险险地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那会儿一家子正在逃难,生活本就艰苦,苏氏一个照顾四个,生生把自己健康的身体熬坏了。尤其年仅五岁的次女魏小蝶不慎走丢之后,她的身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来。后来是魏婆子终于从悲痛中走出来,魏小花也长大了一些,情况才终于得到好转。
但也只是一些——世道艰难,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想要好好活下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以来,苏氏早就把自己熬空了,偏家里穷困,想静养也没有条件。这两年来她药不离口,有时都起不了身,魏小花看着忧心,难免埋怨死鬼老爹——他倒是潇洒,一走了之什么感觉也没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世上艰难挣扎,简直有苦都没地儿说!
万万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死,还成了皇帝。
皇帝……传说中的天皇老子啊!居然成了她爹!
亲爹!
魏小花头晕目眩,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倒是苏氏呆了半晌后,终于掐着掌心冷静了下来。
“你……你真是大柱?”生活的困苦和长年的病痛折磨得苏氏憔悴不堪,但那张和魏小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上,依然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美丽的影子。
“真的是我!嫂子!”大胡子说着忙摊开右手,“不信你看俺手心这疤,这是当年俺娘割的,俺娘恨俺一出生就克死了俺爹,一生气就拿刀割俺,要不是嫂子好心,总偷偷给俺上药,俺怕是早就被她折腾死了!嫂子,俺真是大柱,俺没死!当年被大水冲走的时候,俺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命大遇到了贵人,这才生生活了下来!”
苏氏怔怔地看着那道疤痕,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旁魏婆子突然跳起来,“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奶!”魏小花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铁牛还活着?铁牛真的还活着?!”魏婆子抖着嘴唇发不出声音,直到大胡子连连点头说是,方才一把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活着……老头子你听到了没?咱的铁牛还活着!还活着啊!”
苏氏也捂着嘴落下了泪。
魏铁牛,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曾经朝夕相处,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
娘仨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彻底消化完“儿子/丈夫/老爹没死还做了皇帝”这个消息。
原名魏大柱,现在改名叫魏广的大胡子见她们终于冷静下来了,忙又把两人落水之后发生的事儿概述了一遍:“俺是被一个老大夫救起来的,俺见他媳妇孩子都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认了他做干爹——反正俺爹俺娘早都去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牵挂。大概两年之后吧,干爹去了,我之前受伤的腿也恢复灵活了,就跟着邻居兄弟一起投了军,没想竟在那碰上了俺铁牛哥……”
也是那会他才知道魏铁牛也没死,而是被镇远侯麾下一位小将救了起来。
镇远侯曹扬原是前陈朝的旧臣,因不满主上昏庸,二十年前在北边拥兵自立,多年来与挟天子令群臣的前陈朝丞相范沿、在南边自立为王的淮南王楚鸿三分天下,互不相让。
那小将是曹扬手下的亲兵,见魏铁牛为人赤诚,英勇能干,便起了爱才之心,在他伤好之后将他推举给了曹扬。
魏铁牛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那时候的他伤到脑袋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远方正有人在等他回家。
他是在见到魏大柱之后才慢慢记起一切的,只是那个时候,魏婆子一家早就因为战乱离开魏家村了。
魏铁牛找不到家人,只好继续留在军中,一边往上爬一边打探家人的消息。可天下这么大,世道这么乱,加上他在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事情也越来越多,竟是找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找到他们。
魏婆子听得难受,又是一通大哭,最后受不住回屋冷静去了。
苏氏想跟上去安抚几句,自己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枯瘦的身子不住地躬起,瘦弱得像是轻轻一捏就会碎掉,终于彻底回过神的魏小花忙倒了杯水喂她喝下,许久,慢慢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爹成了皇帝,娘就是皇后娘娘了,以后你可以放心休养身体,再也不用起早贪黑!还有小蝶……娘,这次咱们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苏氏怔怔地看着她,一双沧桑却依然明亮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她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就听一旁的大胡子下意识纠正道:“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是——”
苏氏一怔,魏小花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为什么不是皇后娘娘?”
