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陆离纵然再怎么优秀,欺骗山长和老师生了重病,自己却跑出来玩耍,却还是让人忍不住要怀疑他的品行的。一开口就是半个月的假,书院的人还以为陆离病的有多重呢。更不用说,那些平时嫉妒陆离才学的人,立刻便有人忍不住尖酸地道:“先生还担心陆兄卧病在床想要派人去探视呢,没想到陆兄原来生病是假的,佳人有约才是真的啊。”
陆离并不去理会那人,只是看向陆晖道:“大哥,真巧。”
陆晖一笑,道:“正巧今天先生有事,就放了我们半日假。我和几位同窗才想来晴雪楼聚聚,倒是没想到四弟也在这里。”
陆离点头道:“那就不打扰大哥了,我们用完了,先回去了。”
陆晖笑道:“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聚聚吧,四弟何必急着走?”
之前嘲讽陆离的青年冷笑一声道:“昌明兄,陆离兄有佳人作伴呢,哪儿有空理会咱们这些人,你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陆晖有些尴尬地朝陆离笑了笑,道:“四弟,白非兄心直口快,你别在意。”
谢安澜侧首打量了一番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身儒衫,还有这握着折扇一派文人雅士的模样,不过看向陆离的眼神却都显得不怎么友好。谢安澜转过身面向众人,淡淡笑道:“见过大哥,前日夫君昏迷不醒,还要多谢大哥亲自去替他请了半个月的假呢。”
陆晖一愣,显然没想到谢安澜会在这种场合开口。若是家里那几个女眷也还罢了,但是谢安澜就是面对自家人都常常一言不发,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沉默寡言的模样。要她在大庭广众说几句上得台面的话,倒像是比要她的命还难一般。
“弟妹言重了。”见同窗们纷纷看向自己,陆晖连忙笑道:“四弟到底是伤了身子,多休息几天总是好的。怎么就出来了?”
谢安澜淡淡道:“这个么…相公想要买几本书回去研读,我担心他的身体就陪着一起出来了。”众人朝陆离望去,果然见他身边的桌子一角放着几本包好的书册一时都有些尴尬。
一个轻咳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咱们误会了,陆离兄素来勤勉,怎么会故意逃课呢。这位是…四少夫人?”
谢安澜微微点头,便转回身去不再看这些人。
陆离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书一手拉起谢安澜道:“我们回去吧。”
谢安澜点点头,也跟着起身。旁边喜儿早就已经站起身来抱着东西跟在谢安澜身边。
“大哥,各位,失陪。”陆离冷淡地说了一句,便拉着谢安澜从众人跟前穿过,往楼下走去。
直到三人都走下楼了,楼上的几个人才看看空荡荡地楼梯口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才有人笑问,“昌明兄,那位就是你四弟的夫人?”语气中很有羡慕之意,谢安澜在泉州的上流女眷中名声不显,就是跟陆家熟悉的人几乎都不记得这个人。陆离平时也从不提起自己的夫人,大家便都以为陆家四少夫人即便不是貌若无盐,八成也是相貌平庸得紧。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不仅长得好看,举止言谈也并不比陆晖的夫人,陆家大少夫人这个官家出身的大小姐差什么。
明明听说,陆离的妻子只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啊。
陆晖淡淡地点了下头道:“确实是四弟妹。”
众人见他神色寡淡,也知道他心情只怕不怎么好,便都识趣的转变了话题不再说陆离和谢安澜的事情。陆家如今虽然没什么权势,但是陆家本家的家底和陆晖的外祖都还在朝为官呢。这些经常跟在陆晖身边的人,除了家世相当的几个,更多的还是家境贫寒想要抱大腿的。陆晖是陆家嫡长子,平时手指缝里漏出一丝半点也够他们受用许久了。至于同样是陆家公子的陆离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陆离是庶子,而且亲娘还早逝,平时自己就过得十分拮据了哪里还有余钱打点同窗?
