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已被拦腰斩为两段。
他手中的剑已掉落,口鼻不断涌出血来,大叫道:“师娘,师娘!您怎么了,您怎么了?”一面喊,一面往西面爬去。每一次用力,整齐断裂的切口便因挤压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在身后拖出一道又长又宽的血印,伴着斑驳滚落的脏器。周廷只爬了几步,便再也爬不动。先前骂他的黑胖子冲过去,用仅剩的一只手抱起他,还未说话,已呜呜哭了起来。
周廷半个身子不住颤抖,血已漫透衣襟,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腰斩的巨痛变得狰狞扭曲,咬牙吼道:“兄弟,给我个痛快的,快给我个痛快的!”
黑胖子止住哭声,却拿不起剑。他的手已被周廷的血染红,几有千钧之重,如何刺得下去!
周廷惨笑一声,大叫道:“师娘,孩儿没能杀了他,实在无颜见您!”说完,头猛地一偏,咚地撞在地上,登时气绝。
他的血还在流,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杨休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缓缓拾起了他的剑。余人见状,便知杨夫人已经没救了,悲恸之余,都随着杨休,左手握剑,艰难地站了起来。杨休一字一句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后弟子们听了,跟着喊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任逍遥只是冷笑。
杨休双目仿若溢血,手中长剑一振,一道剑光挟着一声清啸,如惊龙怒电。
一剑追魂。
他用的虽不是自己那柄追魂金剑,但这一剑之威,却比金剑的光辉更加耀眼。
任逍遥眼中终于起了变化,那抹恼人的笑意也已不见,赞了一声“好”,多情刃再次飞起,化为风刀。呛啷啷九声连响,杨休手中的剑断为十截。
“追魂金剑,果然名不虚传。”
杨休瞪着任逍遥,血流满全身,怔了片刻,居然和他的夫人一样,直直跪了下去。弟子们见师父居然如此,面面相觑,一个个愣在原地。
任逍遥看着他,眼里却有些失望,淡淡道:“你为什么不把英雄做到底?”
杨休脸上的血与汗掺杂在一起,面容几近扭曲。任逍遥这句话戳得他心头一阵绞痛,仿佛被人剥光了一般。他低头咬牙,一字字道:“我的命你拿去,放过我的弟子!”众人忍不住喊了句“师父”,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任逍遥沉默片刻,点头道:“也好,不妨就跟你做个交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不杀你儿子,这个,你也可以拿回去。”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封信函,迎风一抖,信角呼啦啦抽着杨休的额头。
若倒退十年,莫说这等羞辱,就是有人在杨休面前出言不逊,他也绝不会容忍。可是现在,他居然忍了下来。
因为这封信,是湖州卫接纳杨一元的军帖。
任逍遥狂笑道:“二十年前,你们那九个少年英雄,也是为了这个杀进快意城的罢?哈哈!”
杨休佝偻着身子,指甲几乎插到砖缝里,嘶声道:“不是!”他霍然抬头,脸上血泪污浊,双目几欲撕裂,“你不懂,任独也不懂,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谁!”
任逍遥将刀架在杨休脖颈,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确不知道。但是你知道,所以我要你说出来,合欢教的叛徒是谁?是谁出卖了朋友兄弟!”
杨休又哭又笑,几近癫狂:“根本不关叛徒的事,根本没有叛徒,哈哈,哈哈哈,我受够了,二十年了,我受够了!”喊叫中,猛地将脖子在多情刃上一横,身子晃了两晃,颓然而倒。
任逍遥一怔,便是陈无败也有些措手不及。何旺、仇大虎憋了一阵,狂吼一声,齐齐冲了过来。陈无败的鞭子再次恰到好处地飞了出去,不偏不移抽在何旺、仇大虎的脚面,几乎将他们的脚骨打碎。任逍遥叹息一声,转身闪进马车,陈无败一紧缰绳,四匹端立良久的烈焰驹齐刷刷向左掉头,狂风一般冲出大门。等到金剑门的弟子反应过来,马车早已没了踪影。
何旺嘶声道:“任!逍!遥!”他气衰力竭,喷出一口血来,便昏死过去。众人见了,赶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嘴里“大师兄、大师兄”地哑声喊着,每个人脸上、身上、手上全是血,场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突然一个声音道:“杨休自己的本事不错,至于他的弟子么……”
这声音阴冷,颤抖,就像一条响尾蛇。众人循声一望,门口竟多了一个人。
这人披了一件紫红色及地斗篷,斗篷上点缀着耀眼的金色滚边,仿佛太阳正在他身后熠熠发光。他的脸十分年轻,却没有任何表情。苍白修长的手指上,居然捻着一支菊花。
早春时节见到菊花已够奇,更奇的是这朵菊花枝条灰绿,花瓣狭长,正面紫红色,背面金黄色,中心花蕊黄绿色,犹如沙场统帅的一面旗帜。
这支菊花竟然是最难养活的名菊之首:帅旗。这人所披斗篷的颜色和样式,就是仿照这菊花而来。
但是仇大虎这样的粗人并不认得如此名菊,他只是瞪着这年轻人,道:“你是谁!是不是合欢教的人!”
