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房子破旧,我倒要问一问,去年分家,你给了大郎什么?土地、房产都要留给老四,多亏我的一点嫁妆才修起这三间房,你还好意思说这房子破旧?”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涌了出来。
“大郎十五岁就下湖打渔养家,给家里做了多少事情,你偏心老四也就算了,但大郎也是你儿子,你这样对他,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分家的时候我也说了,我手中实在拿不出钱来,以后我会补给大郎。”
范大川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心中当然有愧,知道自己对不起长子,但在长媳妇面前,他绝不会有半点示弱。
“说到不公平,那我就要实话实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当官的儿孙,可大郎打渔,二郎经商,三郎做了倒插门,都指望不上,如果阿呆聪明一点,我也能指望他,可他是什么光景,你比我更清楚。老二家的两个孙子也靠不住,估计连县学都考不上,老三家那个姓陆,更不能提。现在我们家只有老四读书有成,最有希望当官,我就指望他当官后光宗耀祖,还能给我养老送终,所以你们就别怪我偏向老四多一点,而且你们对老四好一点,那就是孝顺我了。”
“爹爹,我没有说您老人家偏心。”范铁舟夹在妻子和父亲中间,着实左右为难。
“可你家子婆说了,哼!”
范大川虽然嘴硬,但他着实有点怕自己的长媳妇,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他转身便悻悻而走,可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一把抓起装桂鱼的篓子,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范仲淹沿着河边返回住处,他心中十分感慨。
明明孙子是大智若愚,是罕见的美玉良才,范大川却视而不见,明明小儿子是个草包,他却当作明珠。
写了一堆狗屁不通的文章,居然还想做他范仲淹的继承人,他范仲淹再被贬黜,也不至于堕落如斯。
这时,范仲淹忽然隐隐听见范宁在喊自己。
一回头,只见范宁从后面飞奔而来,手中拿着一张纸。
范仲淹停住了脚步,心中奇怪,这孩子要给自己看什么?
片刻,范宁气喘吁吁奔来,将手中纸递给范仲淹,“这是孙儿写的一首词,请三阿公指教!”
范仲淹望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他弯腰摸摸范宁的小脑袋。
“好的,我一定会好好读一读!”
范仲淹想了想,又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他。
“镇上范氏本堂内有一座藏书楼,凭这枚玉佩可以进去。”
范宁接过玉佩深深行一礼,“谢谢三阿公提携!”
范仲淹笑着抚摸他的头,“你好好努力,等下次我再来时,多写几首诗给我看看。”
“孙儿一定会努力!”
停一下,范宁又笑嘻嘻说:“这首词或许能让三阿公的心情好一点。”
说完,他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范仲淹沿着河边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读着范宁写给他的词:
《忆王孙·太湖送别》
登山临水送将归,悲莫悲兮生别离。不用登临怨落晖,昔人非,唯有年年雁秋飞。
范仲淹眼睛一亮,这是一首十分有意思的集句词,虽然每一句是引用古人的诗句,但集合在一起,却另有一番新意。
能将古人的词句很自然联在一起,这可是极有天赋的人才能做到,这孩子真是罕见的天赋神童啊!
且不说他从哪里读到这些诗句,但这首送别词本身,却表达了他对自己的依依不舍,表达了一种希望自己提携的期待。
多好的一个孩子,自己却因为对他祖父不满而一走了之。
这时,范仲淹想到了范宁那纯净的目光,想到了他红扑扑的笑脸中蕴藏的无穷活力,这一刻他心中跟着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房间里,张三娘还在埋怨丈夫。
“难得三叔喜欢宁儿,你也不让三叔帮帮忙,延英学堂哪里是那么容易考上的?”
范铁舟修理着锄头,闷声回答妻子的埋怨。
“咱们就靠自己本事去考试,实在考不上就去读镇里的官办学堂,不管走到哪里,我相信儿子都是一颗最亮的明珠。”
张三娘叹口气,“我也希望宁儿好好给咱们争口气,让你爹爹看看,他是怎么把明珠当成了瓦砾!”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范铁舟连忙从屋里出来,却见是三叔站在院子里。
范铁舟挠挠后脑勺,“三叔还有什么事吗?”