陆晖没有理会同窗们的说笑,向着方才陆离和谢安澜的应对,若有所思。
出了晴雪楼,谢安澜才回头对陆离挑眉道:“你大哥可真关心你啊。”
陆离淡淡道:“他是大哥,自然要关心弟弟的。”
谢安澜撇了撇嘴,诚恳地问道:“那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你?”陆晖是陆家嫡长子,先天就比陆离具备优势。说得不客气一点,将来科举除非陆离和陆晖的名次相差的太远,例如陆离中了状元而陆晖只是个三甲末流,否则陆家的资源是肯定优先向陆晖倾斜的。甚至有可能,即便是陆晖不中,陆家也未必就愿意在一个庶子身上花费心思。所以,陆晖这个时候就针对陆离,未免有些多余。
陆离想了想,道:“大约是,乡试将近,压力太大了想找个方式轻松一下?”
“什么方式?”
“同期的都是对手。”陆离道。
“……”所以,少一个对手就多一分胜算么?
第十三章 不该做的事
刚回到陆家,谢安澜就被陆夫人叫去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一顿。话语中的意思无外乎她身为女眷不该随意出门抛头露面云云。告别了陆夫人,谢安澜满心厌烦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心中默默考虑起离家出走的可能性。
本大神也算是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来陪一群娘们玩宅斗的!
只是…想到谢安澜的身份,还有那个含辛茹苦养大了女儿的秀才爹。虽然说谢秀才不是她的爹,但是她用了谢安澜的身体和身份,不可能不管不顾的抛弃人家的老爹。这个时代读书人最重名声,要是出了个离家出走的女儿,说不准谢秀才就要被直接气死了。另外,身份,路引等等都是个问题,这世道孤身女子在哪儿都不好混,没有路引她甚至走不出泉州府百里之外。说不准还要被陆家的人报官通缉。当然,这点小麻烦难不倒青狐,问题是…难道她要一辈子隐居在荒山野外,或者隐姓埋名吗?对于一个只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锦衣玉食的退役特工来说,隐士的生活可不符合她的期待。她更没有东篱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
陆离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神色千变万化的妻子,挑眉问道:“怎么了?夫人跟你说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谢安澜抬眼,懒洋洋地问道:“话说,你们家什么时候才会分家?”
陆离皱眉,淡淡道:“陆家是大家族,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不会分家。这话不要在外面乱说。”
谢安澜给了他一个“我不傻”的眼神,要不是看出这家伙外表纯良内心腹黑,跟陆家的关系也不咋地,她根本不会在他面前提。趴在桌上,有些郁闷的哀叹,“你嫡母警告我不要随便出去抛头露面。莫名其妙啊,我记得你那几个嫂子还有陆荞那丫头也经常出门啊。跟她们比起来,我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好么?”
陆离蹙眉,放下了手中书卷道:“没那么严重,你只要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平时出门逛逛街或者参加一些城中女眷的聚会都无妨。”
“真的么?”谢安澜怀疑,“看你嫡母的模样,好像我不听她的就要让你休了我一样。我告诉你啊,休了我可以,但是我的嫁妆必须全部还给我。”拿回去给便宜秀才爹养老也比给这个小混蛋用了好啊。
“胡说什么。”陆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女人被休了过得什么日子么?礼教严苛的地方,说不定会被抓到祠堂处死。你娘家那边,谢家也是个大家族,到时候你爹也救不了你。”大家族不等于富足,谢家就在离泉州城七八十里的谢家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姓谢。谢秀才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这个时代除了官府,没有什么比家族权利更大了。在乡下偏僻的地方,甚至家族的权利比官府还大。自古就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如谢家村那样的地方,族长就是权利最大的人。
谢安澜不以为意,想要杀她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秀才爹的处境还是要考虑的。
见她如此,陆离道:“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不开口就算是夫人也不能对你如何。”最多请出家法揍一顿罢了,真要陆夫人押着庶子休妻,她丢不起那个脸。
谢安澜微笑,“请问,什么叫做不该做的事情?”
陆离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犯法,出墙,忤逆。”
“就这样?”谢安澜挑眉道。
“你还想怎样?”陆离问道。
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谢安澜耸耸肩道:“暂时也只好这样了,谁叫我命苦呢。”如果早知道要穿越这种事,她一定烧香拜佛求一个男儿身!跟这种憋屈的身份比起来,她宁愿改变性向去泡美人儿啊。
陆离额角的青筋隐约挑动了一下,警告地看着谢安澜道:“还有两个月就要乡试了,这段时间你最好安分一点。最晚明年,我们就可以离开陆家了。”
“咦?”谢安澜有些惊讶,很快明白过来挑眉道:“看来你很有信心啊。”科举这种事情,用后世形容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甚至更有甚之。乡试还好,会试可是三年举行一次,一次录取的人最多也就三四百的样子。陆离少年虽然据说是泉州有名的才子…不过这也自信过头了吧?