这人笑了笑,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说完,手中的菊花便轻轻飘落。
紫红色的花瓣盈盈落在满地的鲜血之上,仇大虎等人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一回头,只见四周院墙上冒出了数十个黑衣人。
弓如满月,箭在弦上!
所有人的心跳似乎都已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已完结,每天贴一章(有网有电脑有文档的话),每章一万字左右。

 

 

第2章 卷一多情刃 烈焰驹惊风
二烈焰驹惊风
马车顺着苕溪南去,两岸烟柳春波,鸟鸣渐渐,绕指轻柔,将方才的狂暴戾气尽数化解。
多情刃被一方柔柔的手帕擦拭着,变得安静温顺,但梅轻清却很兴奋,兴冲冲道:“少爷,你真厉害,一刀斩下那么多人的手臂,又一刀把那偷袭你的王八蛋砍成两半,后来还……”
她忽然住了嘴,细细温温的眉也拧了起来。
因为陈无败的脸又出现在气窗里。他伸手进来,掌心托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金色节管,梅轻清一接过去,便砰地一声关紧气窗,似乎很不喜欢见到任逍遥和这个丫头在一起。梅轻清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对任逍遥柔声道:“少爷,老爷给你的信。”
任逍遥枕着手臂躺在车里,半闭双目,不知想些什么,随口道:“念。”
梅轻清怔道:“可是,我怎么能看老爷给你的信呢。”
任逍遥不耐烦地道:“我让你念你便念,哪来这么多话!”
梅轻清眼圈一红,乖乖拧开盖子,抽出短笺念道:“四月初八,杭州,魏侯。”
魏侯是杭州五灵山庄庄主,杨休挚友,亦是当年那九人之一。任逍遥对父亲的安排并不意外,也懒得说话。
梅轻清黏着他道:“少爷,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眼下日子还早,你带轻清先去玩一玩好不好?”任逍遥望着车顶,默然不语。梅轻清便伏在他胸膛,咬着他的耳朵道:“少爷,我是不是又惹你心烦了?”
任逍遥笑了笑:“心烦倒是没有,只是你压在我上面,我有些喘不过气。”
这句话刚出口,梅轻清便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假意嗔道:“少爷也常压我的,可想过我会喘不过气?”
任逍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点着她的鼻尖,笑道:“女人天生就是给男人压的。”
梅轻清缠得更紧:“那,我情愿被少爷压死。”
任逍遥却松开了手:“陈无败若听到咱们快活的声音,怕是会把车赶到苕溪里去。”
梅轻清啐道:“那个活鬼!讨厌死了!”
任逍遥点头:“的确讨厌。”一顿,轻声耳语道,“不如咱们甩开他,到西湖去玩玩。”
梅轻清的眼睛亮了起来,却又忽地黯下去,道:“老爷有令在先,让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少爷,没有老爷的命令,杀了他他也绝不会离开少爷半步。”
任逍遥悠然道:“我若想甩开他,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来追我。”
梅轻清眨着眼睛道:“什么办法?”
任逍遥不说话,坐起身子,冲气窗外大声道:“陈无败,轻清要洗澡!”
梅轻清傻了:“什么?”
任逍遥回头一笑:“我想看你洗澡,莫非你不愿意?”
