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起了头,看见在逆光之下我爹微笑的侧脸,我双目含着泪水,定定的问他:“你见过草泥马吗?”
宋爹愕然。
我垂下头,捧住心脏兀自呢喃:“你知道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的心情么?不……你不懂的。”我抹了把泪翻着死鱼眼望我爹,“你带我去看吧。”跨进将军府的大门,身边的仆从向我与我爹躬身行礼,众人迎接的声音盖过了我阴沉沉的言语,“那个来迟了的小子。”
将军喜得贵子的消息传得快,我与我爹刚在大厅里坐了没多久,京城的大小官员陆陆续续的带着礼物来了,我爹忙着与同僚寒暄,我便悄悄的跑去了后院,将军府的人都认识我,便没有阻拦,我以纯真无邪的小孩身份一路跑到了将军夫人的内寝,走到门外便听见了将军夫人虚弱的笑:“阿凉,儿子很像你。”
大将军粗粝的声音此时也化作了柔水一般,温热得几乎让我听不出来:“不,儿子像你。”
我不让门外的侍卫通报,悄悄的进了屋,躲在内室门外,探出个脑袋往里张望,将军夫人身边放着一个肉球,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在,在我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鼻子眼睛全皱在一团,我深深觉得将军和将军夫人都错了,这货明明就像包子,了不起了是个饺子,哪能分得清像谁不像谁。
仿似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大将军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即眯眼笑了起来,他捏了捏小包子的脸,道:“小子,艳福不浅啊,还没睁眼你媳妇就在
门边等着你了,还不起来看看。”
我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再躲着,便也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唤道:“将军好,夫人好。”
将军点了点头:“小丫头着急的寻过来了,你爹他们也该久等了吧。夫人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夫人虚弱的点了点头,将军路过我身边不客气的揉了揉我的脑袋,“丫头,去,看看我儿子,你相公。”说完便大步出了门。
我也不客气的平跑的了床边,趴着床沿打量这一世初空的模样。
这皱巴巴的一团丑极了,我抬头望了望将军夫人,不敢贸然出手揍他,只有眨巴着眼乖乖问:“夫人,我可以摸他么?”
“当然。”
我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多么奇异的柔软触感,怎能想象那凶神恶煞抽我屁股的红衣魔鬼居然和这样的小家伙拥有同一个灵魂。我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原来这就是新生,把前世的一切都推倒重来,干净得让人敬畏。
看见小家伙拽得紧紧的拳头,我好奇的戳了一下,哪想他竟张开手心,将我的食指柔软的拽住,握得紧紧的,然后拉着我的食指往他嘴里放。
我惊得呆住,心头仿似被他柔软的小手摸啊摸,摸出了一片温热来。这小东西简直神奇极了。
“云祥,他喜欢你哦。”将军夫人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轻柔的对我道,“你可喜欢他?”
我心头一颤,觉得如果在这种时候说出“我喜欢欺负他”这样的话是不是会挨雷劈,于是我识相的点了点头:“嗯!”指尖一软,竟是他将我的手指头含进了嘴里,温软的吮|吸着。心头不由自主的一痒,我放松自己趴在床榻边,被蛊惑了一般说道,“好喜欢啊……”
这种温软的触感,比织女那把团扇扇出来的暖风还要让人沉迷。
“多好啊,从今以后,你们可以携手到老,白发齐眉。”将军夫人慢慢说着,“你虽比他大几岁,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你护着他,以后他便可以护着你……”
这浅浅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远,“相公”两字将我砸回现实,那日李天王出了凌霄殿后猖狂的大笑又在我耳边回响,我不由打了个寒颤,甩了甩脑袋。清楚的看见未来小媳妇苦追相公的生活正一步步向我靠近,而我居然在这样的时刻被敌人的外表迷惑了心智!
多么失败,多么可耻……
那日我是如何失魂落魄回的家我已记不得,只知道我爹在用完晚膳之后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云祥,以后一定要和海空好好相处啊。”那模样简直像已经把我交代出去了似的。
我怔怔的问他:
“海空是什么?”
“你陆叔叔的儿子,你今日不是见过了么,可还喜欢?”
我失神的点了点头道:“喜欢,陆叔叔的名字也取得好,很具有军事前瞻性,不愧是我朝第一将军。”
可不是么,陆海空,你简直霸气侧漏极了。

