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洛扬很愿意抓住眼前这一线希望——她不敢指望自己能救沈云荞出困境。斟酌片刻,她竭力调整情绪,让语速平缓,从而清晰地告知对方来龙去脉,“我的——我的小厮,好像是被林大人府中的护卫抓走了。我是初到杭州,不知该如何将人救回。”
高进有点儿意外。真的没想到,面前人竟是因为这样一件事哭成了那样。很多人是把下人当成物件儿的,才不管下人的死活,这少年却与小厮主仆情深。
“林大人,是杭州知府么?”他问。
“是。”章洛扬用力点头,神色忐忑,担心他家三爷惹不起那位首屈一指的地方官,甚至于,连门路都摸不着。
高进一笑,“知道了。若是顺利的话,最迟明日一早,你的小厮就能回来。”
章洛扬惊讶地看着他,她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的。
高进语气温和:“横竖你今夜都是无计可施,不如回房等待消息。”
事实如此。章洛扬点头,又恭敬地拱手行礼道谢。
高进看着她穿过大堂,这才回到俞仲尧房里,说了原委。
“林府?”俞仲尧微微挑眉,啜了口酒,“查查原由。”
“明白。”高进亲自带上手下,快马加鞭,去了林府。
**
章洛扬回到房里,站在窗前沉思。
如果灰衣男子的话不能兑现,明日她该怎么行事?
云荞被抓走,绝对与她们逃离燕京息息相关。
实在没法子的话,就承认自己是章府大小姐,请林大人派人护送回燕京,前提是放了云荞。父亲在燕京为官,又有爵位在身,林大人总要忌惮几分,不会强加刁难。
先离开杭州地界最要紧,况且云荞主意多,日后定能找到逃离的机会。
这设想能够履行的前提,是林府的人将云荞抓走了,要是别家…还是要去找林大人,借助父亲的名头行事。
不用慌,可以周旋的事情就不算大事——她让自己镇定下来,点燃灯烛,坐在桌前细细梳理思绪。
将近子时,万籁俱寂。
章洛扬听到低而杂乱的脚步声,忙转去窗前观望。
她看到先前见过的灰衣男子和一名五旬左右的人穿过大堂到了天井。
而院落东侧的石桌旁,坐着一名自斟自饮的年轻男子。
灰衣男子交代一句,转去石桌旁拱手行礼。
随即,沈云荞由一个人搀扶着进到院中。
**
高进是快去快回,但过程并不顺利。
起先他以为,报出自己的名号就能将那个小厮带走。却没想到,林府养的护卫如看门恶狗,听得他的名号,竟是不肯相信,斥责他冒名顶替,恶声恶气地撵人。
高进是出了名的笑面虎,笑微微地下令:教训恶奴、抢人。
林府不少护卫被打得鬼哭狼嚎,惊动了知府林大人。
林大人赶到外院,询问因何而起。
高进说了此行目的,再次报出名号。
林大人做官多年,少不得进京考评,但迄今为止,并没亲眼见过高进。他半信半疑,挂着谦恭的笑,询问能不能看看令牌——要高进拿出证明身份的凭据。
高进略一思忖,笑说出来的匆忙,忘了带令牌,林大人果真疑心的话,不妨随行去客栈。自然,那名小厮他也要带上的。
林大人爽快应下,当即命人备车。高进比他官职高,若身份属实,对他呼来喝去也不为过。但是同样的,不能不防范冒名顶替的情形,因此命人吩咐巡城的官兵,在他附近随时待命。
就这样,一行人回了客栈。
**
章洛扬一见到沈云荞,先是狂喜,随即就发现她好像是受了伤,因此揪心不已,当即什么也顾不得,狂奔下楼。
沈云荞一进院落,便下意识地望向楼上,隐约看到了章洛扬,弯唇笑了,眼泪却险些掉下来。
她就担心小呆子不会听自己的话。而此刻见担心成真,心里却格外温暖。
如何也不会离开她,怎样都要陪伴她的人,只有洛扬。
她轻轻挣脱了身边人的搀扶。那人是高进的手下,交代了一句:“已命人去请大夫,稍后就到。”
沈云荞正要道谢,就见章洛扬跑向自己,慌忙迎了上去,“少爷,小的没事,您别担心。”意在提醒章洛扬别说错话。
章洛扬会意,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紧紧握住沈云荞的手,敛目打量,见她衣袖上有大片血迹,呼吸一滞,“你受伤了。”这还叫没事?
