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亲我的?”我对着空气撒娇,“凭什么?烦啊。”回味了一下,觉得通通不对劲,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羞涩地抿嘴笑起来,但马上,又开始担心笑得有些做作,回过头凑近墙上的玻璃,重新练习几次。这时候,身后有人抱住了我。
我愣了几秒,猛然弹开,嘴里也不轻不重地带出了一句:“神经病啊。”
“吓着你了吗?”一个年轻的男人走到我面前,满脸笑容,“不好意思啊,我想给你个惊喜的。”
我抬头看向这个人,慢慢缓过来。他比我印象中要高一点,精神一点,背着一个双肩包,整个人腾腾地升起一种积极的、阳光的气流。“哦,没事的。”我说。
我们客气地友好几句,走到路边打车,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吓人,倒不是真被他吓着了,而是,我一刻也不停地在猜测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在一旁看了我多久,看到了什么。越想,我就越难给他好脸色,只得沉默着。
“我们去路口那里打车好吗?按我们的计划是先去摩天轮,对吧?”他说,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声音没有了平时被微信过滤后的朦朦胧胧,更显得干净利落。我点点头,跟着他往路口走。
在他身后,我有意无意地抬眼观察他。他没有穿运动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米色休闲裤;鞋子倒是慢跑空气运动鞋,最新款的;背包是登山包,鼓鼓囊囊的;头发也许刚理过,又做过发型,整洁得体。怎么看,他都是比较开朗又受欢迎的那种人。我盯了很久,在心里努力把他和我的善良的、慢吞吞的、有点木讷和土的男朋友对应起来。
“来吧。”他突然停下来,把手伸向我。而我显然还没有成功地把他和男朋友完全对上,竟然愣在原地,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不露声色地放下了手,体贴地让我走在前面。
走在他身前,我纠结着刚才是不是伤到他了,太莫名其妙了啊,明明这就是我每天都苦苦盼着见面的男朋友,现在他就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想到这里,我竟然又开始担忧他正在身后观察我,像我刚才观察他一样。每次在公共场合被别人盯着走路,我的走姿都极其不自然,恨不得爬着走掉,现在我的走姿也会不自然吗?这样一想,我几乎不太会走路了,右脚明显绊了左脚一下,整个人顿了顿。
“怎么了,脚怎么不对劲?”果然,他问。
“嗯,受了一点小伤。”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接着,就真的像个脚受了伤的人一样疙疙瘩瘩地往前走,直奔到一辆出租车跟前,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
我们两个并排坐在出租车里,广播里放着相声,司机时不时发出阵阵诡异的狂笑,我和他也跟着轻松起来。坐了一会儿,我从手机里找出要去的游乐园的大众点评页面,翻摩天轮的照片给他看。“有点脏哦?”我说。他把手机接过去,看了几眼,又指给我看:“像兔子笼有没有?”“不像啊。”我笑了出来,“神经啊,不像。”
我抽回手机,他却没有松手,这直接导致我往他的方向栽了一小截,而他顺势亲住我。
没有犹豫,他很快把舌头伸了进来,开始兴奋地搅动。我也并没有挣脱,而是静下来细细分辨这完全陌生的味道。舌头表面是凉湿的,也许刚刚被冰矿泉水浸润过,隐隐又闪过口香糖的苦甜,但这些都没法盖过那股抿嘴太久发酵出来的无精打采的浊气。我把脸别开。
坐飞机好几个小时,不开口说话,嘴里会有味道——为什么会有人连这样的常识也不知道,还要直接把舌头伸过来?并且,究竟凭什么觉得刚见面就抱别人是惊喜呢?也太不见外了吧。
也许是觉得这样比较亲昵,他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小丫头很害羞啊。”就这样,我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又被这个突兀的举动彻底击碎,我能感觉到我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车子颠了几下,才发现堵车堵得厉害,根本就没有走多远。相声还在继续聒噪着,我们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跳动,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各自沉默下来,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想起前天晚上,我和男朋友在电话里预演的那些事,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们开着微信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睡觉,一起醒来,数着倒计时盼着见面,当时肯定一点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这样尴尬万分地堵在车子里。
在我感觉要永远困在这里时,司机终于开口建议我们,游乐园还是别去了,等我们到了那里,也已经关门了。我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发现半天也已经过去一半了,他小声提议直接去最近的宾馆,做最后一件事,我没有表态。
在宾馆的大厅里,我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去前台办手续。我盯着他的背影,想起每天在电话和微信里的男朋友,那个温和的,慢吞吞的,有点土气,但是亲热起来有些粗暴的男朋友,那个感冒一样的声音,滚烫的吻。越想,我就越觉得跟眼前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是哪里弄错了吗?我会不会认错了人?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也许在那个朋友的聚会上,我根本就是看到了一个人,而加了另一个人的微信。
慌乱中,我走出了大厅。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最后钻进一家咖啡馆的卫生间里,鬼打墙了几次,终于成功坐在马桶上,脑子里一团乱麻。这时我收到男朋友的微信:“你在哪里?”
