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拜师这一段，仅仅只是为了说明一个事情，而且是一个重要的事情：我的师父太好了，可就是因为师父太好，一旦师父不在，我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景德镇上官窑杯具。
在被裳裳来迟激怒之后，我不淡定地打开仓库，使用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喇叭，在世界向她宣战。
[世界]贱贱惹人爱：裳裳来迟，来战场决斗，打赢了南海夜明珠归你。
只不过一瞬，世界的聊天栏又沸腾了起来。
[世界]乳尺强大：贱贱惹人爱，你还要脸不要脸啊，和一个女人决斗？
[世界]含笑七步颠：有胆向着哥来，哥一样秒你！
[世界]若即若离：贱贱惹人爱，如果你打输了呢？是不是该在世界向裳裳道歉呢？
[世界]莫止：裳裳，不要去，不用理他。
在去战场之前，我又去了一次城南仓库，把师父给我的武器小修了一下，它们锃亮锃亮地发着光。
其实师父带我去过很多次战场，师父说，真正的高手，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杀人之后，还要让人甘愿诚服，再和你快快活活地打上一场。
其实师父不屑于秒杀人，虽然战场上还是流传着关于他的大大小小的传闻，可谓不绝于耳。
尽管师父鲜少挑衅别人，但战场上却有着很多师父人头的悬赏，只是悬赏之名却多是：有胆子杀掉[启程之弩]的我给一千金！召唤[启程之弩]！[启程之弩]，这次爷灭不了你！
师父只是把手负在身后，微微一笑，然后拿着弓箭，在战场里百步穿杨，跳跃纵横。就算是一个人对战一群人，也从没输过。
师父是全服里最厉害的大神。
世界上的人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吃干饭的小跟班，屁颠屁颠跟在师父身后，由着师父为我撑起一片和平自由的蓝天。今天，在师父不在的时候，我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我笑着关闭了聊天栏，头也不回朝战场走去，留下一道萧杀的背影……
“叮”的一声，有人发来悄悄话。
[好友]轻歌若离对你说：小贱哥哥，咱们别去好不好？
[好友]你对轻歌若离说：若离，为什么不去？
[好友]轻歌若离对你说：你如果赢了，别人会说你不仅夺人首饰，还欺负女人；如果你输了，他们会说得更难听。
[好友]你对轻歌若离说：够了，轻歌，你能够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好友]轻歌若离对你说：小贱哥哥，不就是一颗夜明珠，也不是很值钱，我这里也有一颗……
[好友]你对轻歌若离说：轻歌，让我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吧。
我回了一个笑脸给她，然后进入战场。设置决斗人数两人，把武器拿好，准备开战。
对面风大，裳裳来迟迎面走来。一头红色长发随风飘扬，衣角翻飞。我点开她的资料，快速查看她的人物属性。
她和师父一样，也是个羽翎。
羽翎，乃暗杀之神，战场里天赋极好的职业。
羽翎的技能，我再清楚不过。裳裳来迟的等级比我高一点，刨除等级，单就职业来说，在战场上，羽翎本来就比我这个剑圣要犀利很多。
更何况她背后还多出一个加了8个钻的小白翅膀。
更更何况，羽翎的技能里头，有一个最为狠毒的技能，叫做寻踪箭。被寻踪箭瞄准的目标，无论你是躲在墙角，还是躲在桥下，都会被乱箭射伤。
我暗自在心里发憷：对方是个羽翎，而我是个木讷的剑圣……
这场决斗，简直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嘛。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还没开始跑出[古代人遗迹]的蓝色地图，裳裳来迟已经拿着弓弩，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几枚暗箭随着她飘逸的动作向我疾驰而来，我知道她已经瞄准我的位置，以我为中心绕圈攻击了，其速度之快出乎我的意料。
一个二连怒射，我被她打到空中，连技能都来不及放一个。情急之下，我在空中翻滚，调整好自己的姿态。而此时我耳边响起她的鹰啄技能的声效，她的技能运用得滴水不漏，简直没有破绽。
