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法警双手交握腰间,两脚叉开站得稳稳的,在旁听者众目睽睽之下岿然不动。
“由我一个人位居髙台,也是出于法官的职责。对此,还请大家理解和配合。”法官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直起身来后继续说,“由于运营本法庭的是我们这些初三学生,在审理过程中会避免难懂的法律术语,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日常语言作出明白、具体的发言。同时正如我开头说的那样,本法庭审理的是一起现实中并未提起诉讼的案件,审理程序可能会与实际审判不同。不过,为了不使其变成消遣娱乐,基于特定主张随意歪曲事实,或者说,为了不至于招致如此怀疑,本法庭必须遵守一定的秩序。我认为,维持秩序正是指挥这场诉讼的法官的职责。”
一直注视着法官的佐佐木礼子这时才发现,法官身上的那件黑袍是理发店剪发时罩在客人身上的那种,薄薄的泛着亮光。
可即便如此,这位伶牙俐齿的法官身上确实散发着某种类似威严的东西。
“法庭审理从今天开始,为时五天。”
井上法官再次扫视整座体育馆,银边眼镜闪着寒光。
“希望在这段时间内,检方和辩护方能共同努力,发掘真相。”
藤野凉子闭着眼睛。神原和彦望着旁听席,随后又和野田健一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坐在陪审员席上的胜木惠子飞快地动起了手。她一左一右摘下耳朵上的耳环,握在掌中。
法官用右手抓起木槌。
“哐!”锤声高高响起,震颤了法庭内所有人的耳膜。
间隔许久,等余音散去,井上法官朗声宣告:“开庭。”

2

“下面,”井上法官将视线转向藤野凉子,银边眼镜再次泛起寒光,“有请检察官就本法庭需要争议的案件,以及对被告提出起诉的理由作出说明。”
藤野凉子站起身来。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站了起来。
“我是在此次校内审判中担任检察官的藤野凉子。这两位是我的助手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我们三人都是本校的学生。”
两位助手各自报上姓名后,又坐了下来。这时,藤野凉子绕过桌子来到前方。
“各位陪审员,”她的音调比平时说话稍高一点,“大家能接受如此困难的任务,对此我要表示衷心的感谢。”
藤野凉子深深低下了头。仓田真理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看。
“我们想在本法庭上弄明白的,是某位男生的死亡真相。”
他叫柏木卓也。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至二十五日凌晨,柏木从本校教学楼楼顶上坠落,全身遭受严重冲击,当场死亡。直到第二天早晨八点不到,遗体才被发现。他被前一天夜晚下的大雪掩埋,发现时,遗体已经冻僵了。”
藤野凉子手里并没有讲稿。她在即兴演讲。
“当时,柏木被认定为自杀。最大的理由是,在他坠楼而死的一个多月前,他已经不来上学了。是的,他不来上学。”凉子以缓慢而强调的口吻重复道,“他一直拒绝上学。这其中是有原因的。可柏木没有说出这个原因,就连和他一同生活的父母也毫不知情。同样,他也没有告诉自他拒绝上学后定期上门家访的当时的校长津崎老师和班主任森内老师。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有他的原因。”
这时,凉子的脸转向了旁听席。
“十一月十四日午休时间,柏木与同年级的三名学生在理科准备室发生冲突。不是单纯的吵架,而是伴随暴力行为的激烈冲突,所幸的是没有人受伤。事实上,柏木正是受此事件影响才拒绝上学的。”
藤野凉子调转身躯回到检察官的席位。她的目光落向摊开在桌面的笔记本,只看了一眼便抬起了头。
“他的遗体被发现后,有为数众多的本校学生将发生在理科准备室里的暴力冲突——或者说混战——与他之后拒绝上学的行为以及离奇死亡联系起来。只不过在当时,这番猜想并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持。谁都得不到证据,因为柏木没有留下遗书。”
旁听席上鸦雀无声。佐佐木礼子觉得茂木悦男此刻的得意表情简直令人作呕,就像看着自己驯养的宠物在评选比赛上过关斩将一般。
“最终,柏木的死被当作难以解释的自杀来处理。对于一个‘逃学’学生的死亡,这样的结论也是本校希望看到的。在遭受在校学生丧命的重大打击后,这是学校能接受的最糟糕的结论。难以解释的自杀。”
津崎先生慢慢眨着眼睛,垂下了头。PTA的石川会长很不痛快似的干咳着,用张狂的眼神紧盯着检察官,但没有任何人在乎他。
