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振尧是在手术进行到大半的时候,骤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下身的知觉的,可当时他已经在手术台前站了快四个小时,只当双腿站得有些麻木了,却怕影响到手上的平衡,连动都未动一下。
但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他就听见了声尖叫,虽然在半路就戛然而止了,但开始时那高亢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他飞快地轻抬了手,正好避开了差点出错的动作,深吸了口气,继续有条不紊地完成手下的工作。
又两个小时之后,手术终于成功完成。
方振尧脱了手术服和手套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接着玻璃上的反光,隐隐约约看见了再次趴在他头上的人,只是这次她似乎还多了两只小得可怜的手,此时正可怜兮兮地抓着他的头发。
骤然间晕倒,醒来之后就看见血肉模糊的一幕,章歆冉那声尖叫完全是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再去捂嘴时,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直到刚才听到有人对她说“走”时,她都是机械地迈着步子,跟着指挥走过来的。
方振尧正想开口询问为何为再次发生这种情况,而且这次他失去的居然是下半身的知觉,从腰部往下,若不是能看见,他都以为自己没了那部分的肢体。
就像上次根本感觉不到从脖子到腰的那部分一样。
“方医生。”比他更快出现的声音响在耳侧,他转过头去,看见同样刚脱下手术服的人,眼生,似乎是前几天科室里刚转进来的护士。
“方先生,真是辛苦你了,我第一次跟手术,忙了六个小时,整个人都累得不行呢。”那护士朝他抿嘴笑了笑,带出几分羞涩,把手里的湿巾递过来,见他不接还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不会还不认识我吧?我爸爸就是普外的林主任,我是林琳。”
“恩,林护士。”方振尧嫌她离得太近,想往后退几步,但他上半身挪开了,下半身又不动,看着怪异又别扭,于是他皱了眉头,更想快些将人赶走。
“你没有别的事了?”
林琳眨着眼无辜地摇头,看见他微微扭曲的上身捂着嘴笑,“方医生,你的腰还真好。”说着话,眼神就有意无意地往他腰上和腰下瞥。
方振尧头上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刚才在手术室里站了六个小时,你的腿也不酸吗?”
方振尧还没答话,林琳身后又出来一个护士,她刚才站得离手术台更近一些,深青色的手术服上溅到了不少血。
章歆冉余光瞥见,脑海里立即冒出了刚才的画面,瞬间就腿软了。
方振尧只感觉视线一变,刚才需要俯视的人现在都高大了许多,而周围的人更是一拥而上,急着伸手扶他。
“方医生你怎么?好好站着怎么就摔了?”
“没事,”方振尧摆手,但他脑海里的那个人就像吓残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喊都无动于衷。
他只能推开那些人伸来的手,阻止他们将自己扶起来,然后看见他双腿软绵绵的软腿虾模样,“只是刚才站久了,腿麻,我就在这坐会。”
几个年长些的都善意地笑了笑,知道他平时话不多但主意却很正,关心了两句就四散开来继续去做手头的事。
离开前护士长看了眼还站着不动的林琳,却也没伸手过去拉她。
林琳在距方振尧一巴掌的地方坐下,腿往这边靠了靠,又娇俏地朝他笑了笑,“我也站累了,陪方医生在这坐一坐。”
她捏着手里的湿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轻轻地眨了下,“方医生是在z大读的医学系吧,我有个哥哥也是在那里读的,感觉方医生就和我哥哥一样。”
原本说这句话,按着她的经验,对方一定会接口说那我也就拿你当妹妹看了,可偏偏眼前这个人,装作没听到一样,连点反应都不给。
林琳小幅度地撇了撇嘴,想起爸爸在家里对这个方医生的夸赞,真是什么好听的词都恨不得往他身上放,也就更想把人拿下,带回家给她爸爸好好看看。
她伸手将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让自己对着他的那半边脸看起来更好看些,“而且刚才看方医生动手术也真是很厉害,难怪我爸在家里一直夸你。”
方振尧正在脑海里不断地叫那个吓傻了的人,免得自己这么丢脸地坐在地上,但叫的人没反应,旁边倒有个矫揉造作的声音在不断地骚扰他,闹得他烦不胜烦。
“你很空?”他转头过去看那个护士,“拿着工资在这里和我聊天?”
