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府考虑到医生终归是人民的医生,倘若不能取悦好医生,那么医生就很有可能让人民永远躺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毕竟他是有这个能力的嘛。所以人民政府在规划校区的时候,特地把女生众多的A大安排在医大旁边,来中和两校的女生质量。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医生笑了,人民在手术台上也笑了。
我也笑了。我想到叶知秋不会飞离得太远,心上的石块放下了一半。我踢着脚下的石头嘱咐说,“哦,那你一定要好好读,不要分神到其他什么上。”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分神到女孩子上,男孩子就更不必了。
叶知秋大概惊愕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并且还是全年级数学考得最烂的女生,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诚恳祝福的话,他惊讶得看着我,却很礼貌得收起愕然的表情,用温润的声音回应我,“谢谢,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好好努力。”
他眼中善意的光笼罩我,却让我垂下了头,“谢谢,我很想努力,可是时间不太够了。”我想起了他手中的我40分的卷子,闷闷得问道,“你草稿纸够用吗?”
叶知秋嘴微张,似乎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他只是直直得盯着我点点头,“够…够用了。”
我小小得雀跃了一下,然后指着纸飞机说,“太好了,那你不要拆掉纸飞机打草稿吧,你就让它这样原装,好吗?”
说完,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飞机,问道,“你有笔吗?”
他听话得从兜里掏出一支笔,我心中再次感叹这真是个人才啊,jessica的男友随身携带的是安-全-套,而我们社-会主义的人才呢,他带了什么?他带了有笔套的笔啊。他的重点是笔而不是套啊。
我激动得接过我意中人的笔,手很没世面得抖了抖,我深呼吸一下,非常艰难得在纸飞机左机翼上写下“Boeing 747,”在右机翼上写下,“made by 陶花源”,之后心满意足得把它递回到叶知秋手上,“喏,收着吧,刚出厂的。”
我刚想把笔还给他,可是转念一向,定情信物都是交换的,没理由我单方面定情吧,于是握着笔说,“我送你飞机,那这笔就给我了吧。”还未等待他回答,我就把笔放进校服口袋,口气天经地义到令人不能反驳。
我想,我们终于顺利得定情了。
叶知秋笑了,我甚至看到他嘴边有个浅浅的酒窝,阳光少年啊。他点点头,对着他手上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劣质的boeing飞机左看右看,最后说道,“谢谢你,陶…同学。”
我急了,“不要客气,叫我桃花吧。”
他又愕然,憨厚得笑了笑,挠了挠短发,“不太合适吧,应…”
我更加急,迅速得打断他,“合适合适,你不要跟我见外,叫我桃花我觉得特别亲切,我爸说这名字很乡土的,特别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叫桃花,叫吧叫吧。”
叶知秋有些脸红,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在我极度的鼓励下,他终于开口,“好吧,桃花…同学。”见我有些生气,他连忙继续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桃花源是大家都梦想的地方。”
我心说,那是啊,托我名字的福,我陶花源保不定还是不少中外青少年男子的春梦女主角呢。该骄傲的时候,我是绝对不谦虚的,我点点头道,“是,你不是第一个夸过我名的人了,很多人都说这个名字糅合了城市与乡村的元素,既优美又庸俗,哎,现在是不是有个名词叫做城乡结合部啊?”
他点点头,和熙得笑看我,看上去是个乖巧的观众。我心里一阵狂喜,继续对我的名字展开自我剖析,“对的,我这个名字就是这种性质的,一部分很俗很乡村,但是整体呢,却又非常的文艺,你觉不觉得我这名有种归隐的气质?”不等他回答,我自己一拍大腿,“嗨,我爷爷真是取的好。”

第六朵

叶知秋眯笑问我,“你的名字是你爷爷给你取的?”
我猛地点点头,“是啊,我们一家的名字都是我爷爷取的,说起来我家的名字有一段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吗想听吗?可好玩了。”
叶知秋点点头,虽然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但是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笑意表明她对我的家族非常感兴趣。我刚想开口,可是不幸的是,操场上集合的哨子声催魂似的响起,令我很是不开心。我瞬间发现,天下居然还存在这样一种破坏人姻缘的可怕哨声,可见这世间的情侣得经受多少波折啊。
我和叶知秋朝着哨声的方向楞了数秒,只见前方不少躲在石洞下的搞早恋的男女结束例行的山洞偷情,朝操场跑去。其中一个女孩更是像兔子般跳着奔向前方,故意跟和她搞对象的男生拉开了几米距离,显然是想掩人耳目。但奇怪的是,她跑就跑吧,还三步一回头,朝那个男生咧咧嘴微笑,勾引人的行径一览无余。整个场面让我觉得很色-情,我感到有些心理不平衡,非常希望出现一块石头绊倒那个女孩,摔的姿势最好也丑一些,这些人太不懂事了,我们纯洁的校园怎么能出现这样色-情的场面呢?
