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冷冷地、冷冷地看着她没留神脚下的路,被一块丢弃在路中央的砖头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对于没有向那个女生发出提醒毫无愧疚。
后来呢?
后来,有个同班的男生从她身后走过来,扶起了那个女生。
这么看来,他一直走在她们身后,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到底有些心虚,手心冷汗涔涔。
直到,她听到那男生冲那摔倒的女生说的一句话才宽心——
“你摔这一跤,也是活该!”
她和方蕴洲的熟悉,是从这件事开始的吗?
好像是的。
而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超过三句话。他和她都算是年级里“有名”的学生,只不过出名的理由很不相同。他和她都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一个俊朗、一个美丽;但除此之外,便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交集。
从父亲出事开始,朝露就对人性看得很悲观。比如拿她和方蕴洲的“待遇”来说,方蕴洲是名门望族之后,自然不缺好家教,未来必将前程似锦;她则是“生来会打洞的老鼠”,现在不打,将来也难保不会。
朝露初时还很在意这些人情冷暖,到后来,反而觉得可笑。人心实在是现实又愚笨,想来,巴结讨好别人的人,又有几个最终能落了好处?最多不过是吃人一些、拿人一些,但细细想想,少吃少拿这一份,于生活也无影响;多了这点利益,也不见得占了多大便宜。相反,不小心充了别人垫脚石或马前卒的人倒不少。
有时她也会觉得或许比起旁人的现实,更多一层俗气。不过转念她便能原谅了自己的凉薄。她出身寒微,无人可靠,因此,体内早早生成一套自我保护机制。不怎么生气、不怎么感动、不怎么伤心、不怎么热情;别人兴致好,愿意和她说话论事,她就好好应对;别人给她冷脸子瞧,她就转身走开。
不管这算是消极抵抗还是自欺欺人,有了这层硬壳,她总算没有垮掉。
但当方蕴洲扶起那个女生,却又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她似乎听见她的壳发出清脆而短促的一声“咔”,她一时找不到哪里有了裂缝,有细细的风透进她的心里,却并不冷。
“你可真狠。”他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说,语气里却不含责备,反像是在说什么有意思的玩笑话。
朝露把眼一翻,哼了一声,道:“你有风度?”
“我觉得,我不止有风度,还很有正义感。”方蕴洲毫不脸红地说。
朝露想了想,他的话确实没错:扶起狼狈跌倒的人,是风度;斥责出言不逊的人,是正义。这个方蕴洲,过去任凭他是全年级最出风头的人中蛟龙,她也没觉得怎样特别,倒是今天这一出,教她刮目相看了。
那件事发生不久后,朝露的日子变得更不好过。关于她和方蕴洲早恋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散播了流言。
她贫穷、她漂亮、她聪慧、她又是个家里有“不光彩故事”的人,这样一个女孩,男生还好说,却是最不讨女生喜欢的。
假如只是流言蜚语,她尚且可以无视。但各种各样奇招频出的恶作剧不断在她身上上演,她终于感到疲于招架了。
她记得那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当她想要戴上自己的手套时,却发现绒线里吸饱了污水。
很聪明的做法:如果直接把手套拿走扔掉,难保不背上偷窃的罪名。
朝露苦笑了一下。走到教室角落的垃圾桶前,把手套尽量拧干。
“用这个装起来吧。”
她抬起眸子,再怎么坚强,也终究憋不住水光盈盈。她看了看方蕴洲手里洁白的男士手帕,摇了摇头。走回座位,从书包里找出一本练习册,撕了两页下来,把手套包好。
方蕴洲那天一直跟着她出了校门。她明知道,也不拒绝。后来回想起来,她应该是希望他跟着自己的
出校门后有一会儿他没跟过来,她只当他自己走了,却很快听见方蕴洲喊她:
“董朝露!”