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头像,声音也还是那个像感冒一样朦朦胧胧的声音,我猛然惊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跟你说啊,我遇到奇怪的事情了。”我说。
一年以来的那么多日日夜夜,遇到任何事情,我都是这样,点开他的头像,告诉他,跟你说啊,我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事情了。那么,任何问题都能化沉重为轻松,走向一个安全的出口。
男朋友的电话马上打进来,“怎么了啊,你在哪里?”
“对不起。”我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对不起,你不要怪我。我刚才差点跟别人开房间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他说。
“对不起。”我泣不成声,鼻涕也流下来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已经逃出来了,刚才我好无助。”
男朋友又问了几遍我在哪里。“求求你不要问了。”我近乎哀求地对他说,“可不可以像平时一样就在电话里跟我聊聊天,什么也别问,只是聊聊天?”
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轻叹一口气:“那好吧,我陪你聊聊天。”
男朋友像往常一样,在电话里吻我,拥抱我,和我亲热,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汗湿的手指、滚烫的嘴唇和胸膛。感觉到那个真正的男朋友又回来了,我慢慢恢复了平静,破涕为笑。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就这样坐在马桶上握着手机睡了过去。手机上有一条微信,是男朋友发来的:“飞机要起飞了,你回家好好休息。”
“你还会一直陪着我吗?”我问。
“会的,我一直在这里。”他说,“你打开手机就能看见。”


候鸟 / 卤猫

不再让你孤单
文 / 咸贵人 青年作者 @咸贵人
完了,迟到了。一睁眼九点,我抓起桌上的杯子在凉水管上直接接了一杯水灌进肚里——早上一杯水清肠防止便秘,大钟教的。对了,今天大钟结婚。5月20日,真是好日子。扎堆儿一样,酒店都要贵几倍,但人说了,结婚这事儿,马虎不得。我抓起桌上的红包朝他家奔去。
到的时候婚车已经准备出发了。我连连道歉,大钟穿得人模狗样,拍着我的脑门儿对我嚷嚷,说还好没让我当伴娘,否则坏了他的人生大事。呵呵,我说你滚吧,我当伴娘这么漂亮,不得把你亲媳妇气死。大钟来不及回嘴就被三姑六婆抓走了。太惨,从此以后又多了一批人问东问西。我朝他摇了摇头,大钟给了我一个中指。我摸摸怀里厚厚的红包,寻思着要么不给了,反正他也不会问我要,想想不行,有点缺德,还是换成一堆报纸吧。
大钟是我的发小,初中的时候我突飞猛进地长到了一米七五,从此酷到没朋友。和我称兄道弟的他直到高中才勉勉强强长到一米七八,并停滞于此,至今未变。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是我罩他。
大钟高中开始早恋,单恋。对方是文科班的班花水杉,也是校花。水杉偏偏和我关系好,因此大钟对我十分感激,认为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惜水杉那时候从没用正眼瞧过他。谁让他学习那么差。哦,我也差。
