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苏学士是真性情人,区区二百文大可事后付账,似这等能待民以诚的高官着实不多了!”高俅绞尽脑汁憋出了一句话,便再也不敢对这摊主多说什么。在他那个时代,对苏轼的文采大加褒扬的同时,对其官声也很有好评,不过他记得的不多,此时更不敢多予置评,毕竟,若眼前人真是苏轼,这就是关乎自己给人第一印象的一件大事。
“好一个真性情,难得有人给老夫如此中肯的评语!”那刚才还默默不语的老者终于击掌叹道,神色很是欣慰,“为官者若不能待民以诚,枉受朝廷这份俸禄!”
高俅先是露出了一丝讶色,随后一揖到地道:“末学后进高俅,拜见苏学士!”
他此时刻意压低了声音,须知苏轼一生磨折不断,但文坛大豪的地位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引起周遭骚动。不过,书画摊老板的反应显然不在他的计算之内,只见这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张大了嘴巴,眼看就要叫出声来了。
“高小兄不必多礼,我如今只是寻常客人,不是什么学士。”苏轼毕竟阅历丰富,一边扶了高俅,另一边便止住了那摊主的冲动,“老人家,你也不必羡慕别人,今天冲着这句评语,老夫索性遂了你的心愿,便取你书画一幅,以一幅手迹作为交换,如何?”他示意从人取过笔墨,挥毫便在一张四尺长的空白竖轴上写就一阕词,而后又含笑盖上了随身小印。
高俅哪里有功夫理会激动不已的摊主,一出门撞见大文豪苏轼,这种概率和天上掉馅饼应该差不多,再不把握机会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想他自幼别的东西没学到,但要说起书法却还是有两把刷子,至少那些评语他就背过不少。此时,他趁机在旁大赞道:“怪不得人说学士墨宝尽得‘自然’两字之妙,果是浑然天成!”
要说苏轼对自己一手字的自豪犹过于词赋功夫,这句话一入耳,本来对高俅的三分好感顿时变作了七分。他也不理会此人是初次相识,指着旁边不远处的酒楼便盛情相邀道:“今日遇得高小兄也是有缘,不妨由老夫做东,在那遇仙正店痛饮一番,如何?”
高俅登时大喜,他也不似旁人推三阻四故作推辞,连忙答应了下来,却不知道这一点看在他人眼中便成了为人毫无矫饰,印象分又加了一成。
他老早就衡量过自己这个穿越新丁的各方面条件,结果无疑是令人沮丧的。不会造纸、不懂什么印刷术、不懂制作玻璃、不懂水泥混凝土、不懂火药大炮、名人诗句背得不全……总而言之,那些穿越必备的东西,他几乎什么都不懂,拿得出手的除了一丁点历史知识之外,就只有一手书法。一切都只有看是否能在苏轼那里过关,否则说什么都是空话。

第四章 酒肆论书

遇仙正店位于曲院街南侧,前有楼阁后有台,按照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典型的花园酒店,最是达官贵人云集之地,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贵的惊人。高俅知道,自己若不是跟在大名鼎鼎的苏学士后面,恐怕是想跨进此地门槛都不容易。饶是如此,瞥见墙上一溜木牌标价的时候,他还是暗地里咂舌不已,一角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这吃一顿饭恐怕非得费上几贯钱不可。
他在路上就开始盘算待会该说什么,路遇贵人就得拿出点本事,否则怎么能够大加利用。家徒四壁的日子他可过不惯,要早日改善生活条件,少不得要在苏轼身上下功夫。毕竟,那个传说中的小王驸马似乎就是苏轼旧友,赵佶的下落得从那方面找。
一如他的记忆,年过五旬的苏轼此时正是得用的时候,身上还有检校礼部尚书的头衔,况且人人皆知其文名,区区一个酒肆老板自然是刻意奉承,轻轻巧巧地安排了楼上靠窗雅座,又用了屏风将众人与其他宾客隔开。盏茶功夫,店堂伙计便流水般地上了满桌菜,苏轼又命从人取了几角酒放在旁边温着,这才和高俅攀谈起来。
要说诗词歌赋,高俅和这位文坛大豪自然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想附庸风雅也不可能。然而,一谈起书法,他的话就滔滔不绝了。于是乎,两人从两晋、隋唐一直说到本朝书法大家,有高手在侧,高俅也不敢随意奉承,只是间或隔靴搔痒似的捧上一句,倒让对方大为开怀。酒酣之际,他又趁着浓浓的酒意撺掇苏轼挥毫泼墨一番,恰逢这位苏大学士也同样兴致高昂,欣然答应了下来。
