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中的这个著名故事对玛蒂尔达来说是上苍保佑,对英格兰王国来说却是灾难。得到了生力部队的增援,并且受到他的异母妹妹奇迹般逃生的鼓舞,格洛斯特伯爵罗伯特继续领导着反抗斯蒂芬的战斗。但战争又一次陷入凶险的僵局。斯蒂芬仍然戴着王冠,但他依旧虚弱无力,不能赢得盎格鲁—诺曼贵族的忠诚。玛蒂尔达比以往强大了许多,但在1141年的溃败之后,在太多人眼中,她已经颜面尽失,没有希望以她自己的名义完成征服。唯一决定性的进展发生在诺曼底,若弗鲁瓦·金雀花迅速占领了这个公国,而斯蒂芬在他的整个统治生涯中只驾临诺曼底一次。到1144年,若弗鲁瓦占领了鲁昂,被推举为诺曼底公爵,于是那些在海峡两岸都有领地的贵族陷入了一个棘手的窘境:为了同一块领地,他们不得不承认两个领主的统治权。
英格兰和诺曼底都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尽管诺曼底的损失小一些。从1142年起,英格兰分裂为两个宫廷——一个在斯蒂芬领导下,统治中心名义上在威斯敏斯特和温切斯特;另一个由玛蒂尔达统治,中心在英格兰西南部的迪韦齐斯。法治和公共秩序荡然无存。按照编年史家纽堡的威廉的说法,国家“遍体鳞伤”。英格兰北方没有国王坐镇,于是苏格兰国王大卫一世鲸吞了威斯特摩兰、坎伯兰和诺森伯兰。在亨利一世治下,英格兰曾富饶繁荣、井井有条,边防巩固,现在却变成了诸多封建领主争权夺利的杀场。《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的作者写道:“仿佛基督和他的圣徒们在酣睡。”
斯蒂芬和玛蒂尔达都以亨利一世的合法继承人自居,设立了各自的政府:他们都有自己的铸币厂、法庭、施恩庇护体制和外交机器。但一山不能容二虎。两个政府都不稳固,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命令会得到执行,因此没有一个臣民能够信任法治。正如任何一个缺乏单一的、无可争议的中央权威的国家都会发生的那样,权贵之间爆发了残酷的掠夺冲突。全国各地的城堡和新近建造的设防房屋中都驻扎着佛兰德雇佣兵。为了将乡村武装起来,政府强征劳工徭役。地主们自己组织武装来保护自己的财产,于是普遍的暴力冲突进一步升级。空气中弥漫着庄稼被烧毁的浓烟,老百姓饱受四处侵袭劫掠的外国士兵的蹂躏。
这一时期的编年史充斥着对战争造成的苦难的描述。《斯蒂芬行状录》的作者记录了一个例子:“国王开始蹂躏索尔兹伯里周边那个美丽宜人、遍地好东西的地区;他们把遇到的一切都抢走,纵火焚烧房屋和教堂,并且做出了更残酷和野蛮的事情:将收割完毕、堆放在田野上的庄稼烧毁,把他们找到的粮食都吃个一干二净。他们在马尔伯勒附近的兽行特别残酷,在迪韦齐斯周边的肆虐非常恐怖,还打算对英格兰全境的对手做出同样的暴行来。”
最终,在1148年,玛蒂尔达离开了英格兰。她为这场斗争已经贡献了那么多光阴,现在却要离开,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在领导金雀花王朝的事业十年之久之后,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海峡对岸,她的孩子们——亨利和两个弟弟若弗鲁瓦与威廉——正在长大成人。玛蒂尔达打算退隐到普雷圣母小修道院(贝克修道院的一个单元,位于科韦伊),舒适地度过余生。她可以去拜访塞纳河对岸的鲁昂,它是诺曼底的首府,被奥德里克·维塔利斯称为“一座美丽的城市,坐落于潺潺溪水和葱翠绿荫之间……周围环绕着固若金汤的城墙、壁垒和城堞……”这座城市要好好感谢她,因为就是她在英格兰战线的艰苦努力牵制住了斯蒂芬国王,使得若弗鲁瓦·金雀花得以攻占这座城市。现在她打算要好好欣赏鲁昂的旖旎风光。