对上她怀疑的目光,陆离轻哼一声道:“这不用你操心。”
谢安澜耸耸肩道:“好吧,那我以后的荣华富贵就有劳夫君费心了。你放心,万一你考砸了,我不会嘲笑你的。”
陆离瞪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谢安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挑了下秀眉若有所思。站在一边早就被吓呆了的喜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小声道:“少夫人,你…你,四少爷……”喜儿语无伦次。谢安澜侧首问她,“喜儿,你觉得少夫人我变得多不多?”
喜儿一愣,点头道:“当然多啊,少夫人以前一点儿也不喜欢说话。”更不敢这么跟四少爷说话。
谢安澜眯眼道:“你是怎么想的?”
喜儿不解地道:“少夫人不是说想通了要快快活活的过么?奴婢也觉得以前少夫人太委屈自己了,老人们都说很多事情在生死关上走一遭就能想明白的。少夫人这样很好啊。”
谢安澜道:“哦?那陆离为什么连问都没问呢?”陆离那个黑货可没有喜儿这么好忽悠,但是他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就认定了谢安澜以前的安分守己都是装的,现在这个模样才是真实的性格。但是…以陆离的聪明,谢安澜从前是不是装的,他真的看不出来么?
漫不经心地摸索着指腹,谢安澜心中暗暗道:目前还没有合适的路走,她暂时还不想放弃陆家这颗歪脖子树。所以…陆离少年,你可别玩什么花样啊。少年人的脖子,可不怎么结实。
第十四章 芳草院的丫头们
“少夫人,云嬷嬷来了。”门外,一个小丫头来禀告道。
谢安澜回头神来,淡淡点头道:“知道了,让她们都过来吧。”
“是。”
谢安澜虽然已经醒来了几日,但是这几天她身边用的丫头一直都只有喜儿一个。事实上身为陆家的四少爷和少夫人,虽然待遇比不上嫡子,不过谢安澜身边还是有两个贴身丫头,院子里也有几个做粗活的小丫头和婆子的。陆离身边只有一个叫茯苓的大丫头和一个随身的小厮。只是那叫茯苓的丫头一心黏在陆离身上,不将她这个少夫人放在眼里,她身边另一个叫月儿的大丫头是陆夫人给的,更是不拿谢安澜当回事。谢安澜刚到这个地方,也懒得理会他们。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对着谢安澜有些随意地道:“四少夫人,叫咱们来有什么事儿么?”
这妇人正是这芳草院的管事嬷嬷,夫家姓云,众人便尊称一声云嬷嬷。
谢安澜抬眼看了她一眼,云嬷嬷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平时没注意,这乍然被这个不起眼的四少夫人看一眼,心里竟然一跳生出了几分惧怕的感觉。云嬷嬷摇摇头,只当自己是想多了。不过再次开口却还是多了几分谨慎,“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谢安澜一只手轻叩着身边的桌面,一边淡淡道:“把那个叫月儿的丫头,给我赶出去。”
“什么?!”云嬷嬷愣住,站在旁边的一个少女却忍不住尖叫起来,“少夫人,你凭什么赶我?”
谢安澜淡淡道:“凭什么?就凭我身边只有喜儿一个大丫头不够用,打算卖了多余的人再买一个。”
云嬷嬷连忙陪笑道:“少夫人说笑了,月儿也是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啊。少夫人若是觉得不够用,禀告了夫人再赐少夫人两个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有买人的,哪儿有卖人的。”
那叫月儿的丫头也反应过来,呜呜咽咽地哭诉起来。言辞间却都是她是夫人所赐的,少夫人不能随便卖了她。
谢安澜冷笑一声道:“没有卖人的?不中用的丫头不卖了,难不成还当祖宗供着?不如,我亲自去问问夫人,这丫头是不是来芳草院当大小姐的?我醒来都几天了,竟然见都没有见过这丫头的面。当真是金贵得很!”
