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我还藏了一张神州行的手机卡在这里。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条又一条砖缝,指甲被粗砺的砖磨破了,鲜血淋漓,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我必须救自己。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近乎疯狂的办法。我把卡插进了手机槽里,开始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发短信,我想,总有一个心虚的人会被我撞上吧,不论谁回了短信,我只要对方来帮我撬开门外的锁,然后…
手机的开启照亮了漆黑的屋子,我颤抖着按下按键,屏幕上爬满了又黑又大的字。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三、1001种死法

楔子

一些人死于雪崩或山崩,然而美国佐治亚州男子威利穆菲却是死于“花生崩”。1993年,当穆菲在一家花生处理厂工作时,遭遇了一起意外事故,数吨带壳花生像雪崩一样压向他,将他活埋在了花生堆里,穆菲再也没能够活着走出来。
五十九岁的加利福尼亚男子杰克在游泳池中遭遇了荒唐的死法。当游泳池开始排水时,他正好坐在了游泳池内的排水孔上,排水孔放水时高达每平方英寸136公斤的强大吸力全都作用到了杰克的身体上,他没有丝毫站立起来逃生的机会,当场死在了游泳池中。
1991年,57岁的泰国人Yooket Paen在家中踩到牛粪摔倒,然后触到一根裸露电线身亡,她52岁的妹妹在事后向邻居演示姐姐是如何踩到粪便身亡时又不慎摔倒,然后倒在了同一根电线上触电身亡。
法国丧葬承办人马克·布杰德一生和棺材打交道,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会死于棺材。1982年,马克在自己的工厂中生产棺材时,不小心碰到了一堆高高垒起的棺材,导致这些棺材全都砸在了他身上,将他当场砸死。最后,马克被安葬在了其中一只压死他的棺材中。
——摘自《1001种荒谬的死法》
A
“一千零一种荒谬的死法》,怎么看这么奇怪的书?”徐子昂把书名和编号输入电脑,脸上写满担忧。
“是林楠要看的。”我收回借阅证向徐子昂道别,然后离开图书馆。走出大门时才发现,方才灰暗的天空已经飘起粗线条的雨丝来,温度很低,冰凉的湿气透人心髓。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冰凉的湿气穿过衣服直钻入骨头缝里去,像蛇,体内的酸疼越来越沉重,或许真有吞噬骨髓的小虫附着在骨头上。
广玉兰的大叶子把雨水汇聚成流,淅淅沥沥地倾注下来,我把背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等着雨停,随手翻看起刚借的奇怪的书。那本书是两个英国人写的,里面记载着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死亡事件,有被自己的胡子绊倒摔死的,有看电视笑死的,有教跳伞的教练忘记带伞包活活摔死的,还有一个英国人为了防止自己打鼾而用卫生棉条塞住鼻孔结果活活憋死的。
就像《一千零一夜》里并没有一千零一个故事,这本书里也没有一千零一种死法,但我相信世上的死法肯定不止书上记载的那些。就像眼前这条街上过往的同学们,他们对于生命的流逝都是无知无觉的。谁又能准确地预言自己的死法呢,除非自杀,人不可能像神那样具有先知的本领。
我的脑子有些乱,也许不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可雨非但不停反而越下越大了。眼看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温度也越来越低,图书馆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我拢了拢单薄的夹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本想把包抱在怀里就这样冲回去,却没有从里到外全都湿透的勇气,原本的感冒就没好,再这么一折腾肯定要发烧。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大伞在我身边忽然撑开,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林楠不来接你吗?”