沈云荞轻声笑道:“被抓走的时候没留神,一名护卫的匕首划到的,小伤,别担心。”随即看看周围,微声询问:“发生了什么?高大人怎么会出手相助的?”
“高大人?”章洛扬一头雾水,低声反问,“哪位高大人?”
沈云荞啼笑皆非的,“算了,等回房再说。”又指了指林大人,“那位就是知府大人。”
此时,那边的高进站在俞仲尧面前,已禀明经过。
俞仲尧垂眸静静听着,喝尽杯中酒,转头瞥了林大人一眼,又对高进打个手势。
高进称是,唤林大人:“我家三爷问你几句话。”
林大人此时的神色很怪异——他一直在偷眼打量着那个静坐独酌的年轻男子,之前是惊疑不定,走到石桌近前,看清楚男子的面容,已是满脸恐惧,身形都有些颤抖了。
一直不解地看着林大人的章洛扬和沈云荞,不自主地感染了惊惧的情绪,屏住了呼吸。随即发生的一幕,让她们瞠目结舌——
林大人撩袍跪倒在地,刚要说话,高进轻咳一声,有所指地道:“三爷此行无意张扬。”
“是是是…”林大人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人不知天高地厚,狗眼看人低,实在不知那小厮是三爷的人,还请三爷饶命…”
听得这番说辞,章洛扬的心跳加剧。正是这时候,觉出沈云荞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转头相看,见好友脸色愈发苍白。
她暗呼一声糟,不由自责起来。便是眼界再窄,到此刻也清楚自己和云荞就在一个大人物的眼界内——这要是出点儿岔子,弹指间便能丢掉性命。
从初时就该婉拒灰衣男子的好意。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堂堂一方知府吓成了这样?
章洛扬小心翼翼地望向那男子。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影。
大概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袭粗布深衣,衣服边缘滚着白麻。侧面轮廓线条清晰,面色有些苍白。他应该很高,坐在石桌旁边的竹椅上,右手握着酒杯,左手闲闲把玩着一柄柳叶小刀,坐姿随意,无端地透着萧索。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心说这算不算人不可貌相?在她感觉,只是个大抵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子而已。
林大人仍在絮絮叨叨地告罪。
俞仲尧则看向四面的客房,对高进示意。
高进转头吩咐手下。
不消多时,住客纷纷紧闭了门窗,高进多名手下守在上下四方围廊。
俞仲尧这才慢条斯理地瞥了林大人一眼,语气平静,毫无情绪:“小厮之事,因何而起?”
林大人往前膝行一步,仍是语声发颤:“禀三爷,是前些日子的事,小人收到了顺昌伯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顺昌伯府大小姐和沈家大小姐私自逃离燕京,很可能会来杭州——顺昌伯要小人留意任何与此有关的人与事,行径蹊跷的一概抓起来审问,务必找到他的长女。府里下人说那小厮形迹可疑,大抵知道两位大小姐的下落,小人这才…”
俞仲尧无声一笑,“何时起,杭州归他顺昌伯管了?”
章洛扬不由额头冒汗,敢情父亲在人家眼里也只是小菜一碟…
林大人已在为自己开脱:“三爷想来也清楚,地方官一向高看京官,何况又是个有爵位的。再者,小人的儿媳妇是沈大小姐的姨母,小人怕撇不清干系,日后被顺昌伯和沈大人合伙算计…”
俞仲尧喝了一口酒,语气轻描淡写的,“怕不怕今日即忌日?”
