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事业危机。
七月的时候,国际政局风云变幻,外盘原油大幅下挫,国内的化工产品也跟着原油开始大幅下跌,他敏感地察觉到只有PVC期货跌幅较小,盘中时不时有多单出现,多方负隅顽抗,顽强地抵抗空头的抛压,根据长期的看盘经验,梁起风断定PVC期货的多方已经黔驴技穷,PVC将会迎来一个深幅的补跌。
此时,从各种消息渠道来判断,黄征德就是多方主力,梁起风认为绞杀老对手的时机到了。
梁起风一直在等待一个进场做空的机会,很快他就等来了这一天。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国际原油大跌5%,梁起风开始大肆做空PVC,PVC主力合约也顺势被砸到了快跌停的位置,横盘许久的PVC砸穿了20日均线,他认为一轮补跌行情就要开始,感叹一声“天助我也”,开始加仓做空,当天PVC主力合约被他顺利地砸到了跌停位。
梁起风虽然搞不懂黄征德为什么要做PVC这个一贯交易不活跃的品种,但是他认为多方的黄征德是在跟趋势作对,在期货市场上,顺势者胜,逆势者亡,他在跟趋势作对,那么他绝对会付出代价。
梁起风前所未有的自信,甚至没有遵循自己一贯不重仓的交易原则,在隔天PVC不跌反升的走势下,他利用手上的五亿多资金再度用空单砸PVC,他被多年的仇恨压抑地太久,迫切地渴望一次就将黄征德打倒,然后让他永不翻身。
他像个猎人一样等待猎杀黄征德,却没想到这一次,自己成了别人枪口下的猎物。
PVC并没有如他预期一般开启跌势,之后几天涌现了无数多头大单,PVC跌停之后迎来升势,重仓空头但又不断上涨的行情让梁起风彻底失去理智,看着持续增加的账面亏损,还有不断下跌的原油价格,内心强大的自信让他不能接受自己再一次输给了黄征德,他变得疯狂起来,抛弃了自己多年的交易原则,不仅不止损,还不断平掉其他品种的头寸,继续做空PVC。
梁起风将一次投机转化为一场豪赌,伴随着PVC一波波澜壮阔的升势,他15亿身家灰飞烟灭。
PVC一战,梁氏神话轰然坍塌。
酷夏的深夜,梁暖喝到酩酊大醉,被好友韩苏苏扶着回到家,她酒气熏天,在客厅里大喊大叫活像个疯子,晚上她意外地见到了纪左的正牌女友,那个女孩的英文名正好也是Alice,显然那晚纪左就是为了她才深情地弹起了《致爱丽丝》。
“我才是Alice,那个叫白婉的贱人是冒牌货!她不是Alice,我才是!”
“呜呜呜,为什么纪左会喜欢她?我哪里不如她,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我爸爸比她爸爸有钱!呜呜呜…”
“苏苏,你帮我去问问那个女人,问她要多少钱才肯把纪左让给我,让她开个价,我梁暖有钱!有的是钱!”
梁起风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他已经一天一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此刻他心痛地看着女儿醉酒后的各种丑态,心如刀绞。
身体传来的疼痛让他佝偻起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他被宠坏的孩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助手钱卓青同样也是心情复杂,他从未见过老板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这个时候的梁起风早已不再是叱咤风云期货界二十年的强人,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一夜时间失去一切的可怜老人。
这个让人失去理智让人疯狂的夏天,足以让钱卓青终生难忘。
他见证了自己一向以操盘稳健的老板是如何被对手一步步引向疯狂,眼看着他输红了眼之后堵上全部身家,最终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
明天,各大财经报纸都会刊登一则新闻“期货大佬PVC遭多头猎杀,梁实私募面临破产清算”。
钱卓青深深地自责,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劝老板止损的时候态度不更强硬一点,倘若他用辞职要挟老板,老板会不会就能回头是岸?