高俅忙不迭地唤来伙计收拾了桌上菜肴,先是铺开宣纸,又捋起袖子磨墨,眼睛却不停地瞟着这位师傅推崇不已的书法大家,毕竟,醉态可掬的苏学士现代可没见过。待到墨汁已成,他用镇纸压了三头,自己却亲自站在左首压了纸,此时,苏轼左手执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在宣纸面前少立片刻,突然取笔蘸了浓墨,大力挥笔疾书了起来。
见苏轼口中念念有词意兴大发,高俅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初次见面就鼓动人家写字,他自然知道自己太过孟浪,只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苏轼不写字,哪有自己显摆的机会。然而,待到字成,他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酣畅淋漓酒气拂拂,一阕《念奴娇·赤壁怀古》,尽显豪气风采,后世的石刻绝不及此书万一。
“高小兄,如何?”醉醺醺的苏轼望着自己的新作,心中异常满意,但仍不忘开口询问意见。
高俅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评语,冥思苦想时突然想起了当初从书上看到明代董其昌对苏轼书法的赞叹,连忙急中生智地剽窃了过来。“此书全用正锋,力透纸背,乃学士之兰亭也,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实乃上品之作!”
“好,好一个如黍米珠!”苏轼心怀大畅,径直拿起一角酒灌进了口中,这才凭栏大叹道:“老夫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东晋王公羲之的《兰亭集序》,只可惜无缘一睹真本。论及草书,从古至今无人能出王公其右,其每书狂草,何尝寄怀于酒?前有唐时草圣张旭,后有我大宋诸大家,全都是每写草书必醉,相形之下不免落了下乘。”
高俅听得大有收获,不过,他也不禁想到,如果换作师傅身在此地,大概会更加激动。正在胡思乱想时,一旁的苏大学士却突然发话了:“老夫今日与高小兄相交于书法,缘分可谓不浅,不知你可否手书一幅让老夫品鉴一下?”
果然来了!高俅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自然不会指望仅仅凭几句空口白话就让苏轼刮目相看,因此早已打好了盘算。谦逊几句之后,他不客气地展开宣纸,略一思索便奋笔疾书,有了那一通狂草珠玉在前,他又记得苏轼对正楷很是推崇,因此不敢班门弄斧,当即选用了正体楷书,笔下却是一阕苏轼的《江城子》。尽管没有丧妻之痛,但他的文字周正,行文间一股寂寥之意却从字里行间流露了出来,自然是他自感此时处境而发。
苏轼起先还只是微微点头,看到后来不觉大讶,这首江城子乃是他当年为了怀念亡妻所做,熟悉非常自不必说,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不到二十的青年竟能用书法表达出如此悲戚之词。虽然笔法犹嫌不足,但意境却已经到了七八分,足以让他觉得惊叹了。
“高小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造诣,实在难能可贵!”鲜少赞人的苏轼终于露出了激赏的笑容,“观你形貌似是读书人,可试过科举么?”
这种随便调查一下就能了解的事,高俅可不敢胡言乱语意图欺骗,一脸沉痛地自省自责道:“有劳学士下问,说起来着实惭愧。我自幼顽劣不服管束,如今年过二十却一事无成,只是几笔字能拿得出手而已。至于科举之道,我虽然想过,但无奈根基不实更乏人指导,只能暂时绝了那个念头。”
苏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出身世家,这种幼时不努力老来徒伤悲的事情也看得多了,此时反而觉得高俅言语平实处事颇为坦然。虽然仅凭一手书法看不出其人学问怎样,但是他着实动了惜才之心,思量片刻便有了主意。
“业荒于嬉而精于勤,少年人耽误时光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老夫观你资质,只要琢磨一番,未必就不能出人头地。唔,若是你真的有心,不妨到老夫宅邸走动走动,那里常有文人墨客聚集,老夫也可稍作点拨。”
高俅登时大喜,虽然苏轼的仕途始终多灾多难,但是,从现在看来,攀附上这么一个人物对自己无疑是意外之喜,没看宋史记载,很多人都以出身苏门为幸么?再说了,在这学士府上厮混一段日子,总比自己在市井之中打听朝廷消息和赵佶的下落更为妥当。想到这里,他恭恭敬敬行礼拜谢道:“他日若俅有所成就,绝不会忘记学士栽培之恩!”