我自问是个严以待人,宽以待己的人。所以回过神后,我朝叶知秋露出特别知性内敛的笑,说道,“我家的名字你很好奇吧?可惜下课了,这样吧,下礼拜同一时间,也是这个地方,我再告诉你。虽然我挺忙的,但是我觉得咱们还是要多聊聊,我听我爸说过,好学生都需要多沟通沟通,要不然很容易那什么的…我爸跟我说,他们学校中文系一个才子,好学生啊,上礼拜问了我爸一个问题…”
这时哨声再次催魂似的响起,我皱了皱眉,很嫌恶得停了下来朝操场看去。
此时身边一直沉默的叶知秋主动问我,“他问了什么问题?”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眉宇间透出一种读书人天生的求知欲。
我转过头来继续,“他问我爸:老师,上帝如果是万能的,那我能不能请求上帝给我介绍个对象,最好是国字脸的那种,我就喜欢那种女孩。”
叶知秋楞了一下,突然呵呵笑了出来,我看呆了,他连豪放的笑都能笑出一种读书人的气质来,觉得自己真是有眼光。
他笑着问我,“那你爸怎么跟他说的?”
我已经起身,朝他露出特别灿烂的十八岁女孩的笑,“我爸是这么说的:同学,我觉得让上帝给你介绍对象没什么问题,但首先你得先教上帝中文,我估计他不太认识中文的‘国’字。”
叶知秋又笑了。以后的很多年,在我屡屡受挫,怀疑自己究竟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影子时,我总会回忆温暖阳光下少年暖进人心的笑,那光芒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致使我产生了要追随那光芒一生的愿望,哪怕我被它灼烧成为灰烬。
我很欣慰得发现今天他的笑容特别泛滥,大概是受了我的传染。但是那要命的哨声真如撒旦的吼叫,一点文艺的美感也没有,我毕竟只是一个成绩特别低下的底层人物,去迟了必然遭到人民的唾弃。不像尖子生叶知秋,咳嗽两声校长就搂着他去量体温了,我估计除非我得非典牵涉到人民的生命安全,一般般的比如咳嗽出血,必然是没人理会我,由我自生自灭去的。
前方大部队的号角正呼唤我,我不得不迈着脚步离开,一边走一边对叶知秋叫道,“我走了,很多人嫌弃我老不守纪律。下礼拜别忘了,不能忘啊,”我跑出他五米远外,他仍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书和我的纸飞机,我继续叫道,“飞机别拆,千万别拆啊。”
他朝我挥挥手,说道,“好,你慢点,不要急。”
听到他对我的叮嘱,我飘然成仙,刚想回眸朝他露出一个堪比仙女的媚笑时,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块东西突然绊住了我的脚步,重心不稳,我就这么惨不忍睹得在我的意中人面前,摔了一跤,令人悲伤的是,姿势非常缺乏美感。
天可怜见,从天堂坠落到地狱,我只用了几秒,我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就好比那个一心想娶个国字脸女人的才子,结果因为上帝不懂中文,给他介绍了个猪腰子脸的女人,那么他满腔荷尔蒙的心该有多失望啊。
我不仅很失望,还很痛心。我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痛骂脚下那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块,不绊真正的花痴,反而绊我这样纯真矜持的女生,活该你这辈子只能当个石块,连颗玛瑙的待遇也没混上。我揪着眉把那石头狠狠扔进竹林里,才觉得消了点气。
刚想起身,空中突然出现一双白净的大手,掌纹分明,五指的阴影照射在我的脸上,让我短时无法迅速整理出一首诗歌来表达我内心的亢奋。
看我愣住,叶知秋笑了笑,“摔伤了吗?”
我继续发愣,失魂似的,“是,摔着了。”
他皱了皱眉,“摔哪里了?”