但她没有忘记英格兰。她的长子已经快十六岁了。现在轮到他来接过战斗的大旗了。亨利·菲茨安普莱斯将要在征服事业中一显身手。
苏格兰国王大卫一世是苏格兰的玛蒂尔达的弟弟。玛蒂尔达就是英格兰国王亨利一世之妻,即玛蒂尔达皇后的母亲、亨利二世的外婆。?????雄心壮志
1149年4月13日,亨利·菲茨安普莱斯在德文郡海岸登陆。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度。他曾听母亲说,这个王国是属于他的。1142年,在最黑暗的时刻,在玛蒂尔达从牛津冰天雪地的荒原中逃亡之前,他就曾造访这个国家。在英格兰陷入危险僵局之时,他在舅舅格洛斯特伯爵罗伯特的监护和辅导下成长。亨利在布里斯托尔学习了十五个月,在那里邂逅了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和经院哲学家——巴斯的阿德拉德,后者将一篇关于星盘的专题论文献给这位年轻人。从1144年起,既是为了安全考虑,也是出于政治上的务实,亨利回到父亲身边,帮助他巩固作为诺曼底公爵的地位。现在,亨利即将成年,而且满怀雄心壮志,他要重返英格兰,夺回理应属于他的东西。
亨利是个相貌奇特的少年,喜怒无常,前一秒钟还是豪爽快活,下一秒钟就可能变得暴跳如雷。从父亲那里,他继承了红彤彤的面貌和充沛的精力;从外祖父那里,他遗传了盛气凌人的个性和捕捉机遇的敏锐。威尔士的杰拉尔德为后来的亨利做了一番生动鲜明的描述:“他面色通红,长着雀斑,圆脑袋很大,灰色眼睛敏锐而犀利地闪耀着,发怒的时候眼睛充血,神情热烈暴躁,嗓门粗且嘶哑。他的脖颈从肩膀上微微前倾,胸膛宽阔方正,胳膊粗壮有力。他身材矮壮,容易发胖,这是由于遗传,而不是因为他生活放纵。他通过锻炼来保持体型。他饮食很有节制。”
自幼年起,亨利就显得特别勇敢,尽管颇有些鲁莽。1147年,他第二次前往英格兰,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参战。尽管他只有十三岁,还是招募了一小群雇佣兵陪伴他渡过海峡,到英格兰协助母亲作战。这个狂野少年的到来在短期内令整个英格兰为之战栗:传闻他此次驾临,带来了数千士兵和无尽的财富。其实真相比较接近一场闹剧:少年亨利没钱给他的雇佣兵发饷,于是他们抵达英格兰几周后就弃他而去(“他们因懒惰闲散而削弱,因贫穷匮乏而不堪忍受,于是背弃了这位高贵的少年,”纽堡的威廉写道)。少年亨利的入侵让斯蒂芬感到好笑,而丝毫不感到威胁:他给亨利的雇佣兵发了军饷,让他收拾铺盖返回诺曼底。
十三岁的亨利敢于独立入侵英格兰,不管实际执行得多么糟糕,毕竟勇气可嘉,印证了他在父亲身边征战诺曼底得到的磨砺。至迟到1144年,若弗鲁瓦·金雀花就让他的儿子参与政府事务。亨利目睹了在法兰西大陆的极其复杂而四分五裂的政治中,长期军事战役是如何开展的。他知道自己在接受教育,为担任诺曼底公爵做准备;或许还有人向他暗示,他还会成为安茹伯爵。亨利追随父亲在安茹和诺曼底东奔西走,一口气骑马奔驰几个钟头,学会了纵马狂奔,他的速度后来成为传奇(由于常年骑马征战,导致他的双腿变形,成了罗圈腿)。
