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方回头看见他,眯着眼崛起一撮山羊胡,“怎么样?应了?”
路怀东摇摇头,“也不知咱们王爷怎么想的,说到底那还是个孩子,还不到十七,功夫又差,就带了两千人出去,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说起来,那还是他认的干弟弟呢,谁不心疼自家人啊。
陆启方微微一笑,“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说他自己会回来的,还说相信他。”路怀东说着,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端郡王太不地道,平日里磋磨俺们这帮皮糙肉厚的粗汉子也罢了,郭文英那样细皮嫩肉的他也下得手。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制造天才,他都不当宝贝,瞧搓楞的人家,前几天一看小脸都瘦巴巴的,哪儿还有刚见面时的水灵样。”
那个美得让人眼晕的少年,不知有多少人稀罕着呢。
陆启方对他那张婆娘嘴很是无奈,老大个人了,一天盯着人家孩子好不好看干什么?
他道:“行了,你也别想了,王爷说没事就没事。这好剑得磨,好枪得擦,王爷也是想多锻炼锻炼她嘛。”
路怀东还想再牢骚两句,转头见陆启方已经越过他往营帐里迈,只得作罢了。
陆启方进了大帐,瞧着端郡王还在那儿抱着碗喝汤,不由笑起来,“王爷还真奢侈,还有肉吃呢。”他凑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也不拿筷子,伸手从碗里捏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起来。
封敬亭看他一眼,“你那儿伙食比本王好,平时缺了你的肉了?”他有洁癖,那只手都没洗就往碗里抓,弄得他再也没胃口吃了。
陆先生是西北军的军师,原本是个南方琼州一个落魄的师爷,但是才华横溢,尤其是对军事颇有造诣。他一次去琼州公干,偶然识得,便惊为天人,带回来当神仙一样供着。只是这老头也没品的很,五十岁的年纪了还爱诙谐打趣,有时候跟个顽童似地。他平时也不爱洗澡,头发也不梳,整日披头散发,一身的渍泥。那双手也不知是不是刚上完茅厕,就敢什么下手抓肉了?
看他一脸食不下咽的样子,陆启方笑起来,“怎么?担心的吃不下饭了?”
封敬亭轻轻吁了口气,把碗撂在一边,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着,好半天才道:“叫路将军吧,派一营人的去瞧瞧。”
说不担心是假的,若是旁人也罢了,郭文英这么个机关武器建造的圣手,他还真舍不得。
陆启方哈哈一笑,他们这位爷素来冷漠,出去领差的将官不是有大事,从来没派人跟去过,这回倒是难得心软了。
吩咐人派一营人出去,外面路怀东立刻领命,亲自点了五千人,浩浩荡荡出营去了。他除了担心郭文英,最主要还有担心他的亲儿子,路唯新那小子打仗不要命的,又死听郭文英的话,想想还真是不放心。
第三章 骑兵
此时,路唯新就坐在郭文莺身边,手里掰着几只从树丛里挖来的蘑菇,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文英,今天天儿好,要不一会儿让兄弟们打几只兔子去,也好打打牙祭。”
郭文莺横他一眼,“什么文英?叫小叔,别忘了我跟你爹是拜把的兄弟。”说着又多横一眼,“打什么兔子?你当这是郊游吗?一会儿瓦剌来了,看你们往哪儿躲。”
她在营里的大号是郭文英,刚入营的时候登记上册,负责登记小吏,她答了郭文英,还特别强调英雄的“英”。那会儿她才十三岁多,又瘦又小的个子,被人好一顿嘲笑。不过后来郭文英大名鼎鼎,成了整个西北军中威信颇高的几人之一。这会儿营里很少有人唤她“文英”,都叫“军需官大人”或者“郭大人”,也有像皮小三一样喊她“头儿”的。
路唯新是路怀东的独子,与她同岁,只是比她小几个月,两年前一次偶然机会,她救了路怀东一命,这位路将军也是个不着六的莽撞热血汉子,直呼她是好兄弟,还硬拉着她拜了把子。说起来这声“小叔”她是当得起的,只是路唯新从没叫过她,也没当她是小叔看,每次都直接称呼“文英”,叫官职的时候都少。