师父曾说过，箭神百步穿杨，最怕的就是敌人的3M之内的距离，因为只有在这个距离之内，才能牵制羽翎，才有克制羽翎的办法。但因为等级和装备的缘故，加上我对技能运用得不够娴熟，如此实力悬殊，注定我只能是被追着打的命运。
还好今天选的地图是[古代人遗迹]，这儿是四人竞技的场地，方便随便乱跑。我也就展开我猥亵无比的跑功，收起武器，快步朝裳裳的反方向跑来跑去。
我打不过她，我还磨不过她？谁说来到战场就一定要开打的，也可以有猥亵的逃跑流，比如我这样的。
剑圣天生跑得快，没办法，谁叫我是走猥琐流的呢。我边跑，边挥舞出几枚剑气，企图吓住她，但裳裳来迟很快就追了上来，冲着我扑过来，健步如飞，势如破竹，简直就像师父附身一样。
我在空中做了个翻滚，随手给她一记挥砍姿势，企图打她的空隙，她却迅速地划水而过，漂亮飘逸，在空中划出来一个圈……羽翎本身就是一个远程弓手，而剑圣出招慢，这场战争，八成是场鏖战了。看着头顶上顶着师父徒儿的头衔，我默默在心里哭诉：“师父，我对不起你老人家，又给你丢人了。”
招式还在冷却时间，裳裳来迟已经在远处放冷箭，嗖嗖驶过来还带着风。我纵跃过去，不慎被她的箭扎成了一个窟窿人，同时我的招式却被她轻巧躲过，我划了剑冲过去刺她，她又轻巧跃走了。
这厮果然学会了放风筝这一门精奇巧的技艺！可恶，太可恶！
可怜我一个腿长且跟了师父后，常年混战场有高等级称号的剑圣，竟被一个战场等级低的羽翎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可以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地跟着师父学习克敌招式，在他身后熟练地放自己的技能，那样就算是输，也会输得体面一点，也就是所谓的风光大葬，而不是让自己的战绩是一个耻辱的鸭蛋……
我的隐忍成全了她的跋扈，在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当我将好不容易冷却的护体技能铁布衫安在身上之后，裳裳来迟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我被她堵在地图里纵横的桥下，流水潸潸，都不能够诉说这场卑劣的杀戮。我的血条已经见底，就等着她最后的绝杀。
但所谓绝处逢生，如果说今天裳裳来迟打赢我是命里注定，那么最后的结局就叫做万一。
万一，她的电脑宕机了呢？
万一，网络出错了呢？
万一，她那边停电了呢？
然而，我可以在某个时候假装踢掉电线之类的，之后迅速下线，但我不能让师父的名字挂在耻辱柱上……
等待所有技能栏全都亮起来，我喝下满满一瓶恢复生机的活力息肌丸，顿时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师父曾经教过我，决斗的时候，要心平气和。别人越杀得眼红，你越要沉着冷静，所有的人，都会有他的弱点。而你所要做的，就是静静观察，等待他露出他的弱处。
只有这样击溃敌人，他才会输得心服口服。
所谓剑圣，还有他万中无一的，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技能，叫做回避站姿。
回避站姿，是一个比任何技能都锱铢计较的技能。所谓人敬我一寸，我回你一尺，别人打了你多少血量，必会以凌厉的剑气反噬给对方。
静默，就是给敌人最好的打击，这个技能正好诠释了这一点。而我之前所做的逃跑和示弱，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陷阱。
裳裳来迟站在离我中长距离远的地方，以10米为距离画一个圆心，她正在给自己增加会心一击的功效，再弯弓。我很清楚那个姿势，叫做暴风箭雨，其威力相当于武侠小说里的暴雨梨花针那样犀利。
从技能名字可以看出来，暴风箭雨，就是羽翎俯身朝天发射出来的箭海，因为招式太过于华丽，我经常在城里看见有人展示，于是便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前置的姿势。而之后，迅疾的箭会像流星雨一样，飞过来，穿破我的身体。
但我开了回避站姿……这场决斗，我赢定了。
有一名前辈曾经说过，贱法，其第一境界，讲人贱合一，贱就是人，人就是贱；其第二层境界，讲求手中无贱，贱在心中，虽赤手空拳，却能以贱气伤人于千里之外。至于第三层境界，那就不再是贱人，而是剑圣。
当裳裳来迟在我面前迅速变成一缕幽灵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今天这场PK，我赢得太不光彩了。
[战场]裳裳来迟：贱贱惹人爱，敢不敢换个地图再来一盘？