那时候流行写信,每天自习我都陪着大钟写情书。直男脑子不行,写出来的句子不是肉麻到让人作呕,就是根本不知所云。所以这事儿自然交给了我,大钟就负责跑腿给我买零食。那个夏天真是幸福,全世界的冰激凌不论五毛还是天价,我都吃了个遍。吃完写完,大钟抄写一遍,第二天我放到水杉抽屉里的信海中。人家收了,不知看没看,反正从没回。
哎,你傻站那干吗!赶紧上车接新娘!都几点了来不及了!大钟朝我喊叫几句,我猫腰钻进了他的迎亲大队伍里。抬头看到了车上挂的香水瓶,味道真是庸俗,一股子的甜腻,就像兜头泼了一盆花瓣浓缩精。
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跟这香水一样浓墨重彩,觉得即便天崩地裂也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大钟也是,他见缝插针,水杉渴了就光速去买饮料,冷了就立马脱外套,热了就跟学校申请要买空调,因主张奢华带坏风气差点被叫了家长。
那时候水杉一心考北大,我心想这瞎了,大钟复读一百遍也考不上。
车子向前行,走走停停,竟然堵在了三环上。大钟坐在头车里给我打电话,说全怪我迟到,万一破坏了他的终身幸福跟我没完。我说你跟我说个屁,谁让你等我,没有我新娘子娶不到了?他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说好要做彼此一辈子的天使吗?我直接挂了。有病。
高三那年水杉成绩一路领先,全校师生都看好她。没人认为她考不上北大。大钟就蔫了,明恋三年,殷勤献尽,屁用没有。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我们三人行,水杉一眼都不看我俩,一路高冷默念英语作文,走到车棚发现自行车座上被人用马克笔写了三个大字:考不上。
我们面面相觑了几分钟,大钟走上去用手把三个字抹掉了。抹了好几次,终于掉光了。水杉看了一眼,推着车子走了。
第二天,又出现了,依旧是三个字:考不上。红色的马克笔写在灰色的车座上格外明显。大钟没吭声,上去依旧抹掉。
第三天,又是。
第四天,重复。
第五天开始,大钟干脆不上晚自习了,蹲在车棚等着。实在饿得不行,去小卖部买了一包辣条,果不其然,一回来,就出现了三个字:考不上。
大钟气疯了,跑回教室嚷嚷着要搜每个人的身,查一下谁包里有笔就知道!我说他幼稚,谁杀完人还把刀放包里等着你。今天算了,明天继续蹲守吧。大钟怒气冲冲地抹掉了字,结果放学的晚上,又出现在了车座上。
三天后的市“一模”,水杉考砸了,直接跌出了年级前十,市前一百都没进去。大钟莫名其妙因祸得福,居然考了个第九。
揭榜那天,“考不上”三个大字依旧神出鬼没。水杉崩溃了,第一次看见她哭。校花连哭的时候都那么动人,楚楚可怜,让人一时看呆,不知如何安慰。大钟默默地走了过去,一脚踹倒了水杉的车,说:这车不要了,从今天起,我送你。
大钟把自行车直接停在教室最后一排,紧挨着巨幅高考倒计时牌,跟班主任说自己得了强迫症,总幻想丢车,看不见车子做不了题,后来班头看着多辆车子也无所谓,就默许了。
从此以后,三人行变成了两辆车。大钟春风得意,像回到了90年代,骑着自己的大二八就能演甜蜜蜜。我骂他傻逼,把人家送进北大自己也考不上。大钟说无所谓,他不上北大,随便北京哪个学校都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迎亲队伍磨磨唧唧开到了,一系列繁杂又弱智的规矩,折腾一番,大钟终于抱着新娘从楼里走出来,后面跟着庞大的伴娘团,好不傲娇。大钟喜气洋洋,一脸中了六合彩的模样,幸福得叫人想骂街。
哦,那年最后,水杉没有考上北大,我们一起进了北京××院,依旧是铿锵三人行。
不出意外地,大二的时候他俩牵了手。大钟约我出去喝酒,喝完了打台球,他赢了,买单的时候突然抱住我。我吓傻了。他说兄弟谢谢你,我结婚一定请你当伴郎!哦,伴娘!