路唯新年纪虽不大,武艺倒是很出色,人又稳重聪明,在战场上还有股不要命的劲头,小小年纪就立了不少战功。
他十六岁就升了校尉,长得也是难得的俊帅,与郭文莺是西北大营里并列的两个少年才俊。西北军里有不少将官家里有女眷的,都想跟两人攀一门亲戚,可以说是很热销的两香饽饽。
别人接触的少,或许不知道,只有郭文莺成天跟他在一起,心里很明白这小子表面看着老实,其实满肚子坏水一点也不比封敬亭少。
封敬亭是奸坏,他的坏是隐性的,表面维持着一副君子风度,算计了人,别人还得说他好。而路唯新就是邪坏,他要是看谁不顺眼,能把人往死里整,还有时根本是损人不利己。
路唯新虽被责骂一通,却一点也不恼,笑着把手里摘好的蘑菇递几朵给她。
郭文莺接过来,塞进嘴里慢慢嚼着,生的蘑菇自然不好吃,不过对于饿疯了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食。
她嚼了几口又闭上眼,太阳暖洋洋的,晒的人有些犯困,便把头埋在披风里,露在外面一截脖颈。
路唯新靠近了一些,与她靠在同一棵树上,盯着那截脖颈微微发呆,白皙无暇,肤如凝脂,好似上好的白玉透着淡淡粉红色,真是好一个玉颈生香。
他忍不住再凑前一些,闻到一股淡淡香气,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却让人甚是销魂。
心里一阵惊疑,六天六夜风餐露宿,别人身上都是臭的熏死人,为什么她身上不但不臭,还带着这么好闻的体香?
郭文莺趴了一会儿,一抬头瞧见他不错眼珠的盯着她,不由有些不悦,“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路唯新撇过脸,只觉脸上热辣辣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不该多看她,似乎多看几眼,就会被她勾了去。
他一直都知道郭文莺长得好,但从没想过别的,可是今日,这狂跳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了?
郭文莺以为他是紧张的,也没在意,继续趴在膝盖上假寐。
陈七突然小步跑着上来,走近了郭文英身侧,低声道:“头儿,瓦剌来了。”
郭文莺立刻跳了起来,吩咐陈七传令下去,各处伏击人马觉不可出一点声响,违令者斩。
陈七接了令,和路唯新两人下去布置,原本有些松散的士兵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火药上膛,摆开了架势。
一时间郭文莺身边只剩下皮小三和张强两人,他们手里各握着一把火铳,紧张的看着峡谷外面。
郭文莺好笑,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怎么都弄得跟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的?
其实,不光他们,其余人心里也打鼓,毕竟是头回使用火器,万一不灵,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等了一会儿,陈七来报,说瓦剌在谷外扎营了,不断有斥候进谷来探路,远远的看不真切,瞧着来的人数很不少。
郭文莺挥挥手令他下去,眼看着天快黑了,这会儿他们不进谷,只能等明天了。
这一夜过得甚是难熬,大部分人都没合眼,眼巴巴地瞅着峡谷。
待等到次日天亮,驻扎谷外的瓦剌军终于拔营而动,前锋骑兵打头最先入了谷中,过去后才是步兵及中军卫队。
郭文莺早把兵力分作了三部分,以作侧击、堵击、尾击之用,此时却并不急着动,只紧盯着那些兵士缓缓从谷中经过。
不知何时,路唯新已经摸到了她身边,低声问:“动手吗?再不下手,他们可过去了。”
郭文莺摇摇头,紧抿着嘴盯着下面。
她不下令,没人敢稍动,她虽是军需官,没有带兵之权,但此回伏击指挥是她,也一应都听她调遣。
路唯新心里有些疑惑,那些瓦剌不过数千,此时伏击要全歼也不是不可能,何至于畏战如斯?