[战场]贱贱惹人爱：……
[战场]裳裳来迟：房主给我，我来选。
我本以为，裳裳来迟会以地图作为说辞，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利落坦荡的借口。于是，把房主交给了裳裳来迟，退出了原先的地图后，接受了她的邀请，点击了【同意】，进入战场。
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就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后来的血雨腥风……
后来我想，如果让我选择，我当时还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纵然再怎么设想，结局还是不会改变。
于我、于他而言，结局都不会再改变。
战场场景再次徐徐展开，这次是裳裳来迟选的地图，冰封雪原。地图很大，无边无际的雪飘着，耳边仿佛都有那种凛冽的风声。
《修仙传奇》作为一款开发得十分完善的游戏，其过人之处的一项就是开启了不定时的天气情景，这意味着你每次进入某个地区的时候，天气都会循着不同时间而有不同的样貌。
雪地里，与之对应的只有苍茫而散落在蔚蓝天际的星星。黑夜总给人无限的遐思，我正感叹着，屏幕上已经开始倒数。
游戏里的决斗之所以迷人，之所以有吸引力，是因为你的对手是人。是人，就具有各种不同的反应能力和敏捷性，见招拆招，再拆招见招，所有技能的连贯，都是每个人性格的体现。
可惜这次我低估了裳裳来迟的智商，因为地图展开之后，我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系统][裳裳来迟]召唤[莫止]进入冰封雪原。
[系统][裳裳来迟]召唤[雷神之锤]进入冰封雪原。
[系统][裳裳来迟]召唤[千里取狗头]进入冰封雪原。
[系统][裳裳来迟]召唤……
对面站着黑压压的人群，我有点愕然，抬头可见人数××比1，并且××还在以不同的速度向上攀爬，企图突破三位数。
在这时，我终于明白裳裳来迟打的算盘。刚刚她邀我换地图，不过是为了让我把房主之位让给她，好让她召唤更多的人对我进行围殴鞭尸。我再瞧一眼房间设置，果然，连决斗人数都不限制了。
所谓不能得罪女人，在战场上终于得到最好的印证。可惜披着剑圣男人的外表，我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再说我是个女人了。
我很明白，战场上不需要同情，只需要杀戮。
[战场]裳裳来迟：小贱哥哥，你刚刚用那么卑鄙的方式赢了我，我也只能叫上大家一起来评评理了，这个地图很宽敞，你应该不怕多人观战吧？
[战场]千里取狗头：裳裳，还和他客气什么，我都懒得和他说话，直接开打！
[战场]裳裳来迟：狗头哥哥，这样恐怕不大好，要不然，一个一个上，也不算人多势众。（笑）
我明白，这么一场群战，就算我有100个回避站姿，估计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这不是决斗，而是车轮大战。
以一敌百，说出去，也不算坏了师父的名声。我拿出武器，抖擞抖擞精神，主动迎了上去。打就打，反正又不会怀孕。
太虚和流火的术语光芒交相辉映在雪地柔软如布幕的天空上，苍穹顿时变成了修罗场。
人间地狱。
我不知道自己死了几次了，每次防御的技能失效后，就会有人计算好时间，用咒定我的身，而后让裳裳来迟用最低级的弓，一箭一箭地凌迟我。
[战场]千里取狗头：今天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哈哈哈，贱贱惹人爱，这就是你欺负裳裳的下场！
[战场]乳尺强大：我都去洗了一个澡回来了……怎么还没虐完吗？
我去茶水间倒了杯茶，回来打了个哈欠，眼光一瞥，就看见屏幕上跃出一行字。
[系统]你的师父[启程之弩]已上线。
我呆了一下，把鼠标移到师父的名字上面。人物因此而动了动，裳裳来迟见我有动静，又换了一把弓。
师父来了，应该怎么办？我一时有些发愣。如果是平时，我大概会抱着他的大腿号啕大哭，对他说徒儿又闯祸了，而师父可能依旧会摸摸我的头帮我把烂摊子都收拾掉……但是这次，千头万绪堆积在心里，导致看见师父的时候，我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祸是我一个人闯下来的，如果要师父来替我收尾，是不是有点不尽孝道？
估计是因为我平时不混战场，而今天却一直待在冰封雪原，让师父发现了端倪，于是密言了我。
