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又然的目标是很明显了,就是湖东。一个人,不能老是盯着太多。说得直接些,盯得明朗些,也许问题更有利于解决些。
“杜光辉这个呆子……”简又然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对杜光辉有了一点同情。
事实上,简又然知道,杜光辉报名下派挂职,某种程度上帮了他的忙。因为有杜光辉,其它几个也符合条件的处级干部,都没再报了。听赵妮说,这些人在背后商量,说要是硬着再报,挤下来的还是杜光辉,而不可能是简又然。原来,他以为宣传部会为这两个下派挂职的名额,伤一番脑筋,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么快地就定了。上一届干部下派挂职,可以说是硝烟弥漫,而这一届,又显得过分地平静了。
赵妮从外面回来,简又然正在考虑要不要带她一道去参加晚上的宴会。赵妮不是没有参加过简又然的同学聚会,但是他们的关系,也从来没有明说过。每次,赵妮都是以办公室工作人员的身份出现的。她也表现得体,从来不做出让别人一看就明白的事情。简又然望着赵妮,赵妮刚刚吹了头发,直板的,亮亮的,柔柔地,发着光泽。
“看什么呢?看……”赵妮问。
“不就是随便看看吧,你的头发做了?”
“刚做的。还好吧?”
“还好。”
说着,简又然又看了一眼,道:“晚上没安排吧?”
“没有。怎么?有事?”
“是的,一道吧,我请几个同学坐坐。”
“好的。”赵妮说着埋头在文件中了。
快下班时,简又然给妻子小苗打了个电话,说有应酬,晚一点回家。小苗嘱咐他少喝点酒,多吃点菜,尽量回家早些。简又然听这话耳朵都差一点要起茧了,但他还是听着,并一连声地说好。放下电话,他先到金凯悦,刚坐定,赵妮就过来了。空调包厢里就他们两个人,赵妮看着简又然,突然跑上来抱着他亲了一下。简又然的脸一阵红,摇摇头。正要说话,第一个同学已经到了。
晚上自然是一番激战,简又然的酒量在同学的当中,是出了名的。他不仅仅量大,而且他能各种武器各种方式都上。比如炸雷子,潜水炮,三合一,他样样能来。酒到兴致时,他还能高歌一曲。他的嗓子也是很好的,特别是唱一些军旅歌曲,高音部份,他不仅能唱出来,且唱得颇有神韵。简又然在酒桌上的表现,有时让赵妮有些入迷。一个男人的可爱,往往在酒桌上表现得更充分。
酒喝到六成,简又然把自己要下去挂职的事公布了。并且满了一杯酒,敬了在座的各位。请大家以后多支持。“到下面去,比不得在上面,还得请各位兄弟,多多支持啊。我把这杯干了,就算先请了大家。”简又然说着干了。大家吩吩叫好,说原来是这事,难怪呢,请大家坐坐。这可是鸿门宴啊!不过,说到支持,谁都说应该。酒自然喝得更多更快了。不一会儿,就有量小的同学,先自挂白旗了。
简又然又端了杯酒,单独地敬了吴进厅长一杯,说:“我这杯酒可是要请吴厅长帮个忙的,组织部马上要研究挂职干部的事,我想到湖东去,听说吴厅长和组织部分管的叶部长是好朋友,这事就指望你了。我先喝了。”简又然一喝,大家都说这事吴进一定得帮忙,不仅要帮,还一定要帮成。
吴进喝了酒,笑道:“又然这是下任务啊!我尽力吧。”
简又然说:“有吴厅长这句话,就行了。我们再喝一杯!”