第三章

  
命之轮从那天转了起来。午夜梦回,我仿佛能看见李天王执笔伏案,□着挥毫的激动模样,我就像被穿在竹签上的肉,任由沾满酱油的大笔在我□的身体上涂涂抹抹,刷来刷去……
我拉起被子将头紧紧捂住,让自己抛开那些邪恶的画面,直到喘不过气来时我才一把掀了被子,猛的坐起身来。
不行!若就如此臣服于命运,实在太浪费我这一肚子坏水,呸!太浪费我上辈子在仙界混吃混喝的记忆了,我必须抗争。
我咬着手指,愁眉苦脸的思索未来,有没有一劳永逸摆脱初空那小子的办法呢……
忽然,一道灵光在我脑海中一闪,李天王写的是七世情缘,若其中任何一世,我与初空二人其中一个早早的死了,早早的去投了胎,等另一个人寿终正寝之时,便与先死的那人错开了投胎时间,这样的话,以后每一个劫数不用特意避开也自然而然的错过了!
想通这一道关节,我激动的跑到铜镜前狠狠亲了镜子里的自己几口。
相府小姐这个身份是个可以名正言顺的好吃懒做的好位置,我自是舍不得就此自尽了了结这种生活,那么……
我望着铜镜中自己阴森的小肉脸,桀桀笑开了:“亲爱的陆海空啊,为了我们下六辈子的幸福生活,你就去死一死好不好?”
做了几日详细的计划之后,我兴冲冲的跑了将军府,适时屋中无人,是个极好下手的时机。
陆海空安安静静的躺在摇篮之中,他与前几日相比实在是漂亮的不少,皮肤白白软软的,睫毛浓浓长长的,我忍不住趴在摇篮边上,伸出手戳了戳他嘟起来的嘴。哪想这一戳竟将他戳醒了来。
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玲珑剔透的将我望着,心肝一颤,我又可耻的萌动了一翻。
“啊。”他意味不明的叫了一声,然后用糊满了口水的手指拽住我滑落下来的小辫子:“啊!”他使劲儿一拽,扯得我头皮生疼,这可恨劲儿一下便让我想到了那个穷凶极恶的红衣仙人。
我按压住心头粉色的泡泡,伸出手掐住了小孩儿的脖子,温软而脆弱的触感让我觉得好像不用使力,多碰几下他就会自己散掉一样。
这毕竟不是那个皮糙肉厚的少年……看着他纯真的眼睛,我又软了心肠。他哪知道我摸他脖子的意图,小手松开我的辫子,又将我的手拽住,仍旧像上次那般,捉了一个指头出来,放在嘴里含着,仿似这就是让他最满足的事。
他蹬了蹬腿,以表示兴奋。
我也想跟着蹬腿,臭小子不要这么萌啊!你让姐姐我怎么下得了手