[好友]启程之弩对你说：徒弟。日常做了吗？
[好友]你对启程之弩说：师父，徒儿今天偷懒了。
[好友]启程之弩对你说：嗯？不想升级了？
[系统][启程之弩]邀请你进入副本[暴君之墓]，可退出战场加入。
我盘腿坐在地上，想的却是，师父一上线就想着带我进副本升级，师父对我真好。
我坐在冰天雪地里，只觉得这个地图真选得应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裳裳来迟大概已经打累了，正和我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和众人聊天，还有人干脆在雪地上跳起了舞。
[系统][启程之弩]邀请你进入副本[暴君之墓]，可退出战场加入。
[好友]贱贱惹人爱：师父，徒儿不孝，不能陪在你身旁……
[系统][启程之弩]请求进入冰封雪地，房主审核中。
师父一直都很直接，而且他明白，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系统][启程之弩]进入战场冰封雪地。
在战场里发色会根据队伍的不同而转变，一片白色雪地之上，敌方是蓝色的头发。师父踏雾走来，而我渐渐看清了，在苍穹的蓝天之下，他和我一样火红得像在燃烧着的头发，像燃到尽头的曼珠沙华。
战场里，我队的人数奇迹般，从1变成了2，而我在战场的经验因为刚刚一场决斗已经迅速成了负数，我的等级更是因此连降两级。
我想起野外杀怪的时候，我经常糊里糊涂闯入阵中，被怪打得哇哇大叫、命悬一线之时，师父总是不慌不忙跳过来为我解围，把怪引开，让我退到后方去，而他则继续往前披荆斩棘。而师父带我下副本，我在副本里迷路，师父一路帮我清怪之后，还要回头来找迷路的我；我在秘境里死掉了不能复活，幽灵绕着师父飘啊飘，师父把怪杀死后，笑笑对我说徒弟为师帮你报仇了。
师父说，他收了三个徒弟，只有我让他最头痛。我几乎霸占他全部游戏的时间，他耗尽心血，我才能升一级。
而现在，我居然那么简单就被人杀成这个样子……我望向不远处的那一簇火红色长发。
师父……
漫天雪地里，我看见师父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我走来。他还穿着那件金缕轻羽衣，目光炯炯，他毫不迟疑地，就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
一身白衣，落雪没有玷污他半分。闲庭信步般，像是谁家少年逐风流似的风轻云淡。
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为了走向我，他背向所有人，姿势却很从容。师父从来就是不迫的，此刻虽然万夫当关，他的神情就像平时和我调笑一般，目光仿佛在问我，今天有没有调皮捣蛋。
[战场]启程之弩：小贱今天兴致这么好，来露两手给为师看看。
[战场]雷神之锤：启程，我知道你是小贱的师父，但今天我们和小贱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战场]启程之弩：小贱，你欺负人了？
我想说，师父，我没有，但我说不出口。
[战场]裳裳来迟：小贱拿了我辛辛苦苦打怪掉落的南海夜明珠，不仅如此，还在战场里用外挂！（改变游戏的部分软件）
[战场]启程之弩：是吗？
[战场]裳裳来迟：他的等级比我低，刚刚我打得他剩一点血，他瞬间就把我打死了……这不是外挂是什么？
虽然我很想告诉她，那是回避站姿的反噬，并且她被秒杀死的原因是，她自己开了增加会心一击的效果。但我想她估计不会明白，世界上还有比外挂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人的心。
[战场]启程之弩：你有证据吗？
[战场]莫止：启程，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看见小贱拿了裳裳的夜明珠不肯归还，还打死裳裳。
[战场]贱贱惹人爱：师父，我没有。
[战场]千里取狗头：谁信你？刚刚你还在队伍里说你不是男人呢，回过头又和轻歌若离MM说你不是女人。那么你到底是男是女？
[战场]贱贱惹人爱：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一个人妖。我不男不女，既有小咪咪，又有小JJ，请问你们满意了吗？
[战场]裳裳来迟：死变态！
[战场]贱贱惹人爱：是啊是啊，我就是死变态，问题是你拿了死变态的东西，你怕不怕也变成死变态啊。变态是会传染的，小心你也成为死变态。
[战场]裳裳来迟：你……