第一部 第七节
3
杜光辉在下班的路上就一直考虑着,怎么将要下去挂职的事告诉黄丽。两年前,他要下去时,黄丽是极力支持的,那时,孩子刚上高一,学习任务轻。黄丽自己所在的进出口公司,业务也比较清淡。黄丽说:下去也好,总比痴痴地呆在部里当个工会专职副主席好。听说下面的收入也不错,而且回来后还能解决个级别。那一次,杜光辉是满怀信心的,结果却竹篮打水,让黄丽好生骂了一顿。这回,情况跟两年前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儿子即将高考,黄丽和原来的处长合伙开了公司,生意也逐渐的忙了。从黄丽的角度上看,她是不会再同意杜光辉下去的。
这很让杜光辉为难,他一直没有对黄丽说这件事。但是,名单已经公布了。可能就是最近,他就要准备下去。省里定事情,有时慢得出奇;但有时又快得出人意料。下派挂职这样的事,不可能拖得很久。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开会,然后大家卷起铺盖,就出发。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这事情跟黄丽说了。就是吵,就是闹,也得让她吵去,让她闹腾。这总比到了临时,再来抱佛脚好。
杜光辉一路上想着,进了家门,黄丽没有回来。儿子凡凡也刚刚放学。杜光辉赶紧为孩子做饭。吃完饭,黄丽还没到家。这一阶段,她外出应酬多了,经常晚上回来得晚,杜光辉也有些习惯了。
凡凡上学去了后,杜光辉一个人坐在家里看了会电视。不知怎么的,心情就开始很烦。他拿出手机,拨了莫亚兰的电话。莫亚兰却没有接,再拨,手机通了。莫亚兰说她正在外面吃饭,有事吗?
杜光辉说没事,只是想起来就拨了。莫亚兰笑笑,说那好,有空再聊吧。我正有事。
杜光辉摇摇头,这年头,大家都忙哪。他起身泡了杯茶,手机却又响了。是莫亚兰打来的。莫亚兰说晚上单位有饭局,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行,请你喝茶吧?
算了吧,你忙。我也只是随便拨拨而已。杜光辉说着,脑子闪出莫亚兰大学时候的样子,像一只蝴蝶一样。
莫亚兰在对面笑了一下,杜光辉清晰地听见了。放下电话,杜光辉一个人找出围棋,自己与自己下了起来。这是他比较喜欢的一种游戏。一个人,自己与自己战斗,也有别一种快乐。
杜光辉平时没有什么爱好,下围棋的水平也只是一般,但他喜欢。拿起这些黑白棋子,他就有一种从心底里发出的干劲。骨子里的激情,似乎都迸发出来了。黄丽说他是棋痴。当然不是指棋艺,而是指下棋的劲头。
一个人正战着,门铃响了。杜光辉有些不太高兴地从棋盘上抬起头,一看钟,十点多了。凡凡也要下晚自习了。他赶紧开门,黄丽裹着一股酒气,站在门边上。杜光辉没有说话,只继续出门。他要到巷子口去等凡凡。这一段路黑,凡凡骑车子,他有些担心。
回来后,黄丽已经倒在床上睡了。杜光辉看着黄丽,心里想一个女人,喝这么多酒,有意思吗?自己洗了,也上床。正要关灯。黄丽醒了,让他拿一杯水来,口渴。杜光辉有些不太情愿地下床,倒来杯水。黄丽喝了,杜光辉说我有个事,正要找你商量。
黄丽说你讲吧。杜光辉就将下去挂职的事说了,说到一半,黄丽的酒醒了。黄丽瞪着眼睛,说:“你个杜光辉,这个时候还要下去。你也不想想,你能下去吗?”
“怎么不能?再不下去,下次年龄就不行了。”
“不行就算了,这次我不同意。凡凡要高考了,我现在又忙。你一走,谁来照顾家?何况上一次,你也报名了,还不是陪着别人出洋相?”
“这次不一样了。我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不行。”黄丽坐了起来,杜光辉却躺下去了。
黄丽使劲拍了一下杜光辉的后背,“你要下去可以,把儿子也带上。”
杜光辉没有做声。黄丽又嘟哝了几句,杜光辉却发出鼾声了。黄丽道:“窝囊!”