苏轼也是爽朗性子,在店中用了酒饭之后,当即带着高俅回了宅邸。苏家累世为官,苏洵早在仁宗年间就在汴京外城西冈购买了一座富商花园充作府邸,历经数次改建之后,这座宽敞的宅院便成了京城文人雅士常常出没之地。
巧在当晚恰有会文,苏轼当众把高俅介绍给了几个年轻俊杰之后,众人便开始吟诗作对,席间自然少不了绝妙歌舞助兴。而高俅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赶鸭子上架,搜肠刮肚才憋出一首“名人诗词”,最后不得不借尿遁落荒而逃。好在苏轼知他底细,最后只命他誊录各人作品,少不得又有人赞了一番他的字。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高俅赶回家时已经月上中天了。好在宋朝并无宵禁,他在路上也没遇到有人盘查,因此一路无事。然而,就在他走近自家的院子时,却冷不防听到里边传来一阵男女说话声,连忙悄悄地掩了上去。

第五章 夫妻之间

高俅家的院子是当时高太公分家时,把一整个宅院分作三进给三个儿子时留下的,虽然说不上多宽敞,但草厅里石桌石凳一应俱全,内外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也说不得阴冷两字。此时的月光下,英娘正和一个老者相对而坐,脸上忧虑重重。
“英娘,不是我背地里说女婿坏话,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说不得又上哪里花天酒地去了!唉,你还和我说他有心改过,如今看来不过一句空话而已。我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让你嫁给了这么一个混蛋!”
躲在暗处的高俅见老者愤愤一掌拍在石桌上,而后竟激起了几片石屑,心中不由骇然,敢情这位岳丈大人还是武林高手,抑或石桌根本就是豆腐渣工程?他有心现身说个清楚,但又想看看英娘的反应,最终还是没出声。
“爹爹,你不能这么说官人!”英娘咬着嘴唇,眸子中闪过一丝凄苦的微光,终究还是反驳道,“官人以前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如今已大有改观,而且……而且……”嗫嚅了半晌,她仍旧不好意思说那天高俅的温柔举动,“今天官人出去没有带钱,一定是因为正事耽搁了……”
“正事,他能有什么正事?”老者是英娘的父亲宋泰,见女儿仍然为女婿说话,一肚子邪火全都冲了出来,“成亲三年,他拿回来一个大钱没有,还不是都靠你刺绣缝补维持这个家?哼,要不是当初看他读过一点书,总比那些市井粗汉强,我怎么也不会允了这桩婚事!实在不成,干脆我去向他讨了一纸休书,你改嫁了来得干净!”
“爹!你胡说什么!”英娘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但是,她很快抹了抹眼睛,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官人一定会回来的!”
“你这个傻丫头!”宋泰又急又气,谁料他的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谁说我的英娘傻?”高俅听到了所有该听的东西,自然不好再作立壁角的勾当,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在宋泰面前微微施礼道,“见过岳丈大人!”
“哼!”宋泰听了高俅那句话便知道刚才的话全被女婿偷听去了,面子上自然有些挂不下来,只得板着一张脸不理人。
高俅本来就没打算和这个便宜岳丈耗时间,一面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又揭开了盖子,一面对英娘说道:“英娘,你猜我今日遇到了谁?”
英娘本来还因为丈夫迟迟未归而心中恼怒,待看清食盒中盛放的各色精致糕点时,她的表情却有些变了。她也不答高俅的话,指着那些东西质问道:“你,你出门时只带了十文钱,到哪里买的这些东西?莫非你又去偷鸡摸狗了不成?”