“然而,”凉子喘了口气,“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就在柏木坠楼而死之际,有人目击了案发现场。当时现场发生的一切,这个人全都看见了。谁在现场,又做了些什么,柏木摔下楼之前的过程,这个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目击者惊恐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尽管如此,目击者还是觉得不能佯装不知情。不过,目击者非常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此人看到的景象严重到足以令其产生如此担忧。没错,这是一起杀人事件。柏木卓也是被人杀死的。”
凉子环视陪审员们,全体陪审员也直视着凉子。“目击者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写成书信,寄给了三个人。一封寄给当时的校长津崎正男,一封寄给班主任森内老师;而收到第三封信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藤野凉子。”
估计有大半旁听者不了解这一情况,现场响起一阵嘈杂声。连陪审员们也相当吃惊。
“当时我与柏木同班,那封信会寄给我,我想是因为,我被选作了同班同学的代表。”
“检察官,”井上法官厉声喝道,“请简要地阐述事实。至于你自己的想法,不用多说。”
“明白了。”
井上法官顺带对叽叽喳喳的陪审员和旁听者喊了声“肃静”。
“目击者制成并寄出的信件,根据其内容和性质,当时被称为‘举报信’。下面我们也将沿用这一称呼。”
藤野凉子首次转向辩护席,正视被告。
“这封举报信中,明确写着将柏木推下屋顶的那个人的姓名。这个人就是大出俊次——本法庭的被告。”
此刻,坐在辩护人身边的俊次,似乎不再是佐佐木礼子了解的那个大出俊次了。不要说与凉子对视,他完全是一副垂头丧气的窝囊样。桌子底下可以看到,他的双脚无力地蜷缩着。
你怎么了?振作一点啊!礼子不由得在心里呵斥起来。
“柏木被害现场的百击者十分了解大出俊次。大出俊次是本校的名人,还是负面意义上的。不仅限于校内,他的野蛮和强横在本地区都是出了名的。在那个雪夜的楼顶,目击者即使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也绝不会看错凶手的脸。那张本校独一无二的脸。那就是大出俊次的脸。”
抬起头来!看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还像你吗?或许是佐佐木礼子的心声传到了大出俊次的心里,他的下领微动,抽了一下鼻涕,眼珠也翻动了,如果礼子没看错,大出俊次的视线应该投向了现在仍攥着耳环,紧闭双唇,眼睛看向体育馆地板的胜木惠子。
“更何况,大出俊次就是十一月十四日与柏木卓也发生冲突的当事人之一。”
藤野凉子双手按在桌上,对陪审员们说:“我们检方作好了阐明发生在理科准备室的那场冲突的准备。冲突导致柏木拒绝上学,大出俊次失去了在校内与柏木相遇的机会,他愈发恼火,进而处心积虑地寻找泄愤的机会。对此,我们检方也作好了揭示内情的准备。”
杀人的动机就是“恼火”。
“大出俊次是一个负面意义上的名人。只要是本校学生,谁都认识他,谁都害怕他的暴力,谁都不敢当面指责他、得罪他。就连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本校老师,也常常对他出格的粗暴言行束手无策。大出俊次在本校所向无敌,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还为此沾沾自喜。”
凉子的声调提高了。
“柏木卓也却与众不同。柏木在理科准备室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公然顶撞大出俊次,即使遭受暴力也毫不害怕,仍然与之对抗。大出俊次首次遭遇反击,这极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决不允许有人反抗自己。恼羞成怒的大出俊次坚定了报复的决心,并将其付诸行动。对此,我们也作好了阐述其内心动态及行动过程的准备。”
凉子的声调下降了,与其说回复平静,不如说变得几近冷酷。
“目击者的证言既详细又具体,从头至尾叙述完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却没有超出我们的常识范围。目击者——举报者确实看到了现实中的某一起事件,并牢牢铭记在心。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我们也找到几个足以证实其内容的事实依据。事实无法推翻,正是基于这样的确信,我们以杀害柏木卓也的罪名起诉大出俊次。各位陪审员……”凉子再次呼吁道,“请你们对下面我们要公之于众的事实作出冷静的判断。拜托了。”