杜光辉跟黄丽吵嘴,是经常性的事。黄丽脾气燥,杜光辉倔,这样的两个人在一块,不吵才让人奇怪。吵了这么多年,孩子也大了,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改变不了谁。渐渐地,就互相妥协了。谁都不问谁,有什么事互相通个气。就是对方不同意,也照做不误。如果说这两个人还有什么共同的目标的话,那就是儿子。人到中年,孩子也许就是家庭三角赖以稳定的最佳法宝了。
第二天早晨,杜光辉起床给凡凡做了早饭,黄丽一直睡着。他上班时,也没喊她。到了办公室,就听见人事处张处长喊他,“杜主席,下派挂职的名单定了,你来看看吧。”
“啊”,杜光辉进了人事处,张处长说:“昨晚上刚定的,你到桐山。”
“桐山?”杜光辉听到这话,着实吓了一跳。桐山是江南省最穷的一个县,地处大别山深处。前几年,他曾因公去过。小县城还没有省城的一条街道长。一到黄昏,街上拿枪都打不着人。
“是桐山吗?”杜光辉又问了遍。
“是啊,桐山。”张处长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同情。“我刚刚到组织部那边拿了文件。组织部昨晚上才提交省委定了的。可能他们也怕有变化,连夜把文发出来了。”
杜光辉拿着文件,又看了下,自己的名字后,是:“任桐山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他再往下看,简又然到了湖东,也是副书记。但是,杜光辉却感到自己的背上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得厉害。
一个桐山,一个湖东,宣传部两个下派挂职干部,正好将全省最好和最差的两个县包了。
杜光辉没有说话,脸色不太好看地出了人事处,在走廊上,正碰着简又然。
简又然问:“文件看了吧?”
“看了。”杜光辉冷冷地回答着。
简又然说:“桐山虽然远点,可是那是省委书记的点。要是被书记注意上了,不就……”
杜光辉已经开始走了,简又然只好笑笑。简又然前两天去了一趟北京,专门把那个写字的老书法家找到了,硬是让老人家在字上加了“欧阳杰部长雅正”几个字。当天晚上,他回到省城,就到欧阳部长家里,将这张字送了出去。欧阳部长自然是很高兴,这么雅气的事情,也十分适合欧阳部长的性格。欧阳部长看了字,连声说好,“遒劲有力,笔力雄浑。”欧阳部长指着字,说:“不愧是大家啊,大家!”
简又然看着欧阳部长高兴,自己心里当然也是快乐的。但是,看着字被部长放到了书房里,他心里也多少有一些心疼。
欧阳问了问简又然下派挂职的事,说不错,年轻人嘛,就要下去锻炼。简又然趁机说自己想到湖东,可是组织部那边不一定能同意。欧阳部长稍微想了下,就抓起电话,给组织部分管部长说了一通。事情自然是办妥了,从欧阳部长家里出来,简又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好像看见权力的光芒正在向自己展开,那么炫目,那么耀眼……
既然下派的事情正式定了,而且按照要求,下派干部要在一周内到下派县报道。简又然和杜光辉都开始做一些下去前的准备工作,包括工作的移交,一些手头事情的扫尾。赵妮望着简又然,冷不丁问:“下去了,怎么见呢?”
“想见就见吧”,简又然笑道。
赵妮轻声说:“能到湖东去吧?”
“那不行。”简又然低着头把笔记本放到抽屉里。然后出去了。
赵妮摇摇头,眼神里突然有了迷茫。
杜光辉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他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其它一些同事不断地来跟他谈谈下派的事,说到桐山,大家都说虽然那里艰苦,可是那里也容易做工作。下派挂职,不就是想做点事?杜主席到桐山,说不定会做出改变桐山面貌的大事呢。
第一部 第八节
杜光辉只是苦笑,桐山离省城就是坐小车也得五个小时,差不多等于跑到了外省。而且,道路崎岖,基本上是山路。桐山虽然是省委书记的扶贫点,这些年,县委书记好像都提拔了,但下派到那里的干部,似乎没听说有多少安排得好的。要是黄丽知道杜光辉被下到了桐山,说不定又要吵一通了。
“老杜啊,你还是太老实了,太倔了。你看人家简又然……”宣教处的蒋处长叹道。
杜光辉没有回答,蒋处长说简又然找了几乎所有的部长,还找了组织部,不然,“他凭什么到湖东?不就是个办公室主任吗?”
想想也是,都是平级的,又是一个机关的,一个到湖东,一个到桐山。这安排,多少有些刺眼。王化成副部长看到后也说,组织部这是调我们宣传部啊。你吃了一口好的,就得搭上一口最差的。
可是,凭什么这最差的,就得是杜光辉的呢?