看来前任那家伙的名声实在太差了,连带点好吃的回家给老婆也会引来这样的怀疑,这真是什么世道!高俅心中哀叹时运不济,脸上还不得不赔笑脸解释道:“英娘,你误会了,今日我在一个书画摊巧遇了苏学士,结果他请我在遇仙正店喝酒,而后又带我去了苏府会文,这才耽搁了这么多时间。这些糕点都是苏府大厨精心制作的,学士让我带了一些回来,怎么样,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苏学士三个字显然很具震慑力,一瞬间,宋泰和英娘全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还不等女儿开口相询,宋泰便抢在前头开口问道:“你……你此话当真?你说的苏学士,可是那位东坡居士么?”
“岳丈大人,小婿平日虽然顽劣,但这种大事却不敢胡言乱语的。”高俅亲自从房里取来了碗碟,挟了一块云糕递给了妻子,“否则我哪里有闲钱去买这些东西,还不是借花献佛?英娘,我说过今后不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就绝不会骗你的。”
“我信你!”
英娘脱口而出,不由自主地双手接过那盘糕,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但随即背过身去狠狠擦拭了几下,这才用手拈起糕,小口小口地嚼了起来。高俅见她竭力掩去狼吞虎咽的模样,立时醒悟到她还没吃晚饭,心中不由涌上了一丝怜惜,自然而然地把妻子揽在了怀里,当年,他想这么揽着小静却始终不可得,这次终于逮到了机会。英娘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屈从了丈夫的怀抱。
突然,温柔旖旎的气氛中钻出了宋泰的一声咳嗽,随即跟着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贤婿,你今天真的去了学士府,没有到外面鬼混?”
这老家伙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眼前是自己的便宜岳丈,高俅恨不得一脚把人揣死。“岳丈如此不信任小婿,大可到苏府向学士询问求证就是!”言罢,他也懒得再理会宋泰,扶着妻子便往房内走去,口里还在埋怨英娘不该这么晚到外面吹风,那举动像极了现代的模范丈夫。
看到这一幕,宋泰不禁傻傻地呆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起初英娘对他说时,他打死都不相信高俅这个浪子会改好,可是所听所见由不得他不信。满肚子疑惑之下,他只得把一切归结于老天开眼,一个人兴高采烈回家去了。
这一夜不用高俅哄骗,劳心劳力了一天的英娘便很快睡着了,这也免去了他找借口的麻烦。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要在全无良好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占了神似小静的英娘,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出来。对于他来说,来日方长四个字才是重中之重。
披着外衣走到门外,他只觉心中百感交集,今天虽然撞大运遇上了苏轼,但是,要靠这个谋图进身却绝不可能。就算他肯下功夫背书,但书背得出来不代表就能理解,而学问这种东西又不可能一日千里,所以在苏府交结朋友还可以,想要应试科举并借此进入朝堂就不切实际了。毕竟,无论诗词歌赋还是策论经义,他和那些寒窗苦读数十载的书生差距太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的。
他能够指望的很可能只有赵佶,那个也许会成为日后一代昏君的宋徽宗。印象中,高俅在徽宗在位时始终荣宠不衰,再说,如今的赵佶还年幼,要施加影响应该会比较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赵佶即位,自己也容易飞黄腾达,说不定到时能够借此影响大宋国运。自己已经到了这个时代,说不定还会留下孩子,那么,又怎能眼看子孙后人任凭金兵元人蹂躏?
忽然,一件厚厚的棉衣盖在了自己肩头,高俅扭头一看,只见英娘正满脸睡意地站在自己身后,迷迷糊糊地问道:“官人,你为何还不安歇?”
高俅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妻子略显冰凉的手。“英娘,以后别叫我官人,听着怪生疏的!”
“那我叫你什么?”英娘不解地抬起了头。
“唔,小高,老高,高郎,高老大……什么都可以,总之别叫官人,听得我心头发寒!”高俅一本正经地说道。
英娘终于噗嗤一声笑了,那难得的笑颜让她看上去更加明艳温柔。“嗯,我明白了。高郎,起风了,快回房去睡吧!”
