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就这么一个孙子,不惯着哪行呢。”老夫人拿眼看睇了关娘子一眼。

关娘子只是温柔笑着,心中却无奈地想,那随喜算什么呢?难道就不是老夫人的孙女了吗?

服侍老夫人吃了早饭,关娘子端着碗筷走出屋里,耳边还传来泰宇清脆的笑声和老夫人宠溺的哄声,还有谭氏温声细语的附和声。

真是其乐融融。

走过天井,就看到随喜瘦小的身影孤寂站在厨房门边,面黄肌瘦的小脸挂着怯怯的笑容,“阿娘,您回来了吗?”

“嗯,我们吃早饭吧。”关娘子按下心中的酸涩,走过去牵起随喜的手。

吃过了早饭,关娘子就让随喜在屋里自个儿玩着,她还得去跟姐妹借银子,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丈夫做的了。

随喜坐在台阶上发呆,尝试着想要睁开眼睛,心口一阵的抽痛,她急忙停下尝试。

“在干什么呢,没听这些鸡都叫着吗?也不懂得抓把谷壳喂。”关老夫人和谭氏从天井另一边走了过来,泰宇在谭氏怀里兴奋地呀呀叫着,见到随喜的时候,还含糊不清地叫着姐姐。

听到祖母的声音,随喜立刻就站了起来,“祖母,二婶。”

“娘,随喜看不见呢,让我来喂吧。”谭氏将儿子放到地上去站着,快手从门边的麻袋里抓了一把谷壳,动作有些生硬地撒在鸡笼里。

老夫人伸手就狠狠地揪着随喜的耳朵,“生你有什么用,一点活儿也干不了。”

随喜咬牙忍痛,心中一阵的委屈。

谭氏急忙过来拉开关老夫人的手,“娘,随喜不是不想干活,只是看不见,而且她还小。”

“别人家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帮忙打络子补贴家用了,你瞧她懂个干什么?生来就是个败家的。”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但还是给了谭氏面子,松开了揪着随喜耳朵的手。

谭氏温声细语地劝着,“这也不是随喜想要的,生来就是命,娘,随喜还是个孩子。”

随喜眼睛紧闭着,却觉得鼻头一阵的发酸,眼睛睁不开看不见又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想看得见,也想帮阿娘干活…

泰宇手脚并用地爬到随喜身边,抓着她的小手站了起来,咯咯笑着,“姐,姐姐…”

老夫人惊叫了一声,一把将泰宇抱进了怀里,“我的小心肝,别随便碰了不吉祥的人,省得沾了晦气。”

随喜的小脸一阵发白。

谭氏怜惜看着她,但还是将儿子伸向随喜的手拉了回来。

老夫人抱着宝贝孙子离开天井,谭氏急忙跟了上去。

随喜捂着眼睛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上,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着。

关娘子出门之后,拿着绣了几个晚上的手帕到衣裳铺换了二两银子,看着手里的碎银,她幽微地叹了一声。

她有三个姐妹,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姐姐嫁得远,好几年都见不到面了,一个妹妹嫁给爹的学生,住在乌黎城,而另一个也同在西里城,丈夫是教书的先生,姓范。

乌黎城一去一回要两天的时间,姐姐那边更是遥远,只能跟同城的妹妹借银子了,可是平常她跟这个三妹却少有来往。

不是不愿意往来,而是…人有时候总是望高踩低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总是有理的。

关娘子站在一座三进的四合院门前,终于还是抬手敲开了门。

是个梳着双髻的小丫环来开门,看了关娘子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城西那边的姨夫人,“关夫人,请进,您先请茶,奴婢这就去请夫人。”

关娘子有些拘束地笑着点头,在花厅上坐着。

约有一盏茶的时候,才听到一阵衣裾摩擦的窸窣声从外面细微传来,一个身材娇小婀娜的年轻女子摇曳生姿走了进来。

和关娘子长得有五六分相似,有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端庄的笑容,声音柔媚含笑,一边说着在花厅的正位坐了下来,“二姐,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坐坐了?”