林大人恨不得要磕头了,“还请三爷饶命…”语声未落,听得府里护卫头领在大堂喧哗,言语嚣张。随他前来的人,方才被强行拦在了大堂,此刻必然是担心他安危,想进来一看究竟。
俞仲尧微微蹙眉,看向高进,左手把玩的柳叶刀停在食指与中指间,手势一转,在空气中平平一扫,“抓捕、伤及小厮的恶奴,一并算上。”
高进颔首而去。
片刻后,大堂恢复平静,再无声息。
沈云荞的手脚有些发凉。
她明白那个手势的意思——
杀。
这样的做派…她想,已经可以确定这三爷是谁了。
林大人大抵也清楚即将发生什么。风传俞仲尧最是厌恶仗势欺人之辈,府里的下人恰好是这种做派。没得活。他连忙告罪:“小人日后定当好生管教下人。”心里则在祷告,指望着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客栈。思及此,不由腹诽:高进也太坏了,分明就是故意让他过来这一趟。
俞仲尧不予理会,似是懒得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高进返回来,面色有些凝重,对俞仲尧低语几句。
章洛扬与沈云荞都想听清高进说了什么,却不能如愿。
俞仲尧闻言沉默片刻,起身去了大堂。
步调很是优雅,一如闲庭信步。
林大人被晾在了院中,却是不敢动弹。
与此同时,有大夫走进院落。
高进走过去吩咐两句,随即与大夫一同到了沈云荞面前,温声道:“你随我去包扎伤口,此外,我要问你几句话。”又对章洛扬道,“烦请公子在此处略等片刻,三爷大抵有话要问你。”
沈云荞用力握了握章洛扬的手,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没事。”
章洛扬难过地垂了眼睑,心里清楚,沈云荞只是在无力地宽慰彼此罢了。她只是分外内疚,生怕因为自己一念之差,使得好友陪着自己陷入险境。
“因我而起,不准自责。”沈云荞又微声加了一句。
章洛扬只得点一点头。她的确是自责不已,却清楚毫无用处。只怪一切发生得太快,时间太仓促,她都来不及向云荞问明到底是何情形。
**
俞仲尧去了大堂,高进一名手下呈给他一个银质的小盒子。
他接到手里,打开来,取出盒子里面的地形图。
极为轻薄的一张纸,上面纵横着繁复的交织在一起的线条。
地形图一角写着“风溪”二字。
他敛目看了一会儿,将图纸按原样折叠起来,放回银盒子。
一名心腹上前来通禀:“方才属下询问了林府管家,他说了从林大人口中获知的一些事——章大小姐、沈大小姐逃出家门,只是那时恰逢您与二爷离京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两位闺秀的事才没闹出大动静。再有,比起她们逃走,章二小姐与武安侯世子有染的事情更大,据说两家在为这件事僵持不下——自从您与二爷离京之后,此事已成为燕京人津津乐道之事。”
“据说?我要听实情。”俞仲尧不喜模棱两可的话。
心腹就笑,“已传下话去,明日便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属下这不是跟您说闲话呢么?林府管家可是跟我说了,有一阵子,京城风传章大小姐要嫁给武安侯世子,随后却出了这样的变故。这样看来,章大小姐可不简单,弄得顺昌伯颜面扫地,也难怪他这般气急败坏。”
俞仲尧却道:“不简单的应该另有其人。”
心腹目光微闪,“您是指沈大小姐?”之所以这样说,是清楚三爷心里装着京城百官的底细,亦从不说没把握的话,“这样看来,沈大小姐对章大小姐,可是肝胆相照。”
俞仲尧转身去往楼上的住房,淡淡交待一句:“将院中那位公子请到我房里。”
“是!”
俞仲尧回到房里,在桌前落座,又取出那张地形图来看。思忖片刻,大抵清楚那个傻孩子和小厮是谁了。
章洛扬云里雾里地到了俞仲尧的房间。粗布深衣的下摆映入眼帘,她上前去拱手行礼,“多谢、多谢三爷出手相助之恩。”不敢抬眼看他容颜。
他深凝她片刻,单刀直入:“你是章洛扬。”
章洛扬心神一震,手握成拳,不吭声。懵了。
俞仲尧继续道:“那小厮,是沈云荞乔装而成。”
章洛扬猛地抬头,看向他。
烛光影里,男子俊朗的容颜映入眼眸。
二十来岁的年纪,透着清贵雅致。
略显苍白的面容,漆黑的剑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目光却深邃如海、锋利如刀。
与此同时,俞仲尧看住她的眼睛,心里有点儿惊讶。
那般明亮又清冷的一双眼睛,真如寒星一般。她的样貌与性情是怎么搭到一起的?奇了。
她看着他发愣。
他不是没耐心的人,静静等待。
半晌,章洛扬才回过神来,摇头,讷讷地道:“不、不是。”
俞仲尧摇了摇手里的银盒子,又将平铺在桌上的地形图拈起来给她看,语调平平:“不是?”