这一夜,搂着英娘的高俅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自己成了货真价实的高太尉,无数兵卒在下方欢呼呐喊。

第六章 重操旧业

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高俅几乎每天都会造访苏府,为了避免让下人以为自己是存心来吃闲饭的,他也会时常帮助苏轼处理些书信,无事时就经常缠着苏轼的幼子苏过请教些问题。与此同时,各式各样的朝中消息如流水一般传到了他的耳中。什么西夏扰边朝官侵诈,甚至还有言涉后宫的,让高俅着实领教了一回宋朝文人的八卦意识。
不过,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赵佶,神宗第十一子,当今皇帝哲宗之弟,时年十一岁,封号是遂宁郡王,离今后的端王还差一步。不过,据那些文人墨客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意思,当今天子哲宗如今才十七岁,不愁没有后嗣继承皇位,所以那些哲宗兄弟神宗庶子并没有什么人重视。只有高俅心中清楚,这位在历史上英年早逝的哲宗皇帝,生平唯一一个皇子还早早夭折,基本上是没可能留下皇子了。
苏府虽好,但毕竟不是他高俅的家,家里的日子还得照常过。尽管他认为自己现在干的是正事,但在高太公和大哥高伸看来,他依旧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久而久之,高太公也不太理会他这个儿子了,反倒是岳父宋泰口硬心软,时常拿点猪肉之类的东西来周济一下,英娘又卖了好几幅压箱的绣品,日子才勉强维持了下去。然而,到了二月末,家里的米缸再次快要空了,这一次,连高太公也躲开了儿子和媳妇。
“高郎,你看能不能向苏学士……”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建议太过荒谬,英娘只说了一半就把话头缩了回去,旋即又改口道,“要不,我去绣坊或织坊中找点活计?”
“不行!”从现代穿越过来,高俅的大男子主义却丝毫不逊古人,因此分外看不得那种自己好吃懒做而靠老婆养的男人。在他看来,英娘已经吃了太多苦头,自己不能让她享福也就罢了,若还要她去绣坊织坊中卖命,根本就不配当一个男人。当然,他也没想过对苏轼张口,自己和这位学士之间的交情并不深,要是为了区区小事相求,没来由破坏了人家对自己的好印象。
他在现代的时候没吃过多少苦头,平时只知道向家里讨生活费,哪里懂得普通人家如何维持生计。所以,在一心找出路的同时,他基本上忽略了家里的困窘状况。好在他早就起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那个手表和打火机,这种玩意无论是典给当铺还是卖给有钱人,都应该可以解去燃眉之急。
“我还是走一趟苏府吧!”高俅咬咬牙下了决心。手指上的银戒指是自己唯一的纪念品,当然不能卖,手表和打火机却没法再留着了,只要能编造一个故事,再托付苏轼找一个喜好奇器淫巧的王公大臣,应该能换来不小的收入。他正在那里紧张地开动脑筋编造东西的来历,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大呼小叫。
“高二哥,高二哥!”随着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喊,一个黑瘦的青年毫无忌讳地闯进了屋子,顿时让英娘花容失色。
高俅哪里认得这家伙,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能装蒜,含糊其词地应道:“你来做什么?”
“二哥,好久没见你人了,兄弟们都想念得紧!此番社里又有比赛,我们当然只有指望你了。那个清风楼朱老板出了三十贯赏钱,要是赢了,每人都能落上两三贯进腰包!”青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却正眼也不朝英娘瞥上一眼。
看英娘的冷淡反应,高俅就把来人归到了不予理会的狐朋狗友那一类,可是,对方的话却让他心动了。现在他可不像刚来宝地时的懵懵懂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知道,如今的粮价是一石米九百文到一贯钱,上次高太公那一贯钱再加上英娘的勤劳能干,让家里维持了个把月开销,若是能得到两三贯的赏金,足以应付一两个月,也就不用变卖东西了。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英娘脸色难看,沉声问道:“什么比赛?”
“二哥你不是开玩笑吧,自然是我们龙青社和霸腾社的蹴鞠比赛啊!”黑瘦青年原本就因为一个多月不见高俅而万分奇怪,此时更加疑惑了,“早听说高二哥你像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你真的打算偃旗息鼓不干了?”
“我家官人早就不沾染那些了!”英娘再也忍不住担忧的心情,抢在前头回绝道,“徐三,你走吧,我家官人不会去的!”
“这种事轮不到你这个婆娘插嘴!”徐三突然暴喝一声,脸上尽是怒色,“都是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迷惑了二哥,否则他怎么会在家里窝着?二哥,你家里的事我不好插嘴,不过这种女人趁早休了干净!总之一句话,你要是肯来,明日午时就到大巷口龙青社的场地,旁的我也不罗嗦了!”言罢他狠狠瞪了英娘一眼,摔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