12世纪的法兰西分裂为许多松散且不断变化的领地,而没有一个中央权威,很多地方的统治者比军阀强不了多少。亨利观察着顽强而狡黠的父亲在征服诺曼底的战役中逐渐得胜,学到了很多东西:政治的生存是一场游戏,需要先发制人地应对权力更迭,控制好复杂多变的敌友关系,并在正确的时机向正确的盟友求助,这样才能开疆拓土。在这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中,只有最精明和娴熟的玩家才能生存下来。
在这场封建领主的游戏中,亨利知道他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是一位皇后的儿子,拥有英格兰王位的继承权。法兰西有很多势力强大的公爵和伯爵,但国王只有两个:英格兰国王和法兰西国王。亨利深知,要想在欧洲大陆成为一支主要力量,并与法兰西的新国王路易七世(1137年登基)分庭抗礼,就绝不能满足于当一个强大的伯爵或公爵。他是“亨利,亨利一世国王的外孙,英格兰和诺曼底的合法继承人”。
1149年,亨利抵达英格兰之后,首要任务便是确立自己的地位:他是母亲事业的可信赖的继承人。英格兰不是他的家乡。他能听得懂英语,但不会说。拥有王室血脉很重要,但他现在需要赢得贵族们的认可。在马鞍上度过的漫长岁月没有白费,他纵马奔向北方,从舅公——苏格兰国王大卫一世那里接受骑士头衔的册封。1149年的圣灵降临节,他成为一名骑士。拥有骑士的腰带之后,他决心要让英格兰看看,他也拥有骑士的勇武。在南下途中,他尝试攻击约克,但未能成功,不得不逃往海峡,一路遭到王军的围追堵截。这位十六岁的骑士来到英格兰西南部,为正遭到斯蒂芬之子尤斯塔斯攻打的迪韦齐斯解围,然后迅速返回诺曼底。这次出征虽然不算圆满,但他至少赢得了重要的盟友,在战争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1150年,若弗鲁瓦正式册封亨利为诺曼底公爵,其实亨利在事实上扮演这个角色已经有几个月之久。次年8月,亨利向法兰西国王路易七世宣誓效忠,宣示了他作为诺曼底公爵的权利和尊严。9月,若弗鲁瓦·金雀花突然去世,享年三十九岁。据马尔穆蒂耶的约翰记载,若弗鲁瓦从王室的一次会议返回,“在卢瓦尔堡突然病倒,发了高烧,倒在沙发上。然后,似乎是预见到了他的土地和人民的未来,他禁止自己的继承人亨利将诺曼底或英格兰的风俗引入他的家乡安茹,也不准将安茹的风俗引入诺曼底或英格兰”。然后,“彗星的出现预示了这位伟大王公的与世长辞,他的肉体脱离凡间,重归天堂”。
若弗鲁瓦·金雀花风云激荡的一生就这样戛然而止。十八岁的诺曼底公爵如果要实现双亲的雄心壮志,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战斗会很艰难,但它带来的回报却几乎超出想象。
惊世骇俗的妻子
1152年5月18日,在普瓦捷大教堂,诺曼底公爵亨利与阿基坦女公爵埃莉诺喜结良缘。婚礼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匆忙准备的,而且流程尽可能地迅速进行。和父亲一样,亨利娶的是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埃莉诺时年二十八岁,而他却是个刚刚过了十九岁生日的焦躁的年轻军人。这位新娘的无穷魅力几乎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她凭借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丽、直言不讳和顽固的政治观点而闻名整个基督教世界。就在两个月前,她还是法兰西王后——路易七世的妻子。埃莉诺为路易七世生了两个女儿,但没有儿子。路易七世以双方有血亲关系为借口,和她离了婚。
