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世种种,柳清棠心绪复杂,重活一次再次见到这个皇帝侄儿,心里怎么能不恨。可是前世,她没有儿子,对这个名义上是儿子实际上是侄儿的孩子也多有喜爱。他们柳家家训,有一条就是要同心要爱护小辈,因此朝中有事她都是尽量护着小皇帝,为他担下了多少骂名。可在小皇帝的眼里,她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揽权。
“母后,您的身子现在还不舒服吗,为何不唤太医来看。”微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柳清棠的思绪。
“皇帝坐下吧。”柳清棠做出恹恹的样子,从榻上坐起身按着额头淡淡的回答道:“皇帝勿须担忧,只不过是秋寒找了凉,歪会子就好。那些太医,平日没有什么事都喜欢开上几十贴苦药,这么一唤恐怕又要吃上半个多月的苦药,本就没什么大事,做什么费那些劲。”
小皇帝抿唇一笑,脸上出现个酒窝,柳家人笑起来都有这么个酒窝,她这侄儿也遗传到了。柳清棠心里冷了一瞬,越发觉得疲惫。身体倒没什么事,就是心理上觉得回不过劲来。
“母后怎么还怕苦药,朝中什么大事,母后都能不动眉头的解决,可不能被这苦药给难倒了。”小皇帝笑的就像个阳光的大孩子,说完又换了个严肃的表情道:“生病了就好好好就医用药,不然光靠自己病怎么能好,以前…以前朕生病了不肯吃药,母后也是这么对朕说的。”
他这句里说的母后,自然就是指她的姐姐,为了儿子牺牲了正值大好年华妹妹的先皇后。
若是前世听他低落的说起姐姐,纵使她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心底也会多疼惜他一分,毕竟是嫡亲的侄儿,就算是怨姐姐,也还有姐妹情分在。可如今,她无动于衷。小皇帝这样时常提起姐姐不过是为了麻痹她和柳家罢了,他的意思是他还日日念着姐姐念着柳家,为了安她的心,谁知小皇帝内心里有几分真心。
“皇帝说得对,病了总是要用药的,否则这么捂着永远也好不了。”柳清棠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上戴着的玉镯子道,说的是用药,可是实际上指的是什么,也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她对于小皇帝的心结,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母后今日没去上朝,折子儿子给您带来了。儿子没用,母后明明身体欠安,还要拿这些琐事来烦母后,心里实在是感到惭愧。真是恨不得自己早日长大,能为母后分担一些。”小皇帝说着一副惭愧的好孩子模样,面上实在是做得好。
柳清棠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直到在他眼里发现了些不自在,这才悠悠开口:“十二岁已经不小了,皇帝也该学着处理政事,哀家毕竟只是代你执掌朝政,日后等你大一些定是要交还你的,如今你还这般依赖母后,让哀家怎么放心。”
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还不怎么老练,听到她这话,小皇帝立马就有些忐忑,诺诺的道:“母后说的对,朕…”
“最近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这些折子,皇帝拿上一半回去批吧,先练一段时间。有不会的再来和哀家说道,亦或者去请教内阁的两位首辅,那都是先皇为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忠臣,是值得信赖的。”
哼,那两个所谓忠臣内里又何尝没有小心思,想着用皇帝的手冠冕堂皇的扳倒柳家,自己揽权。这一次,她柳清棠倒要看看是谁斗得过谁。
小皇帝听到柳清棠这么说,脸上有喜色飘过又立马止住,试探的说道:“儿子明白了,若有不会,儿子觉得还是去请教外祖比较妥当,毕竟是自家人,外祖做事又一向老练,教了儿子许多…”
就是这样没有一点皇帝架子,口口声声的自家人,话里话外都是依赖,这才让她没有了戒心,要怪就怪他们柳家人对自家人总是没有戒心的,后来可不就因为这遭了罪得了教训。
要装模作样要谈心眼,柳清棠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么个小孩子,以前是被所谓亲人给蒙了眼罢了。
因此听到他说起柳父,柳清棠看着小皇帝,改了称呼一脸推心置腹的模样道:“姨母知晓你这孩子对外祖亲,可是父亲毕竟年事已高,对许多事都有心无力,他也经不得劳累了。以前一直因为你这孩子还小,所以强撑着身子办事,如今你也大了晓事了,父亲也是时候安享晚年。再说,朝中有那起子小人总爱拿外戚一事做幌子嚼些话头,我们柳家几百年忠臣做到现在,这骂名…不晓得父亲心底多在意。”