我正纠结着,忽然门被推了开,将军府的奶娘和一群婢子走了进来:“哎呀,相爷千金怎么也在这里?”
“我……”我咳嗽了一声,冷静道,“我来看看我的小相公。”
众人都了然而猥琐的笑了,奶娘忽然让人惊悚的道:“待会儿我们要伺候小少爷沐浴,宋小姐你可也要留下来?”
“不了。我先……”我刚抽回手,陆海空忽然“依依呀呀”的嚷了起来,我怔愣的看着他,没一会儿他便开始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簌簌而下,惨不忍睹到让我无法直视。
我吓得不清,在天界从没有生物在我跟前哭得如此惨绝人寰过,我下意识的便将手塞回了他的嘴里。含住我的手指头,他很快又安静下来,咂巴着嘴,一脸幸福。
我默然,奶娘笑道:“这下好啊,小公子可离不得宋小姐了。”
我翻着死鱼眼,静看这些愚蠢的人类。
接下来,我便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欣赏了陆海空被扒光了洗澡的场景,没有半分活色生香的感觉,倒像是大娘在洗猪皮,白白软软的一团捏来揉去好不欢乐。
可不管怎么说,我仍旧是因为自己的心软浪费掉了一次做掉陆海空的绝佳机会。
以后的日子,我日日都往将军府跑,日日都能见到陆海空,但将军府的奶娘与婢子们在那以后总是寸步不离的看着陆海空,半点空隙也没给我留。
我便琢磨着等着孩子大点了,能单独带出去玩的时候再将他做掉。
哪想这一等便生生等去了五年,等得我每次一看见陆海空时眼睛都绿了,将军夫人和将军老是调侃我:“这孩子,是中了海空的毒么?没事就来将海空望着,不用急,你们还有一辈子要相守呢。”
一辈子太长,我只争朝夕……做掉他,我就踏实了。
我十岁时野得正厉害。宋爹是彻底对我绝望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也不大管我,我自是占尽自身优势,在京城一代混出了混天魔王的称号。
陆海空满五岁生日当天,我总算找了个方法骗过奶娘和一众婢子,带着陆海空偷偷出了将军府。
我琢磨着,在将军府中没有下手的机会,出了府那机会可是大大的多,比如小河边上滑,大树枝上脆什么的,随便整个地方就能弄出意外来。
我兴奋得磨拳搽掌,陆海空却紧紧贴在我身边软软道:“云祥,我们还是回去吧,爹说外面人多,不安全。”这小孩自小便被管得规规矩矩的,出门便有一大串人跟着,从来没有“微服私访”过。是以看见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显得无措而紧张。
我正盘算着什么地方能出个毫无破绽的“意外”陆海空不安的拽了拽我的衣裳:“云祥,回去吧。”
“别吵。”
他乖乖的闭了嘴,又不安的四处张望了一番,“云祥。”他可怜巴巴的唤着,将肉呼呼的手伸到我面前,“要牵。”我下意识的牵住他的手,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小子,想不想去檀柘寺?”靠近郊外的寺庙,人少路偏,上山的路又窄又小,小孩爬上去最容易脚滑了。
他转着眼想了一会儿:“那里好远,不安全。”
“有什么关系,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他仍旧倔脾气的摇头,我想了一会儿,失落的叹息道:“这样啊……我还想说你今日生日,我还想为你去求道护身符的,听说檀柘寺的符可灵了。”我松开了他的手,一脸失望,“你不想去就算了吧。”
“云祥……”他有些慌了,忙又拽住我,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我们去嘛。”
失落一扫而光,我拖了他便走:“好,上路。”
初空啊初空,你莫要怪我心狠,这个法子对你我来说可是最好的权衡了。
别问我怎么不去死,因为自杀实在是个太心狠的活儿,奈何我如此心软……
去檀柘寺须得经过京城的闹市区,陆海空从未来过此地,对什么都觉得稀奇。“云祥!那是什么?”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撇嘴道:“糖葫芦啊,又硬又甜,一点也不好吃。”
陆海空眼睛亮了:“吃的啊……”
我觉着这应当是陆海空生命当中的最后一顿饭,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吝啬买糖葫芦的这一文钱,于是我很大方的摸出了自己藏私房钱的钱袋,在一堆碎银两中找出了一文钱,得意洋洋的向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想当年在天界,我身上要有这么多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今我也是一个想买糖葫芦就能买糖葫芦的富人了,人生际遇实在是不可言说……我正想着,突然,一个人迎面猛的撞上了我,他将我撞得一个踉跄,我摔坐在地,身边的陆海空大惊,忙扶住我的背,慌张的唤我:“云祥!痛不痛痛不痛?”
我甩了甩脑袋,回过神来,手中的钱袋却不知所踪!
我想到自己在天界没有半分富裕闲钱的苦逼日子,脑子霎时“嗡”的一热,那里面可是我好不容易屯来的积蓄啊!说抢就抢,简直比当初绞碎我团扇的初空更加可恶!
“你大爷的!”我撸了袖子,蹭起身来,喝道:“偷钱便秘一生!小贼给我站住!”吼完我拔腿便追,也没管比我腿短不少的陆海空跟不跟得上我。

