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的专长,除了学习,还有疯狂的放纵。于是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时候,班里的支书大步迈上讲台,嘹亮的吼了声:晚上,蓝杉树酒吧,想去的跟我来!

一语放出,立刻得到雷鸣般的掌声响应。

姜莞尔孩子心性,自然要与寝室人同去。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的想:“这种场合,仲流年应当不会参加吧。”

回首找寻那个清瘦的身影。男生正坐在最后一排,静静收拾着书本。此时似是有些茫然的抬头,环视了一下喧闹的人群,却望进了女生期待的目光里。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望了一会儿。男生突然伸出食指,在自己的鼻翼点点,然后微微一笑。姜莞尔狐疑的看着他走出教室,刚转过身,就听见舍友调笑道:

“莞尔,你考试太敬业了,都写鼻子上去了。”

抓出手机来照照,果然鼻梁旁轻轻印着道笔痕。姜莞尔忙伸手去抹了,两颊却烧成了粉红。

那晚,她没想到会在酒席间看到仲流年。

班里定的是中包间:台下几张茶桌,半面围着沙发;台上是KTV式的麦克和小电视,可以点歌唱歌。

人来的挺全,足有三十几个。但姜莞尔还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和几个男生同坐,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

台上不时有人引吭高歌,台下男生女生吵闹作一团。班里的两对儿男女屡次被人起哄,反反复复对唱了好几次。女生小鸟依人的靠在男生怀里,样子好不幸福。

姜莞尔也跟着拍掌叫好,眼神却不自觉的瞟向仲流年。他安静的坐在角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双手不时轻轻击掌。虽然平时不太参加集体活动,但自如如仲流年,却很轻易的便融入了氛围,丝毫不显生疏突兀。

正望的出神,突然胳膊被人推攮,同行的女生笑着催促:“快,莞尔,叫你唱歌呢。”

姜莞尔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正期待的望向她。一个离得近的男生有些羞涩的哄到:“掌声欢迎偶像加实力派女歌星——姜莞尔小姐为大家演唱!”

欢呼声涌动。

大一的时候,莞尔陪个女伴参加校园歌手比赛,却迷迷糊糊得了第三。从此以后,大大小小聚会,朋友们总不会忘记叫她唱上两段。

仲流年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情绪,却没有更改那沉静的笑容。姜莞尔知道推却不过,只得接了话筒,走上台去。

曲子不是她点的,正好跳在张信哲刘嘉玲对唱的那首《有一点动心》上,画面暂停在素净的MV画面。姜莞尔有些为难的抬起头,吐吐舌头道:“这个歌是两人唱的呀。”

言外之意是要换一首歌。台下却不依不饶:“你点个男生陪你一起啊,他们求之不得呢。”

女生们发出哄笑,男生们眼神里露出些期待的神色。姜莞尔手举着话筒,孤零零站在台上,一时觉得无比尴尬。

心中自然马上闪过一张面孔,却不敢朝他的方向看去。也许仲流年觉得无聊已经走了;又或者她叫了他的名字,他会冷冷的摇头拒绝。

莞尔手指绞动,脸上泛出些红晕来。站在空空诺大的舞台上,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仲流年眼神定定的看着女生,明亮橙黄的灯光,在她细白的皮肤上反射出朦胧光晕。她像个落在人间的天使,美的不真实。

心上终于做了决定。

女生有些懊恼,也不管下面此起彼伏的哄声,起身走向了点唱机。唱什么呢?比赛时那首?还是换一首吧,那首歌名…

正暗自琢磨着,嘴不自觉的抿在一起。却听到仲流年清亮悦耳的声音:

“这首歌我刚好会,一起唱吧。”

一起唱吧。心中回响着这四个字,姜莞尔定定的看着男生穿过一桌一桌注视的目光,微笑着向她走过来。他的笑容沉着,眼神灼灼看着她,仿佛诺大喧闹的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女生脑中蓦然浮现出《大话西游》里,紫霞临死的那段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仲流年脚下并没有踩着云朵,也不会发出七色光来。但在姜莞尔眼中,他表情恬淡,炫目的令她睁不开眼睛······