林琳被他眼神里的鄙夷看得火冒三丈,拍拍屁股就站起身来,脚步蹬得都有回音。
方振尧左右看了眼,确定没人后,伸手就往自己腿上的麻筋上敲了下。
果然,有人立即吃疼地叫出声来,“嗷!”
有了反应就再好不过。
他举着手悬在刚才的命中点上方,“是站起来还是让我再敲一下?”
章歆冉麻溜地就站起身来,但被敲到的那点和蹲久了坑腿麻得站不起来时有得一拼,就像是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往同一个地方扎。
她被疼得龇牙咧嘴,“对自己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因为现在那里的感觉不是我在承受。”方振尧接话接得顺,莫名就带出些熟稔的味道,可这也不能冲淡他心下的不适,“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没想回来。”章歆冉还在忍疼,走路走得有些扭曲,但似乎腿的主人没有感觉,也就没低头看见她像日本女人一样小碎步挪着的步伐。
“就刚才,有个渣男想约我炮,然后我一天多没吃饭睡觉,怒急攻心就晕过去了,再睁眼就看见你在做手术,那么刺激的画面,差点没吓死我。”
她说着就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把人家医生吓得在手术台上出了事故,又立即补了句,“对不起,刚才是我缓冲不过来,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先捂住自己的嘴。”
方振尧懒得和她计较刚才的事,一是当年刚上手术台被吓得比她熊的人比比皆是,二是事情也并未造成不良结果,马后炮多说无益。
只是,他停顿了下,“你还想有下次?”
“你觉得我们不会有下次了?”章歆冉反问回去,“这又不是一夜情,男女主角拉好裤子,拍拍屁股说不见面就不见面的。”
方振尧,“…”
他咳了两声,怼回去,“我就算一夜情,眼光也高。”
“我知道啊。”章歆冉说起这个,还稍微有些心虚,不过她觉得眼前两人共用一个身体的事情既然发生了第二次,难保不会有第三第四次,而且上次上半身,这次下半身,之后还指不定是哪,彼此间还是真诚一些好。
“我高中的时候,”她也跟着咳了两声,“那不就是年少轻狂嘛,就不小心说了你几句,结果就被人越传越广了。”
恩?
方振尧只记得他们当时家同在一个镇上,周末上下学的时候在车上见过几次,却不记得还有什么交集,但听见章歆冉语气中的心虚,又想到她平时的秉性,立即就有了不良的预感。
一字一顿的,像是雄狮在发动攻击前刨爪子,“你说了我什么?”
上次事情发生时,章歆冉还能当做巧合,但就像她刚才说的,有了第二次,难保不会有第三次,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才是给双方减少麻烦的必然举措。
她一句话交代得飞快。
“就说你很帅,找女朋友的眼光很高!”
比如说一定要求女朋友是初恋,初吻和初夜都必须还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不准粘人,不准随便对外公开他们的恋爱关系,不准再和其他男人多接触等等。
当时她传这些话,主要是为了怼那些整天都说自己是他女票的小婊砸来着。
但是当时方少年脸上正好冒出了几颗青春的印记,多少折损了他的俊秀,再加上从她口中传出去,且在传播过程中愈演愈烈的“美少年”名号,使得许多慕名前往的人败兴而归,觉得名不副实。
当时那些带有诋毁色彩的话再传回来时,吓得章歆冉连着一个学期不敢再和他在上下学的时候坐同一辆车,就怕被发现后暴揍一顿。
然后,就在“怕被揍”的心理下,那点因为少年慕艾而兴起的小心思,迅速消弭干净了。
可问题时,当时她夸的话太多,等她抱着一颗求宽恕、求挽回的心和那些诋毁他的小婊砸们撕起来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还觉得她对他情根深种。
都是自己造的孽,说多了都是泪。
方振尧压根不信她会传这种并没多大诋毁性的谣言,可他高中时候也并没听到自己几句坏话,高三那年更是清净得连追他的人都少了不少,给了他一个颇为安静祥和的学习环境。
他懒得计较,只威胁了句,“你该庆幸你现在不在我面前。”
话不轻不重,但章歆冉却被吓得差点又把他坐倒在地,多亏他及时扶住了栏杆,整个人巴在了栏杆上,对上了往来的医护人员眼神中的诧异。
方振尧又羞又气,怒火飚得三丈高,“章歆冉,你给我站直!”