我一动不动得盯着他,“脑子。”
“噢?”
我点点头,心说,我摔成花痴了,你能医吗?但是终究觉得这样说出口,容易被人误解为调戏,于是我很不客气得伸出手拽住他,在他的用力下起身,指着自己的脑瓜说道,“没事,多摔几次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没救了。”
我毕竟是觉得尴尬了,边说边后退,飞也似的跑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等我气喘吁吁得站在庄子然后面时,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有做“飞毛腿”的潜质。想到此,我望着碧蓝天空,突然释然了,书读不好又怎样,大不了以后去当运动员嘛。
此时主席台上的年级组长正拿着麦克风嘶吼着,“同学们,不要讲话,谁再有小动作就给我到操场跑三圈…”他话音刚落,一阵狂风袭来,吹起组长头顶所剩不多的毛发,那画面致命得吸引着场下站着的我们,台下嘻笑声大起,大有膜拜风神的意味。
由于组长遭遇中年谢顶危机,于是按照秃顶界的老规矩,把一边残存的生命力最强的发丝像宝贝似的呵护长长,使这部分的头发足以横跨整个光秃的头顶,达到头顶有发的虚假效果。此方法好虽好,但忌讳的东西比较多,比如风。
今天组长非常不幸,遇上了逆风。狂风呼啸而过,他那几根宝贝长发被风吹得竖起在空中,颇像一株在沙漠上摇曳的黑色芦苇。我愣愣得看着,真怕那几根头发也被风连根拔走,就这么离组长而去。
庄子兴奋得拍着矮小的林北北,食指指着看台上的组长,“北北,看,申屠那几根毛…”
这时组长已经忙不迭抬手安抚头上那几根长发回原位,无奈风实在太狂太野,他佯装镇静的表情着实狼狈。
人群因组长而沸腾了。大家议论纷纷,林北北跳起来观赏,“庄子庄子,他的毛不会被风吹跑吧?哎呀妈啊,这风大得,他这几根毛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细看了一会,很认真得问庄子然和林北北,“他为什么不事先用双面胶把头发沾一沾?今天天气预报说风会很大的。”
人群笑做一团。

第七朵

跟叶知秋的花园偶遇成了我枯竭生活突然涌现的一汪甘泉,那晚我是咧着嘴回到家的。我爸陶渊因为我和妹妹这半年来出现的千篇一律的愁苦表情,也很愁苦。虽然他在外顶着光鲜的“A大文学院院长”的光鲜头衔,但回到家,也不过是两个数学总考不过50分的孩子的父亲,更令他痛苦的是,还是150分的卷子。
我那晚笑微微得回家,我爸在诧异之后也笑微微了。从他那双晶晶亮亮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可以看出,他老人家估计我终于迈过了50分这道门槛,顺利得朝60分进军了。但所谓马有失蹄,我爸终究是生于革命年代,低估了时下的主流形势,比如说现在的孩子们很早就有了竞争意识,都竞争着提早发育了,顺便恋爱也提早谈了,毕竟这是个提倡熟能生巧的年代嘛。
我爸沉迷于自我猜测太深,还未等我开口,他老人家已经很兴奋得朝着厨房方向喊道,“老婆,多炒两个菜,给桃花补补。”
喊完,我爸殷勤得抢下我的书包,拍拍我的肩膀说,“今天累了吧?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我到卫生间洗手,之后用清凉的水泼脸。抬起头看镜中的女孩,扎着马尾,美丽青春的脸虽然有些湿润苍白,却写满对未来的期待,漂亮的眼珠子不再萦绕着深深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后的坚韧。
我对自己说,陶花源,你远渡重洋那么久,没对任何金发碧眼的少年动过心。如今你回到这里,不可救药得对他动了心思,是他没错了。虽然他站在山之巅,但是好在你有陶家人难能可贵的刨土精神,你大不了辛苦一些,做一只刨山的土拨鼠,把他脚底下的山土挖空,山都空了,他自然掉下来与你平视了。
我正对自己做着思想工作时,我妹妹陶何生不知何时已经倚在门口,与我相似的俏脸有些莫名其妙,我瞥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她已走到洗漱台前对我说,“姐,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今天刚听来的,特好笑。”
我点点头,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噢,说来听听。”
矮我一个头的陶何生抱着肩膀开始叙述她的故事,“从前有个小镇,有一天,忽然来了个小女孩,喜欢坐在田埂上捧着镜子照自己,也不跟别人说话。结果一个老奶奶很好奇,就上去问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每天捧着镜子照,你猜那女孩子怎么说的?”
