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盛着颜色温暖的液体。
“喏,蜂蜜水,润肺养颜,最适合你们女孩子喝。”
何平微笑一下,接过杯子。叶森然实在是个极体贴的男孩子。
把一杯牛奶交给妹妹朗然后,叶森然才摸了摸妹妹的头顶。
“不是何姐姐不承认,只是她不好意思罢了。怎么可以这样问一为女士呢?需要由男士介绍才合乎礼貌。”他朝何平霎眼睛,“容我正式为两位女士做介绍。我的女朋友,何平。我的妹妹,叶朗然。”
“何姐姐好。”小小叶朗然放下手里的牛奶杯,站起身,向何平伸出白皙干净修长的手。
握手?何平骇笑,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老成。
不过何平还是把叶家小妹当成大人一样,握手对待。
叶森然强忍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妹妹装成一副老成模样,与何平握手。
大体而言,何平在叶家过得还算愉快,叶家的佣人十分识趣,完全不来打扰少爷小姐和客人。
小朗然少年老成,但偶尔会蹦出一两句天真童语,证明她还只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两个大孩子就在客厅里陪朗然下国际象棋。
朗然极聪明,有时要合叶森然与何平两人之力,才能遏制住朗然凌厉的攻势。
在朗然连赢三局之后,何平举手叫投降。
“朗然真厉害,我认输。”
“我将来要当中国的Chiburdanidze!”朗然昂首说。
何平对这个名字极陌生,她只是跟父亲约略学过一些皮毛,对国际象棋并不十分了解。
“奇布尔达尼泽,苏联格鲁吉亚的女棋手,一九七八年至今十二年,蝉联国际象棋世界女子冠军。几乎是一个无法超越的传奇。”叶森然在何平耳边充当解说员。
何平肃然起敬,对奇布尔达尼泽,也对小小朗然。
人小志向大。
何平回想自己小学三年级的志向,似乎只是女承父业,将来也去学校里执教鞭而已,并没有太远大的理想。反观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已经知道自己要什么。
“洗手间在哪里?”蜂蜜水还滑肠,何平晚三秋地想到这一点。
“我带你去。”叶森然起身准备领路。
何平的脸倏忽飞红,摆手。
“不用了,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叶森然点点头,并不坚持。

8.心痛的感觉

确定何平走得远了,朗然端起已然冷掉了的牛奶,轻啜了一口,而后,扬起美丽的长睫。
“哥哥,你真的喜欢何姐姐吗?”
叶森然看着妹妹美丽澄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无语。
小孩子是最天真无伪的,他们的眼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假。
叶森然不想给朗然一个谎言。
“裘莉亚说她姐姐告诉她,花花公子是不会认真喜欢一个女孩子的。”朗然直望着哥哥的眼睛。
叶森然此时真想扭下那个只见过数面且一点好感也没给他留下的“茱丽叶”的脑袋。
叶森然压抑下内心暴力的想法,略微思索,然后诚恳地面对自己的妹妹,似面对一个成年人。
“朗然,每个女孩子,都是一朵值得呵护宠爱的花。哥哥以前觉得每一朵都很美丽,很漂亮,都需要细心的对待与关爱,因为那时候,哥哥还不认识何平姐姐。可是现在,哥哥认识了何平姐姐,哥哥发现只有她是最美丽,最漂亮,最需要细心浇灌的,而其他人,已经不在哥哥的眼里。”
小小朗然心里有些慌乱。这是哥哥第一次在她面前,语带宠溺地,说起她以外的女孩子。
哥哥一定不知道,当他那样形容何平姐姐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明光流动,仿佛喜悦,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朗然突然觉得,她就要失去一直以来,哥哥对她的绝对关注了。
“所以——哥哥不是花花公子了?哥哥以后只会喜欢何平姐姐一个人?连朗然也不喜欢了?”
