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把食堂空出来做圆桌席,每一届分配两到三桌,另有学校领导和校友会的专座。方茹拉着迟迟找到放着他们那一届牌子的位子,有一桌坐了他们班的几个人,正好还空着两个位子,她们就过去坐下了。
要说变化,十七八岁到现在也不会变得太多,像方茹这样的毕竟是极少数,所以她一做完自我介绍就成了焦点,大家纷纷围着她问东问西。
她们刚坐下的时候,桌上的人兴致勃勃讨论着的还是魏绍远,头抵着头地互加造梦网账号。
造梦网是炙手可热的社交网站新宠,谁能想到创始人就是校友呢?
迟迟点开自己的首页,看着那些精美的图片,心里又一阵发虚。
旁边有人留意到她:“你是江迟迟吧,语文课代表?有好多年没见了。”
她说是啊是啊。
那人也打开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更造梦网吗?”
之前的准备工作终于派上用场。江迟迟看着那个眼花缭乱的个人主页,最后一条状态停留在昨晚跟妈妈的自拍。
“我扫你…好了,这样就行了。”
迟迟看到新加入的好友,抬眼又重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才想起这个叫秦智伟的男生过去好像也跟她做过同桌,只不过时间很短就分开了。
她友善地笑了笑,旁边其他人又凑过来打招呼,加联系方式,果不其然看到江迟迟的个人主页都忍不住发出艳羡的声音。
秦智伟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问题一出,周围的人都起哄:“噢噢,大伟你想干嘛?你已经有苏倩了哦,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啊!”
“我就随便问问,别闹的人家迟迟不好意思了。”
话虽这样说,男人嘴角的轻佻是掩饰不了的。
“哎,说曹操,曹操到,苏倩来了。苏倩,这边!”
同桌有人大约是跟这苏倩关系维持得不错的,朝远处款款走来的人影招手。
迟迟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魏绍远陪着两位校长一起走进来,苏倩似乎也认得他,从身边走过时,还特意停下来打了招呼。
“你的死对头来了。”方茹伏在耳边说。
“他才不是我的死对头。”
“不是?上学那会儿她不是就总跟你比嘛,你换个书包,她也立马换一个,你作文竞赛得了奖,她也紧跟着去报名参加一个。连同桌都给你撬走了,忘了?”
迟迟这时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苏倩,刚才还以为她说的是魏绍远呢…
她看了看已经走到跟前的苏倩,再看看如今跟她已经成为夫妻的秦智伟,撇了撇嘴:“她撬走的不是我的菜。”
“假想敌嘛,能耐理解的。来了来了,输人不输阵,你可别怂啊!”
“抱歉,有点事情来晚了,你们聊什么呢?”苏倩一手拉着秦智伟的手,笑着跟桌上的人打招呼,看到江迟迟似乎愣了一下,“咦,迟迟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她特意绕过来,坐在迟迟旁边的位子上,把她跟秦智伟隔开。
江迟迟只得干笑。
“我们正说到你呢。”刚才跟苏倩打招呼的人说,“刚刚跟你打招呼那个是魏绍远吧?”
“是啊。造梦网创始人嘛,今年要上市了,是我们客户。”苏倩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那很牛啊,一上市就资产过亿了,这么年轻,正经高富帅啊!以前上学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过这么号人物?”
“我也没想到他是实中毕业的,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际遇本来就很难说的。我们读书的时候大家情况都挺好的,过了这么多年,有的越来越好,有的家里都破产了,也很正常。”
江迟迟像没听到似的,只管默默吃菜。
苏倩见她没反应,觉得有些没趣,拿出手机道:“哎,你们用造梦网吗?来加一波好友啊!”
“秦智伟刚才可把在座所有美女的都加上了,怕你吃醋不敢吭声呢!”
苏倩咯咯笑:“随便他,我才不吃醋呢!正好我从他这儿加你们。”
秦智伟给她夹了个鸡腿,谄媚地让她趁热吃。
苏倩滑动着手机屏幕,实际就盯着江迟迟一个人的主页看,边看边说:“我还以为迟迟你不玩这些呢,没想到更的还挺勤快的。我记得你大学是学护理专业的吧,怎么现在不当护士了?”
“太辛苦。”迟迟言简意赅。
“那你现在自己写小说?有什么代表作啊?”
其实首页里就有照片,估计她是刻意忽略了。迟迟从包里拿出两套书来:“现在出版的就是这本,已经卖了一段时间,市面上不大能看到了。我自己手头也没几本了,带了两本来送给大家。”
其实小白他们给她准备了十套,问题是她根本背不动好吗!带两本意思意思就行,足够把苏倩的嘴给堵上了。

第六章

著书立说也算是一种成就,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同桌吃饭的其他人把书拿过去,很给面儿地赞美了一番就把书给收了。
苏倩果然不吭声了,看了一眼面前还空着的饮料杯,对秦智伟嗲声道:“给我倒点饮料呀!”