范仲淹微微笑道:“我刚才忘记问了,明天我要去一趟京城,不知宁儿可愿意离家一个月?”
第三章 枫桥夜泊
次日天还没有亮,范仲淹的客船便停在小村码头上,母亲张三娘给范宁换了一身过年才穿的新衣,千叮咛万嘱咐。
范铁舟一直沉默不语。
他心中虽然也不舍,但儿子已经八岁,能跟本堂三阿公去京城开眼界,他当然是千肯万肯,这种机会不是一般人能遇得到。
范宁给父母躬身行一礼,便上船了,范仲淹走出来笑道:“放心吧!最多一个半月,我就会把宁儿平安送回来。”
“那就拜托三叔了!”
范仲淹点点头,他向船夫一摆手,客船启动,晃晃悠悠向晨雾中驶去。
张三娘望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牛乳般的晨雾之中,她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范铁舟低声道:“这件事咱们不能对任何人说,对宁儿没好处,若有人问起来,就说宁儿到亲戚家去了。”
张三娘点点头,“那你爹爹那边也不说吗?”
范铁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父亲若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暴跳如雷,还是不说的好。
想到父亲对自己的轻视,他不由低低叹口气,“宁儿,一定要给爹爹争气啊!”

客船在清澈的小河中缓缓穿行。
范宁坐在船窗边,随身带着一只小布包,里面是两件洗换衣服和两百文钱,也是他唯一行李。
范宁很喜欢清晨坐船的感觉,这种静谧的时光使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前世的点点滴滴,又如流水般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的前世是个孤儿,在孤儿院就是以记忆超群而出名,八岁那年他被选中,进了一座特殊的学校,一群与他一样有着超群记忆力的孩子在知识海洋中遨游。
整整十年,他也不知记下了多少东西,可就在一个月前的试验中发生了意外…
范宁又想起了一个月前的试验,要在他大脑中植入一块神经元纳米记忆芯片,如果成功,他大脑里储存的知识量将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结果他成了先驱,同时也成了先烈。
范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脑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范呆呆的脑袋,那块芯片怎么可能还存在?
范仲淹就坐在他对面,他又忍不住看了一遍昨天那首《忆王孙》。
这首词写得很好,居然把宋玉、屈原、杜牧和李峤的诗融为一体,这可是大量阅读才能办得到,这个乡下小顽童从哪里读来的书?
范仲淹想不通,范宁也含糊其词,只是在说在镇上书铺里胡乱翻阅而记住的一些诗句。
逛逛书铺就有这样的成就,范仲淹只能用神奇二字来形容了。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孩子,范仲淹心中感慨万千,自己昨天差点就错过这个罕见的神童了。
这时,茶童小福将一壶热茶送进来,范仲淹倒了杯热茶,微笑着把茶杯推到范宁面前,将范宁从前世的思忆中拉了回来。
“谢谢三阿公!”
范宁装出一副乖巧地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啊!’顿时烫得他跳了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水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令他狼狈万分。
好容易才将茶水咽下去,只觉得舌头都被烫麻了。
他回头狠狠瞪了茶童小福一眼,一定是这个臭小子在故意让自己出丑。
小福捂口偷笑,向他扮个鬼脸溜了出去。
范仲淹见范宁喝茶狼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喝茶得慢慢来,讲究细品慢咽,你刚才太急了!”
“我在家里都是用大瓢舀着喝的。”范宁嘟囔一句。
“你那不是喝茶,是牛饮!”
范仲淹笑了笑,端起茶碗细细吹了吹,小心吮了一口茶,这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带你进京?”
范宁调皮一笑,“或许三阿公觉得路上无聊,带上我可以再听听天蓬元帅的故事。”
范仲淹眨眨眼笑问道:“那听故事要不要付钱?”
范宁脸一红,原来祖父还没忘记那一茬啊!