他妈的,当年说话当放屁。
到酒店交了份子钱,婚宴就算开始了。一样俗套得无以复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虚假煽情,无中生有,一个人和一只狗都能被这司仪说成天作之合。
我入座了亲友团,看到了水杉,俨然贵妇范儿。
是的,大钟娶的不是水杉。他们临毕业分手了。大钟凌晨喝醉,哭倒在马路中央,狂唱《半岛铁盒》:“为什么这样子,你看着我说你已经决定……”我说你醒醒,因为水杉现在的男朋友开法拉利。他说去他妈的法拉利,姓法的都不是好东西,跟法西斯一模一样。
其实也不全是水杉的错。大四课少了,我和大钟开始凑桌打网游,耽误了他和水杉一起泡图书馆的时间,但饭还是大钟每天按时帮她打好,我提到她宿舍的,因为水杉讨厌食堂人多拥挤油烟味满满。可女人最怕冷落,一丁点都不行。红杏为什么出墙?还不是墙那边阳光更多更温暖。
那个时候我俩打游戏打到水深火热,争斗心太强,霸服那天大钟简直乐疯了,截了图发给水杉看,才发现水杉怎么不上QQ了。跑去宿舍找她,得知她出去约会了。
大钟像当年蹲在车棚等待作恶者一样蹲在女生宿舍楼下一下午,看见水杉从富二代车上下来,彬彬有礼,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我拍拍他的肩,说没误会。你看那富二代的眼睛里,写满了暧昧。大钟说我去他妈的暧昧,那是老子的女朋友,嗖就冲了上去。男人啊,不在青春里打过架,怎能算爱过。富二代没还手,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捂着肚子猫着腰站在车旁,水杉上来啪地一巴掌,当然打在大钟脸上。从此四年单恋、两年相处正式掰面儿。
事情简单得不用复述。富二代细心体贴开法拉利,大钟穷酸屌丝只能按时去食堂买饭,还动手打人,该扇。被一巴掌扇醒,我俩发誓从此远离网游,再也不沾。他婚前一周我心血来潮去登陆,发现号都空了,早就有人继续霸服,新的等级又被拓宽,是无论怎样努力都回不去的辉煌时代了。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了。水杉凑过来问我,还是一个人?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真是不敢承认,最后落下的人,果然是我。水杉说大钟好福气,新娘漂亮能干,还是北大毕业的。
我又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毕业以后的时光太快了,三个人各奔东西,联系渐渐少了。大钟升职了,我俩出来喝顿酒,聊聊理想。大钟心动了,我俩出来密谋一场暗恋,说说爱情。大钟无聊了,我俩出来唱几首歌,吹吹房价。大钟失恋了,我俩坐在财富中心楼下的台阶上抽烟,我跟他说青春苦短女友勤换。他说我只会说心灵鸡汤。大钟想水杉了,我俩出来回忆回忆青春,我说一切都会过去,往事莫追,他说我还是只会讲心灵鸡汤。后来听说富二代和水杉掰了,大钟问我送什么能安抚一个女人受伤的心。我说玫瑰吧,送玫瑰总是没错的。大钟说不了,不是要追回,只是作为朋友的安抚。我说那送包吧,越贵越好。我挑了一个当季新款,发给大钟链接的同时也发给了我那时候的男朋友。大钟咬咬牙,真买了,还问我借了几千块钱,我那男朋友直接装没看见。
新郎新娘来敬酒,我特意没穿高跟鞋,大钟第一次伸手揉了揉我头发,说谢谢兄弟,给我包那么大一红包!我翻白眼。他说等你结婚,我给你包双倍!我说行吧,反正你嘴里吐不出象牙。
坐下继续喝。和水杉两人边回忆从前边举杯,简直就是粗陋的电影桥段。酒过三巡,两人都伴着音乐红了眼眶,水杉说这婚礼太煽情了,我说是啊是啊。水杉说其实大钟是个好人,还给我买包。我说是啊是啊,都没人给我买。水杉说其实我也能上北大,还不是你们两个智障学习太差,车座后面的“考不上”是我自己写的啊,我说是啊是啊,是啥?!