她一回头,见他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跟前,手里捧着一袋糖炒栗子。
“请你吃的。”说着就硬拉起她的一只手,把纸袋往她手里塞。
朝露稀里糊涂地接了过来。热乎乎的,香喷喷的,捧在手里,好舒服。
她心中一动:“方蕴洲,把你的手帕给我。”
“哦。”他乖乖地把手帕拿出来。
“两只手托着,把手帕摊平。”
“好。”
然后,她把半袋栗子倒在了他的手帕上,又动作灵巧地将手帕的四个角打了结。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朝露每每走过放学的那条街,都仿佛能闻见空气弥漫着栗子的甜香,掌心也冒出直抵心间的暖意…
朝露虽然不喜欢沉溺往事,但也不可否认这是段难得快乐的时光。很快她知道,方蕴洲也一样对此记忆犹新。新年过后,公司在城郊的新卖场开幕,朝露随方蕴洲前去剪彩和巡视卖场。活动结束后回公司的路上,他忽然让车停在路边的一家小铺前,亲自下车买了两袋糖炒栗子。上车后,许是因为司机刘师傅在场,他未露痕迹,把其中一袋给了刘师傅,另一袋则给了朝露。
刘师傅不明内情,只当是一点小小的犒劳。朝露却知道这栗子“另有典故”。
方蕴洲掏出手帕,用随意不过的口吻说了一句:“朝露,分几颗栗子给我,我一会儿再吃。”
她的心不是没有感触,却也只能不动声色,默默地将装着栗子的纸袋略向下倾倒。
手帕里已经盛不下多余的栗子。方蕴洲的手依然那样捧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朝露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纸袋,默默地牵起手帕的四个角,用力打了对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虽然比较长,但是这样分章节似乎好一些。因为下章主要是要让男主华丽丽滴二度登场啊~往后咱们云帅的戏份会更多哦~


6、暴走

春节一过,朝露所在的公司与沪上多家企业一同参与协办了一场名为“听风暴走”的公益活动,目标是为了筹集善款,捐赠助听器给欠发达地区的听障儿童。所谓的募捐本不新奇,这场活动的特别新意在于,并不是简单地令各企事业单位捐款了事,而是事先划定一条长达50公里的路线,以公司或学校为单位报名组队,徒步完成“暴走”行动。企业固然有早已内定好了的认捐数额,然而也会承诺,有多少人最后到达终点,则额外捐赠相应数额。另外,每一个参与者个人可通过邮件、微博等方式,与他(她)周围的人“打赌”,如果参与暴走的队员挑战成功,参与赌约的人则要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金额捐款。如此一来,便让整个活动增强了趣味性和参与感,也让这场公益活动迥别于动辄煽情落泪的”悲情牌”。
作为一家有相当知名度的跨国企业,朝露所在的公司每年都会参与一些由政府或NGO组织的大型公益活动。一来体现企业的社会责任感,二来也会对公司的美誉度有所提升,再者,这类活动往往需要动员公司众人参与,对企业内部的凝聚力也有相当的好处。公司早早就开始宣传此次活动。截止至三月底,朝露已经收到了全公司超过六十个人的报名邮件,她虽没有报名参加暴走,但作为后勤补给人员之一,到时也会到场。
四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春天的味道已经很浓。阳光很好,又不猛烈,云朵又轻薄又白净,象被高高抛在空中的细绢子似的。这样的天气,就是不为了做公益,搞一些户外活动一下也是极其适宜的。
方蕴洲作为运营总监,也抵达了现场。先是在出发前作为企业代表,做了简短的演讲,之后又对自己的员工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等到暴走正式开始,便和朝露及其他后勤补给人员坐上了面包车,开始往中途各个打卡点输送人员和饮料、食品。这50公里的距离共设置了五个打卡点,每个打卡点会下去两三个人。方蕴洲和朝露则在25公里处先下车一次——走到这里的人,一般都已经疲惫至极,急需鼓励,正是因为如此,方蕴洲才说要在这里等候大家。等所有还在继续向前的员工通过半程的打卡点后,他们再继续驱车到终点,迎接走完全程的“胜利者”。
朝露和方蕴洲下车后,布置了一下现场,把易拉宝、简易折叠桌椅、饮料和食物一一摆好。
“我回国后还没好好玩过,陪我在这附近转转吧,也算郊游一次,嗯?”方蕴洲说。
朝露想了想,这也不是过分的要求,何况,即使走得最快的暴走队员,到这也需要很长时间,她和方蕴洲干坐着,也是无趣。于是说好。
方蕴洲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似的高兴,一时忘了形,拉着她就道:“走啊。”
朝露没直接甩开他,只淡淡地说:“方总…去那边看看吧。”
蕴洲讪讪地放开了手,跟着她往前面那片油菜花田走去。
两人默默无语地沿着田陌行了一段路。方蕴洲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朝露,今天,我们能不谈公事,说些别的话可以吗?”