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旁的佐佐木吾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白手帕擦着汗。萩尾一美推开佐佐木吾郎,伸长脖子对凉子说了句话,凉子点头回应了她。
旁听席上又开始嘈杂起来,手帕和扇子上下飞舞。
“被告,请上前来。”井上法官朝大出俊次喊道。
大出俊次一动也没动,不知在发什么愣。在神原辩护人的催促下,他才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眨着眼睛站起身,拖椅子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请来到正面的证人席,面朝我,不必在意旁听席。”
大出俊次慢吞吞地走到证人席的座位,正要坐下去时,井上法官高喊道:“请就这样站着。”
于是他站在了那里。也许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他的手脚一直在不停地做着小动作。估计是校服不合身,或者鞋子有点紧。
“抬起头。下面开始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俊次的脑袋在摇晃。
“大出俊次。”他的声音很小。
“请大声回答,让整个法庭都听得见。”
辩护人和他的助手都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出俊次,似乎能听到他们内心的呼喊:振作一点!是啊,即使是坏蛋,也应该有坏蛋的体面。礼子也在自己的心中呼喊着:别让我失望!
“大、大出俊次。”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你是城东第三中学三年级的大出俊次,没错吧?”
俊次摇摇晃晃地点了点头。野田健一用力动了动嘴唇,提示他要说“是”。大出俊次便说了声:“是的,没错。”
“在本法庭上,你是被告。对此,你能理解吗?”
“理解。”
“刚才,检察官陈述了对你提出起诉的理由。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出俊次站没站相,动作也有气无力。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让自己的身体像没骨头的水母一样晃悠。辩护方的两位不是做事挺周到的吗?难道他们没有让大出俊次排练过?
井上法官交叉双手,微微地探出身体:“针对刚才检察官向陪审员说的话,你是否要反驳呢?”
对于法官有点照顾过头的发言,礼子深表感激,同时更觉得大出俊次太丢人现眼了。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我。”
大出俊次坐立不安起来,就好像身上某处在发痒。他看向辩护人,可神原和彦只是默默地回看他,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野田健一倒显得急不可耐。
“我、我没干。”大出俊次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这句话,看到神原辩护人向自己重重点头,他似乎有些放心了。于是他仰望着法官继续说:“我没有杀死柏木。藤野刚才在胡说。就是……在乱说一通。”他越说越快,井上法官却迅速制止了他:“是藤野检察官。可以直接称她为‘检察官’。”
旁听席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发出了笑声。礼子发现神原和彦也笑了,之后又用清晰的嗓音说:“对不起。法官、藤野检察官,我代替被告向你们赔礼道歉。”
旁听席上的杂音平息了。
“以后我会好好提醒他。”
“可以了。被告,请回到座位上去。”
井上法官又亲切地指了指神原辩护人身边的座位。大出俊次偷偷瞄了一眼旁听席,动作磨磨蹭蹭的,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说。野田健一边使眼色边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到落座为止,大出俊次一直牵动着法庭内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脸涨得通红,脸色更加难看。他胡乱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即又像在怄气似的甩出双脚。礼子虽然不欣赏这副态度,却又觉得这才是大出俊次的本来面目。
“辩护人。”井上法官朝神原和彦喊道,“请陈述你将要展开的辩护的宗旨。”
神原和彦站了起来。他长得既矮小又单薄,比大出俊次小了整整一圈。