今天晚上的聚会,既是迎新,也是新产品开发的动员会。身为新人,而且是新产品营销部的一员,姜莞尔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脱,只得随着一同去了。

地方不远,离南枫大厦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据说这家酒店的老板,与南枫国际的亚洲总裁是世交,因而两家常有合作往来。

当然,这些都是一起走时,姜莞尔从刘芝言那里听来的八卦。

两个女生说笑着,新泉大酒店已然近在咫尺。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从姜莞尔身边经过,女生笑意犹存的瞟了一眼,心立刻收紧,表情也煞的僵住。

仲流年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开车与她擦肩而过。

“莞尔?莞尔你没事吧?是不是饿了?”一旁刘芝言凑过头来,关心的看着呆愣的女伴。

姜莞尔苦笑着摇摇头。坐在驾驶座上的仲流年,让她感觉又远了一分。他眼里那份凝重,那份成熟,都是远处看不清楚的风景。

曾经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开玩笑说:流年,以后我们也像小贝夫妇一样,买很多很多的漂亮汽车。

没看到女生脸上的随意,正在蹬车的仲流年微微一怔,却还是轻笑着说:只要副驾上坐的是你,骑三轮我也甘之如饴啊。

甜蜜的苦涩,若不是一旁叽叽喳喳的刘芝言,眼泪恐怕又要肆虐。

进了大厅,职员们已经按着部门围坐成一桌一桌。辞了芝言,姜莞尔寻着王总管发光的眼镜,也在自己部的桌边坐下。

宴会还没开始,大家都在随意的说着话。姜莞尔随意的摆弄着餐巾纸,把它折叠起来,又摊开。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悦耳低沉的声音:

“请问,你是姜莞尔嘛?”

姜莞尔略带吃惊的抬起头,看着面庞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疑问。

“呵呵,你果然不认识我啦。”男人生爽朗的笑了,有些拘束的摸摸后脑,自我介绍道,“我叫董言,与你一个大学毕业的,比你高两级。”

经他一提醒,姜莞尔突然想到她们从前在哪见过。当时参加校园歌手比赛,他与她在一个组里。两人曾经随意交谈过几句,后就没有联系。

“师兄好。”姜莞尔也露齿一笑,点头表示她想起他是谁了。

女生绚烂的笑容,让董言看的有些呆住,良久,才低声开口道:“姜莞尔,多年不见,你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漂亮。当时我…”

男人话没有讲完,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处。姜莞尔和董言也停止了对话,望向门口。

仲流年一身笔挺爽利的黑色西装,步伐沉稳的走入了会场。高瘦的身形,穿过一桌桌坐着的人群,显得格外夺目耀眼。身后两个助理,低头默默跟随。

流年的目光,朝姜莞尔这边飘过一眼,又收了回去,径直走到最中间的桌旁坐了。姜莞尔这才发现,她和董言还保持着刚刚交谈时,两只头对到一起的姿势。她不禁一惊,向后缩了缩身子。

仲流年早已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神色自若的与旁边人交谈。

姜莞尔不禁有些自嘲:你难道还怕他误会么?他看你,明明就只是个路人。

宴会终于开始,杯盘相碰间,刚才冷清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拉帮结伙的有,溜须拍马的有,朋友对吹的也有。

姜莞尔对桌上的人都还不很熟悉,此时只能低了头吃饭。有意无意间,也听到周围人的只言片语。

“你说像仲经理那样完美的男人,身边是不是都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啊?”一个染黄发的女职员问身边的女人,声音充满了敬畏和向往。

“我看不一定,你看他那么酷酷的,连笑都不笑一下。这种人啊,往往都是痴情种!”另一个人很内行的总结道,往嘴里塞了块水煮肉。

“去你的,韩剧看多了吧你。要我说啊,凤眼薄唇,绝对是个花花公子。”黄发女人一边说,一边还又向仲流年瞟过几眼。

姜莞尔静静的听着,心中五味杂全。口里的菜是什么滋味,倒全然没有觉着。

饭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打开了卡拉OK。气氛一下子又火爆起来,不少人跃跃欲试,想要在上级面前一展身手。