他想了想,便狡黠地笑道:“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要收钱的,我就担心只收一文钱,三阿公拿不出手。”
范仲淹指着他笑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是个小财迷?之前没看出来啊!”
发现了这位堂祖父并不是古板之人,范宁的小狐狸尾巴也渐渐露出来了,他不再假装乖巧,索性恢复了本色。
范宁枕着双手躺在船板上,望着窗外的白云悠悠道:“三阿公听过一句话吗?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句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一本杂书里,书名我忘了。”
范仲淹沉吟一下道:“喜欢钱其实也不是坏事,我年幼家贫,连粥都吃不起,那时我也和你一样,希望自己长大后能有很多钱,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才渐渐明白一个道理。”
“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范宁笑嘻嘻问道。
范仲淹被噎住了,半晌才指着他笑道:“你这个小滑头,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现在后悔把你带出来了,你赶紧给我下船!”
范宁故作惊恐地抱紧桌腿,“三阿公,我给你讲故事,免费的,一文钱都不要,还不行吗?”
范仲淹被范宁调皮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忽然发现自己更喜欢现在的范宁。

坐船出行的好处就是轻松舒适,没有车马劳顿,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慢,到长洲县时天已经黑了,客船靠岸系泊过夜。
船舱里的灯已经点亮,他们一行只有三人,除了范仲淹和范宁祖孙二人外,还有就是茶童小福。
小福和范宁同岁,是个孤儿,跟随范仲淹已经有两年,和范仲淹情同祖孙。
船舱内,范宁和小福坐在灯下临摹字帖,范仲淹却坐在一边看两人写字。
说起来惭愧,范宁的字确实写得很糟糕,像变形的鸡爪一样,而小福的楷书却比他工整漂亮百倍。
不过也正因为范宁的字写得太糟糕,范仲淹才决定带他去京城。
他知道凭范宁的字是无论如何考不上延英学堂,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指点一下他写字。
当然,他也可以给刘院主写封信,只是那样一来,一定会有另一个优秀的孩子被挤掉,那不公平,也不符合他范仲淹做事的原则。
范仲淹坐在一旁看范宁写字,见他写的竖就像腿在打摆子,瑟瑟发抖,写得横就像人在练肌肉,上面凹凸不平,令人目不忍睹。
范仲淹终于忍不住屈起手指关节敲了敲范宁的脑袋,“我真搞不懂你,既然能写出那么优秀的词,怎么字却写得这样烂?”
其实范宁也同样恼火万分,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字,而是范呆呆的字,一笔烂字就像撕不掉的狗皮膏药,顽固地传了自己。
“我练!我苦练还不行吗?”范宁发狠似的一笔一笔向纸上戳去。
范仲淹见他有点恼羞成怒,不由哑然失笑,也不再影响范宁练字,便坐到一边看书去了。
这时,旁边小福嘻嘻一笑,“其实我倒有个速成的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
“我若说了,你要帮我烧半个月的茶水。”
“烧你个头!”
范宁反过笔杆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想哄范爷我替你做事情,你还嫩了点!”
“我真没骗你!”
小福悄悄对范宁道:“这种宣纸是几层粘在一起,可以越撕越薄,你把它撕成半透明状,覆盖在字帖上描着写,这样练字就快了。”
范宁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他立刻揽住小福肩膀笑眯眯道:“我烧的茶连乡下人都嫌难喝,恐怕三阿公不会喜欢,能者多劳,还是你多辛苦一下,为了表示感谢,到京城后我请你吃糖。”
听到吃糖,小福口水都要流下来,他连忙道:“你可不准耍赖,我们拉钩。”
范宁嫌厌地看他一眼,“你多大了,还要拉钩呢!”
“你若言而无信怎么办?”
范宁拍了拍胸脯,“范爷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还会骗你这个小屁孩。”
“好了!好了!”
范仲淹在一旁看两人说话,心情着实愉快,他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屁孩也大不到哪里去,快写字,不准再闹了。”
两人又低头写字,这时小福胀红了脸,咬牙低声道:“你才是小屁孩!”