说话的人是徐子昂,他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做管理员,现在是下班时间。
“他工作忙,电话一直占线。”我为那个莫须有的占线解释道,我没打过电话。
林楠是我交往了快一年的男友,系里一位资深教授的儿子,他比我大两岁,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目前在保险公司担任售后部的经理。他念书时成绩不算好却是个很适应社会的人,毕业不到半年就做出了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是公司最年轻的经理。和他在一起,我不否认没有物质方面的原因。徐子昂是我同班同学,为人很朴实,虽然他一直没勇气对我表白,但我知道他暗恋我。他家里很困难,即便是读研也兼任三份工作。其实我很愿意跟徐子昂做朋友,但林楠是个相当爱吃醋的人,而且他脾气不太好,所以我必须自觉地和徐子昂保持安全的距离,否则就算是共一把伞让林楠发现,也会对我…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怎样不堪的后果。
“你的脸色不太好,这里的风大,还是让我送送你吧。”徐子昂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我。
“你先走吧,我等雨停就好。”我往后躲了躲,固执得有些不近人情。
徐子昂从来就不会勉强别人,默默地把伞塞到我手里,什么也不说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里,密集的雨珠全方位地笼罩了他,他也不在乎。
他才跑出去不到五十米,身旁就发生了惊人的一幕:一条吉娃娃挣脱狗链跑上街去嬉水撒欢,狗主人追上去,却没注意到被积水埋没的正在修理的地下井,“请绕行”的告示牌被雨水冲倒在地,他一脚踩空栽了进去,污水立刻没过头顶。一米见方的深坑游泳也不行,眼看水面上咕咚咕咚地冒出气泡,徐子昂不顾肮脏趴在地上伸手去拉那个倒霉的男生,用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男生从水里拽出来。狗主人剧烈咳嗽着喝下去的脏水,差一点喘不上气来。
我撑着伞追了过去。狼狈不堪的徐子昂从衣领一直湿到脚跟,苍白的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着,分不清全身是哪里冷。原来水也可以这样腥,我低着头不敢看徐子昂的眼睛:“我先陪你去男生寝室吧,然后再回自己那里,这样也许不会碰见林楠。”
徐子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很爽朗地笑了。
缓过劲来的狗主人打着哆嗦道谢,徐子昂豪爽地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我们肩并着肩朝男生寝室走去,那把伞就像个迷你避风港,把我们同样单薄的身体保护得很周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都走得特别慢,这段路程被暂时拉长了,但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就在距离男生宿舍只有五十米距离的丁字路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到林楠的车,没想到还是狭路相逢了。林楠看到徐子昂后立刻下车,黑着脸把我从他身边拽走,就像在拽一只布娃娃,很不客气地瞪了徐子昂一眼。林楠猛踩油门车子咆哮起来,临走,他还溅了徐子昂一身的泥水,他很过分。
模糊的后视镜中,我看到徐子昂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扔掉了伞,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仿佛全世界的雨水都在那一刻集中在他身上,雷电在他头顶狰狞着面容,说不出的难受。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是无穷尽的幽暗,一些昏暗的灯光在远处闪烁不定,隐隐约约,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般,让这个世界愈发显得不真实起来。车窗上是被雨水淋漓的风景,风劲雨疾,可我宁愿在外面也不想再在车里待下去。
林楠一言不发地转动方向盘,并把指关节捏得爆响,这密闭的车厢简直就像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我瑟瑟地发抖,牙齿也格格地打着寒战,林楠会怎样对我呢…
天地间浓墨重彩的水气像是兽类的呼吸,粗粗地喘着气,四面八方地逼近。
B
三天后是学校的建校六十周年大庆,一连三天都不用上课,比过圣诞节还热闹。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大雨,终于消耗掉了所有沉积的乌云,气温也高了许多。
所有在读研究生们都要去校庆现场接待嘉宾布置会场,我们班的同学都被安排在会场门口做接待外宾的翻译工作,女生们被要求统一穿着及膝短裙。天气有些热,我们站在阳光下,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到了下午,大家都除去了外套只穿着贴身的衬衣,不少人还挽起了袖子。唯独我,还穿着厚厚的小西装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额头上却是豆大的汗珠,藏也藏不住。
“眉眉,怎么不脱衣服?看你热得。”副班长吕晴晴一边说一边动起手来。
可我一个劲地躲,“别,别脱,求你了,我不热。”
吕晴晴觉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病了吗?要是病了就去休息吧,我帮你跟老师说说。”
我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躲开她的手也躲开她关切的视线,“没事,我没病,你就别管我了。”