[战场]千里取狗头：贱贱惹人爱，你还算男人不？裳裳，既然这小子死不悔改，我们就打到他求饶！
[战场]裳裳来迟：狗头哥哥，你说得不错，可是……
不用说也可以知道裳裳来迟多么想见到我一败涂地的情景，不过她接连用了两个省略号。我咽了咽口水，调整人物方向转过头看向师父。
裳裳来迟忌惮的是师父。
屏幕上还有人正孜孜不倦地刷着世界，主城里此时此刻应该也是熙熙攘攘，还有人在地上摆摊吆喝。但是此刻，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战场里，却是鸦雀无声，连跳舞卖萌的人都停下来坐在地上。我想他们应该是在等师父给一个反应。
我转眼看了看师父翩然飞舞的衣角，他背上还负着弓，表情却是坚毅的。
师父一直是全服里最好的师父。
第三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云朵悄悄地移动着，星星都隐到云层里，看不见了。萧肃的气息浓烈起来。我想，如果师父要杀死对方所有的人，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师父说，当初选择羽翎这个职业，就想要箭之所指，神之所至。
师父是我心里的神。
我的手放在键盘上，想打字，又不知道打上什么字好，正迟疑着。而师父的样子，欲言又止，把弓拿起来，又放下。过了很久，才打出一行字来。
[战场]启程之弩：小贱，把夜明珠还给他们。
我缓缓地移动鼠标，抬头仰望星空，黑夜里的星星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心里空空的，像是被人一下子掏空。
师父……我长叹一声。不知道是谁说，网游里的师徒系统，是一种最为特殊的关系。对着师父，可以卖萌，可以撒娇，可以调戏，可以……但是我的师父他，不信我。他宁愿相信那些不相识的人，也不相信我。
我缓慢地移动，看着眼前自己控制的剑圣小人。他穿着最普通制式的衣服，灰扑扑的样子，眼睛是浅褐色的，空灵而又木然地注视着前方……
也许师父觉得，那颗夜明珠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东西，甚至掉在他面前，他都不屑低头去捡起来。他却不知道那颗夜明珠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很想问他，师父，为什么？
但是很久很久之后，我突然明白了。其实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会给你答案，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他是启程之弩——世上独一无二的师父。
但我是贱贱惹人爱。
我只会说：要拿的话，可以，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我握了握手里沉甸甸的长剑，折戟沉沙，铁未销。我尽我所能地向人群里发出最猛烈的攻击。手里握着的是升级那天师父送给我的镶了9钻的宝剑，和眼前的紧迫相比，我却忽而放空了。
[战场]贱贱惹人爱：人生自古谁无死，贱人先死我后死！
羽翎的箭如离弦般，还有流火的炸弹轰鸣在耳边，这声效每每让我有种被雷劈到的快感，太虚的宝宝攻势声光特效像流星雨一样照亮了战场迷离的天空，彻夜明亮。
星空灿烂，红云卷天，我一次次地死在他们的最终一击之下。喊杀声、号叫声，还有死亡时的呻吟声，伴随着强烈震撼的背景乐，羽翎的准星再一次瞄准我，嗖一下打了一万多的会心暴击，我的屏幕霎时变成灰色。
但我不死心，又按复活，再一次来过。多少次倒下，又再一次站起来，我头一次把战士使得和铜墙铁壁的坦克一样威武，眼见对手已经有人因为我的锤击去掉了一半的血，一个潇洒的转身之后，我又被迅疾连射击中。十六支迅矢，像激光枪一样把我戳出好几百个窟窿。那一刻，裳裳来迟不是一个羽翎，而是被羽翎灵魂附体的狙击手。
我只听见我的小剑圣绝望而凄厉的声音，飘扬在冰封雪地之上。
我倒在地上，黑白画面里，师父就站在不远处，负手在身后，信步走近我。仿佛刚才漫天的腥风血雨是和他无关的，他站在刀光剑影里，谈笑鸿儒，蹁跹出色。
一切都结束了。
他一直看着脚下，没有再看我一眼。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想，我会在最后一秒钟，向他说再见。
而我当时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