可惜木已成舟,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回头,更何况,老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见梁起风咳得撕心裂肺,钱卓青焦急地走上前搀扶:“老板,明天还是去医院吧,蒋主任说再不手术…”
梁起风手一抬,制止了助手再说下去,看了一眼楼下还在撒酒疯的女儿,喘着粗气说:“先扶我去书房。”
夜已深,偌大的书房里弥漫着一丝绝望的气息。
吃了一颗止疼药的梁起风精神好转了一些,虽然他已经在这场巅峰对决中输得彻底,更成为A市金融圈里人人耻笑的对象,但此刻他的脊梁挺直,举手投足间依然可见上位者的气势。
他表情严肃地望着助手:“查到了什么?”
钱卓青立即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心有余悸道:“已经确定了,这次帮黄征德操盘的就是尹光年,黄征德只是提供资金,其他全是尹光年的手笔,孟有鸣那几个老家伙听到了风声后来也跟风进场。”
安静听助手说完的梁起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吃惊,他早就猜到这次PVC操盘绝不是黄征德的手笔,大胆细腻的风格更像华尔街那帮惯于操控人心的疯子,黄征德只是个一直走运的莽夫而已,他操盘的风格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耍不出那么多的花样。
他痛苦地闭上干涩的眼睛,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啊。”
那个自己极力拉拢的年轻人,到底还是选择了他的死对头。
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梁起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向这个年轻人开出了优渥的条件,甚至不惜给他公司一半股权,为什么他完全视而不见反而选择了黄征德?
难道自己曾经无意中得罪过这个年轻人?
书房静的可怕,恭敬站在一旁的钱卓青跟梁起风一样,心里也在想着同一个人。
那个年轻人犀利的操盘手法至今想来,还让他遍体生寒,他事后冷静下来分析整件事情,发现这个年轻人最高明的地方是选择了PVC这个期货市场上极度冷门的品种,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品种让急于取胜的老板匆匆进场而后栽了大跟头。
但说到底,打败梁起风的是他自己。
“栽在年轻人手上到底是不甘心啊。”梁起风苦笑了一下,幽幽长叹:“可惜…”
没有时间了。
作为梁起风最亲近的下属,钱卓青非常理解老板此刻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心情,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市中心医院的蒋主任还打电话来再三催促梁起风尽快手术,检查结果显示他已经是肺癌中期,再不进行手术治疗,癌细胞就会转移,他很有可能挨不到明年的春天。
钱卓青心急如焚:“老板,求你了,明天去医院吧。”
梁起风平静地看了助手一眼,眼神清明:“不急,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再说。”
钱卓青一脸黯然,知道自己劝不动老头子,听着门外隐约传来梁暖模糊不清的吵闹声,他决定明天就把这一切告诉她,老板不听他的话,女儿的话总会听的。
梁暖再顽劣任性,但自己的父亲她总会在乎的吧?
毕竟他们父女俩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啊!
梁起风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警告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许告诉暖暖,等我安排好一切,我自己跟她说。这个时候,她只会给我添乱。”
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疲惫至极地靠在椅背上,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还小,哪里能接受这一连串的打击…”
梁起风老来才得一女,自然是宠到无法无天,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作为父亲他头一个反应是瞒着女儿,这一点钱卓青是理解的,不忍心看着老板伤心,他把话题再度转移到尹光年身上。
“老板,关于尹光年为什么要帮黄征德的原因,我这几天才查到了一点线索。对不起,要是我早点查到就…”
钱卓青有些哽咽,他的语气带着深重的愧疚,如果他早点看出其中端倪,老板也不会输得那么惨,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行了,少说废话。”梁起风不耐烦听那些,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强撑着,身体已经糟糕到何种地步,他自己最清楚。
所以不敢睡,怕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说清楚,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金融的剧情如果有童鞋看不懂也没关系,基本不影响剧情,这是真实案例,玩期货是非常考验个人的风险控制能力的,咱们普通人就别碰啦。


第6章
钱卓青整理了一下低落的情绪,强打精神说:“老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六年前,黄征德的大女儿在美国车祸死了。”
梁起风皱了皱眉,不明白助手为什么提起这件旧事:“我记得,抢救了一星期,还是没救回来。”
钱卓青见老板面露困惑,开口说:“六年前,尹光年也在美国。”
梁起风布满血丝的眼睛腾地亮了起来。
“那天,他就在车祸现场,当时他正跟黄征德女儿秘密交往。”
梁起风仿佛忽然间恍然大悟,再沉思几秒,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车祸责任方是谁?”