秦智伟忙不迭地去找,对面的人把饮料瓶放在餐桌的玻璃转盘上,他跟苏倩同时转动转盘,速度快了点,桌面上突出来的餐盘一下就把迟迟面前的杯子给碰倒了,饮料洒出来,顺着桌沿往下淌。
迟迟连忙站起来往后避,动作太大推倒了椅子,咚的一下发出好大声响。
周围有刹那安静,所有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江迟迟窘迫地咬紧牙,想去扶身后倒在地上的椅子,没想到已经有人帮她扶起来了。
“没事吧?”魏绍远站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酒杯。他就坐她背后不远,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摇头。
裙摆还是不能幸免地被溅到了几滴果汁…完了,这衣服是借来的,债主就站在这儿呢!
他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这回事,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敬大家一杯。我比你们稍大几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在座的纷纷应和叫他魏师兄,只当他是有风度,帮他们化解刚才那一点小尴尬。
只有江迟迟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他看到自己搞砸了,衣服也弄脏了,怕不是要发飙吧?
“你杯子里没有饮料了。”他看了看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朝饮料瓶就在手边的苏倩说,“麻烦你帮她倒一点。”
“啊,哦,好的好的。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迟迟,是我们太不小心了。”苏倩连忙示意秦智伟倒饮料,又巧笑道,“我们公司跟魏总你们合作非常愉快,我应该敬魏总一杯才对。”
“不用客气,我们今天都只是实中的学生。你姓苏?”
“对,橙色经纬公司,苏倩。”
魏绍远笑笑,朝她举了举杯表示知道了,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红酒。
江迟迟又看他一眼,见他确实像是没什么要说的了,一颗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
方茹其实也很紧张,等魏绍远走回自己的座位了才松口气,一边暗中横了苏倩一眼,一边拿餐巾帮迟迟擦身上溅到的果汁印记,郁闷道:“这可怎么办,这种衣服不好洗的。”
苏倩这害人精,把人家衣服弄脏了好歹主动出笔干洗费吧?!
吃完饭,校庆就算结束了,借着酒酣重新热络起来的老同学们商量着要去唱歌续摊。方茹问江迟迟:“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别啊,你去呗,大家好不容易聊熟了,唱歌才好联络感情。你男神也去啊,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她知道方茹当年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那时是丑小鸭没勇气表白,现在成了白天鹅,还没正经说两句话,错过了多可惜。
“那你呢,就回去了?”
“我妈在家里,我不能回去太晚。”
其他人也出来了,在食堂门口围了一圈,秦智伟问她:“迟迟你不去唱歌啊?”
“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现在还早呢,这么早回家干嘛啊?”有人帮腔,“是不是要陪男朋友,叫他一起来啊!”
“不是,我要回去照顾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家不行。”
苏倩说:“咦,你妈妈她放出来了吗?刚才我在你主页看到你们挽着手拍照的,我记得前几年她好像是因为非法集资的事…”
秦智伟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服,她失言似的捂了捂嘴,不过无所谓,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周遭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安静,江迟迟觉得脸上像拢起一团火,烧得她皮肉都火辣辣地疼。
“嗯,保外就医,她现在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这是实情,说出来,她反而轻松了。
“喂,大家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去拿车吧,KTV都订好了,去晚了小心被取消了啊!”方茹打着圆场,其实心里气死苏倩这个八婆了。她拉拉迟迟的衣服,无声安慰她,让她别生气。
其实江馥兰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女企业家本来就格外受关注,当年出事后在本地引起轩然大波,还上了财经新闻。滨海这个城市说大不大,生意场上的人可能都听说过她的工厂由盛极一时到破产倒闭,她自己为了筹措资金也触犯法律被捕判刑。
她这些家里非富即贵的同学们不会一点都没有耳闻,之所以相信她如今表面上的光鲜,大概只是相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者真的以为她是个收入可观的成功作家吧。
本来人都是很健忘的,但有人刻意提醒就不一样了,很容易把节奏带偏。还有她主页上的那张照片…昨晚只是单纯地想看妈妈高兴,这下成了高调炫富。
她知道是假的,别人不知道啊,一定会认为这是她们母女拿着骗来的钱在挥霍享乐,不知悔改。
还有那辆车,那些突然变得指指点点又讳莫如深的故人们,看着她站在车前,就像看一个贼公然抱着赃物招摇过市。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她几乎想要大喊辩白,恨不得告诉大家车不是她的,衣服包包也不是她的,她家里所有可执行的财产都已经做了赔偿返还或交了罚金,妈妈接受了应有的惩罚,现在只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老人,她只是一个扑街的写手…
她嘴唇动了动,话却像堵在嗓子眼一样,说不出口,只是手脚冰冷地呆站着。
“你自己过来取车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食堂门口等你半天。今晚降温了,好冷,快上车吧!”魏绍远大步从远处走过来,声音自有一股穿透力。
江迟迟木愣愣地回头看他,他突然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搭在她肩上,又亲昵地捏她鼻头:“怎么都不说话,冻僵了?”