大家互相推攮着,自然推到了职位最高的仲流年身上。仲流年也不推辞,神色淡然的站起身来,接过了麦克风。

男人站在歌台上,吸引了台下所有女人的目光。唯有姜莞尔,头低在颈间,双手紧绞在一起,显出青色脉络来。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好的预感。

“今天很高兴,与南枫集团中国大陆分部的所有人,聚在这里。”男人例行公事的客套,却不显刻意,“我想大家都知道,下一个季度,我们便要着手进行新产品的包装和市场宣传。仲某希望,吃了这顿饭,大家更是一家人。新产品开发的辛苦和风险,我们同甘共苦,一起承担。”

姜莞尔听说过,这次的产品开发,是仲流云一手策划和组织的。这也是他被从美国支部,调回大陆支部的原因。

台下“呼呼啦啦”响起一片掌声,其中亦不乏女性观众花痴的轻叹。

仲流年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点选歌曲。面向坐席的电视上,显示出他正在一页一页的翻找。大厅里很安静,所有的目光都等待着仲流年的指间一定。

男人微皱的眉间紧了紧,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记忆里。姜莞尔终于抬起头来,心跳刹那停止。

屏幕定格在《有一点心动》,张信哲,刘嘉玲。

几乎就在同时,仲流年的声音响起,低沉动听。眼睛却仍旧盯着点歌单,没有抬头。

“这首歌,我想请姜莞尔小姐同我一起唱。”

六年了,她又听到这个声音唤她的名字,却不再亲热,不再宠溺。只有冷冷的一声:姜莞尔小姐,如同利刃扎在心上。

滴着血。停不下来。

他要羞辱她?他要看她出丑?他以为他只当她是陌路人,没想到原来是她想的简单了。姜莞尔感到会场里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在问:“姜莞尔是什么人?”

而与她一桌的同事,亦齐刷刷的将目光投了来。一双双眼里,有震惊,有不解,有怨毒。

王总管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姜莞尔,仲经理在叫你。”

一句话出来,她终于众矢之的。

姜莞尔倏地站起身。椅子被弹的摇晃不止,发出一串巨响。

灰姑娘失去了南瓜马车,她落荒而逃。

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眼泪顺着水滴消失殆尽。姜莞尔终于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目光黯淡,像个大病初愈的人。

自从再次见到他,这是第几次掉泪?

她以为,在经过那场巨大的变故和那次撕心裂肺的分手,她已经百毒不侵。却发现,原来仲流云细微的一举一动,随意的一句说辞,都能轻易揭露她坚硬的伪装。

努力笑了笑,姜莞尔拍拍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道:喂,不是都说好了,要对自己好一点?

如今所有给过她爱的人,或是给过她的爱,都已远远逝去。唯有自己,还能好好珍惜自己。

心中难免闪过那个极力压制了的念头:要不要告诉他,当年她的委屈?

但想到他疏远的神情,冷淡的语气,心中的冲动又淡了下去。

罢了,他已不是当年宠爱他的仲流云,她也不是那时无忧无虑的姜莞尔。

即便解释了,也不过是共同追忆,却无法再一一拾回。

神情恍惚的从卫生间出来,姜莞尔步下有些不稳。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继续赴宴,直接回家。

刚拐出门来,却看见墙边倚靠着一个瘦高的背影。那身型,只一眼,便勾起了所有已经平息的痛。

仲流云后背顶在墙上,一只长腿微屈着,背有些佝偻。手里紧握的琉璃酒杯,已然空空如也。

男人的头深深低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姜莞尔几乎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从他身边不留痕迹的走过。

手臂却被人紧紧钳住,下一秒已面对他站着。

仲流云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醉酒后的淡淡迷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意。

“你又要到哪去?”他声音喑哑,明显喝了很多。

“…”不明白他话里何意,莞尔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唱歌?”没有听到回应,男人继续沉沉的问,语气竟有些像个孩子。就连彼时上大学的时候,姜莞尔也很少见他如此。

“你醉了。”难掩心中抽痛,女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忍,想要轻轻甩开被攫取的手臂,反而被抓得更紧。

仍然垂着头,仲流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解读的笑意。似是自嘲,又似是冷笑。

许久的沉默,姜莞尔感受着腕间汩汩传来的,他久违的体温。一时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温柔。意志被侵蚀,女人略带些希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流年,你还恨我吗?”