梅轻清当然愿意。
早春的溪水还有凉意,可是她不在乎。只要少爷想看,就是叫她用雪水洗澡,她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陈无败把四匹烈焰驹牵到溪边,挡住梅轻清的身子,又专心致志地刷起马鬃来。任逍遥坐在溪边,嘴里叼着草棍,眼中含着欣赏的笑意看着梅轻清,嘴里说的却是:“你似乎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陈无败头也不抬:“那是教主的女人。”
任逍遥不觉笑道:“在这点上,你比其他人可爱得多。”一顿,又道:“你号称天下第一神驭手,无影鞭王陈无败,不知与杨休比起来如何。”
陈无败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只道:“我若与他动手,两百招内便会落败。”他虽是任逍遥的车夫,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说起话来,从不似旁人那般自称“属下”。
任逍遥又问:“本教二护法、四使者和七关主的武功,比杨休如何?”
陈无败思量片刻,道:“七位关主的武功与他在伯仲之间,左右护法和快意四使的武功在他之上。”
任逍遥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便奇了。二十年前,攻入快意城的四百个狗屁武林人,许多人的本事不及杨休,居然能令本教精英尽数战死,连我娘也被逼坠城。”他眼中的笑意突然变得冷若冰霜,“你却活了下来,为什么?莫非是你那位美人娘子舍不得?”
陈无败本就丑陋的脸突然扭曲,似是被戳痛了心中伤疤,却一言不发,只狠狠刷着马背。
任逍遥却不罢休:“城破那晚是你新婚之夜,新娘子是合欢教的兄弟帮你从峨眉派抢来的。从我懂事起,就听到很多人说,这个女人明着嫁给你,暗着却是九大派的卧底,就是她毁了快意城四十九道禁防,才令合欢教一朝覆亡。但很奇怪,若真如此,老家伙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若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从不辩解?”
陈无败依然不说话。
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我们已经离开大雪山,现在就连梅轻清也听不到我们讲话,你还在顾忌什么?”
陈无败瞥了梅轻清一眼:“教主故意把她支走的?”
任逍遥也看了梅轻清一眼:“我不与女人讲正事。”
陈无败道:“女人有时候的确容易坏事。”
任逍遥不接这个茬:“你能逃出快意城,还能活着找到那老家伙,是不是新娘子手下留情?”
陈无败踌躇片刻,道:“我不知道。”
任逍遥又道:“她现在何处?”
陈无败道:“我不知道。”
任逍遥紧接着道:“你可还喜欢她?”说完,又加上一句“这你总该知道。”
陈无败握紧双拳,缓缓道:“喜不喜欢都一样,教主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任逍遥把玩着那支密信,道:“苏晗玉,我想过不了多久,这里面便会有这个名字。你该比我清楚,老家伙向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陈无败身子一震,垂首道:“是。”
任逍遥道:“可你若还喜欢她,我便绝不杀她。”
陈无败怔住,旋即有些激动地道:“教主你……”
任逍遥冷然道:“你不用感激我,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想知道,杨休为什么要自尽,为什么不尽全力。”杨休自尽,就是令他不快的原因,好像小时候打架,别人输给他,多半因为他是教主的儿子。但更令他不快的,是杨休死前说的那番话。任逍遥看着远处的梅轻清,缓缓道:“当年一战,合欢教左右护法、快意四使,还有云垦关、尚冂关、紫晨关、上阳关、天阳关、玉宿关、太游关关主全部战死,四十九分堂没有一家赶来救援。现在合欢教靠的是什么力量,用的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老家伙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无败叹了口气。他也想不通任独为何对这些事情讳莫如深。
任逍遥摸着多情刃的刀柄,嘴角又浮现那丝恼人的笑意:“你若帮我查出答案来,我就放苏晗玉一命。”
陈无败愕然:“自己查?”
“不错。”任逍遥道,“从现在起我们分开走,我要看看江湖中究竟是哪些人在为那老家伙卖命。”
陈无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此番东来,所有密令都是飞鸽传书,任逍遥这个合欢教教主却从未见到一个教众,也难怪他坐不住。但陈无败并不愿意违背任独的意愿,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老教主早晚会说,教主何必急于一时。”
任逍遥淡淡道:“因为我高兴。你若要救自己娘子,就与我分开走,不要叫老家伙的人知道。我要看看,现在还给老家伙卖命的究竟是什么人。”
陈无败知道他一定没说实话,但再三权衡,觉得合欢教早晚都是任逍遥的,自己何必拂了他的心意,况且他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只是梅丫头不好管教,教主若不见了,她一定会到处找,风声必会走漏。何况,她虽是个丫头,我却不能向她出手。”
任逍遥明白他的意思,诡秘地笑了笑,“你只要站在这里,她便绝对不敢动。”
陈无败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既然教主心里放不下这个丫头,何不干脆带着她?”