周围取车的人下巴都掉了一地,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俩是一对?
苏倩跑过来,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魏总,你跟迟迟…你们早就认识?”
魏绍远不答,只笑了笑:“她家里有事,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唱歌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苏倩还没回过神,他已经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打开Panamera的车门,把迟迟塞了进去,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你在干什么?”江迟迟的莫名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先出去再说。”他两把就将车倒出去,一脚油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自始至终,只有方茹想要叉腰大笑,忍了又忍,最后只看着车尾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车子开出校园,江迟迟终于忍不住了:“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他们误会啊?还有,你怎么有这辆车的钥匙,你没开车来?你自己的车呢?”
她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好像对魏绍远完全没有影响。他把车开出一小段,就在路边停下,对她道:“我们换一换,你来开车。”
她刚想顶一句凭什么,他就轻声说:“我喝了酒,好像有点醉了。”
你早说啊大哥,怎么还酒驾呢?
也是无奈。
江迟迟只好下车跟他换,然后看他脑袋歪向一边好像有点昏昏欲睡了,连忙提醒:“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你说这辆车?这就是我的车,我有备用钥匙很奇怪吗?”
除了回答问题避重就轻,他倒很像是真的醉了。
“你的车?这不是公司的车吗?”
“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也是啦,公司本就是他的,分什么你我呢。
“那你是特地来帮我解围的?”她眼睛盯着前方,小声问。
她好像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早些时候还担心他会戳破她的谎言来着。
魏绍远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看你跟实中实在是格格不入,当初是怎么跑这儿来读书的?”
“在哪儿读书哪有孩子自己说了算的,是我妈的主意。”
“看来你家以前经济情况不错。”
“那你呢,你不是美国长大的吗,怎么成了实中的学生了?”
魏绍远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美国长大?”
“听方茹说的。”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魏绍远重新靠回椅背:“我初中在实中读了两年,后来生了一场病,才被送去美国。”
迟迟没再继续问,谁还没点被视作**的往事呢?
“今晚谢谢你。”她说,“几次三番帮我解围。其实今天我就不该来的。”
“那为什么还是来了?”
还不是为了了解你们公司业务,亲身体验嘛!当然她没这么说,只说:“我是陪朋友,你又为什么来?”
一年半的求学经历,能有多深的感情值得他跑这一趟?
魏绍远:“我也是陪朋友。”
迟迟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但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奇异地柔和下来。
“你住哪里?我先送把你和车一起送回去吧。”她尤为不好意思的就是这车,要知道是他的车,她还不如直接开昨晚那辆法拉利呢。
“那你怎么回?”
“打个车啊。”实中比较偏远不好打车,回到市区就不成问题了。
“先回你家吧。”魏绍远道,“你不是赶时间要回去照顾你妈?”
“那你…”
“再叫人来接就是了。”
江迟迟没再坚持,时间不早了,放妈妈一个人在家她实在不太放心。

第七章

车子停在楼下,迟迟说:“车子就在这里交还给你了,你们借给我的这些衣服和包包…我清理一下再还,会直接联系白经理的。”
她心里还忐忑着,刚才身上溅到的那几滴果汁不知道能不能弄干净。
“嗯,不急。”魏绍远说。
“你不怕我会赖着不还吗?”
“那我就只能找方茹的麻烦了。”他不紧不慢,“我想你应该不是个会连累朋友的人吧?”
迟迟笑起来,他问:“你笑什么?”
“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也应该不是个会为难员工的老板。”
“谁知道呢,喝醉了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
迟迟咬了咬嘴唇:“既然你说你喝醉了,那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明天酒醒了就忘掉也没关系。”
魏绍远心脏忽的漏跳两拍:“嗯,你说。”
“我今晚才发现大家都在用造梦网,这网站的初衷真的挺好的,页面也很友好,连我这样的小白都能轻松上手。不过包装另外一种生活状态这个业务…我还是不太能认同。你看我就知道了,虽然能暂时满足虚荣心,但最后为此埋单的也还是我自己。”
魏绍远看着她,一脸“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的表情。
“当然我不是否定你们整个公司啊,我觉得网站还是很好的,大家都在用。”她有点语无伦次地又重复一遍,然后说,“总之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那个,之前咱们说好的…”
“娱乐圈的人,对吗?”