月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少夫人明鉴,奴婢这几日身体不适,不敢在少夫人面前侍候。”
谢安澜把玩着衣角,“哦?身体不适?吃的什么药,看得哪位大夫?”
月儿强笑道:“奴婢身份卑微,哪里能看什么大夫,吃得起什么药?不过是在房里养着罢了。”
谢安澜莞尔一笑,“既然病了,那就挪出去吧。四少爷快要乡试了,万一把病过给了四少爷怎么办?”
云嬷嬷为难地道:“少夫人,这丫头虽然懒惰,到底是夫人送的,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谢安澜淡淡道:“难不成在夫人眼中,一个丫头比四少爷的科举还重要?若是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你也跟着一起走吧。”
云嬷嬷顿时变了脸色,若是也被赶出了芳草院,她还不被人笑死?只是,往日懦弱无争的四少夫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强硬?
“少夫人。”站在月儿身边的一个丫头站出来,道:“少夫人,月儿纵然不对但毕竟是长者所赐,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说四少爷不孝?一个丫头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四少爷的名声……”
“你又是谁?”谢安澜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十八九岁的年纪,模样倒是标志。看着谢安澜的眼神中却写满了不以为然。
那丫头微微一福,淡定道:“奴婢是四少爷身边的茯苓。”茯苓当然不会以为谢安澜是不认识她,毕竟谢安澜也嫁进来两年了。
“原来是…四少爷身边的、丫头啊。”谢安澜慢条斯理地道:“你这么贤惠,我还以为你才是四少夫人呢。”
“奴婢不敢,少夫人言重了。”茯苓神色微变,恭敬地道。
谢安澜扫了她一眼道:“既然不敢,就一边儿待着。我要怎么做,用不着你插嘴。”
茯苓眼底闪过一丝不服,咬牙道:“奴婢是为了四少爷好。”
谢安澜掩唇一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茯苓道:“这么说,你觉得本少夫人是在害四少爷了?”
茯苓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谢安澜脸上的笑容一收,冷然道:“就算我在害他,也是我跟他夫妻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丫头多嘴!等你有了这个资格,再来我跟前说教。”这个丫头从十一二岁就开始伺候陆离,在原本的谢安澜面前更是隐隐以陆离的房中人自居。比起月儿的怠慢,原本的谢安澜倒是更讨厌这个时不时在陆离跟前让原主难堪的丫头。甚至也以为这丫头真的是陆离的侍妾,只是陆离顾及名声才没有立刻收房罢了。
但是现在的谢安澜却看得明白,这丫头根本就没有原主以为的那么得宠。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那茯苓被谢安澜一通话说得双颊涨红,眼睛里也盈满了泪珠将落不落。
“见过少夫人。”一个小厮匆匆过来,恭敬地朝着谢安澜见礼。
见到他,茯苓眼底立刻涌起几分喜色,“麦冬!”
这小厮正事陆离身边的麦冬。
麦冬只看了茯苓一眼便低下了头,恭敬地道:“少爷听说少夫人正在整顿院中内务,令小的来禀告少夫人,他身边如今用不着丫头了。既然那叫月儿的丫头不中用,就将茯苓给少夫人用吧。回头他身边再添一个小厮便是。”
听了麦冬的话,茯苓脸色顿时惨白,“少…少爷……”
谢安澜皱眉道:“给我?”
她可不想用陆离的人,而且还是个一心想要当陆离姨娘的丫头。
麦冬似乎并不意外,道:“少爷说,若是少夫人不喜茯苓,便让她回家去吧,她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原本年纪也到了该回去了。”
谢安澜挑眉,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
谢安澜神色淡漠的看着眼前的月儿和茯苓两个,月儿神色还犹有几分不忿,茯苓却全然是一片惨白无措了。谢安澜也不理会两人,只是对云嬷嬷道:“带她们两个该去哪儿去哪儿,做不好你也不用来见我了。”
云嬷嬷心中暗恨谢安澜对自己如此无礼,却还是忍下了这口气。谢安澜是主子她不能随意顶撞,但是到了夫人那里……
“剩下的人,安分守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也没有苛待人的习惯,但是…你们最好也不要给我赶你们的借口。都去吧。”
说完,便起身进里间去了。至于已经软到在地上的茯苓?呵呵,是她的主子陆离不要她了,她可没有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习惯。更何况,这丫头现在可怜,当初明里暗里挤兑原主的时候可没有觉得原主可怜。八成还觉得原主配不上她的少爷,挡了她的路吧?
