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人都说话,时间难挨,容昭只好找话题问乔叶:“我看你走路一瘸一拐的,脚受伤了?”
贺维庭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脚上,身体微微一僵。乔叶没看他,语气很自然地说:“没事,值班的时候倒热水不小心烫了一下,已经快好了。噢,对了,那天多谢你送来的牛排,很好吃。”
她都不记得他们有没有一起吃过牛排,可他居然知道她喜欢七分熟配红酒酱汁。
难道是贺维庭的授意?
“…牛排?”容昭看了一眼贺维庭愈发难看的脸色,忽然明白了,“噢~我的科务秘书那天刚好到S区去,回来告诉我说你好像还没吃饭,我就订了份牛排让他们送去,你喜欢就好。”
“嗯,谢谢。”她竟然还是对贺维庭有所期待,这简直成为一种戒不掉的习惯,听说与他无关,心头竟有淡淡的怅然。
她不时抬手看表,容昭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问她:“小乔,你很赶时间?”
“嗯,我约了个朋友,她对海城不熟,这会儿应该到了,我怕她等的急。”
贺维庭这才不冷不热地开口,“赶着约会就该早点出门,半路就别招惹其他人了,万一金主等得不耐烦,小心鸡飞蛋打。”
车内的气氛本来就有些尴尬,他这么一说更是降到冰点,乔叶倒像是不在意,另起话题道:“你们要去哪里,九点之前能赶回来吗?”
九点是病房夜间熄灯休息的时间,贺维庭身体状况平稳,并非不能外出,但毕竟是住院的病患,没有她这个主诊医师的批准,每晚仍必须回病房休息。
容昭答道:“我跟他去参加个聚会,就在城里,不远,九点前肯定能回来。别人不知道规矩,我还能不知道吗?”
听到聚会两个字,乔叶面色微微一凛,“不可以喝酒的,也不宜太兴奋。”
“你也知道他有过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容昭带了丝看好戏的意思,“你放心吧,有我在,会盯着他的。”
乔叶垂眸,她认识贺维庭的时候他就饮酒,只喝纯麦威士忌,加很多很多冰块,捧着酒杯在落地玻璃窗前逆光而站,就是最迷人挺拔的影子。
可借酒浇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是主诊医生,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贺维庭有过酗酒的日子,而酒精对他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世间真有醉生梦死酒,喝下去就能忘记过去所有的事,以后每天醒来都是新的一天,他们又怎么会有眼下的烦恼?
贺维庭却偏偏说道:“车子后备箱里就有一整箱Salon和不久前带回来的勃艮第,我自己不喝,难道便宜那些嫩模?”
美酒美人,才是聚会的根本,他的暗示已够明显。
她将他当成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这样才公平。
“那既然这样,刚好师兄也在,我就大胆说一句,像你这样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医院根本就不该接收!”
乔叶声音轻软好听,话却说得很重,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贺维庭会发火,可他只是略为沉吟,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刚才那男人是什么人?”
乔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我并不认识他,只不过他上个月因为中度酒精中毒进过急诊部,是做的处理。”
前车之鉴太多,她以为可以对他有所威慑。
然而贺维庭只是扬起脸道:“跟偶然相遇的急诊病人都能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医生,医院根本就不该姑息,不如你辞职,大家都省心。”

第6章 往事不要再提

“喂,贺维庭!”这话一出,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容昭。他好不容易留下的人才,怎么能让人一句话就打发辞职!
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戏码,不过是他看出两人有情况,成人之美。凡事太过火就不好了,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难道他就不考虑下乔叶一个女孩子该有多伤心?
说也奇怪,容昭自问只对医术上心,感情方面全凭直觉和强烈的个人好恶待人处事,对家人朋友莫不如是。
可此时此刻却对一个女人起了怜惜,明知是不应该的,却又控制不了。
乔叶听到贺维庭这番话反倒是笑了,眼睛弯如新月,“贺先生又想用这种方式赶我走吗?可是怎么办呢,我很缺钱,少不了这份工作,何况这回我不认为是我犯了错,根据与医院签订的合同,如果无故解雇我的话赔偿金会很高。既然贺先生是爽快人,不如一次性补偿给我,五百万,一千万?我不嫌多的。”
贺维庭咬牙,“你找我要钱?”