吕晴晴是班上最热心肠的女生,我越是躲越是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她一把掀起我的袖子,手臂上两条醒目的深紫色淤痕像丑陋的大蜈蚣,触目惊心。
“天啊!林楠又打你了?”吕晴晴用手捂住嘴才让自己不发出尖叫,她又查看了我另外一条手臂,同样,上面布满了颜色浓重的淤痕,“他用皮带抽你?这个畜生。”
“别再说了好吗?求求你。”看旁边其他女同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忙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可已经来不及了,大家一下子围了过来。紧接着,还有人发现了我深色丝袜下面隐约可见的大片淤青。
“眉眉,跟林楠分手吧,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打死。”
“要不我们报警吧,他这是蓄意伤害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太过分了吧。”
“要不要我找几个体育系的男生好好收拾他一顿,为你报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愤填膺,但最后我说了一句话就让大家都住了嘴。
我说:没必要为我得罪林教授。
林教授是林楠的父亲,在系里是绝对的学术权威,享受政府津贴的专家学者。他说一,院长都不敢说二的,就是院里所有研究生和博士生的毕业答辩也必须经过他那一关,得罪他绝对会断了自己的前途。同学们还不至于冲动到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听我这么一说,锄强扶弱的热情立刻减退,避重就轻地安慰几句就一一散去,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吕晴晴好心地安排我去休息室待会儿,她前脚刚走,徐子昂就进来了。他的眉头凝成两条深深的沟壑:“他为什么这样对你?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共了一把伞吗?”
他看起来很激动,一定是刚才和女同学们的谈话被他听到了,我手臂上的淤痕他一定也看到了,我不想惹起他更过激的情绪,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低着头,看着墙角。
“他凭什么这样对你,我去找他要个说法。”他说完就走,他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
我赶紧拖住他,“别这样,他正等着找我的茬。我怕的并不是他打我,他给我买了很高保费的保险,你知道他自己就是负责售后理赔的,我怕…”
扎扎实实的一声在身边爆响,徐子昂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金属的窗框上,手背上立刻出现明显的血渍,“我要杀了这个畜生!”
我被他的冲动惊呆了,他性格内向学习认真,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暴力和冲动的影子,可现在,他脸上的狰狞让我无比陌生。我用手帕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C
校庆的首要目的是笼络历年毕业的优秀学生,默默无名的学生从来不会收到邀请,来参加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林楠作为本校毕业的学生,且因为父亲的名声,也收到了特别嘉宾才有资格参加的午餐会邀请函。
午餐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举行,其实不止吃午餐,还有下午一系列的文艺演出可以欣赏,更重要的是,参加的嘉宾都是比较有实力和背景的社会成功人士,林楠可以趁这个机会到处派发他的名片,其中不乏林教授的学生,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卖他个人情,购买他推荐的保险产品。虽然林楠主要的业务是负责理赔之类的售后工作,但他在公司的级别是经理,他经手卖出的保险能得到比普通员工多出两倍的提成,他是个非常爱钱的人。
“如果林楠脾气好些就完美了,你会成为阔太的。”吕晴晴看着我手腕上闪烁着银光的项链,不无惋惜地说:“虽然他打了你,却送了白金手链,也算有心。”
“如果你是我,愿意继续做他女朋友吗?”我反问吕晴晴,手链是林楠为了讨好我送的,而且是当着同学的面送的,他很会满足我的虚荣心。
“这个嘛,呃…你听说了吗?前几天下雨时有个男生掉进下水井又被人救上来了,他受凉发烧了,可医院的护士拿错了药,他药物过敏死了。”也许是我的问题太敏感,吕晴晴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到了那个大雨的傍晚,想到了徐子昂,难道死的就是他救上来的那个男生?真是不可思议,那天如果不是碰巧身边有徐子昂经过的话,他可能会被淹死在那巴掌大的坑里,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贵宾区的林楠左右逢源,一张油光满面的圆脸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涨成了猪肝红,大嘴里不时爆出两个笑话,恰到好处地搬出他父亲的大名,我必须承认,他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
即便是半醉了林楠还是放不下手中的酒杯,除了爱钱,他还嗜酒如命,而且他很会喝酒。就像现在,他手中的酒杯已经不够冰凉了,而他喝威士忌不能没有冰块,他踉跄地起身,来到自助餐的长桌前。就像是特意准备好的,距离他最近的位置上有个非常漂亮的银质冰桶,桶里还剩下最后的三块冰。