章洛扬看到自己最熟悉的物件儿,才惊觉慌乱之中,将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信物弄丢了。最麻烦的事,不过是这样的东西到了他这样的人手里。
她暗自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问道:“那么,三爷,您能不能先告诉我——您是谁?那位高大人又是谁?”
“高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俞仲尧的语气仍是没有情绪,正因此,反倒让人觉着冷漠,亦无从质疑,“我,是俞仲尧。”
章洛扬睁大眼睛看住他,满眼惊愕,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遇到瘟神一般的反应。
俞仲尧弯了唇角,笑,透着丁点儿自嘲。


第5章

俞仲尧,当朝太子少傅,百官闻名色变,权倾朝野第一人。
就算是章洛扬这种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常听沈云荞与府里下人提起他。
人们说起他,都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神色凝重,自心底透着畏惧。
先帝英年早逝,当今皇帝登基时年仅九岁,与太后是真正的孤儿寡母。皇帝上面两个兄长虎视眈眈觊觎着皇位,朝堂上人心不齐,官员都忙着结党营私。
那时的俞仲尧,是锦衣卫指挥使,在那样的情形下,得到太后、皇帝的重用,到后来,到了被依赖的地步。
俞仲尧用了六年光景,借助皇权,肃清朝堂、铲除两位王爷的党羽,让小皇帝坐稳了皇位,自己亦在这过程中权倾天下。
他不曾入阁拜相,不曾封王,实则一直摄政。
六年间,明里暗里出过数次腥风血雨,死在俞仲尧手里的人,谁都不知道有多少。偶尔手段极狠辣残酷。
说他是嗜杀的魔,不为过。
这样的一个人,大男人都避之不及,她怎么就遇到了?——章洛扬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是…不对吧?
章洛扬一向认为,俞仲尧少说也已过而立之年。若是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么多皇亲国戚、朝堂重臣。
他看起来才二十来岁,从十几岁就被重用?不可能的。太后怎么可能把母子二人的安危交给一个少年郎。
关于他年纪的事,沈云荞和下人们没跟她说过,她也没问过。关键是那时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一日遇见他,自是没有闲情打听这些。
冒名顶替?这念头一起,便自行否定。反思他方才一言一行,他给人的感觉,以及林大人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恐惧、锦衣卫指挥使高大人对他的尊敬,确定必是俞仲尧无疑。
天哪,天哪…章洛扬反复默念着这一句,腿有些发软。
要知道,武安侯可是高进的舅舅,她是为着不嫁武安侯世子才跑出来的,此刻又被俞仲尧认出了身份…要是高进为了舅舅的脸面,让俞仲尧发话把她撵回京城,甚至于…
怎么越深想越觉得自己这条小命保不住了呢?
俞仲尧见她一味盯着自己,轻咳一声。
章洛扬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垂了眼睑看着脚尖,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学林大人给他下跪?
俞仲尧继续说地形图的事:“这大抵是你生母留给你的。对这张图,你知道多少?”与风溪有关的人与事,是他这几年最关注的事情之一,了解到的不少。
“知道的…知道的不、不多。”因着太过惊惧,章洛扬说话磕巴起来。
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小结巴了?方才她去迎沈云荞,低声说话时,言语明明很流利。俞仲尧按了按眉心,虽然她不善言辞,但显而易见,她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要林大人带走沈云荞,还是老实回话,自己选。”他给她选择。
章洛扬闻言一惊,抬头看着他,挣扎片刻后点头,“请大人不要伤及无辜,我…不,小人…”她犯难了,不知该如何自称——他已笃定自己是章府大小姐,那么是不是该自称妾身?
俞仲尧微微蹙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了轻一摆手,“此间无官员,如常说话。”
“是。”章洛扬犹豫片刻,磕磕巴巴地问他,“您似乎、比较看重那张图,为何?”