“好孩子,姨母知晓你对我们是依赖的,可是我们也不能逾越了,过犹不及。父亲和我都对你很是喜爱满意,也一心想着等你能独当一面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如今也是时候了,你且安心学着,不久姨母也能享享清福了。”
用亲情大做文章,谁不会呢。等小皇帝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让他们失望,带着一半折子离开慈安宫后,柳清棠重新歪在榻上低低的笑了。
那些上辈子挑拨皇帝和他们柳家越来越水火不容的小人,她会一步步的全部除去,至于她的皇帝侄儿,自然也要好好的把握在手心里。想要掌控一个人可是有许多方法的,上辈子是她的好侄儿,这辈子可不同了,别妄想她会心软。
如果小皇帝这辈子还对她们柳家有那种覆灭的心思,她就先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后悔,当然,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只希望他别让她真的不顾血缘君臣出手。
吐出一口浊气,柳清棠按按鼻梁,翻起桌上那一堆折子。都是些朝中大臣的无事呻吟,亢长又聒噪。扔下折子,柳清棠对一旁侍立的缀衣道:“去给哀家请个太医来看看。”
“是,太后娘娘。”等太医看过开了些调养身子的药,已经到了巳初。往常这时候是柳清棠批折子的时候,前世十几年,她都是习惯一个人批折子。她喜欢趁这段时间一个人安静的想些事,所以不爱周围有人侍着。可是早上那会她亲口点了秦束当秉笔太监,服侍她笔墨。十几年了第一次有个秉笔太监,倒让柳清棠生出些兴趣。
“使人去唤秦束来伺候。”
“回太后娘娘,方才奴婢送太医出门就见秦公公在门外侍着呢,想是也知道这会儿娘娘要批折子,赶着来伺候呢。”缀衣一边笑说一边让小宫女去传人。
缀衣和桃叶两人是慈安宫的大宫女,一人管内务起居一人管外事来往,都是她面前得用的宫女,比起平常的人和她说起话来也更加亲近。柳清棠一直知晓她们二人衷心,从来对她们两个都是另眼相待的,经过前世她们的护主,如今是心里对她们越发看得上了。因此听了缀衣的话,柳清棠便也接道:“秦束不错,日后多照应着些。”
这便是提点了,缀衣得了准信,知道该对这个突然得主子待见的秦束是个什么态度,安下心来笑意盈盈的和柳清棠说起些趣事给她解闷。
柳清棠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几声,听着缀衣舒缓温柔的语气和讨喜的笑脸,不期然的又想到了秦束,完全相反的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和声音。这次重生回来之后,她就时不时会忽然想到秦束。如果说小皇帝是她的一个心结,那么另一个心结就是这个秦束了,他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让她无法不在意。
“请太后娘娘安。”
刚想着这人就到了,缀衣识趣的停下话退出去。柳清棠端坐在书桌前抬眼看了一眼秦束永远低垂的脸,指指砚台道:“上前磨墨。”
“是。”宫中奴才走路也是有许多讲究的,不能走的过快,否则失了风度;不能太慢,慢了会误事;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否则都会惊扰贵人,要走的既能让人注意到又不会觉得突兀。秦束对于这些礼仪最是讲究,从来让人拿不出一点错处。
柳清棠本来从不注意这些,如今却觉得秦束身上到处都是趣味,想起上午被自己给逼得紧张不已的秦束,柳清棠忽然心中一动,伸手覆上了秦束拿着墨碇的手,脸色不变的道:“你许没做过这些,哀家先教教你。”
说完,感觉手下的那只手连着手臂都僵硬了,柳清棠在内心一阵兴味过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话本里那些强占身边奴才的恶主。
第四章
强占奴才啊…说起来前世她一直就谨守本分,现在想来实在是无趣。女人一生最好的年华都枯萎在了这道宫墙里,真是不值当。
手下的那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僵硬多久,很快就放松下来,比起上午现在看来他倒是习惯的快。有些可惜秦束心态恢复的如此好,柳清棠用了些力道教他怎么研磨后就放开手坐到位置上。沉下心看折子,柳清棠就再也没有闲心想那些杂事。
旁边的秦束看似从容,实际上这会儿见边上的人没有再看他才暗暗在心中舒了口气。方才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面,带着他磨动墨碇,他简直连呼吸都忘记了。咬着嘴里的舌头费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就是现在,为了不让太后娘娘发现他的异样,他还是咬着自己的舌头埋着头不敢作声。另外一只手在袖袍里都在颤抖。