“对,最好是年轻一点的,男生。”她忍不住强调。
“在你眼里,我记性有这么差吗?”他冷声道。
“没有没有,这不是看你喝了酒嘛,怕你记不清楚。”
魏绍远看了一眼车窗外灰扑扑的老式居民楼,说:“你快回去吧,你妈妈应该在等你了。”
江迟迟还想再开口,被他打断:“你要不想我明早酒醒就反悔,最好现在就此打住,什么都别说了。”
“呃,不是,我是想说,你不用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吗?你这样不能逞能开车回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他聊到最后都会惹他不高兴,但看他现在这样实在让人有点不放心啊!
“没事,我心里有数。”
“魏先生…”
“你要我现在就改变主意吗?”
江迟迟悻悻地闭上嘴,一边下车一边说:“那我先走了,要是接你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可以到我家来休息一会儿,我家住四楼401,楼梯左手边那一间…”
魏绍远没等她说完,就升起车窗,把她的声音隔绝在外面。
大佬都很情绪化的,没关系,看在他这么帮她的份上,什么都不要计较了。
江迟迟快步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使劲儿跺了跺脚,唤醒楼道里不怎么灵敏的声控灯。
魏绍远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她,刚拨出去的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白俊奇有点紧绷的声音:“魏总?”
这么晚了老板来电话,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
魏绍远的视线还没从江迟迟消失的楼道收回来,啊了一声,说:“公司最近跟一家叫橙色经纬的财经公关有合作?”
“是啊,没错。”
“这公司有个员工叫苏倩?”
白俊奇有点摸不着头脑:“对,之前还跟我们一起开过会…是有什么问题吗?”
公司要上市,这类财经公关主要负责IPO过程中的媒体关系和危机公关,还有活动组织和协调,重要性相对而言不如券商、律所,因此这个时间突然接到魏绍远的电话问起来,难免就有点疑惑。
“噢,没什么。如果有合作的话就停一停吧,现在换公关公司应该也还来得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做出反应:“好的,那我这边来处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居民楼里燃起的声控灯又渐次熄灭,看来江迟迟应该是已经到家了。
魏绍远说:“钟允那小子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23号,周四,从首尔飞。”
“那你最好亲自去机场堵人,务必把他给带到公司来。”
“明白。”
“嗯,先这样,其他事明天到公司再说。”
魏绍远挂断电话,又独自在车里坐了好久。

迟迟打开家门,江馥兰还没有睡,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回来了?桌上有个流沙包,你吃了再去写作业。”
妈妈还记得她爱吃这些点心,就是记不清她现在多大,经常以为她还在上学。
这个病就是这样,迟迟也已经习惯了,应了一声,走到餐桌边看了看。
晚饭应该是吃过了,就剩最后一点点心没吃完。下午迟迟出门前就跟楼下小吃店的老板娘说好了,到了饭点给她送吃的上来,看着她吃完再走。做了几年街坊,老板娘人很好,见她们母女常来照顾生意,也知道江馥兰有这个病,迟迟有时不得不出门的时候,她就过来帮忙照看一阵,至少不会让老人饿着肚子。
晚上的聚会她食不知味,还真没怎么吃饱,于是把那个流沙包塞嘴里,鼓着腮说:“妈,时间也差不多了,洗洗睡觉吧?”
江馥兰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我要把财经新闻看完。”
这病有时候也挺可爱的,自己亲闺女都认不清了,看新闻这样的习惯还一直在延续。
迟迟只能苦中作乐这样想,倒水喂她吃了药,让她先看着电视,自己先去洗澡。晚上她还想写点文,多存点稿子,开了新文才有底气。
今天出去一趟,虽然有些波折不愉快,但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还挺有灵感的,很有动笔的冲动。
这房子其实是父母结婚时候的婚房,年纪比迟迟还大了,从里到外都透着老旧。当年像这样的房子都是靠分配,家里没有花钱,现在也确实是她们母女唯一的住房了,才没在母亲出事的时候被法院执行掉。
浴室的冷热水转换不好使,放出的洗澡水不是太冷就是太热,洗个澡要好久。偏偏迟迟从小就特别爱干净,冬天也是隔天就一定要洗一个的,这浴室无端折磨人。
洗完出来,财经新闻还没放完,她进房间去吹头发,从窗边的柜子里拿吹风机时往下看了一眼,发现魏绍远那辆车还停在刚才那里。
他还没走吗?她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都好半天了,他喝了酒,车里又开着空调,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脑海里已经酝酿出一篇完整的社会新闻——财富新贵聚会饮酒,夜宿自驾豪车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她胡乱擦了擦头发,正犹豫要不要下去看一眼,江馥兰走进来说:“门口有人找你。”
魏绍远一手扶着门框站在她家门口,高大的身体几乎把门口走廊上那点本就昏暗的灯光给全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