“法官,各位陪审员。”他转向旁听席,怕光似的眯起了眼,“旁听席上的各位。我是担任大出俊次辩护人的神原和彦。我的助手是这位野田健一同学。”
健一从座位上站起身,朝大家鞠了一躬。
“大家知道,野田是城东第三中学的学生,而我来自东都大学附属中学,是个外校生。因此,我首先要对接受我这个外校生辩护人的法庭表尔感谢。”
与用语通俗却仍感生硬与张扬的检察官的演说相比,神原辩护人的口气要温和得多,甚至有些悠然自得的味道。他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明朗,嘴角微微上翘。
“这是宽容而又明智的判断。该校校内审判的相关人员,在一开始就作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判断。”
哦!佐佐木礼子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被告需要辩护人。这是必不可少的实际需求。然而遗憾的是,城东第三中学里没有这样的辩护人。不,应该说是没有真正的辩护人。”
有人发出了起哄的噓声。礼子心想,那一定是茂木悦男。那个记者正抱着胳膊,大模大样地靠在折叠椅上。
“检察官方才讲述了本案的大致经过,也就是将大出俊次置于被告席的原因作了说明。对此,被告发表意见,认为那是胡说八道。对不起……”辩护人微微低头鞠了一躬,“我承认他用语并不恰当。那并不是胡说,而是空想。”
礼子感觉到在场的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检察官陈述了被告的作案动机,并明言已作好准备,要证实被告杀害柏木卓也的过程。但我要说,这些都只是想象。这起案件本身就是想象的产物。”辩护人十分干脆地说道,他的嘴角依然挂着微笑,“被告是本校的问题学生,这并没有错。但是,要为他加上杀人这样的重罪,仅仅靠‘问题学生’这个事实显然不够。不需要艰深的法律知识,谁都能明白这一点。那家伙是个‘不良少年’,杀死一个和自己有冲突的同学也并不奇怪。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却不是事实。以常识判断,这叫‘空想’。如果检方为了证实这种想象,还要强词夺理,那这种强辩也同样是空想的一部分。”
那么,这种空想又是怎样被大家接受的呢?
“关于这一点,刚才检察官已经说明过,是由于被告身为负面意义上的名人。对于柏木卓也的死这场悲剧,人们心中存有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被告正好成了使大家摆脱迷茫的替罪羊。对于今天来到本法庭的诸位,这应该不难理解吧。”
然而,现实的困难是……
“整个城东第三中学都沉浸在了检察官描述的那种‘空想’里。在这样的氛围中,不可能出现真正为被告辩护的声音。即使出现了,也会马上被封杀或是立刻销声匿迹,甚至会遭到篡改。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被告是个臭名昭著的坏蛋,是城东第三中学的累赘。”
不知从何时起,陪审团中有几人张开了嘴,胜木惠子更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神原和彦。
“有看到凶杀现场的目击者,还作出了举报。检察官刚才是这么说的。还说根据举报,找到了足以支撑其内容的事实。但我要说,这同样是空想。这样的事实根本不存在,因为目击者的证言本身就是空想。一切都不过是该校的各位在特定时期、特定心理状态下萌生的愿望。可愿望只会带来空想,而不是事实。”
旁听席上上下翻飞的扇子和手帕都停了下来。
“被告是空想的牺牲品。但被告并不甘心做一个牺牲品,他选择了抗争。各位,请大家牢牢地记住:被告是主动出庭的,并没有戴上手铐脚镣被押上法庭。作为一名外校生,”神原辩护人转向陪审员们,“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被告抗争,破除认定被告有罪的空想。法庭不拒我于门外,宽容地接受了我,我要对此表示感谢。而更重要的是,这份宽容已然表明,大家寻求的真相并不在十分遥远的地方。对此各位一定心知肚明,只是被当下的空想蒙蔽了。”
被告是无罪的。
“他没有杀死柏木卓也。他是无罪的,是无辜的。检察官声称‘事实无法推翻’,诚如此言。对我们而言,无法推翻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告蒙受了杀人嫌疑的冤屈,检察官递交给本法庭的所谓‘凶杀案,本身就是空想的产物。”
发言结束后,辩护人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整个法庭鸦雀无声,在下一个瞬间又立刻炸开了锅。
“肃静!”头脑冷静的井上法官敲响了手中的木槌,“请保持安静!”