第十五章 嫡母心
书房里
麦冬走进来恭敬地低声道:“少爷。”
正在提笔疾书的陆离停手,抬起头来淡淡问道:“怎么?”麦冬道:“少夫人命人将月儿和茯苓都送出去了。”陆离不语,麦冬犹豫着是不是开口替茯苓求个情。毕竟茯苓跟着少爷这么多年,感情肯定是有的。更何况,他平时也受了茯苓不少照顾。
只是还没开口,就对上了陆离淡漠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也跟着干净利落的咽了回去。
“你有话说?”陆离问道。
麦冬连忙摇头道:“没有,小的只听少爷吩咐。”
陆离淡淡道:“明白就好,我不喜欢多嘴的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明白么?”麦冬只觉得陆离的话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了他的心口一般,额头上也跟着浸出了冷汗。连忙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就算是在老爷跟前,他也从未感觉到过如此巨大的压迫感。少爷一贯脾气很好,没想到发起怒来竟然如此可怕。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不高兴。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也就更加的害怕了。
陆离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道:“明天你去告诉管事,就说我身边缺了一个人。他若是让你挑人,你就挑几个十六岁以上,身手好的带回来我选。明白么?”
“小的明白。”麦冬应道。
“去吧。”陆离点点头不再理他,低头继续写字。麦冬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微微发凉。茯苓侍候了少爷将近十年,无缘无故的如今少爷一句话就将她打发出去了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茯苓在陆家没什么根基,但是月儿却不同,被赶出芳草院之后立刻就闹到了陆夫人跟前。陆夫人也没想到这个一贯不起眼的庶子媳妇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了想还是将谢安澜招到明兰院来问话了。
谢安澜听了陆夫人的质问,十分委屈,“母亲,您也知道儿媳妇出身清贫,夫君如今还在念书除了一个月十两银子也没有什么进项。您让媳妇儿白养着一个丫头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媳妇实在是有些…虽然这银子也不是媳妇儿出的,但是能节省一些也是好的罢。”
见她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陆夫人忍不住抚额。坐在陆夫人下首的陆家大少夫人掩唇笑道:“弟妹,这你就不懂了,身边只有一个丫头让外人看了像什么话?不知道还以为咱们陆家苛待儿媳妇呢。”
谢安澜道:“但是…那丫头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只说病了要养着。外人看了知道的说陆家宽待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陆家的千金呢。既然她整日生病,还不如挪出去算了,万一把病过给四爷怎么得了。横竖她也是家生子,换个不用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差事就是了。”
月儿连连叩头道:“夫人明鉴,大少夫人明鉴啊,奴婢没有病!不会…不会将病气过个主子的!”
谢安澜不满地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满嘴胡话?方才在芳草院还说你病了,没钱请大夫吃药只能在房里养着,我看你头上那簪子也值不少钱吧?这会儿又在母亲跟前说没有病?那你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月儿支支吾吾,求助地看向站在一边的云嬷嬷。
谢安澜也不再看她,捂着脸做抹泪状道:“我也懒得管你有病没病,这样满嘴谎话的丫头我用不起。等着你哪天再扯谎糊弄我,我还不如自己多动动呢。横竖我也不是生来就要人侍候的金贵人。还请母亲恩准,家父从小就教导儿媳做人要诚实,这样的人儿媳实在不能留在身边了。”
听着她噼里啪啦的一番话,陆夫人只觉得一阵头疼。扶着额头摆摆手道:“罢了,多大事哭哭啼啼干什么?这丫头你不想要就算了,回头再选一个喜欢的就是了。你先回去吧,我要歇着了。”