朝露一怔,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却笑了起来:“可以是可以,”她停下脚步说,“只是,能说什么呢?”
蕴洲望着她,直看进她的眼底,象是很不死心地要挖出她心底隐藏的情感。她迎视着他,毫不躲闪,最后,他说:“你看起来想得比我明白。”
“不然呢?”朝露说,语气里并不是嘲讽,而是一种通透了然,“蕴洲,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怪过你,更谈不上至今耿耿于怀。十七八岁的我们,能做什么?我们甚至经济都无法独立!不管有没有我们谈恋爱的事有没有被闹出来,你全家横竖是要移民的,你一个小孩子,能反抗什么?一个人留在中国?你以为即使当时我们不分手,最后又能有什么结果?所以…”她的语气转而有了安抚的味道,“你不必自责。因为你所以为的埋怨,根本是不存在的。”
蕴洲情不自禁地双手攀上了她的肩头,朝露这一次没有抗拒,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因为和我分开,遭到很多伤害是吗?你真的很坚强很勇敢,是吗?”
朝露的目光移向这远远近近、大片黄得耀眼的菜花田,在微风中,它们顺势摇摆,却并不倒下。她点头道:“我忘了当时怎么想。但是我到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她忘了吗?当时那种心情,或许是淡去了,很难用语言描述了,可是,一些画面却还是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来——

“董朝露,你知道明年就要高考了吧?你不要仗着自己学习还不错就掉以轻心,而且,还会影响其他同学。”
“老师,我的成绩下降了么?我影响谁的成绩了么?”她昂着脖子说。
很多年后,她还曾梦到那时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一圈又一圈飞速地旋转,象一个具有魔幻色彩的转盘,发出嗡嗡的声响,而那班主任的脸孔却已模糊不堪。

“董朝露,老师说的话也许不中听,但是很快你就会知道,家境不好的孩子要出人头地就要比一般人更努力。还有,女孩子家要自尊自爱,别妄想捷径。”
“老师,你真的相信光努力就可以吗?还有,老师你说的捷径在哪里?我很想走走看。”朝露笑得很冷。

“董朝露同学,青春期男女生之间有一些特殊的情感是正常的,只是,成年后,校园恋情尤其是中学时代的恋情有结果的很少。所以…”
“校长,你说,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
“比如说,男女双方的家庭实力悬殊,对吗?”