“听说你有了身子,过来看看,给你带了小时候最喜欢的酸梅糕。”关娘子眼底飞逝闪过一抹羡慕,将手里装着酸梅糕的纸包递了过去。

范娘子捻着绢帕掩住鼻子,眼底滑过一丝鄙夷,“二姐今日是有什么事儿?”

关娘子有些尴尬地将酸梅糕放在桌面上,面对妹妹的看不起,她其实很想转身就走,但想到丈夫的差事,她又只能忍下这份羞辱,于是,低声说起来意,“…缺了些银子,所以想来问你借一些。”

“就关炎波这种废物,还能补上什么差事,也就只有你看得上他。”范娘子冷着脸道。

“四妹,他是你姐夫,你就尊重他一些。”关娘子站了起来,眼底隐有怒色。

“他可有当姐夫的样儿?算了算了,银子多的我也拿不出,我这儿有十两的私房,你拿去吧,别说我没劝你,这关炎波看着不是重情义的人,你也多为自个儿着想。”范娘子让丫环到屋里取来了十两银子,装在一个精致的荷包里给了关娘子。

关娘子将荷包紧紧抓在手里,唇色有些淡白,“四妹,不管你姐夫如何,到底也是我的命。”

从范娘子这里借来了十两银子,加上自己省吃俭用挤出来的,勉强凑够了二十两银子,关娘子回去之后立刻就交给了关大爷。

关大爷高兴地将她抱起来转了几圈,还说自己今日在酒馆里认识了一位贵人,托了他帮忙,肯定能补上差事。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关大爷真的补上了差事,就在税务府当差,是负责挨家挨户去收取赋税的,这本该是肥缺,可关大爷因为人微言轻,在司办里受了排挤,每个月也就拿了二两银子的供奉。

即使如此,对于随喜一家而言,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关大爷也兢兢业业在税务府一直干了下去。

然,人心总是不足,好不容易就要捱出头了,关大爷却看不上这份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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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差事 (下)

这两年来因为关大爷有了差事,随喜也不再是有一顿没一顿,虽然在家里依旧不受重视,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冷言冷语,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关二爷在去年的时候,被调任到南方的小城,是去当知县的,谭氏带着儿子也一起跟去了。

家里一时显得有些安静。

遗憾的是关娘子这两年来没有生养,关大爷一直希望能够再添儿子,如此也对得住祖宗,能传宗接代了。

关老夫人每天在家里都要念一遍,埋怨关娘子不能为关家添个长孙。

不过关大爷虽然也有些失望,对关娘子却还算体贴。

“…你想要辞了这份差事?”夜深人静的时候,关大爷夫妇的屋里仍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两人正压低声音说着话。

“税务府听着是好,可到底没有靠山,什么油水好处都让别人吃了,我留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从商,还能赚些银子。”剃去满脸虬髯,关大爷倒也添了几分的儒雅斯文,和先前江湖草莽一样的形象大相庭径。

“可换个上官就不一样了吗?过几天就要换了,不如你再忍忍?商贾不好当,前程也不如仕途的好。”关娘子皱眉问道。

“我忍了两年,不会再忍了,我已经递了乞休书。”关大爷抬手让关娘子不必再说,他是心意已决的。

关大爷向来固执,轻易不肯听别人劝说的,就是最亲近的妻子说话也不一定能入他的耳。

翌日,关大爷一大早就出门去办差,即使不想继续留在税务府,他也要在上官同意他的乞休之前将差事办好了。

关娘子在家中反复思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咬紧了牙走出低矮的小平房。

随喜安静地坐在天井的台阶上,听到阿娘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底不知为何,有种隐隐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关老夫人埋怨的声音也从屋里传了出来。

随喜环抱着膝盖,微微地叹了一声。

凡事总得随喜随缘随份,不能强求。这是阿娘跟她讲的道理,她深刻在心中。

隔了几日,关大爷离开家里去上差,没多久却突然折返,怒气冲冲的用力地踢开木板门,眼底爬满愤怒的血丝,“你背着我去做了什么?谁让去拿回我的乞休书的?”