亨利与阿基坦的埃莉诺结婚,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之一。对欧洲政治中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玩家来说,不可能有更好的新娘了。埃莉诺带来了财富、权力和广袤的疆土。她的阿基坦公国是法兰西王室势力范围的一个关键部分,从安茹边境一直延伸到比利牛斯山脉。她是个经验丰富的统治者和精明的政治家。对决心要在法兰西贵族中确立显赫地位的诺曼底公爵来说,她前不久被法兰西国王抛弃的事实更是增添了她的价值。
埃莉诺的故事超乎寻常。她生于1124年,是阿基坦公爵和普瓦图伯爵威廉十世的长女。威廉十世赞助艺术,热衷于征战,有时与教廷争吵,有时向教会权威虔诚地屈服。她的祖父威廉九世“行吟诗人公爵”是他那个时代最了不起的才子、诗人和歌谣作者。他用法兰西南部的奥克语创作诗歌,讲述诱惑、英雄主义和宫廷爱情的故事,这些故事是法兰西南部生活的组成部分。阿基坦家族就是以他的形象塑造的。威廉九世于1126年去世,也就是他的孙女埃莉诺出生后不久。十一年后,埃莉诺的父亲在前往孔波斯特拉朝圣的途中突然死去。于是十三岁的埃莉诺成了欧洲最丰厚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阿基坦是一片幅员广袤、无序蔓延而组织松散的领地,包括了中世纪法兰西的四分之一以上。它包括加斯科涅领地、波尔多城、巴约讷城,以及圣通日、昂古莱姆、佩里戈尔、利穆赞、奥弗涅和拉芒什等伯爵领地。阿基坦历代公爵领地的北面是普瓦图伯爵领地,南面是西班牙半岛,他们和西班牙的纳瓦拉和巴塞罗那有联系。这是一个温暖、肥沃的地区,通过大西洋海岸上加斯科涅的各个港口经营着葡萄酒和食盐贸易,还拥有重要的旅游业,因为它控制着通往孔波斯特拉的朝圣道路,这些道路在比利牛斯山脉的少数几个山口汇集。不管谁控制这个公国,都可能会得到巨大的财富、权力资源和文化影响。但这种控制权可不是轻易就能到手的。政府的影响力在阿基坦很小。掌握权力的是一大群难以驾驭、桀骜不驯的领主,他们对公爵的效忠往往只是名义上的。世人皆知,这可不是一个十三岁小女孩能够统治的地方。法兰西的路易六世国王迅速采取行动。她父亲去世三个月后,1137年7月25日,在波尔多大教堂,埃莉诺被嫁给了路易六世的长子,十七岁的路易王子。与法兰西王室继承人的婚姻使得阿基坦得到了巴黎的保护。埃莉诺结婚仅七天之后,她的公公就去世了。埃莉诺成了法兰西王后。
这位来自南方的精力充沛而高度活跃的年轻王后在冷若冰霜的巴黎王宫很快显得格格不入。法兰西岛和阿基坦的文化差别极大,甚至语言也不同:北方的奥依语与埃莉诺及其大群侍从说的奥克语迥然不同。埃莉诺是个非常世故圆滑的南方人,既让丈夫如痴似狂,也让他心惊胆战。路易七世举止严峻而虔敬,埃莉诺却非常张扬奔放地展现王后的辉煌灿烂。她和侍从们穿着华贵奢侈,纵情享受穷奢极欲的宫廷生活,这让她丈夫的亲信们惊愕不已。路易七世身着僧衣,饮食简朴。据纽堡的威廉说,埃莉诺后来曾抱怨称,自己嫁给了“一个僧侣,而不是国王”。