那个时候,方家作为校友,捐赠的新教学楼模型正摆放在校长办公室里。
她嘴上抵抗着那些大人的刻薄现实,心里却早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算了,她的人生充满了失望,她早就习以为常。
但她始终没和方蕴洲正式提出分手。直到有一天,方蕴洲跟她说,他们决定全家移民新加坡。
“移民”之类的词,离她的生活太远。这是她没有想到过的事:原来,她和他,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收场。
他说,他要给她写信。
后来,她果真收到了他的信。
那天是她上大学后,第一次返家。
从信箱里拿到那封航空信,她一个人在信箱前的台阶坐了很久,当她站起身时,手里只剩下一叠惨白的碎片。
“蕴洲,”朝露轻轻拿开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在和他重逢后,她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其实我们谈开了也好,公事上,我们能合作得更顺畅,私底下,我们也依然是好朋友,再不济也是老同学。我也不希望,你心里有什么疙瘩,那对我对你都没有好处。”
方蕴洲沉吟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会往前看。”
随着时间推移,陆陆续续有人抵达了这半程的打卡点。25公里的步行,让出发前神采奕奕的人们均露出了疲态。空气里有汗水的味道。
朝露见财务部新进职员Emma的脚后跟已被鞋磨得不成样子,脸色也被痛楚整得发白忍不住一面翻药箱,一面劝她:“走到半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实在撑不住,还是坐大巴返回比较好。”
出于安全考虑,沿途都有活动组织者的大巴跟进,用以接送那些体力透支的参与者。后勤人员固然要鼓励参与暴走的队员,然而劝退硬撑的队员也是必要的工作。
“这点小伤我能坚持啦。”Emma把两个脚后跟都贴上了创可贴,粲然一笑,“哦对,干脆再给我两张创可贴吧,贴厚一点,比较防磨。”
朝露也不再劝,又递了她几张创可贴。Emma在脚后跟处又贴了一层创可贴,这才套上鞋袜。“搞定!”说着拿起瓶装水喝了一大口,就一脸轻松地站起来,重新出发。
“Emma!”朝露举起事先准备好的相机,冲着还没走远的她喊了一声。
Emma回过头,她按下了快门。
真是一张年轻、健康的脸——朝露不由感叹:那种活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她虽然也年轻,却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这样的状态。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察觉到方蕴洲探究的眼神,才像掩饰什么似地把相机递给他:“我觉得这张照片我拍得还不错,你认为呢?”照片是为了放到公司的宣传栏上所拍。
“朝露,别羡慕。”方蕴洲对相片显然兴趣缺缺,只瞄了一眼便把相机还给她,“记得我早就和你说过,快乐起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是吗?那个睁着纯真的双眼,俯视她的大男孩,在距今遥远的某一天,似乎是曾经说过那样一句话。
起初她还不觉得心里怎么样,渐渐地她却觉得眼睛有点泛潮,赶紧把相机举了起来,自方蕴洲身边走开,佯装四处寻找可以摄入镜头的人物和景色。
蓦地,她放下了相机。一丝诧异从她的瞳仁里闪过——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体貌太过特殊、很难让人错认,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那个差点成为她相亲对象的男人、那个在“猫与森林”咖啡店里单手弹钢琴的男人、那个必须依赖手杖才能走路的男人,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许是因为知道要走很漫长的一段路,所以他今天换了一支带有四脚支撑的手杖,即便如此,他也走得很吃力。想想也是,就是四肢健全的人,走完这25公里,也濒临毅力与体力双双透支,何况,是一个半边身体都不灵便的残疾人。
朝露不知不觉就向他来的方向走近了好几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举起相机,朝着他按了一下快门。之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露迟迟没有放下相机,而是透过镜头继续打量他:
他的左腿几乎完全抬不起来,脚尖无力地在地上划着圈,硬生生被腰部的力量拖着向前蹭;左手也不像正常人走路那样,会有一些规律的摆动,而是姿势别扭地贴着胯部,几乎不动;右腿虽然是健康的,但大概是走了太久,因此每跟上一步,也颇觉沉重。
朝露调整了相机的焦距:镜头里,那只紧紧握杖的手被放大,隐约看得到暴起的青筋;每往前支撑一步,整条手臂都在细微地打颤。
说实话,朝露几乎担心他会随时摔倒。
显然,有此忧虑的不止她一个。有工作人员出于好意,走上前询问他需不需要搭乘大巴返回。
他停了一步,带着些微的喘意笑道:“我还可以,暂时不需要。”说着,稍稍挺直了背脊,他又继续向前挪步。
他的回答并无那种毅然决然的味道,只是朝露忽然相信,即便是拖着这样的腿,他也会坚持走完全程的。
朝露放下相机,忘了掩饰地望着他:仍是那样撑一下拐、甩一下腰、划半个圈的挪步,这个人明明走起路来是那么辛苦,可是,因为那股平静自得的气质,竟然不显狼狈。
“褚老师,快来这边坐。”“褚老师,过来休息下,你好厉害噢!”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迎上来,对着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招呼道。
朝露这才发现,*大的休息点居然与自己公司的相邻。那两个女孩子,应该是该校的学生。
朝露避开他的路线,转身回到了自己公司的摊位前坐好。眼睛却不时地瞄过去,连一旁的方蕴洲都发觉了她的异动。“那个人居然走了25公里,难怪连你也好奇了!”