关娘子正在屋里刺绣,被关大爷这么一吓,绣针刺进了肉里,血珠立刻沁了出来,她忍痛看向关大爷,随即眼神闪烁低下头,“我劝你不下,只好这样做。”

随喜坐在关娘子旁边,被关大爷吓得哆嗦了一下。

“谁允许你去的?我想要做什么事情还需要你同意吗?啊?”关大爷抬脚踹了桌子一脚,眼睛瞪得老大,想要吃人一般。

“你听我说,我见过你们新的上官了,听他语气,对你还很是赞赏,相公,不如就再试试…”关娘子温声细语地劝着。

“试什么试?你还当我是一家之主吗?”关大爷连拍了几下桌子,碰碰直响,随喜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们新上官提前上任,我才能求得他同情取回了乞休书,他如今正需要自己的嫡系心腹,你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多跟这位卢大人亲近…”关娘子曾经跟着父亲读了几年书,看待事情不如一般无知妇孺。

关大爷已经一掌打了过去,“我还需要你来教我做事?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

半边的脸颊立刻肿了起来,关娘子一个站不稳跌倒在地上。

随喜惊叫了起来,她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发生什么事情,伸手乱挥想要去摸关娘子,“阿娘,阿娘…您没事吧,阿爹,不要打阿娘。”

关大爷惊愕看着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悔意,但仍横着脖子瞪向关娘子,“把乞休书给我拿来。”

“相公,这是个机会,你一定要把握,既然你两年都忍下了,再坚持一年半载的又如何呢?”关娘子捂着脸,双眸盈着泪花,仍坚持劝着。

关大爷脑门好像被火烧了一样,抬脚就要踹过去。

“干什么!”门外一声厉喝,“你想打死妻儿是不是?”

“娘。”关大爷被关老夫人喝了一声,理智好像回来了一些,将抬高的脚放了下来,但仍是气得哼哼声。

关娘子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左边的脸颊红肿得吓人,“娘…您怎么过来了?”

“大老远就听着踢门的声音了。”关老夫人冷一声,若不是她赶过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还真狠心打下手了,这次你媳妇做得没错,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弃仕从商的,你放着好好的前程不好,去做什么生意?”老人家走了进来,语带责怪,不悦地看着关大爷。

“娘,税务府就没好前程,你不懂。”关大爷没好气地道。

“那就你懂了!连我们这些无知妇孺都晓得孰轻孰重,你怎就不明白?”关老夫人斥道,“就这么点骨气,哪个高官是一步登天的?谁不是要磨练个几年十几年的?”

关大爷紧握着拳头不说话。

“相公,您就听娘的吧。”关娘子哽咽着,细声劝道。

关大爷一眼看到妻子脸上的巴掌印,僵硬地别开头。

“卢大人是知道你这两年的委屈的,你…”关娘子还想继续劝下去。

“够了!”关大爷怒喝一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大步离开了屋子。

关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斜眼睨着关娘子,“你脸上这伤也找些药去抹抹,这几天就别出门了,省得邻里胡乱猜测。”对儿子的名声不太好。

“是,娘。”关娘子忍着眼泪,低声应着。

随喜咬着有些泛白的唇瓣,听到关老夫人的话,只觉得还不能睁开的眼睛酸痛得厉害。

接着几天,关大爷都没有归家,关娘子又没法出去,只能打发谭氏留下来服侍老夫人的小丫环去打听,原来是宿在税务府了。

关大爷到底是个孝顺的人,总算听了老夫人的劝,没有再去递乞休书。

摸着还有些浮肿的脸颊,关娘子觉得好像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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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客人(上)

关大爷虽然冲动,但到底不是没有心机的人,自从换了新的上官,他更是和以前那些前上官的心腹同僚保持距离,做事勤快且认真,也没私贪税银,自然轻易博得了卢大人的信任,很快就提拔他为领头。

成为上官的嫡系心腹,关大爷做事就更加卖力了,也不学以前的作风,有好处都是自己私吞,而是跟属下同僚平分,还预了大份给上官,不过是一年,就显得春风得意,仕途上更加顺畅了。