朗然小小头脑疾速运转,得出结论,然后向兄长求证。
叶森然一愣,然后失笑,这傻瓜,原来在担心这个啊。
坐到朗然身边,叶森然伸出大手,摸摸妹妹的后脑勺,蓦地轻拍了一下。
“阿呆,你在瞎烦恼什么啊?哥哥喜欢何平姐姐,而且只喜欢她,所以哥哥现在当然不是花花公子。至于我家的小朗然吗——”叶森然又拧了拧妹妹的鼻尖,“何平姐姐是何平姐姐,朗然是朗然啊。无论哥哥多喜欢何平姐姐,朗然永远是哥哥最爱的妹妹,这一点决不会改变。”
“真的?”朗然半信半疑。裘莉亚说男生都会被狐狸精骗走,然后忘记自己的家人。
“真的。”叶森然总算在小女孩百转千折的心思里摸到一些头绪。“谁也抢不走我家小公主在哥哥心里的位置。”
“拉勾!”小小少女伸出洁白细长的手指。
“好,拉勾。”大男孩拉住妹妹的手指。
没人注意到,从洗手间回来的何平,已经站在门边有一会儿了。
何平捂着肚子,只觉得这一刻,世界都离她而去。
所有不堪忍受的痛苦,于这一刹那,加诸于身。
身为女孩子,每个月必须要面对的日子,何平一直都咬牙挺过去了,可是,为什么,今天,这种疼痛,会蔓延到全身,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冷。
何平泪盈于眶,喉间咽下一声细碎的低吟。
叶森然听见声响,回头,看见红着眼眶捂着肚子的何平。
“怎么了?”叶森然心下愕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放开妹妹的手指,起身想去扶何平一把。
何平摇摇头,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长睡不起。
“不舒服?肚子痛?”叶森然有点着急。
“我想回家。”何平忍着眼泪,腹痛如绞,心痛如割。
“好,我送你回家。”
叶森然取过何平的书包,挎在肩上,然后把手伸向何平。
何平咬着嘴唇,只是摇头,冷汗悄悄自毛孔沁出来。
叶森然有些恼。这些女生,就是不痛快,有什么也不肯直说,总要男人猜猜猜。
伸出双手,猛地将何平拦腰抱起来,大步向外走。
何平惊喘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搂住叶森然的脖子。
他生气,她伤心,可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她紧紧地搂着他。
还是小女孩的朗然,望着哥哥抱着何平走出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点点明白。
明白,哥哥眼睛里,那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也许是爱。
叶森然一路平稳驾驶,务求让何平觉得舒适。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何平蜷缩在后座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双手一直紧紧捂着小腹。
叶森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
害怕后座上苍白羸弱的女孩子,会消失湮灭。
他有这样的错觉。
他发现他喜欢那个朝气蓬勃七情上面的何平,喜欢那个怒火冲天不管不顾揪起他的衣襟质问的何平,喜欢那个明明气得牙痒痒却拿他莫可奈何的何平…
而这样不言不语卧在他汽车后座上的何平,无端地,教他揪心。
“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他始终忍不住,还是问。
何平闻言,摇了摇头。
“…”叶森然有些无措。
隔了一会儿,何平轻声说:“我没事,只是痛经。”
带着些微鼻音。
痛经?