控制自己,他必须好好控制自己的反应,绝对不能被看出来,不然,这么接近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秦束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眼,但是不论如何这次机会他一定不能放过。
若是只能远远看着,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绮思,一旦接近了,就再也不想离开这人的身侧。能站在她身旁本就是他这许久以来的愿望,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加的多了。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只能藏得深深的,不让任何人看到才行。
他死不足惜,但是他就算是死都不想看到,太后娘娘知道他的那些龌龊心思之后,会露出的薄鄙神情。被心中珍藏着的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恐怕比让他裸着这残疾的身躯被众人议论还要来得让人羞愧欲死。
鼻尖充斥的墨香和身旁的太后娘娘身上传来的幽兰香混在一处,有种独特的馥郁。秦束觉得自己跳动过快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在一片静谧中他有种偷得浮生的满足感。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的,他们离得如此近。
手中的墨磨得差不多,秦束悄悄收回手退后一步,静静伫立在柳清棠的左后方。听着折子翻动的声音,秦束终究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看向那个埋头批折子的人。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修长而形状优美的颈脖,乌发被手巧的宫女一一盘起在脑后堆出云鬓。精巧的首饰点缀其中让她看上去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生出高攀之心。低着头露出毫无瑕疵的侧脸,细眉因为折子上的内容微微皱起,素手执着朱笔轻扫过纸页,行云流水的在上面留下一些批注。
宫里人人都道太后娘娘一手行书写的堪比前朝那个著名大家云怀起。秦束从未有机会见过,如今一见只觉得那些字比起他偶然在书上看到的好上千倍百倍。
窗棂上映着竹影,有风吹过就响起一阵沙沙声。不远处的香炉上缓缓升起白色的薄烟,在这安静明亮的时候,美人素手挥墨,冷香悠然。此情此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秦束忽的低下头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较之往常更加强烈的自卑在他心中升腾,让他连看都不敢去看那美好的人。
柳清棠丝毫不知道秦束的挣扎,将手边批好的折子都放在一起,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
“太后娘娘,药熬好了,现在是不是要用?”外间的缀衣趁着她放下笔的时候问道。
“拿进来吧。”听到喝药,柳清棠下意识的一皱眉。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里面就包括喝药,可是她大概是思绪过重,身子确实不太舒服,乘早喝药也省的病情加重。人活于世就是有这许多虽然不喜欢但还是要去妥协的事,不过能活着已经是世间最好的事了,她再也不想尝试一次死去的感觉。
垂下眼干脆的端起碗喝干,又用茶漱了口,还是觉得一股子苦味萦绕不去。缀衣适时的端上蜜饯,含了一颗在嘴里这才让柳清棠眉头松了松。
说起喝药,倒是让柳清棠想起一件事。上辈子她的身体因为过度操劳总有些小毛病,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常常能喝到许多美味不过的药膳,那之后她的身体慢慢的被调养的越来越好,那些扰人的小毛病也少了。
有一日好奇之下询问了才知道是大总管秦束四处寻来的民间方子。当时她是觉得秦束这人心机颇重,知道她不喜喝药就到处寻了药膳方子来讨好她,如此谄媚说不定是有所图。现在回想起来,她到底是对他有不少偏见。
大抵人都是如此,不喜一个人就觉得他不论做什么都有目的有所图。现在她发觉他的好之后,那些曾经证实他“心机深重”的事就全都变成了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细细想来她倒也真真是可笑。