谢安澜立刻起身,微微一福,“儿媳告退。”
转身往门外走去,路过月儿身边的时候朝她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扫了云嬷嬷一眼,云嬷嬷脸色也是一僵,连忙跟上了谢安澜的脚步也走了出去。
让人将月儿也带出去,大少夫人方才道:“母亲,弟妹看起来似乎……”
陆夫人轻哼一声道:“我让人打听过,那谢家虽然出了个秀才到底是乡下人,你当真以为那谢氏是什么斯文的娇小姐?她母亲早逝,这种丧母的长女若不是命好岂能嫁到咱们家?她爹是个不通事的酸秀才,谢氏小小年纪要照顾他爹,还要操持家里的事情,若是什么都不懂早就被人给吃了。之前只怕是刚到陆家才不敢动作罢了。这种乡下来得丫头,便是泼辣一些也是上不得台面,不用放在心上。你瞧瞧她做的事什么事?今儿一闹腾,就将芳草院几个管事的都给得罪了。这些下人啊,特别是这些家生子,看着不起眼但是许多几代都在府里做事,她一个没有根基又没有娘家依靠的人,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大少夫人低眉一想,也是莞尔一笑道:“母亲说的是。”
陆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别管芳草院的事儿。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晖儿乡试的事情。不过也别让他累着了,平时多让人给他炖些补品,若是不够就让人来我这里取。”
大少夫人点头道:“母亲放心,我省的。夫君说书院的先生也说乡试对他来说不难。”
陆夫人欢喜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大少夫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陆夫人道:“只是,四弟只怕是……”
闻言,陆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声道:“提他做什么?一个丫头生的庶子罢了,上不得台面。就算他考上了,老爷也不会看重他的。”
大少夫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是一个嫡子次次被庶子压在头上,自己丈夫脸上又怎么会好看呢?陆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垂眸道:“你告诉晖儿,不用担心。此事我心里有数,要先想一想再说。”
“是,多谢母亲。”大少夫人欢喜地道。
第十六章 回娘家
四少夫人将夫人送的大丫头和侍候了四少爷好些年的贴身丫头都赶出了芳草院,却没有被四少爷和夫人训斥。原本散漫惯了的芳草院众人立刻就警惕起来,做起自己的活儿也是勤勉了许多。就连府中大厨房里给谢安澜送来的膳食也好了几分。
谢安澜听着喜儿满是欢喜的说着这些,只是侧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她天真的小脑袋道:“有空想这些,不如赶紧想想昨儿买回来的布料怎么做衣服好看。”喜儿有些不解地看着谢安澜问道:“少夫人,大家都说你好厉害呢,你不高兴么?”
谢安澜轻哼一声道:“若是陆离自己不愿意,你觉得我能随便把那个叫茯苓的丫头赶出去么?你家这个四少爷,倒是惯会做渔翁得利的事情。”
喜儿有些懵懂,“四少爷?”
谢安澜继续道:“还有院子里那些管事,你当她们是真心服我?不过是想要再看看夫人还有府里其他几位主子的反应罢了。若是以后咱们自己绷不住或者夫人那边迁怒,她们立刻就能扑上来踩你几脚。”
喜儿不由地担心起来,道:“少夫人,那您为何还要…大家都说大少夫人和善贤惠呢,少夫人何不……”
“笨丫头。”谢安澜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门道:“大少夫人和善贤惠是她有和善的本钱,我既没有后台,又没有钱财身份,和善贤惠只会被人当成笑话。谢…我之前难道不和善,没权没势的,谁理你?”
喜儿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哦。”
谢安澜心中暗道:当然,本小姐也完全不想委屈自己装温柔贤惠。一切违背本性的人生都是不科学的,都是违背科学发展观的。
想到少夫人以前的处境,喜儿更加忧心忡忡起来了,“少夫人,那…那咱们怎么办啊?”
谢安澜笑道:“乖孩子,你乖乖听话就好,跟着少夫人有肉吃哟。”
“嗯嗯。”喜儿连连点头,她本来就是少夫人的丫头,自然生是少夫人的人,死是少夫人的鬼!而且,少夫人真的对她很好啊。自从少夫人变厉害了,对她更好了!