杜光辉想着心里恼火,却无处发作。他打电话给莫亚兰,莫亚兰也跟着叹气,说中午过来吧,我请你吃饭。
“那就不了,还有孩子呢。”杜光辉谢了。
快到下班时,湖东县的书记李明学带着一大班人来了,他们大概是听到了风声,说特地先来看望看望简书记。这让杜光辉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干脆提前一个人走了。
简又然握着湖东县委书记李明学的手,说:“马上就要成为李书记的兵了,还请李书记多关照啊。”
“哪里?你到湖东,是组织上对湖东的支持啊。你是省委宣传部的人才,到我们那儿,是充实班子力量,是充实力量哪。”李明学哈哈道。
简又然也哈哈了一番,又去请王化成副部长中午作陪。丁部长正好也在,简又然也请了。有两个副部长来陪,这显然是很少有的规格。李明学坐在主宾位置上,一看这阵势,似乎也有些激动了。
其实,简又然和李明学也打过交道,当然是工作上的事。简又然的妻子小苗老家就在湖东,不过她老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都在省城。喝酒时,简又然特地把这点提了出来,说:“我多少也是半个湖东人,这次到湖东去工作,也算是回到家乡啊。”
李明学端着杯子,“简书记这样说,我们高兴哪。说明简书记心里早已有了湖东,有了湖东人民哪。来,我先敬你一杯。”
王化成副部长插话说:“李书记啊,又然可是我们部里最得力的处干,到了湖东,你们有人才用了,我们可舍不得啊。”
“再怎么着,不还是你王部长和丁部长的人?两位部长放心,好钢会用在刀刃上的。”李明学说着,让其它人也都敬了两们部长和简又然的酒。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位部长先回去了。简又然拉着李明学的手,说去喝点茶吧,也休息休息。
李明学笑着打了个酒嗝,说:“也好,听又然书记的。”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自然,就连李明学对简又然的称呼,也由简书记变成了又然书记。简又然特地点了最好的碧螺春,喝着茶,自然就聊到下派挂职的事。简又然说:“对基层工作我很不熟悉,将来还要请明学书记多批评。”
李明学哈哈一笑,既向对简又然又向是对其它人道:“挂职嘛,我理解不就是到下面转一圈吗?对于你们,下去走一回,获得回来提拔的资本。对于我们县里,我们需要你们这些挂职干部啊,你们在省里信息灵,路子熟。你们到了县里,就能为县里解决很多重要问题啊。特别是又然书记,从宣传部这样的大门头子里出来,更是了得啊!”
“这还不得靠明学书记和大家将来支持。”简又然这话说得真诚。
茶喝到快尽时,下午上班的时间也到了。李明学他们还要到财政厅去,李明学问财政厅又然书记有熟人吧?简又然说有倒是有,一个大学同学。李明学问是谁。简又然说是琚丰。李明学笑道:“我就说又然书记厉害,我们正要找琚丰。他在预算处。既然都认识,就一道走一遭吧。”
简又然也不好推辞,眼看着就要到湖东了,李明学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行使他书记的权力罢了。简又然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就陪着李明学到财政厅了。
这天下午,杜光辉没在来上班。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下派挂职的事,他和黄丽狠狠地吵了一次,黄丽在气头上将他的脸给抓破了。中午下班到家时,黄丽还在睡着。凡凡回来后,正要吃饭。黄丽的手机响了。是公司里那个原来的处长现在的经理胡平。黄丽接电话时低低的压着的声音,本来就让杜光辉有些不快活。黄丽又拿起包准备出去,说中午在外面吃了,这让杜光辉火上来了。他抢了黄丽的包,用劲地砸到了沙发上。黄丽瞪着眼睛,问:“杜光辉,你这是……你不想过日子了,是吧?”
“我想过日子,可是,我没见过你这样过的。不就是一个什么公司吧?还不知道搞些什么名堂呢?”杜光辉一上气,话也有些偏了。
黄丽的脸马上红了,上前来就抓住杜光辉的衣领。杜光辉挡了一下,正好碰着黄丽的胳膊。黄丽的手便上来了,杜光辉的脸上立马就出现了三道血手印子。
黄丽也惊呆了,站在那儿,不说话。杜光辉到镜子前照了照,三道印子,清清楚楚的。黄丽说:“我真不是有意的。”杜光辉哼了声,一扭身到了书房,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下午,杜光辉自然是不能上班了。这个样子到单位,还不让人家笑话?他一直睡到了天黑,儿子回来后,他才起床。黄丽还是出去了。儿子说:“爸爸,你要下去挂职了吧?”