缀衣又退了出去,柳清棠本想接着批折子,又因为想到了那些事看向站在身后悄无声息的秦束。
“秦束,你上前来。”一听到太后娘娘这么说,秦束就明白恐怕她又要做什么让他觉得既期待又害怕的动作了。她的亲近让他觉得欢喜的同时也痛苦煎熬着。
“这蜜饯不错,你也尝尝?”“奴才身份低贱,不敢…”秦束下意识答道。
“行了,哀家知道你一向恪守规矩,但这是懿旨,你想抗旨不成?”根本没有给秦束任何拒绝的机会,柳清棠兴致勃勃的亲手拈了一颗蜜饯对他勾了勾手指。
秦束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小心的上身前倾凑近有点看好戏意味的太后娘娘。
柳清棠看他痛快的上前不再聒噪些礼法之类的,心中满意,只不过把蜜饯递到他嘴边见他还是有些迟疑的只张开了一点,便催道:“快着些,哀家举着手累。”
秦束定定神张开口,轻巧的衔过那两根芊芊玉指夹着的蜜饯,马上又退开一段距离。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炸开,那被他自己咬的发麻的舌头一瞬间恢复了知觉。
在柳清棠的注视中,秦束尽量镇定的小口嚼着嘴里的蜜饯果子,吞咽后这才恭敬的一礼道:“谢太后娘娘赏。”
“哀家觉得你不错,想要提拔你,日后跟在哀家身边便不用这么生分。”柳清棠一边慢悠悠的说,一边漫不经心的巡视着秦束的脸,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秦束的长相算不得俊俏,但是却意外的耐看,属于细看越觉得舒心的。至少柳清棠觉得现在的他看起来很顺眼,即使还是那张没有太多情绪阴沉沉的脸。但是她的心情变了,看法自然也就变了。
就是这张不是多出色的脸上,却有着形状不错的薄唇,据说嘴唇薄的人也薄情,看来也不对。秦束意外的执着深情,柳清棠就体会过了。
“秦束,你可愿伺候在哀家身边?”
被太后娘娘看得浑身不自在的秦束忽然听到这么一问,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奴才愿意…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是奴才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想再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衷心,但是脑子里好像被放空了什么好话都想不起来。
秦束有些想要苦笑,面对其他人他都能好好周旋,但是一旦在太后娘娘跟前,他就变得不善言辞,明明这种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表现自己好的一面。
“前世修来的…福分吗。”柳清棠被这句话触动,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的笑道:“那你前世定是吃了许多的苦。”
“以前哀家从不相信因果,可如今倒是信了。”柳清棠靠圈椅上,将方才拿了蜜饯沾上些糖渍的手往秦束面前伸了伸。
秦束只愣了一愣就会意的上前一小步,小心的托起那只素手,用旁边放置的揩手湿巾包裹住她的手指,轻柔的为她擦去上面的糖渍。
柳清棠注视着面前仿佛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的秦束,发现他的耳后悄然的泛出些红,不由惊诧了一瞬。莫非秦束这是在…害羞?她还以为秦束大总管从来不会脸红,没想到脸皮竟是这么薄。
一想到以前或许他曾经因为她的一些不经意的事而感到羞涩,但是她没有发现,柳清棠就有种自己好像吃亏了的错觉。
因为觉得有趣,柳清棠又用托腮的右手拈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然后把同样沾了糖渍的右手也伸到了秦束面前。
“这只也脏了。”秦束低低答了声是,放开她干净的左手,又给她擦起右手。他的动作并不熟练,至少比起那些训练得当专门伺候吃食的宫女们要显得生疏许多,但是柳清棠意外地享受他这种生疏又认真的样子。既然和这人在一起倒是比起往常更加舒心,也许她日后可以让他多伺候。
从再次睁开眼看到这个熟悉的世界,她就已经决定要对秦束好一些,以回报他当初的回护之情。可是她还没想好具体的回报方法,便先放在身边,慢慢看看他想要什么。她是尊贵的太后,不管是名还是利她都能给他。
而此时的秦束只觉得一时身在地狱又一时身在人间,心中的万千滋味齐齐袭来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他托着心心念念的人的手,想要不顾一切的用力握住,又被理智狠狠的压下。他觉得自己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可是实际上他只是轻轻托着那只手,像托着一件世上最尊贵的宝物。