不过他是最知道她的,两人合作多次从来都是以她为先,也就是他了,若换了另外的将官,未必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当然也因为此,她才会特意找他跟着。
正疑惑间,忽觉脚下土地隐隐震动,过不得片刻,这震动不减反增,直大得仿佛连峡谷都被撼动了。
众人又惊又疑,齐齐看向郭文莺。
郭文莺静静看着前方,脸色有些发白,连唇色都淡了三分,一双眸子漆黑幽深。那震动的天地,无处不在预示着来者之众,超乎想象。
她算出前面的军队只是前锋,后面才是粮草辎重,只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
此刻,陈七满面惊色的跑过来,“头儿,又有骑兵入谷了。”
其实不用他说,长眼的都看见了铁骑踏起的遮天黄尘,一时之间众人均是愣了。要知道大军行军均是前锋开路,中军及其卫队当中,而粮草辎重在后。大家看见粮草已经过了,都以为瓦剌数量不过如此,谁知后面还有如此大量的骑兵。
瓦剌骑兵即便进入峡谷也保持着作战队形,呈纵队布置,五骑横向为一长,六长成一屯,两屯而成一辈,就这样间隔着从谷外而入。
前面通过的粮草辎重虽已是大半出谷,但因谷口狭窄路况不好,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等后面进谷铁骑的前锋到达谷口时,那些粮草仍有少半堵在谷口,将后面的大队骑兵也堵住了。骑兵越聚越多,作战队形也有些散乱,到后来越压越小,几乎快挤挨到了一起。
这就像河里洄游的鱼一样,一条挨着一条,正适合密集撒网。
第四章 瓦剌
郭文莺一直默默看着,此刻轻轻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向陈七道:“传令,开战。”
陈七手里拿着一面大锣,“咣”地敲响,随后一只响箭射上天空,带着尖厉的呼啸之声冲上云霄。
不过片刻,峡谷之内呼啸之声骤起,瓦剌骑马乱了起来,领头的将军大声呼喝着说着听不懂的狄语,可惜没等他喊两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中响起,巨大的声响震的地动山摇,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接着巨响好像会传染一般,爆炸之处越来越多,轰轰隆隆的,直响了十几声才渐渐停了。因为剧烈震动,山谷两侧的山体都移动了,随着爆炸声向山下划去。
这是山体滑坡了!
郭文莺也有点大惊,虽然炸药是她让人埋的,可也没想这威力这么巨大,简直堪比地龙翻身了。
谷中瓦剌兵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人仰马翻,无数人丧生在爆炸之下,三万骑兵伤亡惨重,只这一下就损失过半了。叽里咕噜的狄语不断传来,就算听不懂也能猜出来那是在骂娘。
皮小三在一旁看得直咂舌,一个劲儿对郭文莺竖大拇指,“头儿,你太牛了!”
别说他,就连路维新也惊呆了,他只知道今日伏击要用火铳,可谁想到郭文莺还有这一手。
他颤颤问道:“文英,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火药而已。”郭文莺说着,表情却没有愉悦之色。毕竟是在杀生,几万活生生的人,只一瞬都变成了尸体横在山谷中,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让看得人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这些都是造火炮弹用剩的炸药,经过特殊技术改良,其威力比通常的黑火药要大得多,这次出来因怕有意外,她一股脑的全带上了。
郭文莺也是头次带兵,心里没底,才让人埋在山谷的必经之处,只待响箭上天,就会有人在下面点燃火捻。这些炸药是十几条火捻连接的,一个响,另一个跟着响,接二连三的爆炸,才会产生刚才的效果。
此刻山谷中的瓦剌兵已经重新整队准备逃了,郭文莺对着陈七摆了摆手,陈七立刻传令,片刻间峡谷两端谷口处轰轰作响,无数的巨石滚木从峡谷两侧倾下,不过一瞬便将峡谷两端道路堵得死死的。
这就叫:瓮中捉鳖,慢火烤王八。
“火铳队准备。”
随着令下,无数弹药从天飞射,瓦剌骑兵更加大乱,他们想要冲出峡谷,无奈前后左右均是自己的人马,半寸也动弹不得。
幸得瓦剌铁骑纪律钢铁一般,逢此巨变只一会儿工夫便又镇定下来,一面组织人马快速清除谷口堵塞,一面令骑士在马上引弓反击。
郭文莺等人藏于草木之中山石之后,又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那些箭矢如何能伤得他们。再则火铳威力强大,即便有盾甲等遮掩物,也挡不住火铳的轰炸,再想苦挨根本不成。
一时间,谷中骑兵一个个都心慌起来,谷底四处火起,身下坐骑再也不受骑士控制,四下里横冲直撞,不过片刻,骑兵阵中处处人仰马翻,相互践踏者无数,死伤远甚于被火铳射中者…
火铳队打得兴起,一面开枪,一面仰天大笑,高声嘲弄瓦剌骑兵是孬种。
“有本事你上来啊?”