水杉说她压力太大了,全世界都觉得她能考北大,其实她想和大钟好,大钟那年的每封信后面都写着“我不再让你孤单”,有了他以后她真的不孤单了,她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自行车后座比法拉利踏实,摔了不怕疼。我傻了,问她那为啥红杏出墙就去坐法拉利了。她说不是出墙,是自卫。我笑着哈哈哈,说自慰是靠自己不是其他男人。她居然没生气,跟我说,法拉利不是纯富二代。我说那是混血?她说滚,其实是她叔叔的侄子,她叔叔不是她亲叔叔,是她爸围墙里的领导,她爸扳正一生鸡肋副职就靠这个叔叔。她叔叔要两人相处看看,她已经找准了机会婉拒了,结果被大钟冲上来搅和了,她不上去来一巴掌,那她爸这辈子要当鸡肋了。我说这真够惊心动魄的啊,你演《甄嬛传》呢。水杉又喝了一杯,劝我也喝了一杯,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再,让,你,孤,单。这七个字,其实是你写给大钟的吧。
我可能是喝多了,一下站起来。早上到现在啥也没吃,有点低血糖,两眼发黑,又坐了回去。
那信都是我写的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说这七个字最能打动女孩儿,你就像我这样写,总有一天水杉会被你写软了。我说你知道一个人在世界上有多孤单吗?什么情啊爱啊都是扯淡。爱是什么,是陪伴啊,你不让她孤单就是陪着她,就是守候她。我说是个人都怕孤单,你不让她孤单,就是最好的诠释方法。人为什么需要理解需要感同身受需要包容需要体贴?就是怕孤单。我说反正你这么写,就对了。
路遥远,我们一起走。
大钟和新娘又换了一套礼服,他一米七八,我一米七五。我站起来几乎与他平视,他牵着新娘的手奔走在宴席之间,我站在和他相隔的几桌之外,泪流满面。
路遥远,我陪着你走,走到终点。你牵着别人的手继续走,不回头。
我功成身退。
水杉喝多了,站起来准备退席。我说我们一起走吧,你带我一段,送我回家,我可能需要睡一场,好久没起来这么早了。
坐上车,水杉说,你这场暗恋瞒得还真是海枯石烂。我说你别废话,长得漂亮的女人就是会骗人,原来你他妈都知道。
水杉说,我不知道。这都是大钟告诉我的。我扭头,水杉按了车载音箱,一首煽情的歌开始唱:我不再让你孤单,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了,你他妈跟谁地老天荒去了?
水杉说大钟送包的时候他们见了一面。大钟说为了安慰你,送你一个贵礼物,但我想换回我给你的所有信。水杉说扔了。大钟说我知道你没有。水杉问为什么,我们是否可以重新开始。大钟说不行了,因为那些信都是她写的(她是指我),这包也是她借给我钱买的。那年在车棚等那个偷写贼,她一直帮我盯着,都看见了,是你自己写的,她跟我说这是你故意给我的机会。我把自行车搬进教室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老师是她去搞定的。考大学时她偷看了你的志愿书,你难道不知道?
哦,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钟拿着我的钱买了包以后我就彻底绝望了,回头去谈我那不咸不淡的恋爱,最后理所应当地无疾而终。大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新娘,他们今天结婚了。
我也喝得有点多,打开车门吐了一地,什么也没吃,红酒喝进去又吐出来,居然还是红色的。水杉说你下车自己打车吧,我也打车。喝多了开什么车,不想活了吧?我可不想孤孤单单去死。我下车好不容易站稳,朝酒店望去,依然热闹,大钟穿梭在人群中,看不清楚。水杉打开后备厢,说有个东西大钟让我转交给你。
我拿着一个箱子,颤颤巍巍上了出租车。在车上我酒醒了大半,坐在后座拆箱子,打开以后看到了那个包。包里装着那些年大钟写给水杉的信,一整摞,用一个封条缠着,封条上面是大钟歪七扭八的字迹。
“听别人说,结了婚还能一起混的才是真朋友。谢谢你,这些信我送错了人,但这些年我并不孤单。”


窗外 / 虹鹿夜雨

薄荷
文 / 邓安庆 作家 @浮尘录
那时候喜欢她的感觉,怎么说呢,轻轻淡淡的。她坐在教室里一点儿都不显眼,常常坐的是第五排第四个位子,前三个位子是她的室友。上课前她们围在一起说话,窸窸窣窣,像撒在泥地上的小白米粒。
轮到她说话时,嘴角浅浅的酒窝就露出来,声音小小的,说着说着嘴角一抿,拿眼去认真地看搭话的人;听到一半时,她的眼神会有些飘忽,嘴角依旧有微茫的笑痕。上课时,语言学、古代文学、现代文学、戏剧研究,无论什么课程,她都一字一字在笔记本上抄写老师的讲话,老师提问的时候,却从来不会举手回答。其他被叫起来的同学回答时,她把中性笔搁在笔记本边上,眼睛扫向窗外,齐耳的发梢被天花板上的风扇吹得一闪一闪,她拢拢头发,又拿起笔来做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