任逍遥道:“我不喜欢带着女人做正事。”他突然一笑,“我只喜欢带着她们做房事。”
陈无败没有笑。“好,我答应教主。只是,若是再接到老教主的密令怎么办?”
任逍遥道:“不必理会。”又看了梅轻清一眼,便纵身跃上烈焰驹,扬长而去。
溪水中的梅轻清听见马蹄声,立刻尖叫起来,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赤身裸体地从水里跳出来,因为陈无败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这时梅轻清才明白,少爷要甩掉的不只是陈无败,还有自己,又急又气,破口大骂道:“陈无败,你这个王八蛋,你快转过身去,否则我要少爷挖掉你双眼!”
陈无败微笑着站在溪边,不动,不说。

任逍遥打马狂奔,似乎要让烈焰驹飞起来才罢休,一路上人们只见红云掠过,纷纷失声惊呼。任逍遥见了有趣,反将马打得更快。烈焰驹发足狂奔,正午时分便到了杭州城。绕过岳王庙,看过曲院风荷,任逍遥沿着西湖信马由缰,满眼皆是浅草乱花、早莺新燕,柳枝中有呢喃低语,湖面上游船如织,风中全是淡淡的龙井新香。他晒着暖暖的太阳,听着吴侬软语,莫名有些想念梅轻清。那丫头若不是变得越来越黏人,他真有些舍不得丢开了。
忽然一个清脆机灵的声音道:“哟,这位客官里边请!”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伙计,肩上搭着一条雪白手巾,脸上堆着灿烂笑容,拉着任逍遥的马缰,赔笑道:“这位少爷一看便知是头一次到西湖来,咱们店里三面临湖,鱼虾都是活杀活取,您喝着陈年花雕,看着西湖美景,才知道什么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喽!”任逍遥听他说得有趣,道声“好”,跃下马来,进了这间“金风酒肆”。
烈焰驹经过陈无败的□□,性情极灵,不用人牵,便乖乖立在树下等候。小伙计快步将任逍遥引到一张靠窗的桌子,道:“少爷想吃点什么?”
任逍遥望着窗外的苏堤□□,心不在焉地道:“随便。”
小伙计笑道:“西湖三十六道名菜,咱们都做得来。先给您来一条宋嫂鱼可好?”边说边拉起扶栏上的绳子,哗啦一声,湖中升起一个竹编鱼篓,篓里的鱼离了水,乱蹦乱跳,水花四溅。小伙计道:“您看这条怎么样?”
任逍遥点头,目光却停在湖中的一条船上。船虽不大,却最惹人注目,只因船上坐着三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她们都是二十岁上下,都生得鲜花一般,却美得各有千秋。第一个女子穿着轻薄的湖绿春衫,白生生的手臂若隐若现,一双水汪汪的凤眼含情迢睇,既风情又可爱。第二个女子穿着纯白色的织锦长裙,细眉杏眼,弱柳扶风,神情也是淡淡的。第三个女子披着烟粉褙子,白色曳撒,端庄灵丽,俨如大家闺秀,可那樱桃小嘴却艳冠桃李,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三女嘻嘻哈哈闹成一片,苏堤的红桃绿柳、西湖的粼粼烟波都被她们甜美的声音比了下去。过往游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好似一群觅食野鸭。任逍遥虽然见过不少美貌女子,也忍不住直直盯着那细眉杏眼的白衣女子看,小伙计说的什么东坡肉、莼菜汤、龙井虾仁、油焖春笋、蜜汁火方、生爆鳝片、清汤鱼圆全都没留心,一概说“好”。
小伙计笑道:“这位少爷,您还有客人么?这些东西一个人怎么吃得下!”