“完了,”章歆冉哭丧着脸,用力地跺了跺脚,“完了,我居然晕在了那个约炮狂人面前,我纯洁无垢的身体啊,你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玷污了吧?”

第六章

方振尧盯着那条跺得娘气十足的腿,只想立刻把它砍了,“章歆冉,注意好你现在的性别,不要再露出这么娘气的动作…”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滚滚而来的车轮声越来越近,上面躺着的人浸着半身的血,满脸苍白,而身侧跟着几个应该是家属的人,小孩子的哭声震天响。
“刚送过来的人?”方振尧立即跟了过去,随着快速移动的病人跟着快速地做了简单的检查,一边分神听着护士说,一边就低头在纸上快速地写。
“行了,”周治延站在手术室门口,接过他手里列着初步诊断结果的纸,推了推刚从手术室出去不久的人,“连着两班倒又做了大手术,你就赶紧去歇一歇,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
手术室的门随着涌进去的人“嘎哒”一声闭合。
一路跟着的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望着门看了一会,转身就扑进了满脸是泪的妈妈怀里,扯着她的袖子大叫,“爸爸怎么不见了?爸爸为什么要去哪里?”
方振尧看着新的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转身想走。
但他的腿连抬都没有抬一下,这时候他才想起来,现在管着他的腿的还是别人,亏得她刚才能跟着他走得那么快。
心底里对身体被人接管的不虞终于消散了些,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温和了点,“走啊,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身体?”
“可是他们真的哭得很惨,”章歆冉还在看那一对母子,“你刚才不是给那个人检查了,情况严重吗?”
“你的严重的标准是什么?”方振尧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但在医院里,生离死别见得太多,不说麻木,至少不会一个个去安抚。
他的职责是救人,但他也有救不了的人。
可对家属来说,被救的是亲人,是世间只有那一个的存在,寄希望于医生,付出了高额的诊费,接受不了噩耗的打击。
“没有生命危险,但之后右手可能无法从事劳作。”
他看着那个妇人裤脚上沾满的泥点,心下难说是什么滋味,毕竟有时候,医生累死累活将濒危的人抢救回来,可活过来的人却因种种原因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句话可以讲给他们听啊,”章歆冉原本想抬脚走过去,但想想站到人家面前,什么都不说反而更尴尬,说不定还吓着小朋友,只好站在原地,“看他们的样子,一定以为是很不好的消息。”
等了快一分钟,方振尧才开口,“我站了六个小时,你没有觉得腿很难受吗?”他冷了声调,“要站你自己站在这里,我要走了。”
章歆冉撇了撇嘴,却也依言迈开了步子。
她走了两步觉得走得还是有些女气,放空了脑袋去想男人是怎么迈步的。
而就在即将和那对母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了方振尧完全没有起伏的声音,“人没事,但右手伤得比较重。”
那对母子猛然间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睛中还含着泪水。
章歆冉立即就停住了脚步,正好那个孩子凑过来,乌黑的眼眸哭得晶亮,映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渴望,“叔叔你是医生对吗?我爸爸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
他还不怎么懂“死”这个字,但他爸爸被撞得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周围旁观和帮助的人,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字。
“这浑身都是血的,不会已经死了吧?”