“你上来打我啊?”
郭文莺听得好笑,连声呵斥,真要等这些瓦剌人上来,还有他们的好吗?
这样一战,一直持续到下午方毕,瓦剌三万骑兵几乎全军覆灭,即便最终冲开谷口,能逃出去的也不过三五百人。
这一战西北军真是大获全胜,尽显火铳的威力,若是使用普通箭矢,怕是连一半人也歼灭不了。
郭文莺对此甚是满意,她前些时日跟封敬亭争论“为将之道”时,关于如何用兵,两人还起了不小的争执。
封敬亭认为“为将者”应注重天时、地利,尤重谋略,善谋者善战。她却觉得强大的武器装备更重要,什么狗屁谋略都不如暴力解决更痛快,我强,就是强,你他娘的干看着也打不过我。在强大的火铳威力之下,凭你怎么用谋都没用!
依她的意思,耍心眼的不如拳头硬的,如果我的拳头是你的十倍、百倍大,你再有心计,照样揍你个鼻青脸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约莫就是这个意思吧。
战后清点人数,两千火铳营只不过死了三四百人,还基本都是爆炸之时被山体滑坡带下去摔死的。
路唯新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一个箭步窜到问郭文莺,就差抱着她大喊了。
他笑着问:“你如何知道瓦剌辎重后面才是骑兵主力?
郭文莺微笑,“也不是提前知道,一半猜测,一半运气吧。”
她不愿多说,不过也是在看到瓦剌粮草之后才做的推断,只不过这几千人马,何需带这么多粮草?此地离荆州颇远,瓦剌绕道而行,绝不可能是给荆州送粮草的,荆州城虽驻扎重兵,也不过三五万人,瓦剌三十万大军南进,那么真正的主力又在哪儿呢?所以她想赌一把,赌这是不是瓦剌主力之一,不过显然她是赌对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她前一次随封敬亭出征,见过瓦剌骑兵的真正模样的,放眼看去的那一片肃严漆黑给她记忆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又怎么是开头那些骑兵先锋松散模样?
瓦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必会查明原因,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吩咐陈七传令,整队回营。
陈七去后不多时,急匆匆跑上来,“头儿,不好了,一队瓦剌兵上山了。”
路唯新暗惊,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约莫三四千吧。”
郭文莺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怕瓦剌会上山查探,果然来了。三四千人虽然不多,
但经过刚才一番厮杀,弹药都几乎打没了,哪有余力应付这许多人?
路唯新摸了摸已经打的烫手的枪管,心里也一阵发紧,再耽搁下去瓦剌人冲上山,他们一个也不能活着回去。
“文英,撤吧。”
郭文莺挥挥手,“兄弟们,走了,回营吃肉去。”
众人齐应一声,抱着枪管蜂拥着往山下而去。一千七百人分三队下山,弹药没了,都抽出背后的大刀防御。郭文莺和路唯新断后,刚走到山腰那一队瓦剌人便杀了上来,前队已经遇上了,人马打在一处。
真拼刀枪,他们显然吃亏,路唯新道:“文英,你带人先走。”
郭文莺摇摇头,看看天色,总觉得封敬亭应该会派人来接应的,这一队火铳营是西北大军的宝贝疙瘩,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正想着,前面果然旌旗飘舞,斗大的帅旗上挂着一个“路”字,一个大嗓门高喊着:“文英贤弟莫怕,哥哥来也。”
不用说那就是路怀东了,路玮看见自己亲爹在马上得瑟的形象,一阵无语,他这位亲爹素来骚包,用郭文英的话说属于闷骚型,每次上战场都弄一堆花活,帅旗也比别人多高出一尺。
援兵来了,一时解了围,冲上山的瓦剌兵节节败退,不过片刻路怀东已经催马来到近前,一个纵身从马上跳下,大笑着伸着胳膊来抱郭文莺。
路唯新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一步,把郭文莺挤到一边,然后顺势倒在那伸出的臂膀上,“爹,你可算来了,真是吓死儿子了。”
路怀东一怔,看着巴着自己胳膊,几乎像撒娇的亲儿子,不由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没对自己多亲近,五岁以后连抱都不让自己抱了,今天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