林楠有些得意,刚谈成两个大单,现在又正好有三块冰,一切都刚刚好,他喝威士忌就喜欢加三块冰。哈哈哈,他笑出了声,把冰块夹入自己的杯中摇晃了一下,然后踉跄着走回刚才的座位,继续高谈阔论。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腕上的表,一分钟过去,林楠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他和对方碰了下杯然后大喝一口,两分钟过去,他的眉头开始拧紧手按住胸口,旁边的人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了摇头,但表情越来越痛苦。
他似乎感觉到吃错了东西,弓着身子用手指抠着喉咙,那么用力,好像喉咙不是他的。他的脸就像被看不见的大手搓揉挤压着,呈现出诡异却痛苦的表情,也许是他太过用力,非但没有催吐成功反而把喉咙抠出血来,他痛苦地干呕起来,嘴里淌出鲜艳的血来。他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了,冲旁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继续抠着喉咙催吐,刚才跟他聊天的人被吓坏了,大声呼喊着:来人呐,这里有人喝醉了,胃出血了。
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认出林楠,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
可已经晚了,由吐血到剧烈的呕吐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带着浓郁酒精气息的胃内容物如同瀑布般一涌而出,原本搀扶他的人也被惊得松了手,失去了支撑的他像被抽去了骨头,跌倒在酒杯碎了的地方,头破了,鲜红的血像一条条肥硕的虫子爬满了他的头颅,四肢如同被恶魔附身般剧烈抽搐。
与此同时,我赶紧倒退两步回到卫生间里,假装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就在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的哪一刻,我听到大厅里爆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女人们的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D
“眉眉,找你半天了,林楠出事了。”吕晴晴从卫生间里找到我时,我脸上是懵然不知的表情。
等到我再出现在大厅时,林楠已经停止了抽搐,他像只肥胖的死兽,躺在混浊污秽的液体和污血中,远远传来的气息熏人欲呕。保安经理报了警,保安们围在林楠尸体旁保护现场维持秩序。没过多久医生们也到了,他们发现林楠的口中有隐约的苦杏仁气味,立刻断定有人投毒,林楠死于谋杀。所有人都被留下做笔录,包括所有嘉宾,服务员,以及来协助工作的同学们。
我看见徐子昂站在另外一条等待做笔录的队伍最后,趁着旁人不注意,他忽然跑到自助餐桌旁,准备拿走一个冰桶。心里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徐子昂被一位眼尖的警察当场喝住,警察问他做什么,他默不做声。警察当机立断把冰桶送回警察局检查,很快结论出来了,冰桶外有徐子昂的数枚指纹。
他被警察带走时竟然冲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傻瓜,死到临头了还在庆幸终于为我解决掉林楠了吗?泪水夺眶而出,身边的同学只当我为林楠的死而哭泣,没人看出真实的伤悲究竟为谁。
我知道,徐子昂是做了准备工作的,把胶水涂抹在手指上干了以后就不会留下指纹,然后找准时机把冰桶放在距离林楠最近的位置,里面只有三块冰。如果其他客人要用那些冰块,他会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拿走冰桶说再添些过来,如果是林楠去取冰,他就按兵不动看他喝下有毒的冰块溶解的酒。从始至终,我和他都不必接近林楠,是林楠自己把毒酒喝下去。
关于林楠爱喝酒的细节,是徐子昂决心帮我杀了林楠那天,我故意透露出来的。这个计划原本完美无缺,唯独忽略了一件事:冰桶的表面会凝结少许水珠,而水珠会溶解手指上那层胶水薄膜。等候做笔录的队伍里,徐子昂看到每人都要留下指纹,才发现自己手指上的保护膜已经残缺不全了。
警方的调查有了更多发现,地面上的残存酒液和林楠的呕吐物中有浓度极高氰化物和。氰化物发作时间迅速,而且用来解毒的药剂本身也是剧毒,林楠获救的希望渺茫。
徐子昂的兼职除了做图书馆和研究生寝室的管理员外,最后一份工作就是为化学实验室打扫卫生,他原本就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在实验室里只需要用到三种最普通不过的化学原料就可以制造出氰化物。
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徐子昂,我忧心忡忡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宁可在冰桶上留下指纹的那个人是我,看来该采取B计划了,我去了趟林楠的住所。
一个星期后,徐子昂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由于证据确凿,大家都觉得被定罪为蓄意谋杀只是时间和程序的问题,法官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令所有人困惑的问题:他的杀人动机。
可他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一副愿意背负所有罪名的态度。
“被告,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下判决了。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法官纳闷地看着这个金口难开的年轻人,他根本不像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难道是一心寻死?