叶森然要愣一愣,才懂得何平的意思。
然后,俊雅白净的脸皮,一点点,泛起一层红晕。
再没人说话,车厢中气氛沉闷怪异。
到了何平家门口,叶森然停车,下车打开后座的门,不管何平的挣扎,抱起何平往老宅走去。
老宅经历近百年风雨,虽然政府归还何家后,稍适修葺,仍不免透出一股古旧苍茫气息来。绛红木门上,有摩挲得发亮的兽嘴铜环。
叶森然一手横在何平双腿腿弯处,抱何平倚在他胸前,一手轻轻敲响门环。
门内有脚步声,踢踏渐近。
“放我下来。”何平听得出那是祖母的脚步声。
有些不舍得放开何平柔软的,带着淡淡清爽香皂味道的身体,可是,叶森然还是放下了她。
这里是何平的家,他不想何平为难。
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何平满头白发的祖母站在门内。
看见孙女被一个清俊的年轻人揽在胸前,眼眶微红,老人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明光。
“奶奶。”何平轻声唤,只想扑进祖母怀里,痛哭一场。“我肚子疼。”
老人上前一步,握住孙女的手,对叶森然淡淡颌首。
“平平肚子疼,我要帮她推拿一下,今日不客招待,实在失礼。以后有机会,欢迎你再来。”
老人家送客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叶森然轻浅苦笑,点了点头,与何平道别。
何平同祖母进门,回头,望着叶森然的背影,缓缓的,在关起的木门,掩在视线之外。
仿佛,那个刚刚走近她心房的男孩子,终于,还是被关在了心门之外。
祖母将何平送回她的房间,转身去冲了只热水袋,裹在毛巾里,敷在何平的小腹上,然后用手轻轻抚摩何平的额头,祖孙俩都默默地,不手话。
良久,祖母低喟一声,说:
“平平,齐大非偶。”
何平忍了一路的眼泪,这一刻,终于夺眶而出。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从来不敢放任自己去喜欢叶森然。
他一早也已经说过,这只是平息绯闻流言最快捷的办法。
她也老老实实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为了平息流言打着男女朋友幌子的饭友。
然则,当她站在叶家走廊的尽头,听见客厅里两兄妹的对话,转而恍然大悟,叶森然要平息的,其实不仅仅是关于他和她之间的流言,更要平息外界关于他花花公子的传言时,何平知道,她被利用了。
何平没有愤怒,只是悲哀。
悲哀地发现,明明知道,他们的相处,只是一场做给旁人看的戏;明明知道,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明知道,他不是她可以喜欢的男孩子…
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如此地喜欢他了呵。
热水袋,已经缓解她腹部的疼痛。
可是心,却还是那么冷,那么恸。

9.飞吧,何平

晚上何平爸爸妈妈回家的时候,何平已经调整情绪,仿佛没事般,偎在母亲怀里撒娇。
“你哦——”何平妈妈捅了捅女儿的脑门,“这么大了还撒娇,什么都不会,让我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独立生活?”
“那我就不独立,一直赖在爸爸妈妈奶奶身边。”何平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一径地做小儿女状。
何平祖母看了儿子儿媳一眼,下定决心,轻轻拍了拍何平的手。
“好了,都洗手吃饭去吧,有什么事且等吃饱了再说。”
“我会布碗置筷。”何平起身举手。
“洗衣服烧饭呢?”何平妈妈今日有意打击女儿。
何平垮下肩来。
“女儿,好好学吧。你缺乏生活经验,不懂的东西还太多。”何平爸爸伸出大手摸摸女儿的后脑勺。“快二十岁的人了,早晚要独立的。”
“喂喂喂,为什么听起来你们要把我扫地出门的样子?”何平鼓鼓腮,做青蛙状。
三个大人都笑,这是他们一手拉拔,看着长大的孩子呵。
吃过晚饭,何平妈妈进厨房洗碗,何平跟进去打下手。
何平祖母同何平爸爸两人坐在客厅的红木官椅上,何平爸爸取出宜兴紫砂壶,烫了茶盏,冲上一壶雨前龙井,替母亲和自己各斟一盏醇郁芬芳的龙井茶。
“我们平平长大了,知情懂爱了。”何平祖母微笑,看着厨房里忙碌笑闹的母女二人。
“是。”何平爸爸感慨万千。女儿于感情一事,比较晚熟,初中高中一路走来,完全懵懂无知。
“爱一个人,难免受伤。”何平祖母把视线投向儿子。她是包办婚姻的牺牲者,兼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替他养儿持家,即使离散多年,苦苦守侯,也未动过他念。然则知道丈夫在他乡另娶,之于她,实在是一种深重的伤害。
何平爸爸点了点头。他们是何平的父母亲人,怎会看不出她刻意欢笑?他们只是不去拆穿她罢了。
何平祖母啜了一口苦中带甘的茶水,终是叹息。
“今天你们见到祖望,他说些什么?”