郭文莺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父慈子孝”,很是抽了抽嘴角,这父子俩脾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简直没一点相同,一个冷淡,一个热情,整得跟水火不容似的。
路玮平时像块冰一样,除了对自己还给几分颜面,对别人都是不理不睬的,而他这位老子就是个大反差,热情洋溢的像怀里抱着团火,还总喜欢抱人,抱上了就不撒手。
这会儿子看人家爷俩亲亲热热的,也不好打扰,忙道:“你们爷俩好好叙叙啊。”
见她要走,路玮立刻放开自己老子,跟在她身后,后面路怀东对他喊了几声,也充耳不闻。
第五章主帅
一路打马回到裕仁关,远远便看见城头守关的士兵,他们腰背笔直,面朝关外,面孔庄严而肃穆,这是一支经历百战煎熬出来的精锐军队,整个西北边军里能和关外狼虎一样的蛮族军队一战的士兵就在这关寨里了。
临进关之前,郭文莺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关外,红日镶嵌上了一层金边,两山之间的关隘不知巍峨的矗立了几百年,西北干燥的秋风里夹杂着苍凉气味。
她深吸口气,胸中涌起一种难言的骄傲。
好男儿当守四方,难怪无数大好男儿,甘愿窝在这小小的一方之地,只因心中有家,胸中有国。
今日一战虽大获全胜,可蛮族真正的战争却正要拉开序幕。今日一战,也可叫那些自认高大强壮的蛮族,见识下南齐人的厉害了。
一路欢快而奔,进了西北大营已是傍晚,虽是饥肠辘辘,却也顾不得吃饭,要先到元帅大帐里交了将令。
幸好在半路上就着路怀东给的干粮,先垫补了点,还不至于饿得晕过去。
郭文莺快步往中军帐走去,她进门时,封敬亭正坐在帐里看书,黑漆的檀木案几上摆着茶点,他身上穿了件藏青色滚了金边的常服,头发挽了髻,紧紧实实的在头上贴着,上面插着一根白玉发簪,光着一双白脚,身子斜靠在软垫上,一副悠然自然的好模样。
封敬亭素来很会享受的,他长得也堪称绝色,又很会打扮,让人第一眼望去就觉得这是一个浊世佳公子。那美好的样子,甚是让人赏心悦目。可也仅止于此,除了外貌堪佳,她还没看出他身上还有别的优点。
看见打量他的眼神,封敬亭就知道眼前这小子生气了,是怪他去得晚了吗?
他微微笑着坐起身,把书放在旁边的案几,一副准备倾听的模样。
“说说今天的战况吧。”
“是,王爷。”郭文莺应了一声,却并未急着开口,转过头看见军师陆启方也在帐中,忙施了一礼,“见过先生。”
陆启方颔首,“文英辛苦了。”
陆先生此人虽有些诙谐促狭,喜欢嘲讽,为人却正直可信,又颇有才名,郭文莺对他素来恭敬,有时候比对身为主帅的封敬亭还要尊敬几分。同样是坐在帐中,封敬亭就好像个浪荡公子,再看人家陆先生,端庄稳重喝茶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啊。
她虽然对这位郡王爷悠然享受的样子颇为不满,但也不敢一脚狠狠踹在他脸上。只低着头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始叙述这几天的与瓦剌开战的情况。
封敬亭望着她,眉梢眼角都带着微微的笑意,他认真听着,中间也不打断,等她一点点把六日的辛劳都叙述完了,才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瓦剌的骑兵和运粮车会从那山谷经过的?”
“前些日子营中接连几次设伏,想拦截从北漠到荆州的运粮车,几次都扑了空,别说运粮车,连瓦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这几个月瓦剌人一直霸在荆州城里,都没出来过。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能供应十几万瓦剌大军?他们所以必然会有援军援助,从张口出发,过泰兴,沿途护送军粮。”
她说着顿了一下,“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经过今天这一战,倒让我有点别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
她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瓦剌大军的主力根本没在荆州。”
封敬亭却是微微一惊,瓦剌主力不在荆州的事,他也是这一两天才派人打探到的,派出了许多斥候才得来的消息,这小子居然仅凭一个运粮事就猜了个八八九九,还真是有那么点本事。
他道:“那你觉得瓦剌主力会在哪儿?”
“具体在什么地方还不好说,不过无非是躲在山里等着瞅机会偷袭西北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