钱卓青自然明白老板的意思,继续说道:“是黄征德女儿,我后来辗转打听了一番,这两天才联系到当时的目击证人,他说两个人当时在路边吵架,那女孩很激动,突然掉头就跑,被一辆转弯的卡车撞了。”
“所以,有了这一层联系,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钱卓青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个人应该是出于对当年这件事的负罪感。当然,也不排除是黄征德拿女儿的死要挟他。”
梁起风深吸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眉心中间的“川”字更深了,钱卓青安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老板在想事情,不敢出声打扰。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针慢慢指向了12点,梁起风打破沉默:“尹光年这个人你观察了一段时间了,有什么看法?”
钱卓青斟酌了一下,“工作起来很拼命,非常有能力,生活自律,看起来不爱社交,偶尔会和圈外的朋友喝酒,私生活上,除了黄征德的小女儿会偶尔去找他,很少见他与女人来往。”
“黄征德的小女儿?”
“是,看来对他有意思,但他似乎在躲她,最近还搬了家。他的财务情况我也查了。”
他翻出一份文件递给梁起风:“这两年他赚了不少钱,个人消费不多,但他花出去的都是大手笔,他刚买了两栋大楼放租,入股了几个新兴产业小公司,其中一家公司下个月要在创业板上市了,他又要大发一笔,总之,是个脑子非常清醒目标很明确的年轻人.”
“他干着投机的行当,却已经在为自己留后路了。”钱卓青最后下了定论。
“寒门出身,就是因为穷怕了,才会处处为自己留后手。”梁起风侧身坐在阴影里,淡淡评价着。
“老板,还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钱卓青眼神闪烁,显然是很为难。
“说。”梁起风嗓音沙哑,他对于助手今天的婆婆妈妈有些不满。
“您还记得早年您资助过二十个A大的贫困大学生吗?”钱卓青面色沉重地掏出一张有些发旧的纸来放在他桌前,“这是我儿子昨天无意中从我的旧文件里翻出来的名单,尹光年是那二十个学生之一,她母亲病重,您还捐了一笔医药费给他,他大学期间成绩优异,大四申请到了纽约大学的奖学金去了美国,之后去了华尔街。”
钱卓青的表情带着一丝难言的痛心,当年如果老板没有资助这个臭小子上大学,那么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惨剧,老板当年最风光的时候想做些善举回报社会,这才资助了那些上不起大学的穷学生,却没想到是养虎为患,多年以后被凶狠的小老虎狠狠咬了一口。
梁起风戴着老花眼对着那张纸上的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表情晦暗不明,看着看着竟然笑了。
“有点意思。”梁起风只用四个字评价了这份孽缘,之后就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他站了起来,背脊挺直,看着暮色沉沉的窗外顾自沉默,削瘦的背影在风雨飘摇的夜里透着一股沧桑。
外面风开始大了,天空中电闪雷鸣,雨点很快落了下来,这个季节,天气如人心一般善变。
雨声淅淅沥沥,吵得人心烦意乱,钱卓青隐隐约约听到老板在喃喃自语,但又听不清,只听到“死局”“置之死地”几个让人费解的字眼。
第二天清早,一个晚上才睡了四个小时的钱卓青被电话吵醒,梁起风在电话里的声音铿锵有力。
“打电话给江老鬼,我要借两千万。”
钱卓青一下子惊醒了,大叫着:“不行啊老板,江老鬼是两分利啊!”