“他——父亲说,他们在美国有生意,不能在国内耽搁太久。下周便要起程回美国去了。他——父亲希望能把平平接去美国读书,完成大学学业。”何平爸爸一时不习惯,叫一个离散五十五年,未尝一见的老人为“父亲”。
“你们怎么想?”祖母微微颤抖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以免让儿子看出自己此时的激动。
“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只是,却不能剥夺平平去见识世界的权利和——同祖父共聚天伦的权利。”何平爸爸斟字酌句。一方是他六十多岁一手带大他的母亲,一方是他八十多岁渴望亲情的父亲,这将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祖母垂下眼帘,何平爸爸也随之沉默。
母亲的辛苦,他从小目睹,难免心中有怨。怨那个人当年抛妻弃子,独自逃命。可是,人过五十,有幸福家庭,他渐渐能放下少时心中郁结,以平常心对待当年往事。
父亲彼时,想必也苦,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何平祖母抬起眼来,久经沧桑的眼里有淡淡水雾。
“让平平去罢。鸟儿总要离巢飞翔,我们不能束缚着她看世界的脚步。”舍不得,但——那个人,虽然有妻子,可是膝下犹虚,难免寂寞。而她,有儿子儿媳孙女陪伴,强他太多。
“也许平平——”何平爸爸担心女儿不肯离家万里,相隔一片汪洋。
“今时不同往日,平平会肯的。”老祖母轻喟,但愿,时间和空间,能抹平孙女心口上的伤痕,但愿!
周一早晨,何平眼神呆滞,整个人浑噩恍惚,全不在状态。上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课,何平都满脑子糨糊,只字未闻。
何平从未料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大起大伏至此,简直似乘云霄飞车。上一刻她刚发现,自己为之心动的男孩子,原来,只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下一刻,父亲母亲便一起宣布,祖父想让她去美国完成大学学业。
次日,祖父与丽莲联袂而来,郑重与何平一家讨论何平在校申请留学事宜。
倒是当事人何平,仿佛置身事外般,全程没有参与感。
待祖父与丽莲告辞后,祖母拉住何平手,何平静静伏在祖母膝上。
“去罢,平平,去罢。”祖母轻轻以指疏理何平乌黑的短发。
何平不语,她——舍不得,太多东西。
“平平,有时当局者迷,退开一步,拉远距离,才会发现事物真相。”老祖母神色有些迷离,“当你的世界广阔得不再只是小小一方天地的时候,你再回头,才会真正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什么只是一时迷惘。”
这一次,何平听懂弦外之音。
何平无声地,以泪洗面。
她的暗恋,未曾开花,已经凋谢。
老祖母把何平抱进怀里,就象抱住小小的,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孩,拍抚她的后背。
========================================================================
熊宝宝放寒假了,被他捣蛋得,今天字数少了点,大家别介意.我尽量保证两天一更。

10.再见,初恋

“…喂…喂…下课了…”有人摇何平的膀子。
“哦。”何平捧起讲义,神思不属地向教室外走。
“她怎么了?”连神经格外粗的打工妹都发现何平异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女人?
“有点不对头。”恋爱狂伸手拂了一下耳边新烫的长波浪。
老学究点点头,是有点不对头。
“你们看,叶大少诶…”打工妹目光如炬,遥指前方。
恋爱狂水眸轻睐,“真额闹。”
老学究扶了扶眼镜,嗯,的确是男主角。远远地站在一株悬铃木下,浅灰色Cashmere套头毛衣搭配直管牛仔裤,杂志中的模特似的。
女主角呢?
三人齐齐转头去看何平。
怎料女主角仿佛置若罔闻,捧着书本笔记,直直飘过。
“好冷。”打工妹打了个寒战,怎地像聂小倩似的?
“伊拉吵相骂了伐?”恋爱狂方言发作,两眼放光。
“都给我老实点。”老学究淡淡抛下一句,快步趋前挽住何平。“有什么事,都去说清楚,不要妄下结论,免得日后追悔莫及。”
何平浑身一震,如醍醐灌顶。
是,她若这样去国求学,看似走得潇洒,其实不过是逃兵一名,与小说里,那些误会男主角然后避走天涯多年的愚蠢女主角,有什么两样?