谢安澜思索着问道:“喜儿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喜儿有些沮丧的摇摇头道:“喜儿是被卖到陆家的,不知道爹娘是谁。”谢安澜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没关系,以后有少夫人。”
“嗯嗯。”
谢安澜想了想,起身道:“去跟四少爷说一声,我要回一趟谢家。”
喜儿一愣,少夫人话题转得太快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谢安澜笑道:“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一年没有回去了。该回去看看爹爹了。”出嫁的闺女常回娘家并不是好事,但是谢安澜的秀才爹只有她这么一根独苗。原主从前便是想念父亲也只能默默忍着,谢安澜却没有这个顾虑。更何况,时隔一年才回去一次,无论怎么说也不算多。就算是陆家的人也没什么话说。
果然,喜儿去禀告过陆离之后,陆离果然允了。不仅允了而且还让喜儿带了几本书和一些东西给谢安澜当回娘家给岳父的礼物。只是陆离说过两天要回书院念书了,不能陪谢安澜回去,只叫人替她准备了马车。
带着喜儿坐在马车里,谢安澜一边拨弄着眼前的礼物,一边皱眉忍受着马车的震颤。在城里都是青石路还好,一旦出了城…寻常百姓不能走官道,那坑坑洼洼的路面更是让人一言难尽。这个时候的马车更没有什么减震装置,要不是怕吓到人,谢安澜真的想要将前面赶车的那个车夫一把拽下来,解开马车自己骑上马奔回谢家村去。
见她脸色不好,喜儿连忙问道:“少夫人,身体不适么?”
谢安澜看着她,“你觉得…坐马车舒服吗?”
喜儿皱了皱眉,想了想道:“还好吧,少夫人不喜欢马车?谢家村离城里太远了,坐轿子很慢的。”
让人抬着她走几十里的土里,谢安澜自问自己还做不来这个孽,还不如自己两条腿走呢。
郁闷的靠着马车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我只是有点感叹而已。”
“少夫人感叹什么?”喜儿问道。
谢安澜幽幽道:“许多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得珍惜啊。”
惜儿思索着,点点头道:“少夫人说得好有道理。”
等马车到了谢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谢安澜浑身酸痛的从马车里将自己的身体挪了下来。作为一个曾经的特工精英,她这样的模样无疑是丢脸的。但是即便是她心里和精神觉得自己能够忍受,原主这娇滴滴的身体却不配合啊。
谢家村只是泉州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有马车而且一路走的不慢尚且用了将近三个时辰才赶到,一般的百姓只能步行或者赶牛车,想要去泉州只是走路就要将近一天的功夫。当然这里的人们也并不怎么去泉州,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去十几里外的镇上也就够了。
看到马车进村,立刻就有许多玩闹的小孩子叫唤起来,也有几个闲着的村中妇人看出是陆家的马车,叫着去谢秀才家报信去了。所以马车在谢家门口停下,谢安澜还没吓马车谢秀才就已经迎了上来。
“澜儿?!”谢秀才今年也不过才三十五六,但是看上去却仿佛已经将近五十了。妻子早逝,独自抚养女儿还有科举不顺,让这个男人看上去十分苍老。听着谢秀才欣喜中带着颤抖的声音,谢安澜忍不住鼻子微酸连忙忍住了:这绝对不是她的情绪!
“爹。”谢安澜转过身轻声唤道。
“唉,好孩子。”谢秀才顿时红了眼睛,“你…你怎么回来了?”
谢安澜淡笑道:“回来看看爹,爹不想念女儿么?”
谢秀才打量了她一番,连连点头道:“好孩子,总算是长大了,倒是比在家里看着爽利一些了。快进屋歇着,从泉州一路过来定然是累了。对了,女婿……”
见他皱眉,谢安澜笑道:“陆…咳,夫君如今……”不等谢安澜说完,谢秀才恍然大悟,“对对对,女婿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呢。你这孩子,怎么不在家里照顾他?”