“我明日登船,要去风溪。”俞仲尧轻叩地形图,“这张图,我想借用,还希望你将所知一切如实告知。”
章洛扬费力地吞咽一下,“那我就没有了啊。”她小声道,“您可以临摹一张…”看着纤薄的纸张、浅淡又繁复的线条,她话锋一转,“没法子临摹,可以照着画一张一模一样的。”
“那要麻烦你了。一夜时间够么?”俞仲尧把难题丢还给她,“行程已定,不能更改。”
章洛扬频频摇头,“我不会啊。”她知道,这样一张小而复杂的图,如同一个错乱交织的线团,很难画出一模一样的,只要稍稍出错,就要重头来过。便是找来精通此道的人,一夜也根本不够用。
“这可如何是好?”
章洛扬盯着摊开在他手边的图,挣扎着,“您、您拿走吧…”只当是报答他的相助之恩了。若有机会,她去找他要回;若是不能,只当是注定与母亲无缘。算了,她可以放弃那个虚无缥缈的念想。
“我只求您能放过我们,再不济,也请您让我的朋友无恙。”她道出心意。
只要与沈云荞有关,她就会语气坚定、言语顺畅。“可以。”俞仲尧点头,“那么,对这张图,你知道些什么?”不提醒的话,这小傻子怕是早已忘了这一点。
章洛扬沉默片刻,目光清明地看着他,“我可以过段日子再告诉您么?确定我的朋友离开杭州,并且无恙,再告诉您,可以么?”
俞仲尧看着她,不自觉地弯了弯唇,“我明早就要离开。”
“可、可是…”章洛扬极力转动脑筋,“您可以让手下传信。”锦衣卫不是消息最灵通传递消息最快的么?他现在手里握着上直十二卫,其中就包括锦衣卫,这一点,她还是了解的。
“我的行踪,知情人越少越少。”
“…”章洛扬咬了咬舌尖,心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直说行不行?
俞仲尧问道:“真不想去风溪找生母?”
章洛扬黯然摇头,“人力财力,都不宜远行。”
“随我同去。”他不介意多带一个腿脚灵便并且与风溪有关的人。
“不,”她又摇头,“我的朋友受伤了。”天气越来越热,沈云荞不宜经受舟车劳顿。再说了,跟他同行?一个不留神,命就没了。
“明日你们两个随我登船。”俞仲尧有了决定。
“…”章洛扬哀哀地看着他。云荞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不宜辛劳。再说了,随他登船,有去无回怎么办?她怎样都无所谓,可云荞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俞仲尧见她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抬手捏了一下眉心。她那个哭法…让人看着心里堵得慌,跟小皇帝小时候一个德行。一想就脑仁儿疼,再不想看到。
他又喝了一杯酒,尽量让语气温和一些:“人走茶凉的道理你总该明白,我是好意。我与高进离开之后,林大人若是追捕你们,也属正常——毕竟,我已离开燕京,大抵明年才会返回。”在路上,不想惩戒谁以致行踪暴露。
可是云荞会乔装改扮,她们可以避开林府的人。她腹诽着,没敢说出口。
“眼下我还有事,你则心绪紊乱,有些事需得明日细说。”俞仲尧弯了弯唇,“别怕,我还不至于要你们两个女子的性命。但要我承诺什么,亦是不能。”他的承诺,谁会信?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章洛扬点头,“是。我听凭吩咐。”到此刻也转过弯来了,她根本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回房去,与沈云荞商议何去何从。”俞仲尧摆一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忽然不想再交谈,有点儿烦自己——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啰嗦死了。真怀疑自己闲出了病。
**
高进凝眸看着那名受了伤的小厮,慢慢看出样貌是经巧手修饰过的。有俞仲尧提携至锦衣卫指挥使已有两年岁月,什么样的易容术没见过?
再前思后想,将许多细节联系起来,他脑中灵光一闪,先是怀疑,随即便认定小公子哥儿和这小厮是章大小姐和沈大小姐。
三爷才没破例,只是眼太毒,一早就看出抹眼泪的是个女孩子。这尘世间,能让三爷出手相助的男孩子,也只有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