方小偷约莫是没料到我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竟然敢追他,他心虚,迈步狂跑起来。闹市人多,抢钱的犯人在前方闯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而我靠着现在身子小,东钻西窜的倒是很快的追上了他。
我现在经过六道轮回的洗刷之后,身上的仙法全没了,但一些拳脚套路却还是记着的,对付武功高深的人是不行但应付这种小贼却是足足够了。对方是个中年男子,体型比我大不少,我想要速战速决,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我在追贼的时候顺了一个摆摊小贩的擀面杖来,离他两步远时,我由下往上挥杖,只听“当”的一下,正中小贼裤裆中的要害,他“嘤”的一声变调呻吟,随后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捂着裤裆,像毛毛虫一样乱七八糟的蠕动。
我再接再厉跳到他身上狠狠在他裤裆上跺了几脚,小贼口吐白沫,当场晕了过去。
我扔了擀面杖,从小偷的衣兜里找回了我的钱袋:“哼,敢抢姑娘的钱,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仔细将钱袋中的银子数了一下,发现一个没少,我心满意足的笑了:“陆海空,咱们去买糖葫芦吧。”
周边一片静默。
我眨巴着眼,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周围皆是神色骇然的陌生人们。
“咦?”我傻眼了,陆海空……在哪儿?  

第四章


其实,比起搞丢陆海空,我原本的目的应该更可怕才是。但是,在搞丢陆海空之后,我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惶恐之中。

惶恐来源于我对各种悲观现实的想象,若是陆海空就此身死也便罢了,但他若被什么不法分子绑了去,卖去做苦力,做奴才,甚至……卖到妓院……脑中迸出的某种画面让我有些崩溃。

如果真是那样,我觉着,初空即便到了地狱,即便是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得让我消失在三界中吧。做人还是不能做得太绝才是。

我沿路一直呼喊着陆海空的名字,从未如此期待他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面前。奈何寻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结果。

天色渐完,京城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开始落锁,若是有人将陆海空掳了走此时只怕是已经躲到城外去了吧,以我之力是断然找不到人的了,我想陆海空好歹是大将军之子,大将军为了寻儿子动用一下特权应该也是可以的,思及至此,我立马赶回了家。

将军府门口两个大红灯笼已被点亮,守门的侍卫端正的站着,我正要奔过去,却见宋爹一脸歉然的从将军府中走出,他身边陪着大将军,宋爹摇头道:“都怪我素日未将那孽女管教好,叫她胆大得闯下今日祸事,陆兄,待我找到那丫头,定将她提来赔罪。”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陆海空真出什么事了。当下也顾不得宋爹要怎么罚我,直愣愣的冲了过去:“爹,将军,陆海空他……他怎么了?”

陆将军还没说话,便被我气歪了胡子的爹打断道:“怎么了!混丫头还有胆问怎么了!我素日里是太惯着你了,让你没天没地的不知道个分寸,今日,我非好好给你补上一课!”宋爹逮了我的手,拖着便往对门的相府走,还没进门便大吼道:“老赵!把家法请出来!”

这是宋爹第一次说要对我用家法,我一面害怕挨打,一面又执着的问:“陆海空当真被人捉去卖了么?这么一会儿时间就给卖了?怎么卖的……卖了多少?”

宋爹气得直颤:“我倒想将你拖去卖了!”

“宋兄。”陆将军插话道,“云祥还小,不懂事是自然的,左右现在我家小子也没出什么大事,这事便算了罢。”

我没等宋爹回答,便插话道:“陆海空没出大事?出了什么小事?”

陆将军颇为无奈的望着我叹息:“被一些……坏人捉住了,幸亏府上的暗卫去得及时,那小子不过是磕掉瓣牙,受了点轻伤。不过云祥今日私自将海空带出将军府,确实不应该。”

听到陆海空没事,我登时松了口气,也没管将军后面说了什么,转头便对宋爹道:“爹,你瞅,没事,他贞操还在,命也还在。”

宋爹一张脸青白互转了好一阵,身后的陆将军好似正在劝我爹一些什么,听到我这话,他话语一顿,盯着宋爹道:“十岁也不小了,没几年便要及笄,宋兄加强管教也是可以理解的。陆某先回去了。”

我陡然察觉到方才说了一句惹祸的话,正要弥补,宋爹将我的手一拽,拖得我一个踉跄,他声色俱厉道:“给我过来!”