只是和关娘子的感情却不如以前恩爱,许是因为税务府繁忙时常没有回家,渐渐的便显得有些疏离。

不过这一年来,关家的生活却好了许多,已经从低矮的小平房搬进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如今关娘子走到外面去,别人也客气地尊称她一声关夫人了。

生活好了起来,自然就要讲气派,关家本来就是的,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也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在西里城而言,还算是小有名气,只是太穷了,少有人来走动罢了。

关老夫人住的上房有两个一等丫环服侍,还有四个洒扫小丫环,家里的规矩都按照很久以前关家还风光的时候执行起来。

关娘子屋里就一个一等丫环,两个小丫环,以前还没出嫁的时候,她也是有丫环服侍的,只是习惯了吃苦,有些不适应这种悠闲的生活。

随喜屋里就一个小丫环,她也没有单独的院子,而是在关老夫人的院子的偏房住着,每天都要听关老夫人讲一些深闺姑娘的规矩。

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外在言行举止还是要仔细规范的。

因为关大爷争气了,亲戚之间的往后也多了起来。

就连向来看不起关大爷的范娘子也上门来找自己的姐姐聊家常,还不忘赞了姐夫几句。

“…是我以前看漏了眼,没想到如今姐夫比我家那位还出息。”范娘子环顾了屋里的摆设,虽算不上是名贵的,但也精致整齐,比起她自己屋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关大爷的好运气,就这样得到上官的提拔,才一年时间而已,已经有如此风光。

关娘子矜持浅笑,谦虚道,“那都是卢大人看得起。”

“虽是如此,男人得志之后难免会起了花心思,你可要注意一些,还有,怎么都八年过去,你这肚子还一点迹象都没有?”范娘子指着关娘子的肚皮,压低声音问道,她自己都生了三个儿子了,丈夫也被她紧紧抓在手心中,绝对不会让他心思走样。

这提到关娘子的痛处了,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落寞,“相公是子嗣艰难…我心里也焦急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去瞧大夫了没?”范娘子问。

关娘子摇了摇头,这哪是能随便说与别人知晓的。

“那可不行,我听说翠峰山的五福观对子嗣方面的很灵验,哪天去求个灵签吧。”范娘子道。

“顺其自然吧。”关娘子叹了一声,门外就传来一道细碎的声响。

关娘子抬眼看了过去,是随喜扶着门板,怯怯地站在外头。

“是随喜啊。”范娘子笑了起来,走过去牵住随喜的小手,“是越来越水灵了。”

关娘子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但也有不易察觉的苦涩,女儿都八岁了,至今眼睛还是睁不开。

“四姨母。”随喜乖巧地给范娘子行礼。

范娘子给随喜塞了个精致的小荷包。

随喜将脸转向关娘子的方向,并不敢收下,在关娘子出声同意之后,才谢了范娘子的见面礼。

姐妹俩又聊起其他两位姐妹和兄弟的近况,随喜就乖巧地偎依在关娘子身边,心里的不安在这两天越来越盛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快到响午的时候,关娘子留了妹妹的饭,范娘子也没有拒绝。

吃过午饭之后,又说了一会儿,才终于告辞回去。

随喜就在关娘子屋里练习关老夫人教的规矩,看得关娘子有些心疼。

没一会儿,关大爷就回来了,这半个月来,他是第一次这么早就回家了。

还带来了一位客人,是个年轻的女子,双目含情,走路的时候摇曳生姿,有一股媚人的诱惑力,约莫有二十来岁,一头乌黑的发丝在高高挽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脖子。

关娘子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关大爷在那里解释,“这为姑娘姓郭,是隔壁城我友人的妹妹,来西里城落脚,还没找到合适的宅子,就先住在我们这里,你去安排房间。”

“郭姑娘。”关娘子欠了欠身,对那女子微微一笑。

“这几日就打搅姐姐了,姐姐不必客气,唤我闺名静君就可以了。”郭静君顾盼之间好像睨了关大爷一眼,亲热地挽着关娘子的胳膊。

在一旁的随喜听到郭静君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突然刺疼了一下。

关娘子笑得秀丽端庄,“郭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就离乡背井到西里城了?”这个妖娆娇媚的女子…怎么让她有种压抑的感觉,是女人天生的嫉妒吗?