谢安澜无奈,“女儿都一年没回来了啊。”随手朝身后的车夫和喜儿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将车里的东西搬出来,就任由谢秀才拉着自己进了屋子。
第十七章 父女
谢家是一座只有三间正房的小院子里。说是院子,屋外围着的不过是一圈篱笆罢了,即便在谢家村这样的地方也不算好的。当初谢秀才将陆家送来的聘礼连着自己多年来攒下来的钱全部给谢安澜做嫁妆带回了陆家。自己依然在镇上的私塾教书,每天要走十几里路来回镇上和谢家村,有时候也住在私塾里,谢安澜如果来的早些,只怕家里还没人。
看着有些昏暗且空荡荡的屋子,即使是自认铁石心肠的谢安澜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难过。
“爹,你别忙了,我自己来。”看到谢秀才忙着要去烧水,谢安澜连忙阻止道。从前有原主在家里还能帮他煮煮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原主出嫁之后这些事情却只能他自己来做了。看他没头没脑地打转的模样,谢安澜就知道这两年只怕这位便宜爹也还没怎么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谢秀才摇头道:“这怎么行?你现在是陆家的少夫人,让身边的人看到只会笑话你。”
谢安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自己坐着让亲爹忙活,别人就不会笑话我了?算了,我让人来做,爹,咱们坐下说说话吧。”谢秀才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着实担心突然回来的女儿,这才点点头坐了下来。谢安澜叫来喜儿和车夫,让他们忙着去厨房收拾收拾。喜儿虽然是谢安澜身边的大丫头,但是在谢安澜嫁入谢家之前也只是陆家买进来不起眼的粗使丫头罢了,吃的苦也不少,对于这些活儿丝毫也不马虎。挽起袖子就跑到后厨忙活去了。那车夫也是个老实人,看到谢家这副模样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跟着喜儿一道去了。
父女俩这才坐了下来,谢秀才连忙问道:“澜儿,你在陆家可还好?陆家人有没有欺负你?”
谢安澜笑道:“爹爹放心便是了,我好着呢。”
谢秀才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性子软,爹一只有些担心,陆家那样的豪门大户…爹有时候也想,当初将你嫁进陆家到底对不对?若是就近找个人家,凭着爹娘给你攒的嫁妆,谁也不敢小瞧了你。但是在陆家,只怕是……”几百两银子的嫁妆,在谢家村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大富了,但是在泉州城里的陆家,只怕还不够人家夫人小姐吃几次山珍海味,买几匹绫罗绸缎的。
谢安澜道:“我知道爹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现在好得很呢。你想想,女儿若是嫁在村里,便是夫家再好也免不了日夜操劳,哪里能有如今的光鲜?”谢秀才打量了她一番叹息道:“日子过的光鲜,只怕不顺心的事情也不少。现在看到你爹倒是放心了许多,去年你回来的时候……”
谢安澜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你真正的女儿却是永远也无法回来看你了。
喜儿年纪虽小,手却是十分灵巧。谢安澜和谢秀才说话的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连晚饭都做好了。只是家里并没有什么好菜,所以喜儿也只是做了两个简单的菜罢了。谢秀才却吃得连连称赞,听说谢安澜打算在家里住两天,连忙说明天买些好菜回来。
谢家的女儿嫁进了府城做富家少夫人,如今回来了村里的人自然纷纷前来凑热。第二天一早,谢家小院里就热闹不已。谢安澜神色温和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糖果点心分给跟着大人们一起来的孩子,得到孩子们甜甜的道谢声。
“哟,阿澜不愧是进城做富家夫人的,这模样可比从前俊俏多了。”几个妇人围着谢安澜议论纷纷,言语中颇有讨好和嫉妒的意味。谢安澜并不以为意,这些人如此,并不是说她们就有什么坏心,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谢安澜挑眉笑道:“一年不见,三堂婶看着也精神许多。”
说话的妇人咯咯笑了起来,看看四周好奇地问道:“阿澜不在府城享福,怎么回来了?”
谢安澜道:“一年没回来探望爹爹可是我不孝,正巧这几日清闲,就回来看看爹爹。”
“陆少爷怎么不来?”
谢安澜愣了愣,这才回过味来。难怪她觉得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了,难不成这些人是以为她不受宠爱被赶回来了?好吧,她不受宠爱是事实。
谢安澜道:“乡试快要到了,他在书院温书呢。”
“哦,很好,很好。”众人干笑了几声,她们其实并不懂乡试什么的,只是读书人总是比她们这些泥腿子听上去要高贵一些。好不容易送走了一群人,谢安澜长长地叹了口气,与谢秀才相对一眼父女俩无奈苦笑。谢秀才道:“她们并没有什么坏心,你也知道…就是好打听罢了。”
谢安澜也笑道:“我就是在谢家村长大的,还能不知道?爹不必担心,大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谢秀才也有些担心女儿进城久了就看不起乡下的穷亲戚,如今见她如此也放心了。谢安澜看看他问道:“爹今天可要去书院?”谢秀才犹豫了一下,道:“你难得回来,我一天不去也无妨。不过要先去私塾里说一声。”
谢安澜笑道:“如此也好,我陪爹一起去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