范宁摇了摇头,“和你这种幼稚的小家伙坐在一起写字,真的没意思!”
“我来考考你们吧!”
范仲淹看得有趣,索性放下书笑问道:“我先问小福,你说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停船?”
小福挠挠头,半天没猜出来。
“那你呢?”范仲淹又笑眯眯望向范宁。
范宁却不屑地对小福撇撇嘴,“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连这个都想不到?读的书都喂狗了!”
“我其实能想到的,就是一时忘记了。”小福恼火地反驳。
范仲淹赞许地点点头,“宁儿一定是看见外面的虎丘塔了?”
“我早看见了,但我知道这不是三阿公停船在这里的真实原因!”
“哦?那你说说真实原因是什么?”
范宁狡黠一笑,“和在蒋湾村的原因一样,三阿公怕被人骚扰。”
范仲淹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真是个聪慧的孩子!”
范宁笑嘻嘻摊开手,“猜中了应该有奖吧!我不要多,三阿公奖赏我一贯钱就够了。”
范仲淹掏出一文钱扔给他,没好气道:“这就是你的奖品,什么一贯钱,你怎么不要一百两银子!”
小福一脸幸灾乐祸地笑道:“吃瘪了吧!谁让你那么贪心,居然要一贯钱,要是我,我就只要十文钱。”
范宁随手把一文钱扔给他,“我要钱是为了还你的人情,既然你不嫌少,那就自己到京城买糖吃去!”

第四章 客串教授
或许是昨晚茶喝多了,天不亮,范宁便被一泡尿憋醒,被子里十分暖和,让他舍不得起来。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他只得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向船舱外走去,生怕惊醒熟睡中的祖父。
走出船舱,一股清新而带着寒意的河风迎面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急忙弯腰一溜烟跑到船舷边,痛快地向河里撒了一泡尿,转身又向船舱里跑。
就在这时,范宁忽然发现岸上有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他心中一惊,有贼!
君子不立于危墙,发现了蟊贼,他当然不能挺身而出,范宁又悄悄摸到船头,轻轻推了推正在熟睡的船夫,“大叔!”
船夫正梦到去京城吃红烧肘子,吃得正香,却被范宁推醒了。
“什么事啊!”船夫迷迷糊糊问道。
“好像岸上有几个小蟊贼,大叔先去探查一下,我去找趁手的家伙。”
“那不是蟊贼,是几个考科举的士子,来找范大官人请教学问的,半夜时就来了。”
船夫打个了哈欠,又翻过身,迷迷糊糊睡去了。
原来不是小蟊贼,那自己怕个屁啊!范宁又挺直了腰,摸了一件船夫的衣服披上,这才大摇大摆向船尾走去。

天蒙蒙亮,范仲淹便被一阵说话声惊醒,他一转身,只见小福蜷缩在角落里睡得正香甜,范宁却不知去向。
范仲淹一惊,他连忙坐起身,这时外面传来范宁的声音,“你写的这是什么,你这样的文章还想考上举人?”
他似乎在斥责什么人?范仲淹大为好奇,他连忙轻轻推起船窗一角,只见范宁略显稚嫩的背影正对着自己。
他坐在船舷边,披着一件船夫的衣服,手中拿着一篇文章。
再向下看,原来岸边站着五六名身穿青衿深衣的年轻士子。
这些士子面带愧色,一个个战战兢兢。
被斥责的士子争辩道:“我的文章也请教过大儒,评价并不差,小官人说它不好,至少要说明理由吧!”
范宁哼了一声,“你这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用各种华丽辞藻堆砌景色,或许这就是你认为的好,但它的内容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范宁挥了挥稿子,“内容空洞苍白,文章讲究言之有物,寓景于情,你既然写虎丘剑池,山石奇峻之类一笔带过就是了,关键是你从剑池悟到了什么?应该是投剑于池,止武于天下,为天下百姓求和平,应该有这样的胸怀抱负,你才能做到修身齐家平天下,否则你考这个解试又有什么意义?”