从一开始,这段婚姻就在个人和政治两个层面上遇到了严重阻碍。正如法兰西著名的修道院院长——克莱尔沃的伯纳德所说,埃莉诺有能力“采纳坚定不移的政治立场”。她怂恿路易七世加入了好几场欠考虑的冒险,其中包括与香槟伯爵的一场残酷战争。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埃莉诺的妹妹彼得罗妮拉与韦尔芒杜瓦伯爵有了一场逢场作戏的私情。很快,埃莉诺就有了热衷于制造丑闻和混乱的恶名。1147年,她陪伴路易七世参加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她参与此事的方方面面都引发了流言蜚语。人们(错误地)指责是她导致十字军遭到埋伏、损失惨重,还诬告她与她的叔叔图卢兹的雷蒙亲王(安条克的统治者)共谋,甚至与他有私情。后来的编年史家甚至造谣说,她曾和萨拉丁有过露水情缘,还企图与他一起乘船私奔,这个幻想故事有些奇怪,因为萨拉丁当时只有十岁。在从耶路撒冷回国的途中,路易七世和埃莉诺在图斯库卢姆短暂停留,觐见教皇犹金三世。教皇为这对夫妻做了婚姻辅导,还强迫他们睡在一张床上(配有教皇自己的贵重帷幕),以鼓励他们和解。
这都无济于事。尽管埃莉诺给路易七世生了两个孩子——香槟伯爵夫人玛丽生于1145年,布卢瓦伯爵夫人阿利克斯生于1150年——但到12世纪50年代初,迹象很明显,这段婚姻走到了尽头。如果埃莉诺生了一个男性继承人,或许婚姻还能维持,但事与愿违。1151~1152年的圣诞节,宫廷节庆活动在埃莉诺领土腹地的利摩日举行,一个公开的秘密已经人尽皆知:很快,国王和王后就将像他们之前的许多人那样,分道扬镳。1152年3月21日,一群法兰西主教宣布,路易七世和埃莉诺有较近的血缘关系,属于被禁止的近亲结婚,他们的婚姻无效。阿基坦公国仍然属于埃莉诺,而路易七世就像卡佩王朝自腓力一世以来的所有君主一样,离了婚。离婚让埃莉诺感到的只有如释重负。
但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地位就像父亲去世那天一样脆弱。单身的阿基坦女公爵重新开始寻找一位丈夫,向她求婚示好的人很多。1152年3月,她从博让西出发,穿过卢瓦尔河谷,前往她的公国的中心城市普瓦捷。这是一段险象环生的旅程。她深知周边的乡村非常危险,于是尽可能轻装急进。消息已经传开:埃莉诺已经不再是法兰西王后了。据说有绑架者从两个方向追击她。据图尔的一位编年史家说,布卢瓦伯爵特奥巴尔德五世和小若弗鲁瓦·金雀花(亨利的弟弟,时年十六岁)都打算埋伏埃莉诺,将她劫持,强迫她嫁给自己。
埃莉诺在巴黎宫廷待了十五年,学会了不少政治生存的技巧。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婚姻,而且婚姻也是必需的,但她下定决心,这次结婚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愿。所以她在火速前往普瓦捷的途中、甩掉企图绑架她的人时,想到了最有能力保障她未来的那个男人。此时,诺曼底公爵、安茹伯爵、曼恩伯爵和图赖讷伯爵亨利·金雀花正在诺曼底海岸附近的利雪,准备入侵英格兰,打着自己母亲的旗号夺得王位。埃莉诺在前一年见过亨利,当时亨利正和父亲一起访问巴黎,参加和谈。或许在那时候,婚姻不幸的王后和怀揣帝王壮志的亨利就两情相悦,将对方看作可能的未来伴侣。他们当时有没有缔结正式的约定,我们不得而知。