朝露没有否认,反而出神地接着他的话,说道:“也不光为了这个,我更好奇的是,对他来说,走那么长距离应该是件很受累的事,但看他的样子,好像更多的是享受。”
“所以你看,我说过,快乐并不是件很难的事。你怎样都有比他快乐的理由。”
朝露总觉得蕴洲的话哪里让她不太舒服,又说不出有什么毛病,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个“褚老师”坐了下来,把拐杖挨着折叠桌放好。右手坐着舒展手指的动作。
朝露心想:依靠单手,撑了那么久的手杖,再不放松一下,只怕这只手就要痉挛了。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把一瓶矿泉水递向那个“褚老师”,传到半空又收了回来,脸色颇有些尴尬地将瓶盖拧开,才把水再次递出去。
“谢谢”。
他道了谢,接过水来一连喝了几大口。之后,他把瓶子置于两腿之间平放在椅子上,用大腿夹住,右手使劲儿拧了好几下,终于,重新拧好瓶盖。接着又从桌上拿了一盒未开封的利乐包装的牛奶,用之前拧矿泉水瓶的办法,打开了瓶盖。
“老师,你真有办法哎!”两个女生看得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岂止她俩,朝露也同样被震住了。
“这就是那句老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呵。”他笑得很轻松,一点也没有做做逞强的味道。略微扶了一下桌子,他探身从桌角的一叠一次性纸杯里抽了两个,将牛奶注满,“你们做后勤保障也很辛苦,喝一点补充一下/体能。对了…”他的视线突然往旁边一扫,吓得原本朝他看的朝露立即心虚地低下头。“牛奶开封了常温不好保存,你们要不要也来一点?”
他,是在问谁?
“嘿,邻居!”
那是个称得上俏皮的声音,语气里随性又洒脱,却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适合做教书育人的工作。
邻居?——难道,刚才不是她的错觉,那个人最后的一句问话对象真的是她和蕴洲?
“谢谢,我…”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窝有些凹,显得眼神深邃又智慧。而他的眸光则坦荡澄澈,毫无疏离冷峻之感。她忽然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了肚里,“我们不客气了。”
他很快又倒了两杯牛奶,略侧过身,冲着朝露和方蕴洲扬了扬嘴角,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7、替工

“听风暴走”的活动结束后,朝露被公司的车送回家。已经十点多,母亲贺蕊兰似乎已经睡了。
朝露近些年来很少看电视,这会儿因为洗完澡反而添了些精神,一时不想睡,加上头发没有完全干,便打开了电视机。对于现在放些什么节目,她完全不在意,只为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她把音量调到最低,手里握着遥控器,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心神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过了不知多久,困意渐渐来袭,她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准备上个洗手间就关电视睡觉。从洗手间出来,却听见母亲的房里似乎有被刻意压抑的呻/吟。她心里一急,顾不得敲门就推门进去。
“妈!”打开房里的灯,只见贺蕊兰弓着身子缩在被子里,表情很痛苦。她趴到窗前,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你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贺蕊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并试图坐起来。朝露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替她调整好枕头。贺蕊兰坐好后,勉强笑了笑,“今天换浴室灯泡的时候,闪了一下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你要是不困,就拿红花油给我搓搓。”说着,指了指,对面的五斗柜。
朝露找来红花油,小心地撕开贺蕊兰之前自己贴的膏药片,替她揉搓起来。“妈,如果早上还不舒服,我陪你去看医生。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法对不对,也不知道你伤得多严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