“这要是死了,剩下他媳妇和儿子,孤儿寡母的可难活了。”
“还好是把那个肇事司机堵住了,这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他赔钱,要是死了,孩子以后上学的费用,都要他给了…”
小男孩眨眨眼,硕大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对,你爸爸他不会死的。”方振尧抬了下手,犹豫着要不要摸摸小男孩的脑袋,他的腿就已经半蹲,稳稳地将他的手放在了小男孩的脑袋上,前后动了动,就像是他在伸手安抚小男孩一般。
小男孩转身就去擦妈妈脸上的眼泪,“妈妈,医生说爸爸不会死的,你不要哭了,哭久了,眼睛会疼的…我给你吹两下就不疼了。”
“恩,他们还在看你诶,但是已经不哭了,那个小男孩都不哭了。”章歆冉转着脑袋看身后的情况,并及时地发回反馈。
方振尧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她笑成了什么模样,心里微妙地就有些不爽,好像又被她占了上风一般,“往后看什么,看路。”
这次章歆冉倒是乖巧地转回头来,一路安静地回了办公室。
方振尧在桌上扒拉了几下,找出手机和车钥匙装进兜里,又端起凉透了的茶杯喝了两口,“你昏迷之前是在哪里?”
“恩?”章歆冉在看桌子上摆着的各种零食,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还有些不可置信,“你要去接我?”
方振尧抽了两片饼干塞进嘴里,草草地垫了下胃,“你不是说得自己有多惨,而且我也已经下班了。”
他说着话,又往嘴里塞了两片饼干。
为了赶论文已经好久没正经吃过饭了的章歆冉吞了下口水,视线再瞄过去时却看见了隔壁女医生桌上的镜子,而镜子里除了诡异地飘在头顶的她,最显眼的就是方振尧眼下的黑眼圈。
皮肤白也不见得都是好处呀。
章歆冉心虚地往旁边站了一步躲开镜子,想起刚才那个医生好像也让他回去休息来着,也不知道是多久没休息好了。
“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且现在,学姐应该已经把我送到医务室去了。”
她想到凶神恶煞的学姐,觉得自己的贞操有了莫大的安慰。
“而且你现在一看就是疲劳驾驶,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不测,我们现在可是一尸两命。”章歆冉苦着脸,“那我就变成了被渣男约会吓死的第一人了。”
方振尧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现在还真是开不了车,“那行,我去值夜的休息室睡会,你过两个小时叫醒我。”
睡醒的时候却不是被叫醒的,而是被有人靠近的动作惊醒。
方振尧一睁眼就看见了拿着被子往他身上盖的人,穿着一身护士服,却只是看着有些眼熟,而且明明看见了他醒来,却还是将被子盖了上来。
“方医生你醒了,这都快十二月了,就这么睡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那有些甜腻得声音一出,方振尧倒是想起来就是上午非要和他坐在手术室外的地板上的那个护士。
“林护士,”起床气再加被人靠近的不虞,他忍了忍才没发火,只是把被子掀到了一边,“我记得我进来后关了门。”
“恩,所以我特意去护士长那里拿了钥匙过来,这都快下午两点了,方医生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要换班了,一起出去吃一点?”
林琳看了眼被他放到一边的被子,俯身过去拿,大半个身体都悬在他腿上,“我先把毯子折好,方医生等我两分钟就行。”
“不用。”方振尧直接把毯子递了过去,穿好鞋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休息室里空调开得足,林护士管好自己就行。”
他开了门往外走,脸上的神情结了冰,说话倒是冒着火,“走快点。”
章歆冉飞快地健步如飞,没两分钟就离开了那条走廊,然后才在新的指令下慢下来,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你怎么没把我叫醒?”方振尧想到刚才被人把呼吸喷到脸上的感觉就一阵阵的腻味,指挥着拐进洗手间,捧着凉水洗了两遍脸。
公用的洗手间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章歆冉看着面前干净的大镜子,把自己整张脸都缩到了他的头发里,“我叫了两声,你就骂了我一句。”
方振尧也有这个印象,但又想到一睁眼时的画面,又伸手洗了把脸,“看见有人离我那么近,你怎么不伸脚把人踹开?”