抵达普瓦图之后,埃莉诺向亨利发出消息,请他火速赶来娶她为妻。亨利没有浪费一分一秒时间,取消了入侵斯蒂芬国王的多灾多难王国的所有计划。“公爵被这位妇人的高贵所吸引,被她拥有的极大荣誉所诱惑,心急火燎地带着少数随从出发,快马加鞭,走过漫长道路,很快就称心遂愿,与她结为百年之好。”纽堡的威廉如此写道。于是,1152年5月18日,在普瓦捷的圣母大教堂,亨利·金雀花低调迎娶了阿基坦女公爵埃莉诺。他们的婚礼时间很短,非常低调,但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最大的输家是路易七世。他知道埃莉诺一定会再婚,但他以为,她的未来夫婿是他的封臣,而埃莉诺作为他的前妻,应当事先征求他许可才对。他们没有去征询他的意见,这让路易七世对他们产生了永久的怨恨。亨廷顿的亨利写道,亨利与埃莉诺的婚姻是“法兰西国王与公爵之间深仇大恨的原因和源泉”。埃莉诺嫁给亨利,一下子改变了法兰西的地图。亨利在诺曼底、安茹、曼恩和图赖讷的领地现在与庞大的阿基坦公国融为一体。理论上,亨利一个人就控制着法兰西王国几乎整个西海岸和近一半的陆地领土。为了法兰西王室的未来,路易七世与埃莉诺离婚,这是个可以理解的决定。但让她落入亨利·金雀花手中,却是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让法兰西国王更郁闷的是,埃莉诺这次闪婚几个月之后就怀孕了,而且是个儿子,亨利也重新启动了征服英格兰的计划。这不仅让路易七世生不出儿子来成为笑柄,还成为夺走他与埃莉诺的女儿们对阿基坦公国的继承权的威胁。金雀花家族的一位继承人即将出世,他或许会同时统治诺曼底、安茹和阿基坦。不到两年之后,他还将拥有英格兰王位的继承权。
彼得罗妮拉与韦尔芒杜瓦伯爵拉乌尔一世私通。在埃莉诺怂恿下,路易七世允许拉乌尔与其妻布卢瓦的艾莱奥诺尔离婚,而与彼得罗妮拉结婚。艾莱奥诺尔的哥哥——香槟伯爵特奥巴尔德二世(就是英格兰国王斯蒂芬的哥哥)因此向拉乌尔和路易七世开战。战争持续两年,最后王军占领了香槟。彼得罗妮拉和拉乌尔一世被教皇英诺森二世绝罚。后来,新教皇塞莱斯廷二世将他们的婚姻合法化。?????征服者亨利
威尔特郡的马姆斯伯里是一座凄凉的小镇,就像英格兰的任何一个小镇一样,在内战的蹂躏中饱受摧残。内战期间,马姆斯伯里的城墙和高地城堡至少遭到三次围攻,居民们多年来惨遭折磨和劫掠。1153年1月的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亨利·金雀花虎视眈眈地站在城墙外,准备摧毁这个小镇所剩不多的残余部分。他在冬季渡过海峡,其间险象环生,最后被暴风吹到这里的海岸。这一天是主显节,基督徒们庆祝东方三王拜访尚在襁褓中的耶稣。但亨利此行不是为了向国王致敬,而是要将他推翻。他带来了全副武装的一百四十名骑士和三千名步兵。
《斯蒂芬行状录》的作者对这一景象描述道:“一群平民百姓跑到环绕城镇的城墙上,好像要防守城墙。亨利命令他带来的步兵进攻。这都是些心狠手辣之徒,有的用弓箭和投射武器攻击守军,有的努力去破坏城墙。”当时的嘈杂声一定震耳欲聋:弩箭的嗖嗖声、城镇平民逃窜的哭喊声以及攻城武器投掷的巨石砸到城堡墙壁发出的巨响。倾盆大雨和狂风鞭笞着攻守双方。烂泥死缠着所有人。云梯被竖起,亨利凶悍的雇佣兵们轻松地爬上城头。居民们惊慌失措地逃向教堂,在僧侣们那里寻求庇护。雇佣兵们翻过城墙,穷追不舍。如果这位编年史家值得信赖的话,那么教堂遭到了洗劫,僧侣和牧师被屠杀,圣坛惨遭亵渎。