“是啊,以前太年轻,都不知道揾数要钱,才会弄得自己如今这么辛苦。其实我陪了你两年,也该值个不错的价码了,至少不输给那些嫩模小明星。”
贺维庭的拳头在膝上猛地缩紧,发出咔咔的声响,乔叶以为他会抬手给她一巴掌或者像上次那样掐住她的脖子,哪怕往玻璃上撞一下都够她受的。
可他并没有,哪怕忍得喉头腥甜,头晕目眩,他也只是握紧拳头,对司机喝道:“停车!”
车子刚刚驶过一个十字路口,前面就是五蓉城。乔叶脸上那种甜美的笑意还没散去,冲他们挥了挥手,“我到了,谢谢你们送我过来。”
她开门下车,再多失魂落魄都必须走出他的视野才能表现出来,她也强忍着,一点不比他好受。
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这话说的真他/妈有理。
黑色的慕尚从她身边风驰电掣地掠过,引来路上无数人回眸,都是惊叹豪车的气派和速度,而车里的他却不会再为她回眸或者停留。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车子开出去很远,贺维庭才摁住胸口道:“前面…找个地方停下。”
容昭看到他唇色青白,呼吸急促,赶紧移到后排在他口袋里翻找药瓶,“你没事儿吧?叫你别出来了你非得出来,现在掉头回医院去还不算晚。”
贺维庭执拗地摇头,“我不回去…回去就正合了那女人的心意。”
他都不知是不是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克星,要不然为什么总能让那女人得逞?
他是天之骄子,他是商业巨头,都敌不过一个小小的乔叶?
“就作死吧你们俩!赌气把命都赌上,幸亏带着药,我可不想给你做人工呼吸!”容昭没好气,“还喝酒呢,还嫩模呢?你干嘛跟她说这些,我那大外甥可是结了婚的人了,在新买的别墅办个warmingup的聚会都被你瞎扯成这样。他跟乔叶好像也认识的,将来见面多尴尬啊!”
贺维庭渐渐平复冷静下来,看着窗外香樟树后面的住宅楼,声音不无凄冷地问:“你说她到底骗过多少人,有多少裙下之臣?”
“你疯了吗?看人不是靠眼睛,要走心的,乔叶根本不是那种人,你难道看不出来?”
贺维庭没吭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指着窗外一片楼宇道:“当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住在那里,旧城区改造前都是很老旧的房子,但离海最近,她很喜欢。后来我送给她一个大平层单元,就在同一个位置的新楼盘,是打算结婚后住的。房子的钥匙,我用铂金项链穿好亲手为她戴上,没想到是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认识这么久,容昭还是第一次听他真正提起跟乔叶的事,“你们两个,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贺维庭升起车窗,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被冲刷出一种惨淡的光泽,他没有多看一眼的勇气。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触景伤情原来是真的,这么多年,他都不愿到五蓉城这块区域来,就是怕想起跟她那些过往,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那把钥匙他没有向她收回,门锁也没有换过。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如果她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也许用那把钥匙还能若无其事地住进那间奢华的房子里去。
看看也好,直接入住也罢,总之是不会伤心的。
所以刚才听她说要到五蓉城来,他就觉得,岂止是不会伤心,也许这个女人根本是没有心的。
贺维庭按住额角,“走吧,回医院去。容昭,麻烦你代我向段轻鸿说声抱歉,今天的聚会我不能参加,改天我做东回请他。”
他刚入股隆廷医疗,而容昭的外甥段轻鸿是隆廷集团的执行总裁,名义上来说是贺氏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理应登门会晤的,可现在他实在没有这份精力和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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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叶走进清风茶社,服务员迎上来,“小姐,您几位?”