仲流年怔了一下,蓦地抬起了头。深邃的眸子黑不见底,紧紧盯住莞尔美妙的面孔。

良久,他轻轻笑了起来,眼中却多了一抹萧索。

“恨?不,姜莞尔,我不恨你,从来不恨。”

他不恨他?姜莞尔心中滑过一丝欣慰。但再看他冷峻的面容,那喜悦又突然变灰,冻成一片寒冰。

“没有爱,何来恨?”男人挑着嘴角,冷冷的道,“姜莞尔,我不但不恨你,反而还很感谢你。”

“谢谢你让我明白:钱这东西,究竟有多么重要;谢谢你把我点醒,原来这个世界上,不用钱就可以获得的感情,根本就不存在。”

姜莞尔愣住,心中有什么东西倏尔坍塌。

仲流年紧握她的手,渐渐放开。那抹温存随之消失,只剩下冰凉。

莞尔反应过来,终于拔步跑开,脸上再次温湿了一片。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仲流年一个。男人紧撑着墙壁的身体缓缓滑下,直直跌坐在地上。

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已被捏成粉碎。青色琉璃缠杂着殷红的鲜血,一颗一颗扎进肉里。

脑中全是那个萧瑟的秋日清晨。姜莞尔小脸冻得通红,大眼睛中包含着泪水。她冲他大吼,那是交往半年来,她唯一的一次提高了语调与他说话。

也是最后一次。

那些话,他永远也不会忘。

她说:

“仲流年我告诉你,你口里那些虚假的未来,我不稀罕。什么同甘共苦,什么共同打拼,全是痴人说梦罢了。我只问你一句,我要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能给我吗?要多久,你才能实现给我看?”

又是深秋了吗,姜莞尔裹着领子,快步走在街上。她旁若无人般,放声“呜呜”哭着,那么委屈,那么无奈,像是要把心都哭出来。周围行人停下来关问,她只是使劲摇头,像个失魂的孩子,脚步却不曾停下。

冷风吹干着颊上的泪痕,眼睛一跳一跳酸痛的厉害。

她还记得六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她站在他面前,哭着讲出那番让她心碎的说辞。

那天他们约好要去游船,她让他多等了两个小时。

忐忑着到了地方,她以为他已不再,她多希望他早就走了。可是男生仍旧缩个脖子站在树下,因寒冷而原地跳着,动作笨拙的可爱。

仲流年看见她来了,没有责备一句。只是温柔的笑了,帮她将拉链提高到脖颈,关心一句:“穿这么薄,不冷吗。”

而她却仿佛没有听见,心如死灰的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分手吧。”

莞尔清楚的记得,男生浑身僵硬了一下,错愕的表情却很快变回微笑,淡淡的说:“小傻瓜,睡糊涂了吧。”

然后她开始歇斯底里。把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能承受,都承载在那一段早已准备了无数遍的话里,一股脑加给了他。

当时的仲流年脸上,那一副难以相信、却又深深刺痛的表情,现在想来,仍令她心中滴血。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捧在胸前,淡笑道:“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但是莞尔,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

她甩开了那双手。甩开了,再没牵住。

她冷冷的说:“别傻了,他有上亿家产,你有吗?他有遍布全亚洲的家族企业,你有吗?仲流年,有些事,并不是事在人为。”

然后她抬起头,说出了平生最大,也是说的最完美的谎话:“流年,我突然明白。原来我对你的爱,远比不上对舒适生活的留恋。”

“我决定和母亲去法国了,也许不会回来。”低头默默补充,莞尔不敢再看那双受伤至深的眼,转头跑回了宿舍。

仲流年没有唤她。

他像死人一样,开口也忘记,呼吸也忘记。

姜莞尔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家,又是怎么一头倒在床上。衣服、鞋都没脱,哭的累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居然才六点不到。她坐起身,木讷的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响起那首叫早的流行歌曲来。姜莞尔也忘记去关上,径自机械式的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草草梳头。