大胡子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一时脸色微变:“这、这个……”
“皇帝的媳妇儿不就是皇后吗?我娘为什么不是皇……”魏小花一顿,声音猛然冷了下来,“他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第4章
魏铁牛……或者说早已改名为魏川的建武帝确实另娶了妻室——在他失忆的时候。
对方是曹扬的嫡长女曹氏嫣然,出身高贵,长相貌美,之所以会下嫁给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副将的建武帝,是因为建武帝曾在她遇险的时候救过她,且曹扬也对他欣赏有加。
建武帝那会儿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成过家,因此一开始没敢答应这门亲事,后来是两人醉酒乱·性,有了夫妻之实,他不得不对人家姑娘负责,这才点了头。
成为曹家的女婿之后,曹扬越发重用他。也正是有了曹扬的支持,建武帝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普通小将,才能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里坐上如今这个位置——这里头有他自己雄才大略,命格不凡的原因,可如果没有曹扬这个强大的助力,他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
因着这个,建武帝一直对曹嫣然敬重有加,两人成婚九年,生有一子一女。
除此之外,建武帝还有几个妾室,不过都没有生育——除了一个身份卑微的歌姬有幸生了个庶子之外。
——这些事情魏广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苏氏说,他怕苏氏听了心中难受。可既然已经说漏嘴,他也只能实话实话了,毕竟事实摆在那里,她们早晚都会知道。
“嫂子你先别急!”见苏氏听完自己的话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魏广心中不忍,忙出言安抚,“你听我说啊,铁牛哥他不是故意辜负你的,他跟曹贵妃,那、那就是个意外!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恢复记忆之后,铁牛哥觉得特对不起你和几个孩子,这些年不知派了多少人打听你们的下落,还说不管找到什么时候都要把你们找回来。这回也是,听说找着你们了,他高兴得一晚上没睡,还打算亲自来接你们,要不是临时出了点要紧的事儿……”
“曹贵妃是意外,那其他人呢?”却是魏小花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呃,那些……”
“所以我娘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拼死拼活,把身子都熬坏了的时候,他正抱着其他女人风流快活,”魏小花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真是好享受啊。”
魏广尴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苏氏对他有恩,他心里拿她当亲姐姐看待,自然希望建武帝能对她一心一意。
只是,这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你刚才喊那位曹……贵妃?”却是苏氏突然声音嘶哑地开了口。
魏广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点头。
“她是贵妃……那皇后呢?”
魏小花怒意一滞。
是了,曹贵妃不是那负心汉当做正妻娶回家的吗?怎么只封她做了个贵妃,没让她做皇后?
“国师说时机没到,所以陛下还没正式立后,不过……”
魏广犹豫着没往下说,魏小花和苏氏却是明白了。
苏氏是建武帝真正意义上的原配没错,可一个身份卑微的村妇,如何能跟同样是以正妻之礼娶进门,出身又高贵,还对建武帝有恩的曹贵妃相比?这皇后之位,十有八九要落在曹贵妃头上的。
可她娘又有什么错?
明明她才是那个在年少时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奉养双亲的人。就因为他失去了记忆,就因为他做了皇帝,她就要承受那么多本来不该她承受的委屈?!
魏小花咬牙,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站了起来:“劳烦叔回去跟他说一声,这京城我们不去了!他做他的风流皇帝,我们做我们的平民百姓就好,什么公主娘娘的,我们不稀罕!”
“小花儿!你……”
“娘!大姐!我回来了!”
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的少年,皮肤很黑,块头颇大,长相倒是称得上英俊,就是气质憨厚,瞧着格外淳朴。他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里头装满了新鲜的野菜,显然是一大早上山摘来的。
“这……这是大宝吧?”魏广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都长这么大了!”