我被这故事吸引,终于把视线从镜子转到我妹妹眯笑的脸,一脸茫然,“怎么说的?”
我妹妹挑了挑眉毛,“她对老奶奶说,奶奶怎么办?我爱上了镜子中的自己。那老奶奶说,你为什么会爱上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小女孩听了她的问题就很开心得笑了,说,因为我叫桃花,我得了桃花癫啊。哈哈哈…”
我楞了一下,顿时有掐死陶何生的强烈欲望,我咆哮了,“陶何生,要癫一起癫,你休想正常到哪去!”我扑了上去。
我和陶何生在宽敞的客厅里追打着,笑得清脆的同时踢倒了我爸从非洲带回来的木雕,甚至碰弯了墙上的相框,相框中我们一家依偎在圣诞树下,每人戴着一定圣诞帽,脸上的笑容堪比朝阳的向日葵。
我还记得我十三岁的那个下雪的圣诞夜,火树银花,我趴在窗口边等待驾着驯鹿经过的圣诞老人,祈求他赐予我没有英文字母的人生。那是我在美国过的第一个圣诞节,练就了一身在英文字下标注中文的本事。但是那个晚上的星空澄净空旷,我家的烟囱也是空空如也,于是我在骂圣诞老人放我鸽子的同时,我还向他宣战。
我记得我是那样说的,“你这老洋骗子,我不指望你了,我要的东西我自己追,不用你给。”
十三岁时的大言不惭,充分表明我确实来自死不认输的陶家,我不是野种。
晚餐时,我不输的个性流露无疑。我在餐桌上向我家的女皇何美丽女士进谏,我嚼着白米饭发牢骚,“妈,你们给我取的什么烂名,害我天天被人笑话,桃花桃花,我稍微犯了点错大家就说我桃花癫发作了。刚才桃核还编故事取笑我。你们给我改名。”
我气得又盛了一碗饭。
这时小名桃核的陶何生气得也盛了一碗饭。她也急了,“姐姐能改的话,我也要改,再没有比我的名字更难听的名字了,陶渊和何美丽生的孩子,简称陶何生,亏你们想得出来,还被你们叫成桃核,”桃核狠狠得戳了戳饭,“我一想到魏叔叔每次吃完桃子吐出的桃核渣,我就全身发抖。好像狗啃了一半,接着又被一只老鼠啃,那桃子啃得太难看了。”
我爸生气了,温文尔雅得瞪了一眼桃核作为警告,“桃核,要有礼貌,你魏叔叔不是狗。”
我妹咽下了口饭,刻意忽视我爸温柔的警告,“那他就是老鼠。”
我家绝对的女皇何美丽终于怒了,用筷子点了点桌子,“桃核,不许乱说,你魏叔叔不是老鼠,他不过长着一对兔牙而已。”
我感到悲哀。我的家庭成员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可以瞬间把讨论的重点轻而易举得转移到类似于兔牙或者象牙上,我发自肺腑得感到无力。
我的家庭虽然民主,但却从来不是为民做主。就这样,改名提议在我数千次反抗后,又再度搁浅,那晚我吃了三碗饭作为抗议。
晚饭过后,我妈作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开始拉筋踢腿。而我坐在桌前拿出叶知秋的那支笔,用这支笔认真得在日记本里写下我和叶知秋的名字,然后用很大的爱心圈住我俩的名字,我想,他逃不出我的手心了。之后我开始做数学,我一度担心自己被数学害死,但事实上,数学更害怕我些。
我爸走进我的房间,摸摸我的头,仿佛这样一颗花瓶大脑被他摸了一下,明天我的数学成绩就能涨一分,所以他摸头摸得很勤。我爸欣慰于我屡败屡战的数学精神,漾出慈父般沧桑的笑后,准备走出我房间。
我回头叫住了他。“爸,我想问你个问题?”