“已经有人先到了,在楼上包厢。”
说是包厢,也不过就是几道木质的屏风分别隔出更紧凑的空间来,比大堂私密一点,反正环境不算嘈杂,两三个人说说话还挺好的。
一路都有茶香,脚下木质的楼梯格格作响,压住楼下细软的评弹唱腔。乔叶走到“剪剪风”门口,包厢里已有白色的身影站起来冲她招手,“小乔!”
她快步迎上去,拥抱那白烟一样飘渺美丽的人儿,“念眉,好久不见了!”
“三年了,当初你说走就走,如今回国了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安子他们也都很想你。要不是我这次要到海城来谈演出项目,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乔叶笑起来,“这果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我都快哭了。”
沈念眉是唱昆曲的旦角,一双眼睛波光流转,连说话都是声韵含蓄、婉转动听的,有现代都市女性难得一见的温柔婉约。
两人点了一壶洞庭碧螺春,一桌子茶果点心,晚饭就靠这个打发。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像亲姐妹一样,隔着三年时光没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聊。
乔叶为两人斟茶,把念眉最爱吃的茶果推到她面前,“你在海城待几天?”
“大概就三天。幸好你手机没换,以前留过一个地址是这附近的,我才能按图索骥找过来。你还住在这儿吗?”
乔叶执壶的手顿了顿,“没有,早就不住这里了。五蓉城现在是富人区,都靠开车出行,乘地铁公交反而不方便。”
沈念眉不无担忧地看着乔叶,“你看起来很憔悴,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乔叶摸了摸脸,“我怎么觉得还是老样子?不过当然是没有你们这样在舞台上工作的人懂得保养自己了,我现在终于看着比较像姐姐了吧?”
两人同岁,月份上来说她还大沈念眉半岁,但因为她长得甜,娃娃脸更显小,外人看着都觉得美丽端方的沈念眉是姐姐。
“哪有什么保养呢?现在剧团情况不好,维持生计都成问题了,东奔西跑的。有时下了妆回到家,直接倒在床上就睡过去,天亮了才蓬头垢面地醒过来。”
眉笼轻愁的时候,沈念眉看起来就像古典画作中走出的仕女。她又常穿白色衣裙,轻轻渺渺的一团,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谁能想到其实是个内柔外刚的性子,有那么多能量,支撑着一个独立的剧团。
乔叶低头刮了刮茶碗里的浮沫,“剧团情况还是不好吗?我妈妈…她有什么打算?”
“老师做完手术后就几乎不管剧团的事了,她一辈子都扑在这上面,已经尽了力,现在主要是休养好身体。”
乔叶嘲弄地笑了笑,母亲是名角不假,但绝对不是一门心思都扑在表演艺术上的。
“我是问剧团的事,不是问她。”
念眉拍拍她的手,“你们始终是母女,我知道你其实是关心老师的,不然也不会在她查出患癌的时候回国,还汇来手术的费用。”
没人比她更了解乔叶母女俩的心结,其他人跟乔叶说起乔凤颜的话题大概都要小心绕开,只有她明白不直截了当地问并不代表乔叶不关心。
“这些话你千万别对我妈讲,那笔钱你也没告诉她是我给的吧?”
念眉摇头,“我只说是找朋友借的,她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的国,还是那天安子他们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难怪母亲这么快就打电话来,原来是吃准她在国内,而且手机号码还是用的以前那个。
“无非是要钱罢了,很可惜,我现在也是一文不名。我回国也不全是为了她。”

第7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癌症的预后治疗费用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就算加上之前寄去给母亲做手术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乔叶抿了口茶,问念眉:“之前我听说有解散剧团的打算,卖了剧团那块地,大家还能得笔不错的安置费?”
念眉心头苦涩,“现在就有人出价,名为投资整编剧团,实际上最后也就是个就地解散的命运。我不想解散,从小就在那大院儿里长大的,实在舍不得。”
“那你是打算接手,然后想办法把剧团盘活?”