“您宣判吧。”徐子昂抬起头,视死如归。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观众席上的我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要自首,是我让他去杀林楠的。”
语出惊人,在场的同学们和林教授全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疯了吗?”坐在旁边吕晴晴用力的地拉着我,想让我坐回去。
我微笑着冲吕晴晴摇摇头,让她别拽着我,然后坦然地走上了被告席,站在徐子昂的旁边,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徐子昂的手,“我说的是真的,大人,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证据,我有绝对的理由证明,我要杀了林楠。”
法官考虑再三,最后宣布休庭。
E
再次开庭时,呈堂证供是我让警察们在林楠住所找到的一个笔记本。
该怎么形容那本笔记的内容呢,或许该称之为死亡笔记,里面密密麻麻地记载了若干谋杀的方法,所有的方法都是林楠搜集得来的,为了使用在我身上的。值得一提的是有我名字的字迹都是红色的。自古以来就有丹书不祥的说法,古代衙门用来记录罪犯的名籍才用红笔,传说中阎王爷勾划生死簿的也是红笔,被红笔填写名字的人无疑被判了死刑。林楠用红笔书写我的名字,其目的昭然若揭。
其中一部分是林楠办理过理赔案件中所有比较另类和罕见的死法,大多以巧合为主。还有一部分是他钻研推理小说和电影,以及各种奇怪的书籍的心得,这一部分最有技术含量,其中每一个他都能制造不在场证据,或者是传说中难度极高的密室杀人。还有极少的一部分,是比较野蛮和原始的方式,比如用刀割破血管,用绳子勒死,用巨大的冰块敲击我的头部,这部分方法由于难度系数不高,最终全都被打了叉。身为保险公司的理赔部经理,需要调查大量死亡事件,他名正言顺地成了谋杀专家。
所有人都被这本笔记的内容震撼了,按照笔记里的方法,我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上一百遍。就像我预料的一样,法官的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他问林教授,笔记上的内容是否林楠的笔迹。
年过五旬的林教授颤抖着双手,认真地翻看完那本笔记,老成持重地表示,虽然看上去字迹很像,但还是需要鉴定专家的认可才能证明那本笔记是林楠写的。
审判再次被推迟,法官让警察们做了大量的社会调查。调查的内容,自然是我和林楠的关系究竟怎样,我的为人怎样,徐子昂的为人又怎样。
由于警察承诺会对笔录的事情保密,几乎所有认识我的女同学都众口一词,林楠是个暴力狂。她们曾数次亲眼目睹我身上累累的伤痕,每次我都隐忍地求她们不要张扬,万一被林教授知道了我会很难做,被林楠知道了他会更加生气。她们说林楠用皮带抽我,扇我耳光,抓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林楠还逼着我像奴隶一样跪在地上…这些当然全是在众多女同学的想象下制造出来的,她们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些施暴的镜头,最后这些内容全都被警察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