一切准备停当了,手机依然在不依不饶的放着《会呼吸的痛》。姜莞尔一阵心烦,拿起来直接关机,胡乱塞在包里面,便出了门。

到公司时,人已经不少了。莞尔一如既往的来到电梯,门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姜莞尔虽然怏怏没什么精神,却还是清楚感到了周围投来的审视目光。身后两个女人压低了声音咬耳朵,却被她捕捉完全。

“她就是那个和总经理…的女人?”

“哼,可不是吗,长了一张妖精脸…”

门就要关上,仲流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男人似是无意的向门里看了一眼,突然伸出手,点了向上键。

就要合上的门又缓缓开了,里面的男男女女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原本有些不耐烦的面孔都变得吃惊却恭敬,竟不约而同的让了出去。

那两个嚼舌头的女人撞着莞尔走过,还回头狠狠瞥了她一眼。

莞尔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周围人奇怪的举动,只是蓦地觉得拥挤的温度消失,于是茫然的抬头望望。

却看见仲流年一脸淡漠的走进来,点了关门。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姜莞尔提腿便走,但终是晚了一步。电梯门在她脸前缓缓合上,门外一张张审视玩味的脸孔消失在缝隙里。

窒息的压抑,骇人的沉默。

感觉男人就在背后,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姜莞尔又紧紧绞起了双手,眉头微皱起来。他是在折磨他么?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已经疼痛到麻木的心灵又开始隐隐抽动,她只觉得疲惫不已。

下定决心,松开紧咬下唇的牙齿,姜莞尔无力的唤了一声:“流年。”

仲流年浑身一颤。

这么多年的平息与洗练,他以为自己已然不同。然而这两日里,每每姜莞尔用那种熟悉的、低柔的声音唤他的名字,一种强烈的冲动就席卷全身。

他想抱着她,紧紧抱着,再不放开。

十层到了,电梯门打开。女人背影显得有些疲惫,没有听到回答,却也没有回头,拖着脚步缓缓走了出去。

仲流年没有动,木讷的看着那门渐渐合上。

他本就不在十楼办公,高管们的办公室统一设在十四层。只是上一次,因得与她同处一个空间,心中郁积的想念与旧伤,突然膨胀到爆炸。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一看到缝隙便钻了出去。

若是被姜莞尔看到我现在狼狈的表情,她一定会得意的笑吧。

笑这么多年来,即使他仲流年拥有了一切,她留下的伤,依然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击垮。

仲流年如此想着,眼中一时流露出的脆弱又复冷硬了起来。不屑的笑笑,伸手抚了抚领带,他意气风发的走出了电梯,一如既往。

下午要开新产品研发动员会,不过还好是分部门的小范围会议。姜莞尔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心中苦涩。从什么时候起,见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竟令她如此不安忐忑?

南枫国际此次动用大规模流水线,要在中国大陆全面推广一种提神饮料。这种饮品,打的是下午茶的牌子,实则与普通的红茶绿茶极为不同。

饮料的成分中,加入了许多醒神健脑的中药成分,但味道却仍然茶香四溢。下午往往是学生和上班族一日之中最疲惫、懈怠的时候,因而饮料的主要受众也正是这两个群体。新产品不仅有保健功效,更能提气醒神,比起咖啡等饮料来,要健康许多。

营销部的主要工作,目前是选择试点人群,对饮料进行小范围试喝推广。

姜莞尔努力集中精神,将王总管冗长繁杂的发言摘要记下。她并不是个善于记笔记的人。因为写字太认真,总是一笔一划,因而很多时候别人讲了一句,她才写下两个词。

上学的时候,她总在为借笔记抄而弄得手忙脚乱。

后来和仲流年在一起,她才终于找到了长久靠山。流年的笔记,总能写的干净整齐,却是任何一点也不会遗漏。莞尔常常对着那一页页如同印刷的字体,不无惊讶的说:“流年,你难道是打印机做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