这段时间其实很短,但秦束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一样长久。等到她轻描淡写的收回手去,秦束觉得自己快要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脚下软绵的像踩着棉花。咽一口口水,又觉出嘴里残留的甜味,回想到刚才她亲手喂得蜜饯,连那颗已经卑微到土里的心都快化成泥泞。
或许太后娘娘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把他当个宠物,那种会摇尾乞怜偶尔逗上一逗的畜生,就算是这么在心底告诉自己,秦束发现自己依然觉得满足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怎么就…能这么爱恋着太后娘娘呢。
第五章
秦束忽然之间变成了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不仅当上了一直以来没有人担任过的秉笔太监,还每日都要到太后娘娘跟前去服侍。这自然引起了许多猜测,一些奴才们私下看秦束的眼神也总有些异样。
不过主子要倚重谁轮不到他们置噱,那些人再嫉妒也只能悄悄在心里嘀咕几句罢了,万万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宫里规矩严,被发现了那就是要罚俸吃邢的。秦束对那些目光丝毫不在意,俱都用自己一贯的阴沉表情应对,每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他每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给太后娘娘磨墨,然后静静的侍立一旁看她批折子。
有时太后娘娘也会和他说说话,这种时候秦束总是觉得异常懊恼。没有哪一刻他是那么厌烦自己阴沉的性子,不会逗趣也不会说些好听话。
每每太后娘娘和他说话,他都要担心自己会让她觉得扫兴。
秦束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自己初初被分派到慈安宫,随着几个一同进来的小太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她巡视着几人,目光停在他身上时皱了皱眉,明显不喜他的阴郁。
当时他一颗因为终于再次见到她,而雀跃的心顿时沉进了阴暗的地底。
之后他但凡是在有太后娘娘在的场合无一不是垂首低眉,怕自己惹了她的不快,也怕自己再次被她的厌恶眼神刺伤。
独自一人时,秦束也曾试过学着那些人摆出好一些的表情,但是每每都是表情扭曲,怎么看都觉得不管是笑还是没有表情都带着股子阴郁。
也许是小时候的遭遇和后来进了宫跟在那个老太监身边被虐待,他一直处于苦难中,心中充满了阴暗,后来也就忘记了该怎么笑得毫无阴霾。
无边无际的身体上的折磨和心理上的压抑,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那种刻骨的恨意和无助,他无论如何都遗忘不了。或许只有有一日他不再在意那些伤,才能改变现在这不讨喜的模样。可是他知道那一日不会到来。
柳清棠放下朱笔,只觉得脑袋被那些朝中琐事给搅得变成了糊。前世十几年也亏得她能看得下去那些大臣日日长篇大论。重生一次她是懈怠了许多,一些原本看的极重的事都放下了,没有在意过的事倒是越发上心。
转头看到悄无声息的秦束,柳清棠发现和重生这些天一样,看到他自己瞬间就清醒了不少,那些心中莫名的烦躁也都沉寂了。这人始终都没有变,让她觉得安心。秦束是她死前的执念,她对他是怀着感激的,到了现在这个执念越来越大。柳清棠也察觉到了,但是她并不想改变这种情况。
“秦束,给哀家松松手腕。”
“是。”
柳清棠似乎开始中意起这种,被秦束小心捧着的感觉。打量一番他与平常无异的脸色,又瞄瞄他耳根下那不易察觉的红,柳清棠舒展方才因看折子皱起来的眉,嘴边也带上极淡的笑。
“秦束,哀家累了,这些折子你代哀家批。”柳清棠有些懒懒的道,从早上起来她就觉得头有些重,现在更是犯困。这些天晚上她都没有怎么休息,一闭眼就是整夜的噩梦,一时是自己在慈安宫饮下鸠酒腹中抽疼的样子,一时是秦束浑身是血的躺在萧瑟宫道上的样子,一时又是她的魂魄飘荡在阴森牢中看到父亲和哥哥将死的样子。
到早上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是睡过不曾。
“奴才对这朝中事宜也不怎么懂,不敢代娘娘决断。”秦束说着,手中力度适中的按压她的手腕和手指。这些天这种事做多了,他终于能在触碰到太后娘娘的同时也保持清醒,不再是脑中一片混沌的情况。只是还是会觉得心里颤的厉害,即满足又觉得不够。
“不过是些小事,哪有那么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