斯蒂芬国王已经在等待亨利的入侵,但他没想到马姆斯伯里会遇袭。斯蒂芬的王军正在攻打叛军驻守的城镇沃灵福德,他以为亨利会赶往那里与他交战。然而亨利不肯这么做,斯蒂芬不得不前去迎战入侵者。“这是一支实力雄厚的大军,有许多贵族,他们的旗帜闪着金光,既美丽又令人胆寒。”亨廷顿的亨利记载道,“但上帝并不在他们那一边,而只有上帝才能给人安全。”天气非常恶劣,追随斯蒂芬的那些人对他们的领袖没什么信心。“天堂的水闸洞开,寒风苦雨敲打着他们的脸庞,似乎上帝站在公爵那边作战。王军的士兵们几乎握不住他们的武器,抓不牢滴着水的长枪。”
斯蒂芬的士兵们浑身湿透,士气低落,不肯作战。内战已经拖了太久,而他们却要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为被围的城镇解围。士兵们在此役中得到报偿或者预付金的希望很渺茫,于是斯蒂芬的军队发生了哗变。“国王……未能达成目标,撤退了。”纽堡的威廉写道。入侵者获得了第一场胜利。纽堡的威廉后来写道,在马姆斯伯里战役之后,“英格兰的贵族们逐渐投靠到亨利那边;于是,他权势日增,取得了许多辉煌胜利,公爵的威名令他的对手的君主头衔黯然失色”。但还没有这么简单。亨利在评估形势的时候,发现国民已经对战争万般厌倦。他对这些局势做出的反应,再加上他的军事胜利,使得他能够比他的母亲取得更大的进展。
亨利最先注意到的问题包括,他带来的雇佣兵令人畏惧,却不能赢得人们的信任。英格兰已经遍地都是外国雇佣兵,他们受到群众的深深怨恨。《斯蒂芬行状录》记载道:“贵族们再也不能忍受他们的兽行和野蛮的傲慢,于是向公爵建议,解散他的雇佣兵,让其各自回家,免得这些人的可耻行为招致上帝的复仇,给他,或者他的部下带来灾难。”亨利倾听了这些建议,表现出了灵活的头脑,这在将来对他有很多助益。他将五百名雇佣兵送回海峡对岸的诺曼底。他们渡海的时候遭遇了大风暴,无一生还。
亨利不愿意给已经精疲力竭的王国带来更多战乱,于是向贵族和主教们提出了和平建议。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特奥巴尔德和温切斯特主教亨利的帮助下,亨利打开了与斯蒂芬谈判的渠道。权贵们渐渐投靠到年轻的公爵这边。
加入亨利阵营的贵族中最重要的一位是莱斯特伯爵罗伯特。他和他的孪生兄弟沃尔伦是盎格鲁—诺曼贵族的精英成员,多年来一直忠于斯蒂芬。莱斯特伯爵是英格兰中部的一位势力极大的地主,这使得亨利在英格兰的心脏地带拥有了关键的领土优势。莱斯特伯爵也给亨利带来了重要的个人品质和丰富的经验,他在此后的余生一直是亨利最受信赖和最可靠的封臣之一。事实上,他就是亨利吸引到的,而且也是他所需要的那种贵族的典型。莱斯特伯爵将近五十岁年纪,识文断字,受过良好教育。他和威廉·艾特林一起长大,和沃尔伦曾是欧洲各宫廷的年轻宠儿,少年时就非常聪慧,能够和红衣主教们辩论。这对孪生兄弟曾对亨利一世和斯蒂芬忠心耿耿,但斯蒂芬无力保护他们在诺曼底的土地,这损害了他们的政治意志。
莱斯特伯爵代表着许多盎格鲁—诺曼权贵面临的复杂处境:他们在诺曼底拥有的领地得到金雀花家族的诺曼底公爵保护,而他们在英格兰的土地则在理论上受到斯蒂芬的保护。亨利的任务是说服更多像莱斯特伯爵一样的人,他有能力保护他们在英格兰和诺曼底的财产,而不会使其继续遭受战乱之苦。毕竟,这才是王权的根本目标。1153年春季,亨利开展了高度活跃的宣传活动。在访问布里斯托尔和格洛斯特(都是支持他母亲的堡垒)之后,他游历了动荡的英格兰中部。在那里,权贵之间错综复杂的条约保障着岌岌可危的和平。这个地区象征着斯蒂芬统治的失败:公共权威完全不存在。