章歆冉这下没说话,默默地从镜子里看他。
方振尧也想到自己之前给她定的“不准对女人动手动脚”的规定。
“而且那个护士不是说她是什么主任的女儿,一脚踹过去,你这工作也就完了吧?”章歆冉给了他一个“忍耐”的眼神。
方振尧还没回话,从隔间拐出来,出现在镜子里的女人突然和他们对视,吓得章歆冉“嗖”地一下就整个人躲了起来,正好伸手捂住了耳朵。
女人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方振尧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转头就去看厕所门口,对面门口上写着一个硕大的“man”,却连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标识都像是在对他表示嘲笑。
他进的,是女厕所。
“对不起,我真的是习惯了。”章歆冉趴着不敢冒出头来,就怕某人已经飙高了十万丈的怒火把她燎成灰烬,直接吹散在西北风里。
方振尧已经气到不想和她说话,手指的骨节被捏得咔吱咔吱响。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脚动起来,又把他往厕所里带。
这次进的是男厕所没错。
方振尧收回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这下连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咬碎了的,“章歆冉,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章歆冉欲哭无泪,“也许你感觉不到,但是,你真的很想很想上厕所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原本一直在等你被尿憋醒的。”
等终于走出医院大门,方振尧居然有种解脱一样的感觉。
但没有一点知觉的脚告诉他,最大的麻烦还在他身上,还等着他解决。
走去车库取了车,章歆冉就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接通后那头传来的果然是学姐的声音,只是在听到了方振尧磁性的男声之后,立即就温柔了十个度。
“是,歆冉她上午晕过去了,医生说是血糖太低,可她现在都还没醒,现在还在医务室,”学姐还特意清了清嗓子,“请问你是她的?”
方振尧从后视镜里瞄了眼还飘在他头顶的那张脸,吓得后者“呲溜”一声就缩了起来,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他冷笑了声,据实回答,“我是她的债主。”

第七章

方振尧刚进校医务室,就感觉到了来自某一处的强烈的视线。
同时章歆冉开始小声念叨,“完了完了,怎么我们一寝室的都来了?”
他转头看去,就发现角落里放了张狭窄的病床,旁边或站或坐的四女一男,显得整个房间都有些拥挤。
方振尧沿着五道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走过去,率先站起来和他打招呼的就是唯一的男性,“你好,我是歆冉的学长张甄,她上午突然晕过去了,本来我们说好了要去吃完饭的。”
叠着他的声音出现的,是章歆冉满是嫌恶的声音,“这就是那个经常和学妹约炮的渣男,我前两天晚上还看见他在女寝楼下打野战未遂。”
于是,方振尧看着那伸来的手,快速地握了下指尖,缩回衣袖里擦了几下,就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我先带她回去。”
他伸手过去要抱,张甄喊着“等等”就拦住了他的手,“还是让歆冉呆在这里吧,她室友她们都说没见过你,我们也不能贸然让她一个女孩子被你带走。”
张甄大学期间在学生会工作过许久,向来很会说话,单单一句话就把在场除了方振尧意外的人都拉到了他的阵营里。
连学姐也帮着应声,“对,你就是有事找歆冉,至少也要等她醒了再说。”
方振尧皱眉,他要带章歆冉走,主要就是怕他们这般诡异的事情出了变故,人晕了半天还好说,要是一两天都不醒,事情也就难收拾了。
而他们第一次交换的时候,至少就有15个小时。
章歆冉也想到了这点,但她主要是怕她不醒,室友惊动辅导员,会给她家里打电话,惊动她家母上大人。
她窝在方振尧的头发上,讨好地给他挠了挠发根,“方医生,看在我如今抱着你大腿的份上,快把我带走。”
“松手。”方振尧看不见她的动作,却能感觉到头皮上有一块地方凉凉的。
他看向章歆冉那个一直用星星眼看他的室友,“她穿衣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