那头梁起风的声音依然透着冷静,不容置喙的语气:“这个你不用管,告诉他,我只借一个月。”
挂了电话的钱卓青瘫坐在床上不动弹,老婆见他不对劲,忙问他怎么了,他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来:“我老板疯了,天哪,他想死的更快点。”
两个月后。
尹光年站在A城男子监狱的门口,看着沉重的铁门慢慢地打开,一个逼仄令人窒息的世界展现在他眼前。
高耸的围墙还有围墙上狰狞的铁丝网禁锢住了人的自由,这是他们犯罪获得的代价,可是他们中的每个人真的都是罪有应得的吗?
尹光年恍惚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在他预料之外的事情,作为始作俑者之一,他每晚都在接受道德的鞭挞,所以他今天必须来问问,哪怕他完全没有立场出现在他面前。
梁起风,他的恩人,PVC一战爆仓而巨亏,公司倒闭之后他并没有反思自己交易失败的原因,反而非法借贷五千万入市爆炒PTA,希望能在PTA中挽回巨额亏损,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二次爆仓,他最终倾家荡产,还被愤怒的债主送进了监狱。
尹光年自觉难辞其咎,作为PVC一战里的幕后操盘手,是他令梁起风逐渐疯狂,直至坠入深渊。
他本应该报答他当年资助他上大学的恩情,不想,最后却一手毁灭了他。
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
尹光年的人生从未如此刻这般困惑内疚。
他跟在狱警后面,感受着监狱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这里终年不见太阳,住在这里的囚犯们,已经被剥夺享受自由和阳光的权利。
他的心情愈加沉重。
本以为梁起风会拒绝见面,没想到他答应了,尹光年在接见室的玻璃后面坐了几分钟,心情竟然有几分紧张,不安地换了个坐姿,刚抬起眼睛,就见到穿着蓝色囚服带着手铐的梁起风被狱警带了进来,他神色一慌,马上站了起来。
玻璃后面的梁起风潦倒消瘦,这个几乎风光了一辈子的老人,仿佛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满头斑驳的白发,还有苍老病态的脸都说明他在监狱里过的不好,他快七十岁了,本该子孙环绕膝下颐养天年的年纪,他却要在冰冷的牢房里度过,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出狱的那一天。
尹光年担忧地看着玻璃后瘦到颧骨突出的老人,他的状态很不好。
梁起风并没有对他流露出敌意,反而像对待一个小辈一样温和地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然后拿起了话筒。
尹光年不安地拿起了话筒,对上老人磊落清亮的目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
倒是梁起风先开口,他的笑容很慈祥:“我猜的没错,年轻人,我知道你会来。”
尹光年完全无法将眼前一脸睿智的老人和期货市场上叱咤一辈子却在最后冲动得像个毛头小子的梁起风联想起来,他还是不相信外头的传言,这个聪明了一辈子的老头子在最后关头走火入魔了。
他皱着眉说:“您欠我一个解释。”
“哦?”梁起风扬了扬眉,“说说看。”
尹光年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人一生都会犯一次大错,聪明如您,也不能幸免,但梁起风之所以是梁起风,是因为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梁起风一直是微微笑着的,眼神带着一丝鼓励。
尹光年干脆一吐为快:“您做了一辈子期货,我知道您有自己的一套交易系统,并且严格遵守。我的属下对您的交易历史做过研究,跌到止损位的时候您从不留恋,并且您也不是风险偏好者,过去的每次交易,您都非常谨慎,仓位从不超过半成。”
“我对您的历史交易行为做过好几次模型推算,我认定就算我投机取巧选择在PVC上下手,我也无法赢您。我最乐观的估计,也是与您打个平手。我最初的打算,也只是与您打个平手。”他坦率承认自己的预测失误。
梁起风对此完全不以为然:“这点你错了,市场如战场,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没有打平一说。”
“您说得对,但这一次,您没有敬畏市场,我胜之不武,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尹光年咄咄逼人起来,梁起风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起风握着话筒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莫名地笑了,这个笑容有点苦有点涩:“你问我为什么?怎么说呢,在我决定在PVC上与黄征德决一死战的前一天,医生告诉我,我顶多只能再活六个月。”