魏小花没说话,倒是苏氏回过神,勉强压下心中的纷乱点了一下头:“大宝,来见过你柱子叔。”
魏大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打量了魏广两眼,走上前叫道:“柱子叔好。”
“好!好!”魏广忙道,“不愧是铁牛哥的儿子,长得跟铁牛哥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对了,还有小蝶呢,怎么不见那孩子?”
“我二姐吗?”魏大宝一愣,闷声说,“她不在,以前逃难的时候走丢了。”
魏广虎目瞪大:“什么?!”
“是当年南逃的时候……”想起多年前走丢的次女,苏氏再也撑不住,用力闭上了通红的眼睛,“对不住,我有些累了,想先进屋躺一会儿。”
她看起来随时会倒下,魏广哪敢再说别的,忙忍下到口的追问,连连称是。
魏小花抿唇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只吩咐弟弟去洗菜准备午饭,自己扶着母亲进屋休息去了。
魏广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抹脸叹了口气,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事儿他娘的整的……算了,还是先出去看看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吧。
***
魏小花这会儿完全没心思管外面的事情,扶着苏氏回屋躺下,在床边坐了下来。
“吃完午饭我就让他们走,咱们这日子,从前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要不是想着他们的出现帮她解决了王家的麻烦,魏小花其实现在就想赶人,免得她娘看着堵心,影响身体。
苏氏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自己与这破旧的屋子、粗糙的衣裳格格不入的女儿,还有她脖子上那道已经做了简单包扎的伤口。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魏小花都急了,这才轻声开了口:“要是去了京城认了他,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姑娘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你可以穿天下最漂亮的衣裳,吃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还可以找一个天下最优秀的男子做夫君——朱家那边,都怪娘看错了人,晚点咱就去把婚退了。还有大宝,皇帝老子的儿子呢,光是听着就威风……”
“我不去,”魏小花忍着心中的愤怒打断了她,“那些东西都没有你重要。”
从天而降的荣华富贵,谁会不动心?可如果要拿她娘的喜乐去换,那还是算了吧。
她只有这么一个娘,珍惜得很。
苏氏一怔,眼圈发红的同时忽然就笑了起来:“那还有小蝶呢?天下这么大,就凭我们自己这点子力气,想要找到她实在是太难了。他却不一样,他是皇帝,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魏小花一愣,沉默了。
妹妹的意外失踪是她和母亲的心头大病,她可以不要华服美食,却无法对找回妹妹的机会视而不见。
那是她的妹妹,从小就喜欢黏在她身边撒娇喊姐姐的妹妹。
为了把她找回来,这些年魏小花和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没有用,人海茫茫,她们又太过弱小,哪怕已经倾尽全力,也不曾有过半点收获。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出现在她眼前,她真的要放弃吗?
可如果不放弃的话,她娘又……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苏氏眨去眼中的水光,又笑了一下,“你爹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还活着的这个,只是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人——这么一想,我这心里就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魏小花一怔,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你这是自欺欺人,等到时候见了面……”
“我心里的魏铁牛就是个每天下地劳作的农家汉子,京城里那位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就是不这么想,我也没法把他们看做一个人。”十一年的隔阂,就是有心也不一定能消除,倒不如一开始就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敬着供着,这样就不会为难了。苏氏摸摸女儿的脸,混沌的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清明,“好了,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做寡妇,我可以的,你别担心。”
这话说的,魏小花顿时就噎了一下。
“说得容易做到难,万一到时候……娘,我不想看到你伤心,更不想你受别人的气。”
“那你就太小看你娘了。”苏氏看着温柔可欺,其实聪明坚韧,行事也利索,不然哪能护着一家老小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做出决定之后,她一扫心中郁气,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一会儿吃过午饭之后,收拾收拾东西,再好好儿地跟乡亲们告个别,咱们就进京做公主当娘娘去。”
“可是……”
“没有可是。”想着大女儿、小儿子远比现在美好的未来,还有失踪多年的二女儿的下落,苏氏心里仅存的那点犹疑也没了。她拍拍女儿的手,神色越发清醒,“天上掉下来的好处,傻子才不去接呢,何况这些都是咱们该得的,不要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话是这么说,可……”魏小花皱眉,见母亲神色坚定,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到底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娘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
魏小花没说话,许久方才下巴一抬站起身:“行,那咱就去!那些个狐狸精要是敢欺负你,我抽花她们的脸!”