想到宗祠上供着的藤编,我的臀部已经开始隐隐的疼了起来,没有仙法护体,挨打可是件特别糟心的事情。我嘴角一撇,眼中开始聚集起晶莹的泪水来:“爹,女儿错了。”

宋爹不为所动:“平日里就是太纵容你了才将你纵成现在这副德性,今日这顿打,你就是哭出血来也得挨着!”

“爹!”我的鼻涕眼泪齐齐落下,与陆海空婴儿时期的惨样有得一拼,我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带陆海空私自出府了!以后我一定乖乖的听你的话!每天都会乖乖的在家里读书,刺绣!”

“哼。”宋爹冷笑:“这套路上月已用过。”他肃了脸,沉沉道:“莫要再这大街上哭,让人看了我们相府的笑话。”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今天这顿打是说什么都逃不过了,刚抹了泪要站起来,忽听身后将军府的大门猛的被推开,小小的人儿连外衣都没穿,红着一双眼站在将军府门口。他额头上缠了几圈绷带,想来就是今天受的伤。

陆海空见我抱着宋爹的腿一脸凄清的坐在地上,他很是震撼了一会儿,毕竟在这小家伙的面前,我一直都是一个高大威武的存在。

我撒开了抱住宋爹大腿的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地,心里还在琢磨他出来干嘛,只见陆海空嘴一撇,眼泪鼻涕也跟着流下。我不解,他身后急急追来的奶娘和婢子们忙张嘴哄他,陆海空却犯了犟脾气一样,狠狠推开众人,蹒跚着脚步,抹着眼泪便向我冲了过来。

“云祥……呜哇、呜呜……”他一只手抹泪,一只手拽住了我的头发,“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我怎么追都跟不上!”

我嘴角抽了抽,胡乱扯了个理由过来搪塞:“我不是为了给你买糖葫芦么……”

陆海空的哭声微微一顿,亮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了一会儿,然后泪珠又大颗大颗的往外滚了出来:“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要吃糖葫芦,云祥现在还要挨打……是海空不好,让云祥受欺负了,是海空不好,护不了云祥,海空笨,又给云祥找麻烦了。”

他蹭到我跟前来,抱住我的脖子,鼻涕糊得我满脖子的粘腻,哭得像要挨打的是他自己一样。

我有些发怔,任他的眼泪浸湿了我肩头衣裳,有的还钻进了衣领里,贴着我的皮肤滑下,有些凉又有点温热,我不能理解在明知他弄脏了我衣服后,我却为何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别哭了。”我顺毛摸了摸他的脑袋,心头恍然,原来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竟是这样的意义。不管前世的他是人是神,不管两人之间有怎样的爱恨情仇,投胎之后一切都被推翻重来,我不识得你,你不识得我,于凡人而言,缘分跨不过一世……

陆海空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宋爹先受不了了:“罢了罢了!我不打了,今晚,你自跪到宗祠去,好好反省!”

当晚陆海空陪着我在宗祠里呼呼睡了一觉,我倚着香案,他睡在我腿上。隔天醒来的时候陆海空在我怀里眨巴着眼望我,他伸出湿湿的手掌道:“云祥,你看,你睡觉流了好多口水,我都帮你擦得衣袖都湿透了。”

我挑了挑眉,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的脑门:“不许说让我难堪的话。”

他老实点了点头,随即坐起身来:“我不嫌弃云祥的。”

我撇了撇嘴,你不嫌弃只是你太年轻,等你找回以前的记忆了不知道会把我嫌弃成什么样呢。我正腹诽着,陆海空却抱住了我的脖子,笑眯眯的蹭我:“等我长大了,云祥就不会受罚了,做什么都不会受罚,我护着你。”

我嫌弃他道:“你多大点本事啊。别学花花公子说这些骗姑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