“肺癌。”梁起风平静地道出这个事实。


第7章
尹光年被这个消息完全震住了,一时之间内心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震惊、愧疚,还有无尽的后悔。
“梁老,我…”他噎住了,感到自己又做错了事,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得到宽恕。
“呵呵,你那是什么表情?人老了总会死的,我老头子最见不得年轻人的同情。”梁起风好像看淡了生死,反而成了安慰他的那个人。
然后他收起了笑容,沧桑憔悴的脸变得严肃无比:“如果你想要一个解释,这就是我的解释。年轻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半只脚踩在棺材里的年纪,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放弃了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交易系统,哪怕知道自己会输,也想跟老天赌一次,赌自己会赢到最后。”
“我告诉你,”他的神情带着几分得意,“我们干期货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智也是最疯狂的赌徒,我们不怕输,只怕自己没资本再赌。”
尹光年不说话,这个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明显有了倾诉的念头,尽管他的某些观点他很难认同,但他还是决定不出声打扰。
“作为男人,碰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辈子不会寂寞,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懂。”梁起风感慨万千,“周瑜最后是被诸葛亮气死的,有时候太想赢了,反而成了执念,也注定了要输,你看看我,可不就是这样吗?知道自己要比他早死一步,豁出去搏一把,结果呢?”
他苦笑连连,而后脸色一凛,言行举止又是那个上位者梁起风:“你帮我给黄征德这老东西带句话,告诉他,找女婿作弊算什么本事,输给年轻人我心里不痛快,我在下面等他,我就不信没有赢他的那一天。
尹光年尴尬起来:“梁老,您误会了,我不是黄征德女婿。”
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向对方坦诚一切,带着恭敬的表情艰难地解释着:“想来您也调查过我,我曾经跟他女儿伊蓝交往过半年,伊蓝的死,我…难辞其咎。”
“她就在我眼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不知道您明不明白。”他没有说下去,显然这些年他被这件事深深困扰,“所以黄老先生请求我帮他这一次,我无法拒绝,因为我没有还他一个全须全尾的女儿,我…一直心怀歉疚。”
“同样…”他面有愧色地看着梁起风,一字一句地吐出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梁老,我也亏欠您。”
“哦?”梁起风不置可否,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说到这份上,尹光年也不打算瞒下去,母亲从小就教他要知恩图报,如今违背她的教导,他感到地下的母亲也不会心安。
他坦白:“当年我刚考上大学,母亲病重,我本来已经打算辍学赚钱,如果不是您的资助,我根本不可能完成大学学业,更不可能有机会去美国深造。”
“我没有资格坐在您面前。”他的目光里掺着感激和内疚,“没有您当年的善举,就没有我尹光年的今天。”
一老一小隔着一道玻璃对坐,如果这不是在监狱阴暗的接待室,这个场景再正常不过,犯了错的年轻人等待着长辈的责罚,希望做点什么挽回在长辈心中不好的印象。
但场景一旦变成了监狱,就意味着结局无法挽回。
“是吗?”
梁起风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语气再过淡定,也难以掩饰已经湿润的眼眶,大概他也才知道与这个年轻人有这样的渊源,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他长叹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硬生生把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臭小子,觉得亏欠我的话,就帮我好好照顾我女儿吧。”
一提起自己唯一的女儿,强悍了一辈子的梁起风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无奈悲伤,老泪纵横:“我对不起她,只图心里痛快,就把她的嫁妆全输光了,连房子也没给她留下,一想到她要流落街头,我这个做父亲的…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