任逍遥心中动,指着那三个女子道:“不错,我要请那三位姑娘吃饭。”
这句话的声音大了些,不光酒肆里的人,船上的三个女子似乎也听到了。她们向这边张望了几眼,又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最后披着烟粉褙子的女子向艄公耳语几句,这艘船居然朝岸边驶来。酒肆中人看任逍遥的眼神立刻变得又羡慕、又妒忌。小伙计也打趣道:“她们果然看上少爷您了。”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任逍遥,猥亵道,“这位少爷,您运气可真好,今晚您可忙得过来。”
任逍遥有些意外:“她们是什么人?”
小伙子故作惊讶:“您不知道?天哟,整个杭州城的男人谁不知道忘忧浮的三个头牌红姑娘,兰思思、梁诗诗和云翠翠呀!”
任逍遥怔了怔,旋即大笑:“三个女人虽然不少,却也不多,今晚我若忙不过来,就叫你一道。”
小伙计还未接话,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臭男人我见得不少,倒还没见过这样没廉耻的。”
任逍遥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年纪的女人,眼睛虽然还算灵秀,模样却不算美,尤其是面皮粗糙些,似是常年被太阳晒着。任逍遥冷哼一声,回敬道:“半老徐娘我见得多,却没见过这么多事的。”
女人啪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周围七八个男人站了起来,往任逍遥身边围拢,胡乱嚷道“这兔崽子哪里来的,敢说咱们二当家的不是”、“管他哪里来的,先打断他狗腿”。任逍遥却动也不动,因为忘忧浮的三个女孩子已笑嘻嘻地跑进门来,围拢到这蓝衣女子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
“钟姐姐怎么到了杭州也不来看看我们?”
“钟姐姐,钟帮主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哎呀钟姐姐,钟帮主都好久没到忘忧浮来了,莫非将我们姐妹全忘了?”
蓝衣女子挥手示意旁人退下,又不屑地瞥了任逍遥一眼,才道:“我大哥怎么会忘记兰姑娘,他只是有点小麻烦而已。”
兰姑娘就是粉衣女子,就是兰思思。听了这话,猛然拉住蓝衣女子的手,急道:“他,他怎么了?”
小伙计凑上去笑嘻嘻地道:“啊哟兰姑娘,钟帮主那样的绝顶高手还能出什么事儿,您三位要点什么?藕粉膏、花生酥、五香山核桃?”
下面的话任逍遥已经没心思听了,若不是他此行目的是为了查出合欢教隐藏在江湖中的势力,简直恨不得把这几人砍成七八十段。心中暗道:“男人还是要有权力才吸引得来女人,譬如这个什么钟帮主。有朝一日,我定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牢牢记住我的名字!”
小伙计将她们安顿好了,又绕回来讪讪地道:“这位少爷,您还要那么多菜么?”
任逍遥哼道:“要。”
小伙计唱了声诺,转身走了。任逍遥沉默片刻,脑中忽地一激灵!
五灵山庄庄主魏侯,与长江水帮交往甚密。而长江水帮帮主,刚好姓钟,叫做钟良玉。他刚好有个妹子,叫做钟灵玉。莫非魏侯收到夺魂令之后,请了钟家兄妹来助拳么?想到自己正和对手坐在一个屋子里吃饭,任逍遥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许多人扭头看他,包括那个被他盯了许久的白衣女子。任逍遥冲她一笑,本以为她也会像别的女人一样脸红心跳,谁知她的神情丝毫不变,若不是那绿衫女子回应了一个媚眼,任逍遥肯定又会想“男人还是要有权势才行”。
正在这时,湖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好俊的马!”
一个不到二十的紫衫少年站在酒肆外。他面若银盘,双腕戴着一对锃光瓦亮的纯钢手环。任逍遥不认识他,却认出了跟在他身边的青衫少年。这少年的面庞与杨休有七八分相似,背着一柄长剑,剑柄在阳光下闪着熠熠金辉。
追魂金剑。
任逍遥可以肯定,这少年定是杨休独子杨一元。
果然紫衫少年道:“杨世兄你看,这匹马眼大耳尖,头小腮瘦,前蹄圆,后蹄尖,颈曲高挺,肩长平斜,毛色栗红,光亮水润,真是一匹千里马。只是,”他四下张望,“不知谁把如此良驹丢在这里。”烈焰驹不像别的马匹那样被缰绳拴住,看起来确实像是被丢弃在湖边的。紫衫少年见杨一元没答话,又道:“杨世兄,你怎么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