我爸握住门把的手似乎抖了抖,忙不迭得说,“嗯?你说你说。”
此刻灯光橙黄,在光线影像的配合下,估计我年轻的脸泛着对于人生的巨大困惑,此情此景非常符合电影中的桥段。电影中,一个小女孩拉着父亲说,“爸爸,我感到很痛苦。我想自杀。”
父亲于是老泪纵横,抱过孩子开始痛苦得呜咽,“孩子啊,咱不死,咱不能便宜了那些恶人…”
我想象我爸抱着我说,“孩子啊,咱不死,咱不能便宜了数学…”,浑身瑟瑟抖了抖,真害怕此时悲情的光线会催生出我爸的老泪来,于是赶紧问道,“爸,为什么有人喜欢在裤子上挂串钥匙?”
可能我爸本来准备好与我讨论人生的哲理、生死的意义,但显然他生的女儿是他文学人生最大的败笔,只在乎些鸡毛小事,所以我爸满腹生死伦理又硬生生得憋回了肚子。他皱眉想了半天,也悟不出别人腰间的钥匙与人生有何关联,于是浅浅得笑了笑,“可能他怕丢钥匙吧。”
我转着笔,望着微微飘动的窗帘,自言自语道,“那他为什么有那么多钥匙呢?”
我爸的声音在门边悠悠传来,“可能他家有很多门吧。”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叶知秋是大户人家来的孩子啊。
那一晚,亢奋折磨着我。我兴奋得到半夜才沉沉睡去,结果四个小时后,又亢奋得睁开眼睛,窗外乌蒙蒙一片,我估计连鸡都还没醒。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盯着家里的天花板,盯着盯着眼前居然晃出了叶知秋白净的脸,朝我咧嘴轻笑,我就这么看着,流出了口水。
我深知世上很多爱清,都是打着友谊的名号,在友谊的掩护下顺利得孵出爱情的蛋。于是我对于跟叶知秋培养友谊的事,非常积极。但伟大的历史告诉我们,要想成就著名的爱情故事,必须的环节是不停得出现第三者搅局,才能永载史册。在我认定的爱情里,庄子然是第一个第三者。
花园畅谈后,我很想在路上遇到叶知秋时朝他露出我花一般的笑。但显然我的“微笑计划”遇到了阻力,因为庄子然。她是这样阻碍我的。
“哎哎,桃花桃花,去厕所是吧,等我等我。”
“哎哎,桃花,去食堂是吗?等我等我。”
“哎哎,桃花桃花,去老师办公室是吗?等我等我。”
那两天,我只要听到那两声“哎哎”,就有犯罪的欲望。但是我无言得望着北极冰熊般的庄子然,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深知想犯罪,也必须是找对人才可犯,更何况庄子然还是人熊,我还没有活腻。
无奈之下,因第三者在场,我怕背上勾搭年级第一才子的骂名,不得不在与叶知秋擦肩时淡淡得望着他,满心希望他从我眼中读到我的笑意。
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体育活动课又来了,上课前我像小兔子一样蹦到女厕所的镜子前左看又照,嘴巴情不自禁得咧出有些畸形的弧度,我实在是太兴奋了。
回到教室的路花了平时的两倍,因为大家都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欢快得聊天说笑。我瞅着大家年轻沧桑的脸,不禁有些凄然。一个礼拜就体育活动课能出去玩一下,说白了就是上级安排的放风时间嘛,可同学们却流露出如此知足的表情,真是人在囚笼,才能体会什么是满足。
我正为人类伸缩自如的满足感虚叹时,只见人群中庄子然粗壮的手臂在空中朝我挥舞,好似一轮大棒,“桃花桃花,孟老师找你去她办公室呢,你快去。”

第八朵

听到是亲爱的孟老师叫我,我松了口气。孟老师是我的英语老师,一流的外语院校毕业,意料之中的赏识我。她怎么可能不赏识我?作为一个英语教育工作者,见识惯了高分学生吭了半个小时只吭出“sorry, my English is poor…”的绝望场面后,操着一口流利美语的我就显得那么难得。
孟老师把我当外星人一样的宠着,我盛宠难却,于是只能快步走向行政楼的老师办公室,希望快去快回,毕竟我不想给叶知秋留下迟到的坏印象。
跑到孟老师办公室门口,我眼前一亮,欣喜得发现那个熟悉的瘦高身影,叶知秋也站在孟老师桌旁,彬彬有礼得点着头。我看了眼叶知秋,他也看了我眼,那眼神让我觉得莫名的温暖,我的嘴情不自禁得咧开了,声音也脆生生了,十分悦耳,“孟老师,你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