好家伙,真是针锋相对啊!佐佐木礼子也惊得目瞪口呆。冤屈、无辜,这些主张姑且不论,辩护人陈述的开篇就足以令人拍案叫绝。他竟然断言检方的所有主张都是“空想”,并认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茂木悦男忍不住笑出了声。检方的三人毫无反应。大出俊次竟也有些吃惊。野田健一在不停地擦汗。
“我说,我可以说两句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旁听席上有一名中年妇女自说自话地站了起来。她穿着时髦的套装,似乎是一位学生家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还要搞什么审判?初中生就是初中生,装什么检察官、辩护人……”
“请坐下。旁听人员不得发言。”井上法官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的话头。
中年妇女眼角上吊,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小孩子逞什么威风?老师们也真是的,太不像话了!”
法警山崎晋吾开始缓缓朝她移动。
“请你停止发言,坐下。”
“凭什么要听你的?神气什么?”
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楠山老师猛地站起身,朝那名中年妇女怒吼道:“看不惯的话,请你走人!”
眼看撑不住了,那名妇女扭动嘴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这时,井上法官将矛头指向了楠山老师。
“本庭不允许随意发言。请老师也坐下。肃静!”
两次,三次,木槌敲得震天响。
发言的妇女身边一位同行的女性拉了拉她的胳膊,被她甩开了。她跌跌撞撞地朝后排走去,把座椅都冲乱了。逃过旁听席的最后一排,她一路小跑冲出了体育馆。
井上法官按住银边眼镜的边框,板着脸扫视整个法庭。
“我再次重申,法庭内必须保持安静。旁听人员不得发言。一切听从法官我的安排。法官的命令至高无上。都听见了吧?”
法官的斥责声过后,楠山老师发出一声狗熊般的呻吟。这也可能是礼子听错了。
山崎法警缓缓回到自己的岗位。嘈杂声退去,吃吃的偷笑声不一会儿也消失了。
“辩护人,请过来一下。”井上法官朝神原和彦招了招手。
神原和彦轻快地起身走了过去,挺直了身子和法官说了几句话,又立刻跳上了那一厚叠榻榻米。
从两人的表情上看,井上法官似乎在劝诫着什么。神原和彦点了好几次头,从口型上看,他说了声“明白了”。
礼子心想,井上法官大概在说:“别一开始就抬杠。”不,优等生井上康夫会用更文绉绉的说法吧,“别把弓拉得太满了”之类的。
藤野凉子脸上并无愠色。她正应付着佐佐木吾郎的喋喋不休。萩尾一美开始关注起自己的发梢,脸上的神色轻松得跟没事人似的。
佐佐木礼子回过神来,发现津崎先生正一边向周边的人说着“对不起”,一边钻过座位间的空隙,朝自己走来。
“真行啊,这些孩子。”他弯着腰小声说,眼睛十分明亮。
“真是令人震惊。”礼子感叹道。她感觉,与这些孩子的果敢行为相比,自己做起事来简直就是个半吊子。
“是啊。下面我要作为证人出庭,先到休息室去候着,回见。”
礼子目送津崎先生远去。这时,神原辩护人已经回到座位上,正在和野田助手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