第5章
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劝服魏小花母女俩,没想到魏小花从屋里出来后什么话都没说就答应进京了。
魏广惊喜得直拍脑袋,顾不上多问,忙让手下帮忙收拾东西。
他带来的这些人训练有素,动作极快,一个时辰后,魏小花就带着奶奶、母亲和弟弟,告别如置梦中的乡亲们,坐上了进京的马车。
临走前,魏广问她怎么处置王员外和朱茂——三角眼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魏广没怎么费劲就从他嘴里问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倒是朱茂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收了王员外的钱,只说王员外拿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他,他万不得已才会妥协。
魏小花没去看他那副肠子都要悔青了却又不得不憋住的样子,只把定亲信物往他跟前一摔,冷笑着说了两个字:“退婚。”
“小花!小花你相信我,我真是迫不得已的!你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朱茂抬起被魏广打成猪头的脸,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愧悔,“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再放弃你了!小花,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魏小花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愣了一瞬后嗤笑出声:“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随便几句甜言蜜语就能糊弄过去的蠢蛋?”
“你太看不起我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罢,背叛就是背叛,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区别——那天晚上我要不是顺手拿了把菜刀带在身上,我这会儿会是什么处境,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朱茂当然知道,可要他就这么放弃本该属于他的驸马之位,他如何能甘心?!
驸马,那可是皇帝的女婿,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要是做了驸马,他还要费什么劲儿考什么科举?躺着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这简直就是一条直上青云的通天路,他必须要把它抓回来!为此就算要赔上名誉与尊严,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魏小花根本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讥讽一笑道:“你要是敢作敢当,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可如今……不好意思,你这样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虽然出身农家,但因长得好又有才,朱茂走到哪都是被人追捧着的,哪里听过这样尖刻的话,当即便涨红了脸。只是这点羞辱和驸马之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很快就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说,“你说得对,小花,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事到如今,我不敢再强求什么,也不敢奢望你会相信我,只是……只是我真的是真心喜欢你的!我还得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帮我打跑了水蛇,还给我好吃的果子,那会儿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善良又勇敢的姑娘……”
“够了,”魏小花不在乎朱茂,可在乎自己曾经付出的真心实意,她冷冷地打断了满脸动容的朱茂,忍着恶心最后看了他一眼,“看在你爹对我们家有恩,平时也多有关照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她就径自上了马车,再没看他一眼,留下朱茂脸色青白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中不甘到了极点,却又无计可施。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
看在朱秀才的面子上,魏小花放过了朱茂,只把他干的破事儿明明白白告知了他家人和围观的村民们,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把婚事给退了。
至于仗着家里有钱,平时没少勾结县令鱼肉乡里的王员外,魏小花直接请魏广派人把他和那个县令一锅端了,半点没留情。
这几人身上罪名不少,按照新朝律法,最轻也得被判个流放。
魏小花很满意,没再管后续,只在弟弟魏大宝的接连追问下,给他解释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孩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糊里糊涂跟着家人上了马车,整个人都是懵的。
“所以姐,你的意思是……以后我就是皇帝老子他儿子了?”魏大宝肖似其父,长得憨厚朴实,块头也大,乍看之下有些老成,但其实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容易咋呼的半大小子。听完魏小花的话之后,他先是静静地张了一会儿嘴巴,等反应过来,顿时一蹦三尺高,兴奋得嗷嗷直叫,“我的天爷!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