“嗯。”念眉坚定地点点头,但眉眼间的愁绪仍在,“所以我现在全国各地的跑,联系演出项目。可是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总得为大家的生计着想,还有老师的病也需要钱。”
跟念眉一聚,让乔叶心口像压上了千斤巨石。
念眉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回响——你们始终是母女。
华灯初上,她抄近路回家,途中要穿过海城的话剧艺术中心。那是城中首屈一指的演出场地,琼楼玉宇,绿树成荫,灯光璀璨,连草地间铺就的青石板都被一场雨涤荡得纤尘不染。
有演出正好结束,散场的人群三三两两走出来,潮水般拥着乔叶往前走,言谈欢笑有说不出的热闹。
与之相比,母亲的那个小小昆剧团甚至根本都不能称之为剧团:只剩下十几个人的班底、陈旧又不齐全的演出行当、永远稀稀拉拉的观众席…不是没有热闹辉煌过的,然而正是因为曾经也红极一时,更凸显出当下的冷清寂静。
那个现如今都不能称之为“大”的大院,承载了她和念眉的童年。那是难得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尽管也生活得十分辛苦,但跟成年之后经历的一切相比,童年还真是值得怀念的。
她问过念眉,眼下保住剧团大概需要多少钱,还有母亲治病的费用,再加上她自己需要的那一笔…七七八八合起来,大概是三百万的样子。
有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不要说是三百万,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有钱人可以拿三百万买辆法拉利,普通家庭七拼八凑再负担几十年贷款勉强可以在一线城市买套房,而乔叶需要这笔钱来留住一些东西。
她本就拥有的不多,实在经不起再失去。
连续值班,外加夜间辗转反侧睡眠不佳,缺失的睡眠只能趁中午休息的时候补回来。
说也奇怪,睡在值班室粗糙的蓝色床单上,嗅着医院里才会有的消毒水气味,乔叶反而睡得比在家里踏实。
梦里有笃笃声响,像小时候看母亲演出时舞台上那种打更的道具,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脑仁儿上。
她蹙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对面墙上挂钟的钟面,已经指向下午两点半,早就超过了午休的时间。
“终于醒了?医生睡过头算不算擅离职守?我真好奇,凭你这样的表现,就算不写辞职信,也应该有很多人找茬想让你走人吧?”
乔叶这才发现贺维庭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赶紧坐起来,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和衣襟。她早上上手术台,中午十二点多才下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睡了,贴身衣物下连内/衣都没穿,大V领又非常宽松,睡觉的时候无意识,不知露出多少春/光。
贺维庭脸上露出不耐和嫌恶,“别遮了,又不是没看过。你以为现在我还会对你有兴趣?”
说着却别转头去,喉咙微微发紧。
乔叶用最快的速度抓过外衣套上,简单将头发在脑后绾成髻,“这是医生的休息室,你怎么进来的?”
他冷哼一声,“想进来总有办法进来。休息室是休息时间用的,这个时间我在医生办公室找不到我的主诊医生,难道还不能来把她叫醒?”
他是医院大股东,说得不好听点儿,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有份,所有医护人员都是他的员工。
“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维庭用手中的手杖敲了敲她的床头,“我要几片安定,需要处方才能拿药,不找你找谁?”
桃木的手杖,银质的手柄,敲打在床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原来刚才睡梦中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为什么要加安定,睡眠不好?还有,怎么又开始用手杖了,是腿又疼了吗?”