杜光辉问你怎么知道了?儿子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行。
杜光辉看看儿子,儿子虽然才十六岁,但是个头比他还要高些了。儿子脸上一脸的粉刺,在灯光下发着青春的光泽。
“真的,爸爸,我一个人能行。妈妈现在公司里忙,我也知道。我都十六了,我会管好自己的。你放心地下去吧,不然,你心里不痛快。”儿子这话,让杜光辉的心紧了一下,他差一点要上去抱住儿子。但是,他没有动。说:“谢谢凡凡,爸爸其实也是很想做点事的。我会安排好你的。”
儿子上晚自习去后,杜光辉跑到小区边上的浴室里,好好地泡了个澡。他喜欢浴室里的这种气氛。大家都赤条条的,无遮无挂,一派真实。这些赤条条的人,在一起说些生活中的事,虽然大都是些牢骚,但是这些牢骚发得实在,不像机关里说话,总是遮遮掩掩,半明半暗的。泡好澡上来,他到休息室坐了会。几个老工人模样的人,正在说现在的腐败。说怎么办呢?你看昨儿晚上电视上又报道了市委书记都被双规了。中央也是下了真功夫的,怎么下面总是不干净呢?这些老工人边说边急,杜光辉听着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其实,杜光辉也是很热血的人。曾经他也很想扎扎实实地做一些事的。可是,大学一毕业,分到机关后,他很快发现,他的热血几乎是一无所用,甚至成了冲动和不成熟的代名词。到了三十五岁,当他还只是一个科长时,他忽然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能这么热血了。从那以后,杜光辉成了一个冷冷的人,不问事,有事就做,没事就看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你别说,这一招果真凑效了。不到两年,他提了副处;再后来,莫名地变成了正处级的工会专职副主席。在机关的过程,就是一块石头不断打磨的过程,也是一个人逐渐默认规则、逐渐进入规则直到适应规则的过程。在这过程中,许多人变成了机关人这样的一个群体,而个性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蒸腾的热气中,杜光辉想到了简又然。简又然到部里来,比杜光辉迟得多。可是,在杜光辉提副处时,简又然已经稳稳地干了两年副处。杜光辉提正处,简又然早当了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在部里是核心部门,简又然总是比杜光辉快一拍。这次下派也是,他到了桐山。而简又然却到了湖东。也许将来回来,简又然又早早地跑到仇的前头去了。论能力,杜光辉觉得自己并不比简又然差。只不过简又然更加圆滑些,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上托下压。对上,是孙子;对下,是爷爷。
简又然这种处事方法,在部里一般干部中,是经常让大家不耻的。可是领导喜欢,就连欧阳部长也很欣赏简又然的办事能力。而且,杜光辉发现,现在部时里这样的干部越来越多了。背后说起简又然时,个个一脸鄙薄;可是,在当面,谁都在往简又然哪个方向靠拢。从内心里,杜光辉也是对简又然不太以为然的。可是,现在,当他们两个人都同时出现在挂职这样一个大背景中时,他觉得自己其实,也还是要好好地揣摩揣摩简又然的。
大概是热水泡了的原因,脸上的抓痕,不那么突出了。杜光辉照了照镜子,想明天可以去上班了。还有些事要交待,包括乒乓球联谊赛的事。他还要到凡凡外婆家去一趟。凡凡的外婆就住在西城,离这儿也就两站车程。可是,平时他们很少来往。但这回不行了,他要去说一声,既算打招呼,也请外婆多照看照看黄丽母子两。重点是凡凡,他怕黄丽老是不在家,孩子一个人吃苦。
第一部 第九节
下到桐山,那么多路,最多也只能一周回来一次。而且听说县里有时工作并不是按照正常的情况进行的,遇到突发性的事情,也没有星期天什么的。那样,他回来就更少了。凡凡虽然懂事,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杜光辉想:下去之前,他还是要和黄丽好好谈一次,让她多安排点时间陪孩子。
第二天,杜光辉到办公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怕别人看见他脸上的抓痕,可是,一上午也没有人说。下午,组织部通知下派挂职干部要尽快到位。部里决定第二天就由王化成副部长和丁副部长,分别送简又然和杜光辉到湖东和桐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