郭静君捻着绢帕拭了拭眼角,“还不都是我狠心的嫂子,要将我许给一个半百老头,我自是千般不愿意,才逃了出来,无处可去,这才遇上了关大爷。”

关大爷端着茶盅在喝茶,闻言便含笑看了过去。

从来没听说过关大爷还有一位姓郭的朋友,心中有疑惑,却还是吩咐下人去准备房间,总不能安排在老夫人院子里,也不能在她和大爷的院子里,只能安排在偏院了。

随喜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直到关大爷喊她,让她给郭静君见礼才抬起头来。

实在不愿意给这个让自己心头不舒服女人行礼。

郭静君赞了她几句,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玉佩,随喜紧握在手里,那股沁心的凉意一直蔓延到心中。

关娘子客气推托了几句,让人带着郭静君去了偏院客房。

“她哥哥与我是同年,自幼父母双亡,如今有她嫂子当母替她做主许婚,我是见她可怜,才收留她几天的…”关大爷低声跟关娘子解释着。

关娘子柔声应着,“妾身会仔细照顾郭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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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客人 (下)

夜凉如水,时值秋季,夜晚正是最好眠的时候,关娘子却突然在梦中惊醒。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坐了起来,她回想方才梦中所见,心里堵得发慌,感觉一切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不会的!不会是真的!

相公怎么可能不要她,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她?

她仓惶地看向侧边,空空如也,并没有关大爷的身影。

梦中的惊慌爬上了心头,手心都冒出冷汗。

屋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酥油灯,淡白的月华透过菱格窗棂撒在地面,寂静得只剩下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关娘子坐在床沿,咬着唇看着窗外,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绸料亵衣,因汗水而紧贴着胸背,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来,趿了鞋,将挂在屏风上的淡紫色外裳取了穿上。

连屋里的灯光也没点着,就掀开软帘走了出去。

在外间守门的小丫环挨着门板在打瞌睡,关娘子放慢了脚步,静悄悄地走出了院内。

八月的天气,夜风已经有些凉意,关娘子也渐渐冷静,脚步却愈加坚定,她也不知道关大爷在哪里,但心中就是有一种直觉,驱使她往那个地方走去。

脑海里一直浮现那张含情凝睇,千娇百媚的容颜…

不自觉就与丈夫这些日子时常不归家联想在一起。

刚从甬道走出来,就看到偏院的院门半遮半掩,门前红色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灯光,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几乎就要转身离开。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推开了院门,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眼能看见花厅灯火明亮。

竟然连个丫环都没有,她记得郭静君自己也带了一个丫环来的,正疑惑着,就看见关大爷从里面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穿着桃红色单衫的郭静君,衣襟开得很低,隐约可见那白皙丰满的双峰,头发披散在背后,看起来还有些凌乱。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紧紧地挽着关大爷的手臂。

关娘子不是黄花大闺女,郭静君脸上那粉润娇媚的笑容分明是刚刚云雨之后的萎靡之态,纤细白皙的脖子还有明显的痕迹。

关大爷的石青色长袍也满是皱褶,看到关娘子赫然出现在花厅门外的时候,脸上还有来不及收回的宠爱笑容。

郭静君妩媚的丹凤眼闪过一抹光,她立刻就松开了关大爷的手,泫然欲泣地看着关娘子,“姐姐…”

关娘子只觉得全身都罩在寒冰一样的水里,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心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脑门儿一阵一阵地抽痛着。

“惠云,你怎么会在这里?”关大爷轻咳了一身,已经从刚刚的惊讶立刻变得神情自若了,还走过来拉住关娘子的手。

像冰一样的凉,心里有些担忧起来,本来打算再过两天才跟妻子说这事儿的,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还看到他跟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