被斥责的士子满脸羞愧,接过文章长施一礼,“听小官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明感激万分!”
“你们去吧!我阿公身体感恙,不便接待你们,让我随便和你们聊聊。”
五六名士子深深行一礼,转身走了。
范宁的一番话令范仲淹心中震惊万分,他慢慢放下船窗,轻轻捂住口,差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天道循环,损有余而补不足,既让自己在朝堂上遭遇了人生最残酷的挫折,失去了平生的志向和理想。
但上苍却又悄悄给自己开了另一扇小窗,让自己在家乡找到了继承人。

客船足足走了半个月,范宁和小福也一路斗嘴了半个月,着实令范仲淹身心愉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这天下午,客船终于抵达了京城,也就是东京汴梁,今天的开封。
从岸边出现的第一座屋舍开始,范宁便站在船头瞪大眼睛向两边张望,他只恨手中没有照相机,无法将两岸的市井百态都记录下来。
汴河两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岸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人。
酒馆、脚店、茶馆、小吃店、香药铺、解库、质库、布帛铺、医馆等等,一家挨着一家,越靠近城池,越是繁华,旗幡招展,人口稠密,热闹异常。
这里还是汴梁城外,便已十分繁华,真不知城内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座木制拱桥,范宁一眼便认出来了,他顿时激动得大喊:“快看,那就是虹桥!”
小福在后面撇了撇嘴,眼中充满了鄙视,“一座木桥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还是读书人呢,一点涵养都没有?”
“你知道个屁!这座桥会流传千古。”
范宁负手悠然望着木拱桥从头顶横穿而过,这就是清明上河图的那座虹桥啊!
到底是人走进了画中,还是画变成了现实?
这时,范仲淹走上前轻轻揽住范宁稚嫩的肩膀,笑道:“这就是京城了,其实和咱们平江府也差不多。”
范宁咧咧嘴,“我好像连吴县都没去过,一步就跨到京城,这腿够长的。”
范仲淹听他说得有趣,不由莞儿一笑,又拍拍他后脑勺问道:“你一路上给我说,想见京里的名人,现在到京城了,说说看,你想见谁?”
范宁正在欣赏岸上一位风姿绰约的骑驴美女,一时脱口而出,“李师师!”
范宁说漏了嘴,他不好意思挠挠头,连忙解释道:“李师师是我的邻居,和我从小青梅竹马,去年她全家搬到京城了,怪想她的。”
范宁自以为编得滴水不漏,可惜一路北上,范仲淹早已摸透了范宁的习惯,只要挠头,接下来必然就是胡扯。
范仲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说正经的!”
“那苏东坡如何?”
范仲淹一怔,“苏东坡是谁?”
范宁顿时想起来了,苏东坡现在还在树上掏鸟窝呢!
绕了两个弯,他才笑了笑说:“如果有可能,我想见一见王安石。”
范仲淹有点不解,王安石太年轻,还算不上什么名人,京城比他有名的人多的是,像欧阳修、司马光、冯京、曾巩等等。
可这孩子却一心只想见王安石,倒有点奇怪了。
范仲淹并没有追问原因,他想了想道:“王安石已经外放了,不过最近京城事情比较多,你应该有机会见到他。”
范宁心中暗暗庆幸,幸亏祖父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想见王安石。
自己真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我跟你老人家进京城,其实就是想见一见这个王安石吧!

三人下了船,范仲淹在京城呆的时间不长,便让船夫在京城等他几日,他们坐上一辆牛车,缓缓向城内而去。
东京城内和城外其实差不多,只是城内建筑更加整齐,商业更加繁荣,行人更多,能看到一些深宅大户。
他们没有走得太深入,牛车很快在城西一座很破旧的老宅前缓缓停下。
范宁见老宅虽然占地面积不小,但实在年代久远,大门上油漆都掉光了,靠地面的墙上布满了水渍,想必下雨就会被淹。
而且周围环境也不太好,人多嘈杂,大多是小房子,一群群光腚小孩在街头奔跑,给人一种贫民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