五年前,贺维庭出过一场严重的车祸,浑身是伤。所有的病根,都是那时候落下的,而她与他的相识也正是在那个节骨眼上。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借助轮椅,双腿的肌肉都萎缩了。他又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能站起来的时候又不愿意借用那种又大又笨的拐杖,都是乔叶搀扶着他,做康复治疗的时候也是她陪在身旁。
后来外伤都好得差不多,阴天下雨却还是受疼痛折磨,由内而外的蔓延,尤其双腿迈不开步是最痛苦的,只能躺在房间里,哪也去不了。
手杖是乔叶为他请人订做的,杖身全用的桃木,轻便实用,最重要是设计得优雅复古,握在风度翩翩的贺维庭手里,更像是一种装饰,而不是伤残的证明。
后来他康复得不错,除了连绵阴雨的日子,已经很少见他用手杖了。这些年的病历中也没有提及他的骨痛,她以为这一点上来说,他已经痊愈。
他却不领情,“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是关心我,还是想要掩饰你渎职的过失?”
乔叶耐心道:“要给你开新的处方,我总得充分了解你的病症,才好对症下药,不是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病症,就是晚上睡不好而已。”睡眠酣甜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失眠是怎样的恶魇。
他已经尽量轻描淡写,掩饰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感受。他饱受失眠困扰,可她却睡得那么熟,连午休的时间过了都浑然不觉。她睡相一向都不太好,那么精致漂亮的人一沉入睡眠就有些大大咧咧,头发乱了,衣服散了,整个人像只小熊般慵懒,怀里还一定要抱着东西,不是被子就是枕头,要不就是抱着他。
如今是再也不能了,就算在她床边看着她,两人之间的也像遥不可及,说咫尺天涯也不为过。
乔叶沉吟半晌,“你之前就有服用安定或其他镇定类药物的习惯吗?”
贺维庭显出不耐,“这很重要吗?我只是现在有睡眠问题需要服药,你如果不开,我可以找别人。”
“按照医院的规矩,我是你的主诊医师,我不开处方的话,其他人也不能开给你。”
贺维庭冷笑,“拿医院的规矩压我?好,就说规矩,且不论你今天这样的疏忽,就是那天跟病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事也足够让你离开这家医院了。怎么样,是你自己递辞职信,还是要我来想办法?”
乔叶深深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吗?看不到我就省去万千烦恼,不用吃安眠药也不会失眠,吃得香,睡得好,病就自动痊愈了,是这样吗?”
“我会为你烦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乔叶笑笑,“那你这次为什么会进医院?我问过护士,她们说你是在公司晕倒后送来的,你为什么晕倒?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医院里,容昭并不了解我们过去的事,他为什么会找我来…”
“住口!”贺维庭终于恼羞成怒,“你知道什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的事跟你无关,也不会再为你动一分一毫的心思,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毫无保留爱着你的傻瓜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话一出口,想再收回已是不可能了。
贺维庭收拾起自己的狼狈,拄着手杖要走。反正处方不是非她不可,主诊不是非她不可,他贺维庭再也不是非她不可了。
乔叶站在原地苦涩地摇头,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都只是揣测,是赌博。她听容昭说他知道她回来在医院任职的时候有十足失态的反应,所以她只是猜,也许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堪负荷才会送进医院里来。
她赌他还有一点点在意她,还能听得进她的只言片语,就像以前那样。
可能猜对了,也可能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早就不爱她了,怎么还会为她这样一个女人伤神?
“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加安定,如果有了药物依赖,以后会更加麻烦。”她在他身后开口,“如果你信不过我的判断,可以换主诊医师我没意见。但任何一位负责任的、为你着想的医生应该都不会同意你的要求。失眠有很多方法可以试试,不是只有服用安定这一种。”

第8章 谈判的立场

他站在那里,只给她一个背影,看不清脸上是怎样的讥诮。他一定又会说她的话冠冕堂皇,所以她紧接着说:“你一定要我走的话,我可以走。三百万,我今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贺维庭转过来,眼中的寒光几乎可以杀死她了,唇角却依然笑着,“上次开口还是五百一千万,转眼就跌了那么多,原来你的身价这么好商量。可惜我是商人,喜欢投机,不妨再等等,也许过几天行市还会更差。最后会变成多少呢?一百万,五十万?说不定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也还是得乖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