何平回头,向老学究展颜一笑,然后朝叶森然的方向,走了过去。
恋爱狂同打工妹走到老学究身边,三个人一起望着何平的背影。
“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何平要离开我们,很久很久呢?”恋爱狂低喃。
“所有人最终都会离开,所以当我们相聚时,请好好珍惜。”老学究一手挽住恋爱狂,一手挽着打工妹,眼镜后的清亮大眼里,有些水光。
何平走到叶森然身前,抬起头,看着这个清俊好看的男孩子。
她,很难会忘记他罢?
即使有一日,她结婚生子,午夜梦回时,她也会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孩子,让她如此心动,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今天,我请你吃饭。”何平微笑,努力地,压抑汹涌情绪。
叶森然点头,随何平一起,慢慢走出校园。
何平带叶森然去一家老鸭汤馆。
“这个季节,下了晚自习,来这里喝一碗老鸭粉丝油豆腐汤,实是人生一大享受。”何平笑着向叶森然推荐。“这里的蛋炒饭也很好吃,量足料多。”
“好,那就要两碗老鸭粉丝油豆腐汤和蛋炒饭。”叶森然眼里总算有些放心颜色。
在等餐的时候,两人间有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你——好些了吗?”叶森然打破沉寂。
“好了。”何平望着坐在自己对面,即使身处小吃店也卓尔不群的叶森然,想起自己一去星级饭店就一身不自在,有些好笑。他们站在一起,就象是白天鹅和小麻雀的搭配吧?
沉吟片刻,何平直视叶森然好看的眼。
“那天——我听见了,对不起。”
叶森然何等聪明,即刻明白,何平所谓的“听见了”,是指什么。
叶森然有些内疚,两个月前,何平还是一个会暴走着冲上来,咬牙切齿,明眸似火焰般充满活力的女孩子,而现在,她却只是静静地,说,对不起。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是他,迫使这个不懂市侩虚伪的女孩子,学会压抑与隐忍,因着他的自私。
看见叶森然沉默,何平反而笑了。
比之那些犯了错,却百般狡辩解释的男子,这样沉默着,眼睛里有歉疚之色的叶森然,才真正是那个叫她动心,也值得她为之动心的人。
这时粉丝汤和蛋炒饭相继送上,两人默默相对用餐。
叶森然有些食不知味,完全无法体会何平所说的美味感觉。
如果何平哭泣,他可以亲吻她;如果何平发怒,他可以拥抱她。
可是何平只是这样静静地,微笑着,什么也不问。
他,要失去这个能让他由衷而笑的女孩子了罢,叶森然垂下眼睫,心里有不知名的酸楚,一点点弥漫。
“我——要去美国了。”何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叶森然。或者,他在她做的决定里,有着关键作用,然而,倘若她由始至终不曾认识过他,她的决定呢?她会不会放弃出去看世界的机会?
他们,只是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罢了。
叶森然一愣,然后想起,他动用关系,查悉朗梵大酒店里的那对美国老夫妻,正是何平的祖父母,便又恍然。
“我会想你。”二十岁的叶森然,微笑着说。
“我也会想你。”十九岁的何平,微笑着,落下泪来。

11.蓦然回首

“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小小女孩趴在巨大的四柱床上,整个人捂在一只泰迪熊玩具里,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啊…”一头长发微微有些潮湿,披散在后背上的女子也趴在床上,两手撑着下巴,神色有些迢遥,“后来何平办妥了手续,就飞去美国读语言学校学习,考托福,继续完成大学学业。”
“可是爸爸呢?爸爸怎么办?”小小女孩很有些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的味道。
长发女子伸手,摸了摸小小女孩的头发。
“Life goes on,生活总要继续。他在国内完成学业,然后就继承家族事业,直到现在。”
“姑姑!”小女孩捶了一下玩具熊。“故意混淆视听,我问的是他们后来又怎样遇见彼此的!”
怎样遇见的啊…
长发女子垂下眼睑,不太愿意回想那段对所有人而言,都显得艰难的日子。
“那是另一个悠长的故事了。”长发女子拍了拍小女孩的脸,“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姑姑姑姑姑姑——”小女孩叠声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